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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落缤镇,国都天下最南部的一个小城镇。

    断断续续地下了好几天的雨,整个城镇充盈着一股潮湿之气。

    这天天空逐渐变得阴暗,乌云又集聚到了一起,然后下起了蒙蒙细雨。

    落缤镇西北郊外的一处小山坡上,有一个穿着素白单衣的年轻人,双膝着地跪在两座土坟前,默然不语,任凭细雨打湿了衣裳。

    年轻人名叫韩离墨,他跪的正是他九泉之下的爹娘。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动了一下,抬起头看着满是黑云的天空,雨水无情地拍打着他的脸,他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半句话。一会儿之后,他两手撑地,艰难地站起身,慢慢地站稳,然后拍了拍麻木的双腿。

    经过又一次又一次的思想斗争,他鼓起勇气再做了一次抉择:“爹,娘,墨儿再去那京都一次!”

    ……

    韩离墨家住南城的落缤镇,出身普通的农户家庭,家境贫寒。

    时间大概是八年前,年纪不过十二岁的少年郎韩离墨经历了他一生当中最为痛苦的事,爹娘上山采草药不慎跌入山崖,双双离开了人世。

    这突如其来的噩耗令年仅十二岁的少年郎方寸大乱,院子中央的少年郎韩离墨跪在两具村民费尽力气才运回来的遗体面前,哭到哑了嗓子。

    少年郎爹娘的丧事是附近也同样是穷困潦倒的父老乡亲们看着他孤苦无依才合伙出钱买了两副棺材,请了道士草草地了事了丧事就抬到山上给埋了,就在落缤镇的西北坡,韩离墨脚下的这一片土地。

    他爹娘生前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他能够考取功名,光大门楣,光耀这南城落缤镇的十里八乡。

    少年郎打小就表现出异于常人的聪明才智和记忆力,所读诗书能够做到一目十行,看一遍就会背出来。

    那时候不仅仅是他的爹娘,连附近的邻居们都赞叹,未来的十年里,他一定能够有一番作为,所以邻居们对待他也是格外地友好,因为韩离墨三个字,有可能会改变落缤镇贫穷落后的局面,促使一方富饶也不一定。

    然而少年郎韩离墨的爹娘始终没有看到他参加科举考试,就发生意外双双离开了人世间。

    同和四十二年,虽然国都天下实行的仍然是马上定乾坤的治国方略,然而科举文试依然是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一次偶然的际遇下,十四岁少年韩离墨遇到了南下考察的巡抚官,由于其惊人的才识,经巡抚官引荐被县里破格录取,得机会参加国都考试。

    附近的父老乡亲们纷纷筹钱,送韩离墨进京赶考,那时候的韩离墨也是踌躇满志,还未入世的他心想着为了爹娘为了家乡父老,这一次,定能平步青云,食君之禄,谋落缤之利,谋天下百姓之利。

    三个月后,皇榜贴出,少年韩离墨榜上无名,满怀期待的家乡父老也是同一时间获得了这一消息,一脸失望,希望种子胎死腹中。

    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有的邻居受不了,邻居们每次见到他除了劈头盖脸的谩骂,就是不停地羞辱,韩离墨也不敢回应,毕竟他们也有恩于自己,是自己让他们失望了,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才学,至于为什么不能高中状元,十四岁的他也想不明白。

    少年郎第一次体会到了人情冷暖。

    无奈之下,孤苦无依的少年郎只好到县里找了个富贵人家去做下人,好在主人家宅心仁厚,念他可伶,就收留了他。

    日子平平无奇,时间一晃就过了三年。

    得到了足够多的盘缠,十七岁的韩离墨谢别了主人,第二次北上京都。

    然而结果还是像第一次那样,无奈之下再一次回到了南城落缤,直到三年后的现在。

    年轻人抬起手拭了拭双眸,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堆满了眼眶,眼睛微微地红了。

    年轻人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落缤镇,回到家里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囊,这一次他没有再向任何人道别,独自一个人连夜离开了南城落缤。

    三个月后,一位衣衫褴褛、背着箱笼的素衣年轻人出现在了京都的城门口。

    望着城门上京都两个大字,素衣年轻人咧着许久没水喝而显得干裂如沟壑的唇,笑了。

    这位衣衫褴褛的素衣年轻人正是来自国都南城的韩离墨,进城之后,来到了京都大道,衣服破旧不堪的他显得与这繁荣富强的京都格格不入,一个人走在官道上,倒真像是个一路行乞的乞丐,饥渴难耐的他来到了一家客栈,想要进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顺便解解渴,结果刚进门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被店小二给赶出了门,“去去去,叫花子,这里没吃的!”

    韩离墨先是一愣,脸色逐渐阴沉,居然被当成乞丐了?他反驳了句:“我不是叫花子,我是来吃饭的!”

    店小二一听就乐了,笑呵呵道:“废话,叫花子不是来吃饭,难道还想当掌柜的不成?瞧你这一身臭的,还不是叫花子,走走走!”

    店小二一手捂住口鼻,一手赶他离开。

    韩离墨低头看了看自身的衣着打扮,这三个月来一路奔波,也没有时间沐浴更衣,早已是逢头垢面,侧头,抬起手臂,闻了闻,一股浓重的酸臭味,连自己的脸上都写着一脸嫌弃四个大字,站在这京都大道上,路过的人都要绕道而行。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颠了颠手中的几十蚊钱,在附近找了个布料坊,买了两件素白单衣,再找了个地方沐浴。

    殿试是在三天后,这几天他哪也没去,找了个没人居住的破房子,挑灯夜读了几个晚上。

    到了殿试那天,他一如当年的满志踌躇,大步流星地踏进了考场,挥毫如雨。

    考试过后又无事可做,于是韩离墨找了个书院的活,负责一些个学生的教学。

    起初书院的院长见他衣着寒酸恐怕也没什么才学,不愿意要他,韩离墨告诉他自己才刚刚参加完这京都的考试,并表示自己非常有信心高中,院长思量再三,没准真出了个状元榜眼探花,我这书院岂不是也能沾沾福气,吸引更多的学生来我这里!权衡好了利弊,打着这门歪心思,留下了韩离墨。

    又是三个月后。放榜那天,院长气冲冲来找他,远远地就吼着嗓子大怒道:“好啊你个韩离墨,你竟然敢骗我!”

    韩离墨吓了一大跳,轻声问道:“院长,我韩离墨什么时候骗过你?这三个月以来,我一直都在认真教学,你怎么…”

    不说还好,一说院长更怒了,指着韩离墨气骂道:“什么高中状元,你且去看看刚贴的皇榜,根本就没有你韩离墨的名字,你个骗子!”

    韩离墨先是一愣,后直接怔住了,又没有中?

    这已经是第三次!为什么?

    他身体在颤抖,似乎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就像是一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胸口上。

    三次不第,到底是为何,真的是因为自己比不上别人吗?

    年轻人很颓然,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

    院长见到他这幅样子,一时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他摇摇头,掏出了二两银子,塞到了韩离墨的手中,说道:“你走吧!”

    韩离墨回过神来,缓缓放下放下手中的书卷,对院长行了个礼并且道了声谢谢院长三个月以来的照顾,然后拿着三个月的月钱离开了书院。

    那天韩离墨去看了皇榜,确实没有他的名字。

    皇榜旁边站着两位护榜的差爷。

    韩离墨斗胆上前问了句,“官差大哥,皇榜上为何没有我的名字?”

    一官大哥忍不住笑道:“皇榜上还没有我的名字呢!那我问谁去?”

    周围的人顿时哄堂大笑,韩离墨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官大哥,草民韩离墨,今年参加了这国都考试!”

    官差大哥委婉道:“这国都考试,看的就是实力,你要是有实力还怕榜上无名?”

    韩离墨欲说还休,最后还是没有说,转身走了。

    另一位没有开过口的官大哥看着韩离墨离去的背影,只说了两个字,“权、钱!”

    官大哥低声提醒道:“兄弟你可别乱多嘴,小心传到上面的耳朵里!”

    还未远去的年轻人突然停住了脚步,皱起了眉头,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浑身颤抖。

    他再回头看了一眼那皇榜,心里特别难受。

    三次来到这里,都以落榜而告终,韩离墨最终还是失望了。

    城门外,韩离墨一步三回头,然后攥着手里的那二两银子,背着箱笼,离开了。

    天地之大,怎么没有我韩离墨的偏居一隅。

    天地之大,只能四海为家,像迷途的大雁,随处而栖。

    两个月后,姑城寒山寺外,一蓑衣渔人撒网捕鱼。

    大江边上有一位素衣年轻人,高声呼喊道:“哎,船家,船家!”

    声音传过水面,荡起清波,蓑衣渔人闻声转身看向岸边,见是一年轻男子在招手,朗声问道:“公子何事啊?”

    年轻人双手合在嘴边,大声道:“渔家,下雨了,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躲一躲雨?”。

    渔家朗声回道:“好,你等着,我这就接你!”

    大江上,一名书生独自站在船头,头上的逍遥巾随风飘动。

    夜深人静,姑城外寒山寺守夜僧人三敲古钟,余音传到了远处江上,寒鸦鸣叫,秋江起雾,渔船内一盏油灯晃动,素衣书生手执书卷,忽的听到这夜半钟声,不禁悲从中来。

    无望于仕途的韩离墨,自从离开京都后就一路往南走,到达姑城的时候,身上的银两早已花光用完了,现在的他可谓是两手空空,大袖揽清风。

    一想到那些不堪的前尘往事,素衣书生的心里就像是被针扎过一样,闷声悲痛。他摇头低叹,唉了一声,刚好被才撒下渔网的老船家听到了,老船家撩开帘子进入船舱内,摘下斗笠脱去蓑衣,放到一边,随口关心了一句:“韩公子为何在叹气,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若是方便的话,可以和老夫说说,老夫也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都是过来人,人啊,总会看开的!”

    韩离墨抬头看向老船家,眼神有些不易察觉的哀伤,强颜欢笑说道:“只是忽然听闻这夜半的寒山寺钟声,突然觉得有些悲凉,于是想起了一些过往,心里有些不愉快罢了!”

    老船家拍拍身子,一屁股坐在这个外地来的年轻人对面,咧着嘴,脸上的肉挤在了一起,露出两排蜡黄又参次不齐的牙齿,含笑说道:“韩公子莫怪老夫不识情趣,这寒山寺的钟声我早已听闻了千遍万遍,可不曾听出有丝毫悲凉之感。”

    韩离墨微微一笑,说道:“船家心无杂事,何来悲凉之感。”

    老船家一生渡客打渔,虽然没有什么鸿鹄般青云之志,此生平平无奇,但也能用自己喜欢方式度过自己的一生。

    只是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追求又怎么会相同。

    韩离墨不再说话,老船家也没有闲下来,缝补着被刮破的渔网。

    夜已渐深,江边树上的寒鸦停住了叫声,闭上眼睛入了眠。整个世界也只剩大江之上的一艘渔船中还有一盏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老船家见时候也不早了,明儿个还得早起收网,便问道:“韩公子可否就寝了?”韩离墨点了点头,放下手中书卷,来到床边躺下。

    船家吹灭了油灯,两人各睡一边,互不打扰。

    大江之中,一叶扁舟,荡荡悠悠,飘至晨光熹微。

    ......

    晨起读书,是韩离墨这二十年来必做之事,这是打小就形成的习惯,爹娘在世之时,他那对他极为严格的啊爹每日都会把他叫醒:“墨儿,起来读书了,一日之计在于晨,要好好的把握时间才是,万万不可偷懒!”

    每当他想要睡懒觉的时候,他爹就会这样告诉他:“咱们家里穷,爹娘没什么本事,你可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不说为了爹娘,这也是为了自己的以后啊,可不能像你爹娘这般,只会做一些粗活!还不快点起床!”

    小时候的韩离墨总会非常听话地爬起来,捧起书摇头晃脑地朗读诗词文章。

    只可惜他那爹娘在他十二岁那年就撒手人间,还没看到他参加科举就双双离开了这个世界。

    但是如今,就算爹娘在世,也会对自己很失望吧!

    爹娘的愿望也实现不了,自己也太没用了。

    年轻人呼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不再想这些,过去的就让它先过去吧!

    清晨的带着凉意的江风拂过水面,水面波光粼粼,荡漾开来。

    韩离墨撩开帘子,来到渔船外,一阵清风吹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由得抱了抱身子。

    老船家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身回头看了一眼,便看见了他,笑脸道:“韩公子起得可真是早咧!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韩离墨走出船舱,随口道:“习惯了。再睡也睡不着了!”

    韩离墨坐下看着老船家杀鱼,老船家随口跟他聊了几句,然后支起了一口锅。

    老船家对他说道:“今天早上收网,网了不少鱼,韩公子可能还没有吃过这姑城的大江鱼吧?”

    韩离墨摇摇头,感慨道:“平生还是第一次来到姑城!”

    老船家露出两排黄牙,笑着对他说:“姑城可是个好地方,来了你就不想走咯!”

    韩离墨也冲他笑笑,然后站起身,看着这烟波缭绕的大江。

    吃过老船家做的鱼肉汤之后,韩离墨回到船内收拾东西。

    老船家已经留了他几天了,今天也该是时候走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叨扰老船家。

    临行前,韩离墨对老船家作揖行礼,说道:“这几天多有叨扰,给老船家带来诸多不便,还望老船家见谅!”

    年轻人书生气十足,言谈举止有礼得当,待人和善恭敬,这也是老船家为什么会留下他的原因,只见他依旧是堆着个笑脸道:“韩公子莫要说这样的话,你初来乍到这姑城,老夫作为本地人,自然是要好生接待你的!老话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今天你要走,老夫便不留你了,韩公子保重,咱们他日再相见!”

    韩离墨再次拱手作了个揖,拜别了老船家。

    辞别了老船家后,在通往姑城的大道上,有一道素白单衣背影,背着箱笼踏步往东走去。

    姑城是整个国都天下最大的、位于江南的一座繁华古城,历史悠久长远,自古便是繁荣昌盛之地。姑城街道纵横交错,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全国各地的商贾巨富都会来这里做生意,是国都天下除了京都之外最大的商业贸易集聚地。

    现在已经是傍晚,街上的行人仍然是络绎不绝,有卖小玩意儿吆喝的,有走街串巷叫卖糖葫芦的,也有围成团看别人舞刀弄枪的,茶楼饭馆里更是座无虚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惬意的笑容。

    韩离墨站在官道中央,看着眼前的繁荣景象,心中不由得感慨,这姑城似乎比那京都还要繁华热闹!

    闻着酒肆里传出来的饭菜香味,韩离墨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他摸了摸肚子。

    自打早上告别老船家之后,他一天都没有吃过东西,身上又没有半分值钱的东西,除了脖子上的一块玉佩,也不知道能值几个钱。

    总不能当了这块玉佩吧?他从胸口掏出一枚玉佩,内心犹豫不定。

    这玉佩已经陪伴了他十余载了,从他八岁开始,就一直戴着身上,记得爹娘还在世的时候,就告诫过他,这是保命用的,不能摘下来。

    他也不知道真假,但是却一直戴在脖子上。

    韩离墨从小就体弱多病,爹娘曾为他四处寻医问药,而这枚玉佩,正是他阿爹啊娘在途中为他所求得到的,至于来历,爹娘却从未说过,只是叫他带在身边,不要轻易取下便好。

    犹豫了一会儿,他决定还是留着为好,一来万一真的是保命用的,当给了别人自己不就命不久矣,二来这也算是爹娘留给自己唯一的遗物,哪能轻易舍掉。

    路过一家客栈,里面饭菜的香气飘到了大街上,看着客栈里面大鱼大肉的人们,饥饿难耐的韩离墨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除了一个空空的钱袋,什么也没有,不禁皱起了眉头,想我韩离墨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连吃一口饭的钱都没有!

    韩离墨走着走着,突然脑子灵光一现,早就听闻这姑城自古以来就是个重文轻武的地方,所以私塾肯定多,倒不如做回老本行,去做一个教书先生。

    于是他向路人问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私塾。

    私塾大门前,他想了想,还是走了上前,敲门问道:“有人吗?”

    “谁啊?”学院里传出一道沙哑嗓音。

    “我…我一名路人,路过这里,想讨口饭吃。”韩离墨说道。

    “你来错地方了,要饭得去酒肆客栈,这里是书院,没有饭给你。”书院里一男子回答道。

    “不是,我的意思是想在这里教书谋口饭吃!”韩离墨急忙开口解释。

    “这里不缺教书的先生,您请回吧!”男子一口回绝,再没有了话语。

    这偌大的姑城,竟没有我韩离墨的藏身之所。

    街上的行人渐渐地走光了,回家吃饭的,赶集路过的,茶馆喝茶的,客栈住宿的,街道慢慢地安静下来了。

    夜深人静,韩离墨坐在一家客栈门前的台阶上,显得有些落魄。

    风起,吹起凉意,素衣年轻人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身体。

    店小二正要从里面锁上店门的时候,从门缝里看到台阶上坐着一个人。

    店小二好奇地打开了门,韩离墨听到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店小二走了出来。

    他站了起来,两人面对面,店小二问他:“客官你是要住店?”

    “要是住店敲门就可以了。不过不好意思,咱们店今天满员了,住不下了!你得去其他地方。”

    韩离墨摇摇头,说道:“不是住店的。”

    店小二对他说道:“这黑灯瞎火的,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离墨摇摇头,苦笑道:“韩某第一次到这里,人生地不熟,我坐一会儿就走!”

    店小二有点同情他,对他说:“哎哟,那你可得小心点,这三更半夜的,多容易出事!”

    咕咕咕…

    突然传来肚子叫唤的声音。韩离墨又摸摸肚子,吞了吞口水。

    店小二也穿得少,本想着插上门睡觉的,没想到就看到了他。他把手藏在了袖子里。

    突然听到一声咕咕叫,他问道:“晚上没有吃饭呐?”

    韩离墨点点头。

    店小二缩了缩身子,看看他,又回头看了看客栈里面,犹豫了一下,最后他说道:“这样,你等我一下,我那还剩下一块大馒头,我去给你拿!”

    店小二说完就进了客栈,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块大馒头出来,递给了韩离墨。

    韩离墨看着他,没有接过。

    店小二又往前递了递,说道:“别客气,剩下的,我也吃不了,你要不吃就浪费了!”

    韩离墨这才双手接过,道了声谢谢,店小二摆摆手说不用。

    韩离墨慢慢地吃了起来。

    吹来一阵风,店小二冻得直哆嗦。

    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觉得也挺可怜的,于是给他指了条明路。

    “这位兄弟,太冷了,我得回去睡觉了!”

    “你要是没有地方去,我告诉你个地方,你去广安街,那里有个叫夜阑听风雨的雅苑,广纳天下宾客,你不防去那看看!”

    店小二说完直接进了客栈,插上了门。

    他咽下了最后一口馒头,对着大门说了声谢谢。

    雅苑前,韩离墨刚想要敲门,最后还是把手收了回来。此时已经过了三更,主人家恐怕早已睡着了,于是转身走了。

    此刻的姑城一扫白日的喧嚣与繁华,除了偶尔能够听到的几声巷子里的犬吠,以及天上那一轮不能说话的冷月,家家户户,都进入了梦乡。

    韩离墨独自走在举目无人的官道上,背着箱笼往城外走去,一袭素衣被月色拉长了影子,显得孤单落寞。

    姑城西郊外有一间破茅草屋,这是他进城时发现的一所无人居住的破木房子,年久失修,横梁断裂,地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瓦砾,蛛网罗布,韩离墨随手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将其打落,再找了个较为干净的角落,铺上一些干草,就成了简易的床铺,放下箱笼,直接躺在干草上面睡了。

    深秋的月格外的寂静寒清,月光透过由于房顶破烂而形成的天窗,打在一人一箱笼上,破木房子四壁皆是门,寒窗纸破,屋外时而吹进来一股寒风,睡梦中的韩离墨本能地抱紧了身体,蜷缩在角落里。

    第二天早上。

    韩离墨被冻醒了,把天地充作床被的他得了小小的风寒。

    他背起箱笼进了城,今天的主要任务是把自己温饱的问题给解决了。

    街边茶楼客栈已经开门做生意,街边小贩也买起了早点,路过一家包子摊铺,韩离墨走上前,看着热气腾腾的包子吞了吞口水。

    “客官,早了您嘞,要几个包子?我这儿的包子可是出了名的好吃,您瞧,刚一开张就剩这最后三屉了!”

    只见那小贩老板随口问了他一句,抓了两个包子给其他客人,然后乐呵呵地看着他。

    韩离墨下意识地摸了摸袖口,里面空无一物,手半天才抽出来。

    有话说穷得叮当响,这两袖空空的怎么也响不起来,站那半天,始终没敢开口,转身走了。

    小贩老板眼尖,原来是个没钱的书生,冷不丁地发出一声讥笑,冷哼道:“没钱瞎凑什么热闹,挡我生意,穷酸书生,连个包子都吃不起,赶紧走!”

    还未走远的韩离墨突然脸色通红到脖子,低头看着手里的空钱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毕竟,真的没钱,就是这么现实。

    思来想去,韩离墨决定还是先找一份活干,他去了昨夜的那家客栈,店小二认出了他,但是运气不好的是,店里并需要什么帮手,再说读书人的那一套东西也不适合用来打杂,店小二委婉地拒绝了他。

    北镇华安街,有一间同文客栈,里面座无虚席,坐满了形形**的人,店小二看到有客人进来,赃抹布往肩上这么一搭,笑脸相迎,问:“客官您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韩离墨拱手作揖,回答道:“小生韩离墨,今日前来贵店想要找一份活干,不知道你们这缺不缺人?”

    店小二见不是来吃饭住宿的主,笑容渐失,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一身的穷酸气,店小二心生鄙夷,但还是问了句:“你都做过什么?”

    韩离墨想了想,除了当过下人就是教书先生了,但是哪家客栈会需要什么教书的,于是说道:“曾做过几年下人!”

    店小二再次问道:“那你可会算账?”

    韩离墨回答得很直接,也很谦虚。

    “不会算账,但是我愿意学习。”

    “那可不成,没功夫教你,都忙着嘞!”店小二直接拒绝了他。

    “那劈柴挑粪的活能不能做,这已经是最容易最不费脑子的事了。”店小二撇撇嘴,最后再问一次。

    韩离墨断然回绝道:“不做!”

    宁愿饿死于闹市,也不能做个挑粪夫。不是我韩离墨看不起挑粪的,读书人自然要有读书人的气节,腹有诗书,丹青在手,又怎么能心甘情愿做一个挑粪的活!

    韩离墨说了句打扰了,然后转身离开。

    就在韩离墨转身离去的那一刻,身后却响起了店小二的冷嘲热讽,“嘿,我说你这穷酸书生,还真是自命清高,什么也不会,什么都不想干,还想着谋口饭吃,光会读书写字有什么用,有本事你去中个状元啊,来这装什么狗屁清高,我呸,告诉你,在我这分文不值,还不如厨房里的伙夫呢!还不挑粪,就你这文弱书生,挑得动吗?”

    韩离墨忍气吞声,大步径直走出了客栈。

    大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商旅客人络绎不绝。韩离墨无意间又经过了夜阑听风雨的门前,想起昨晚店小二说过这里的主人家是一位广纳天下宾客的文人雅士,不如进去拜访一下!

    韩离墨走上台阶,来到门前,叩了下门。

    过了一会儿,一个两颊肉嘟嘟的小男孩露了个脑袋出来,打量着这个背着箱笼的年轻人,问道:“请问公子你找谁?”

    韩离墨作揖行礼,微笑道:“外乡人韩离墨,初来乍到此地,听闻这里的主人是位高雅之士,喜交好友,特意前来拜访!”

    小男孩眨巴眼,犹豫了会儿,然后把门推开,对韩离墨说道:“那你进来吧!”

    韩离墨跟着小男孩,一边走一边观察,雅苑并不算很大,却有亭台楼阁,假山假水,最值得注意的,是走廊两道的水墨丹青,以及行笔轻盈、字形多变的行楷题字。

    看样子这里的主人还真的是位品位高雅之人,韩离墨心想。

    韩离墨跟着小男孩来到了一处小别院,他远远地看见花园亭台处,高朋满座,宾客如云。

    小男孩转身对他说道:“这位公子请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韩离墨微微点头。

    只见小男孩走到亭台处,对着一位年轻的华服男子附耳说了几句话,然后该华服男子扭头看向背着箱笼的韩离墨。

    华服男子对众位宾客说了两句话,然后站起身,朝韩离墨走来。

    韩离墨还是第一次见到生得这么俊俏的男人,颜如舜华,明眉秀目,着一身华衣,当真如书上所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华服男子拱手作揖,不卑不亢,举止有礼,面露微笑道:“朋友光临夜阑听风雨,有失远迎,还请见谅。不知道公子该如何称呼?”

    韩离墨作揖回礼,也同样微笑答道:“在下韩离墨,冒然打扰公子的雅兴,还望不要怪罪!”

    华服男子轻笑洋溢,回答道:“在下苏扶游,韩公子哪里的话,有幸结识公子,也是我的福分!”

    苏扶游前面带路,“韩公子请随我来!”

    韩离墨跟着他来到了亭台处。

    众宾客齐齐看向韩离墨,于是苏扶游向在座的宾客介绍道:“各位仁兄,这是新来的朋友,韩离墨韩公子!”

    韩离墨拱手作揖,客气道:“韩某见过诸位!”

    苏扶游对那个带领韩离墨进来的小男孩说道:“啊元,给客人看茶。”

    阿元冲苏扶游吐了吐舌头,然后给韩离墨倒了一杯茶,并说道:“韩公子请用茶!”

    韩离墨点头致谢,阿元冲他笑笑。

    在座的一位年轻宾客举起杯敬韩离墨,他问道:“不知道韩公子是哪里人?”

    韩离墨也是举杯回道:“南城落缤人!”

    在座的另一位宾客满脸吃惊,不可思议道:“南城距离咱们姑城少说也有千里之远,韩公子大老远来到此地,是何缘故?”

    韩离墨楞了一下,哑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苏扶游捕捉到他的表情变化,以为他有什么顾忌不方便说出来,于是帮他解围道:“无妨,不方便的话不说也可以!今天来到这里,只管高兴就是!”

    韩离墨看了众人一眼,虽然他们也不在意,但是他也不想扫兴,于是就解释道:“说来实在是惭愧,今年参加了国都考试,没能考中前三甲,落榜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一路南下,就来到了这里!”

    一宾客惋惜道:“那还真是令人惋惜,不过,韩公子不必气馁,今年不中,日后还可以再考!”

    苏扶游也安慰韩离墨道:“韩公子不必气馁,一时的失利不代表永恒,马兄说得对,今年不第,日后还可以再考!不过今天既然来到了这里,且尽兴,忘掉过去的不快乐!这事咱们就不提了!”

    “苏兄说的极是!”有宾客附声说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一宾客举起杯,响声道。

    韩离墨强颜欢笑,也举起了杯。

    众人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他依然觉得,千万人吾往矣。

    快到中午的时候,夜阑听风雨的宾客一个个都告辞离开了,只剩下韩离墨一个人。

    亭台处,苏扶游问坐在自己对面的韩离墨:“记得方才听阿元说过,韩公子是第一次来到姑城,不知道你接下来可有地方去?”

    “其实我身上的银两已经用光了,没有地方可以去,还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往哪里!”

    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韩离墨认为苏扶游是个极为洒脱之人,对自己的处境也没有半点隐瞒。

    苏扶游一脸同情,问道:“银两用光了,那你昨夜在哪里过的夜?”

    韩离墨如实回答:“城郊破茅草屋过的夜!”

    苏扶游突然一阵惊讶,然后心生怜悯,说道:“不如这样,韩公子先留在我这里,日后再做打算,如何?”

    韩离墨想要推脱,但欲言又止,最后苏扶游说道:“韩公子且先住下!后院里刚好还有一间厢房,空着也是空着,你就住下吧!”

    韩离墨点点头,起身作揖致谢,心里感到一股温暖。

    大厅里,陈设布置较为简单,两旁桌椅,中心堂上大牌匾,明心二字,四处皆为山水墨画,行楷之书。

    苏公子果真是如别人所说,是个文人雅士,韩离墨问他:“这些丹青与书法,都出自你一个人之手?”

    苏扶游谦虚道:“韩公子见笑了,这字画确实是我所创的,胡乱挥笔,不成气候,只当是一个爱好罢了。”

    韩离墨看着周围的丹青字画,心道这哪里是不成气候,这明显是自成一派了。

    虽然接触短暂,但在韩离墨看来,苏扶游不仅才华横溢,还为人谦虚有礼。

    读书人自有读书人的交道,两人说话投机,自然少不了酒的作陪。

    大堂里,两人觥筹交错,约莫半个时辰之后,韩离墨略有醉意,整个人晕晕的。

    韩离墨其实不宜饮酒,只不过今日兴致来了,就和苏生多喝了几杯。苏生喜爱结交朋友,当然少不了喝酒,几杯清酒,难不倒苏生。倒是韩离墨,从小就滴酒不沾,此刻早已是头重脚轻。

    韩离墨枕手趴在桌子上,鼻息粗气,昏睡了过去。

    苏扶游饮下最后一杯清酒,摇头笑了笑,然后扶着昏迷不醒的韩离墨去了后院厢房。

    他小心翼翼地把韩离墨扶上床,盖上一床被子,掩上门走了。

    韩离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身上盖着一张被子,空气中还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

    这个年轻人不太会喝酒,向来一个人,独自喝酒那也太没有趣味了,虽然有时候会遇到一些个朋友,那也只是小酌一杯,且不说酩酊大醉,连喝红个脸都是极少数时候。

    今天喝上头了,可能是真的酒逢知己千杯少,一醉方休。

    他呼了口气,然后掀开了被子想要下床,起身的时候脑子突然翁的一下子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打了一下,头痛欲裂,又躺回了床上。

    “头好痛,真不该喝这么多!”他叹了口气,终于知道后悔了,最后躺了一会儿还是起来了。

    厢房出来是一处小别院,里面种满了花草,苏扶游喜爱这些个植物,且大多数都是自己亲手栽培的,花费了不少功夫。这位酒力都还没有完全退去的年轻人,也是兴致来了,竟然在院子里自顾自地欣赏了起来。

    这时候,就在他独自一个人在园中独赏的时候,有一个小脸肉嘟嘟的小男孩也来到了院子里。

    阿元有些惊讶道:“韩公子你终于醒了!”

    只见阿元手里拿着一杯醒酒茶,缓缓向他走过去。

    韩离墨回头看到来的人是小男孩啊元,微笑道:“阿元你也来了!这里的花还真是多种多样,姿态各异,形色好看!”

    年轻人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突然又觉得荒唐,跟一个小孩子说什么风雅呢?

    啊元笑道:“这些都是苏子亲手种植的花朵,每日都要悉心照料,自然好看!”

    啊元把醒酒茶递给他,“这是苏子泡的醒酒茶,还请韩公子喝了醒醒酒!”

    韩离墨双手接过醒酒茶,说道:“谢谢!”

    啊元见韩离墨喝完了,拿过了茶杯,脸上笑道:“不用谢。苏子说过,来者皆是客,都应该好好待见!”

    韩离墨面露微笑,神情动容,虽然自己认识苏扶游不过半日,但是却被他的热情与善良感动了。

    韩离墨问啊元:“不知道苏公子现在在哪里?”

    啊元答道:“苏子现在在大堂呢,我带你去找他吧!”

    韩离墨点点头,跟着啊元去大堂。

    苏扶游正独自喝茶,这时候屏风后面出来了两个人,他看到韩离墨的时候先是感到开心,随后关心问候了一句,“韩兄你可还好?”

    韩离墨微微叹息,说道:“喝了苏兄的醒酒茶之后感觉好多了。只是今日贪喝了几杯,给你们添麻烦了!”

    苏扶游请韩离墨上座,他说道:“韩兄这是哪里话,喝酒应当尽兴!今日你我相谈甚欢,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苏某也多贪了几杯!”

    韩离墨嗯了一声,坐在了他旁边的座椅上。

    “苏兄海量,韩某不宜饮酒,多喝几杯也就昏昏欲睡了!”韩离墨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苏扶游洒然笑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啊…嚏。”韩离墨忽的打了一个喷嚏。

    苏扶游关心说道:“此时姑城已经进入秋季,天气凉,韩公子还需要多加几件衣物才是!”

    韩离墨摆摆手,说道:“都是小事,估计是昨晚惹了风寒,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阿嚏!

    ...

    苏扶游见韩离墨不停地打着喷嚏,还时不时地咳嗽,放心不下,于是叫啊元去请药阁的许大夫。

    咳咳,韩离墨咳嗽越来越重,脸色越发地苍白,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苏扶游看到他这个样子,深深自责道:“韩兄身体不适,方才还要邀你喝酒,苏某实在是过意不去!”

    韩离墨咳嗽一声,忙说道:“是我自己要喝的,可不能怪在你的头上,事发突然,是韩某的过失!”

    苏扶游贴心地给他倒了杯热水,韩离墨捧起杯慢慢喝着,两人坐大堂之中,等待许大夫的到来。

    大约过了半刻钟之后,有一慈眉善目的鹤发老者来到了夜阑听风雨。

    苏扶游连忙起身相迎,顽皮又不失恭敬地喊了一句:“许老!”

    许大夫提着个药箱走上前,轻轻地哼了一声,对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真是爱恨交织,苏扶游却笑笑。

    许大夫是姑城远近闻名的郎中,主攻疑难杂治,深得姑城人爱戴,然许大夫看病有三大铁律,第一,家有万贯者,行医费加一倍,家境贫寒者,只收一半;第二,不看妇病;第三,一般病情不看,像风寒这样的小病,医治成功自然不在话下,但是绝不会出手医治,所以今天许大夫能够前来,完全是卖了苏扶游的面子。

    来不及叙旧扯嘴皮子,苏扶游连忙叫许大夫就诊,“还请许老帮我这位朋友看看,方才一直咳嗽不止,你看看严不严重?”

    许大夫放下手中药箱,坐下来看着韩离墨,两眼无神,脸色苍白,口舌发黄,看样子是一眼看出了毛病所在,他神情自若道:“你且把右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

    脸色苍白身体乏力的韩离墨伸出右手给许大夫把脉。

    良久,许大夫皱眉轻叹,疑问道:“公子最近可有遇到什么事?”

    “没有。”韩离墨回答得很干脆。

    许大夫怕他误解,忙补充道:“我所指的是身体方面的!”

    “也没有。”韩离墨摇头答道。

    “那就奇怪了。”脉象紊乱,许大夫觉得韩离墨的身体状况与常人有一丝不同,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同。

    苏扶游急切问道:“许老,我朋友病情如何?”

    韩离墨也同样看着许大夫,满眼疑问,不会是有什么问题吧?

    “看着像是感染了风寒,却跟风寒又不太像,有风寒的存在,你看鼻涕,眼疲劳,身体乏力,这些病状都有,但我感觉又有哪里不同,我也说不出道不明,兴许是我医术还未达到境界。”

    许大夫仔细分析,口气略带愧疚,看来是不确定这个症状的真正病因。

    韩离墨轻笑道:“没准是我身子与别人不一样,也许真的只是感染了风寒罢了。”

    苏扶游见许老也不太确定,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但是韩离墨脸色苍白咳嗽不止,于是建议道:“没准是韩兄体质与别人不一样,不如许老先开一副药吧。”

    许大夫沉思片刻,回答道:“也好,我先按风寒的症状开一副药吃,先观察观察,过些天我再来看看。”

    许老随即打开药箱,配了两天的药给韩离墨。

    “啊…嚏!”韩离墨又开始不停地打喷嚏。

    苏扶游见他这个天了还穿着一袭素白单衣服,便唤啊元道:“啊元,去我房里取一件我平日里穿的厚一点的衣服过来,拿给韩公子穿上。”

    韩离墨心里感到有些温暖,说道:“不打紧,一会儿回房便好!”

    苏扶游断然回绝,语气坚定道:“身体要紧,韩兄不必推脱。”

    许大夫一旁开好了药,耐心嘱咐韩离墨道:“一日两服,早晚各煎服一次,麻黄用量不可过多,禁忌进食油腻辛辣的食物,夜里凉,不要再次着了凉…”

    韩离墨拿过药,起身,对许大夫行了个礼,道:“多谢许大夫!”

    许大夫再次叮嘱道:“公子好生休息,先按我说的按时吃药,若是还未痊愈,可来药阁找我!”

    小主人啊元从房间里拿了一件厚衣服出来,对韩离墨说道:“韩公子,衣服给你取来了,穿上吧!”

    韩离墨没有推脱,对啊元说了声谢谢,穿上了衣服。

    许大夫提起了药箱,瞥了一眼苏扶游,说道:“要是没有别的事的话,我就先告辞了!今日阁里看诊,还需要我去坐镇。”

    苏扶游赶紧拱手行礼,感激道:“今天还得多谢许老给我这位朋友看病,既然许老阁里还有事,那晚辈就不留你了,改日我再去你府上拜会!”

    这名慈眉善目的老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眯着眼盯着他,说道:“你小子说的话什么时候算数过!”

    苏扶游突然后悔说出这后半句话,赶紧笑道:“一言为定,一言为定,下次我一定带上我收藏的桃花酿去看您!”

    许老冷哼一声,袖子一挥,向门外走去。

    苏扶游送他离开了夜阑听风雨,目送他走远了,快速地把门给关上了。

    苏扶游暗道好险!若不是韩离墨病了,自己可不愿意打扰这位看似好说话的白发老人,想起自己那收藏多年的桃花酿,被喝得只剩下几坛他就一阵心疼。

    “真的是多谢苏公子的照顾了,韩某感激不尽。”

    这是韩离墨的真心话,大千世界,能有一人如此对待自己,便是三生有幸。

    苏扶游摆摆手,说道:“韩公子不必与我客气,好生休息,养好身体才是要事。”

    韩离墨在苏扶游的强烈要求下回了厢房里休息,他自己则去厨房里煎药。

    韩离墨躺在床上,心中稍稍有了些安定,似乎真的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日子了,他看向桌面上的箱笼,里面装满了书籍,仕途这条路,恐怕是行不通了,三次未中,皆因朝中无关系,无人撑腰,文章再好,亦不如银子好,心中有志,却不能伴在君王左右,心中有爱,却不能惠及天下百姓。

    此刻他眼中多了一丝落寞。

    盖上被子,很快进入了梦乡。

    梦里,南城一户人家。

    一妇人对在院子里玩耍的男孩子喊道:“墨儿,快来吃饭啦!”

    “不,娘,我要再玩一会儿。”小男孩奶声奶气地答道。

    妇人假装恐吓道:“乖,听话,不吃饭大灰狼可是要吃了你的。”

    小男孩一脸认真,吐舌答道:“有娘在,我可不怕大灰狼!”

    妇人看在眼里,不由得笑了,“呵呵,那啊娘再允许你再玩一会儿。”

    “好。”男孩开心地答道。

    此时,一中年男子进来了,“相公。”妇人喊道。“夫人,墨儿呢?”中年男子看向四周,并未看见啊尘。

    “院子里玩耍呢,叫来吃饭,说是再玩一会儿。”妇人温柔答道。

    “可不能再任由他玩耍了,我去叫他。”中年男子向院子里走去。

    “可不能凶孩子。”妇人在后边喊道。

    院子里,小男孩在开心地玩耍,不知身后站了个人,中年男子看了一会儿,说道:“墨儿,还不快随我去吃饭。”小男孩见是啊爹来了,便不敢多说话,拍拍手跟着他走了。

    中年男子平日里对他最为严格,说一不二的,小男孩很少敢不听话,此刻正乖乖的尾随在中年男子的后面。

    睡梦中的韩离墨梦到了自己小时候与爹娘一起生活的快乐光阴,睡梦中他的脸上泛起了幸福的笑容。

    穹顶之下,姑城万家灯火,家家户户坐一起吃饭聊天,街边茶楼酒肆人还未散去,街道上赚到钱的卖艺者收起了摊,慕色下,姑城一片太平盛世模样。

    韩离墨一觉睡到了晚上,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他做了一个梦,梦境很真实,真实得就像是刚刚才发生的一样。

    他很久没有梦到过自己的爹娘了,日子久了,脑海里的回忆就越来越模糊,有时候他都觉得在渐渐地忘记爹娘是什么模样了。

    此刻躺在床上的韩离墨思绪万千,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他很害怕,害怕自己真的忘却了爹娘的模样,到时候他真的就没有什么念想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翻身下床,披上一件素衣,推开房间门走了出去,他才发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夜里晚风吹拂,他裹紧了衣服,走到了院里。

    月儿刚刚升起,越过前面的屋檐,刚好可以在院子里看到,它发出银白的冷光,冷冷地照在年轻人的脸上。

    仰观宇宙之无穷,浩瀚星海中,有且仅有这一座蟾宫,未免有些孤寂。

    宇宙之大,蟾宫也不过是这茫茫星际的沧海一粟。

    世人万千,自己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苏扶游熬好了药,想来看看韩离墨睡醒了没有,他一进到后院,就看见了这位来自南城的读书人此刻正呆呆地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

    苏扶游在他后面轻声喊道:“韩兄!”

    韩离墨闻声回过头,看见一位白衣公子正好奇地看着自己,他微笑道:“苏兄!”

    苏扶游也不言其他,直奔主题道:“韩兄,药膳和晚饭都已经备好了,请韩兄随我一同去大堂用膳!”

    韩离墨嗯了一声,说劳烦了,然后和苏扶游离开了后院。

    今晚韩离墨的情绪看起来不是很高,大堂里他低着头,有些寡言,只是吃着饭,问一句答一句的,还常常出神。

    苏扶游很会察言观色,自然能够感觉到他不太对劲,于是问道:“韩兄似乎不太开心,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方才我看你在后院里望月沉思,古来望月者,皆是寄托思念之情,韩兄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家亲了?”

    苏扶游是个很懂得设身处地为人考虑的人,毕竟有时候他也会像韩离墨一样,用这样的方式来寄托自己的情感。

    韩离墨目视苏扶游,也没有隐瞒什么,诉出了自己的心声。他轻声答道:“方才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我梦到了已故的爹娘,所以有些伤感!”

    韩离墨露出一抹苦笑,苏扶游觉得自己问错了话,挑起了个沉重的话题,语气愧疚道:“苏某冒昧了!”

    韩离墨摆摆手,试图用一种轻快的语气说话,他说道:“苏兄不用在意,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

    韩离墨转移了话题,话说,来到这夜阑听风雨也有一天的时间了,他发现这里除了阿元和苏扶游,一个家丁都没有。

    于是他问道:“苏兄,这里怎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啊元抢答道:“我爹娘出远门了,是爹娘送我来夜阑听风雨的,平日里都是苏子一个人在这里住!”

    苏扶游佯怒道:“休要多话,好好吃饭!”

    啊元吐舌头,然后低头吃饭。

    韩离墨好奇道:“那,那你的家人在...”

    韩离墨再次欲言又止,难道他也和自己一样,从小就没了爹娘?

    每次说起自己的家事,苏扶游的眼里都会闪过一丝愁绪。

    这名在外人看来看似活得洒脱自然的白衣年轻人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苦笑,他又何曾没有想过要回去,只是…

    “离家两年了,至今没有回去过!”苏扶游说道。

    韩离墨问道:“为什么?”

    听到两人在讨论这个,旁边的啊元刚刚扒了口米饭,米粒还留在嘴边,又抢口道:“苏子和苏爷爷经常闹矛盾,吵得可凶了!”

    苏生眯眼看着啊元,就你多嘴,后者缩了缩脑袋,低头继续扒饭。

    每次提到他爹苏长青,苏扶游心里就不太高兴。

    苏家在姑城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大家,但好在家底还算是殷实。

    苏家只有一个子嗣,那就是苏扶游。

    世家子弟,要么经商,要么当官。

    他却是个例外,既不想经商,也无心仕途。

    苏长青一怒之下与他大吵了一架,苏扶游一气之下也离开了苏府。

    至此,两年未曾回到过苏府。

    韩离墨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伸手拍拍他的肩膀,苏扶游笑了,怎么变成韩离墨安慰自己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三人才结束了晚膳。

    苏扶游把药膳端了出来,韩离墨小心接过碗,药膳还冒着热气,他抿了一口,眉头皱了一下,这药怎么这么苦?

    苏扶游看他没喝下去,问道:“是不是太苦了?要是觉得苦,我去熬点糖水放着一起喝!”

    韩离墨连说三个不,怕再给他添麻烦,然后举起碗,皱着眉喝了下去。

    良药苦口利于病,多苦都过来了,还怕它一碗苦药。

    完善结束,畅聊了一会之后,各自回了房歇息。

    天上月亮高高挂,夜澜听风雨内三人早已入眠。

    ......

    喝过药睡了一觉之后,韩离墨的风寒第二天就好了,整个人看起来也和平常一般无二。

    韩离墨在后院花园撞见了啊元,见他手里端着个花瓶,急匆匆的,正要前往大堂,韩离墨忙叫住他,问道:“啊元你捧着个花瓶这是要做什么?”

    啊元见是韩离墨,笑着打了声招呼,说是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苏子喜欢这些花朵,便打算摘一些作为装饰,放在苏子的卧室里和大堂上。

    韩离墨问他:“苏公子现在在何处?”

    啊元回答道:“苏子早上出去了,说是去什么恒香书院找个人,兴许一会儿就会回来!”

    苏扶游今天确实起了个大早,一大早的就来到了恒香书院,书院看门的是一位白发白胡子老先生,他认得苏扶游,苏扶游跟老先生打了声招呼,就进去了。

    书院里早已是朗朗读书声,孩子们在摇头晃脑地朗诵诗文。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

    恒香书院的一间私塾里,有一位青衣先生。

    此人正是苏生要找的那个人,徐椿。

    徐椿,徐家大公子。同时也是菇城大才子,两人因志趣相投而相识。

    苏生静静地在私塾外面等着徐椿,徐椿感觉到外面有人,扭过头来刚好看到了苏生,有点惊讶,然后对他点了点头,转头继续教孩子。

    半柱香后,一袭青衣的徐椿走了出来,见到苏扶游,开心问道:“你怎么来了,找我有何事?”

    苏扶游假装不开心道:“难道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其实我就是来找你说说话,你也好久没有来我府上了!”

    “最近家中有事,便没有到你那喝茶聊天,怎么,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苏公子,今日可不像是来找我叙旧聊天的啊,老实说吧,有什么事等着我呢?”徐椿可不信他的鬼话,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心思。

    苏扶游被拆穿,也不觉得尴尬,嘿嘿笑道:“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那有位读书人朋友,初来此地,不知做何好,我想着来你这某一份活干,你看看有什么合适读书人干的事,你问问你们院长,给推荐推荐,要是没有的话,我再做其他打算!”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这事好办,回去我问问院长,应该是可以的,有时间我定给你个答复。”

    徐椿一口应承下来。

    “好,那我等你消息!”

    徐椿因有事,没有和他多聊,说了几句就走了。

    “院长那边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帮忙,我就不多陪你了,改日我再去夜阑听风雨找你!”

    “好!”得到了要的结果,苏扶游也没有逗留,离开了恒香书院。

    ……

    韩离墨刚走到大堂的时候,夜阑听风雨的大门就开了。

    回来的人正是这里的主人,苏扶游。

    苏扶游轻轻地把门关上,心情似乎不错,哼着小调直接进了大堂。

    韩离墨看到苏扶游回来了,起身相迎,“苏兄你回来了!”

    苏扶游嗯了一声,坐在了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下去。

    韩离墨随口便问道:“苏兄,早上出去是为了何事?”

    苏扶游如实回答,说是为了书院谋活的事,韩离墨验证了自己的猜想,心里非常感动,对他说道:“苏兄有心了,我韩离墨感激不尽。”

    韩离墨发自肺腑地感谢苏生,他的热情与善良感动了他。

    试问就算是自己,也做不到如此对待他人。

    韩离墨默默地记下了这一份恩情。

    苏扶游摆手道:“韩兄不必客气,你初来乍到此地,人生地不熟的。别看这姑城繁华,要是没有个熟人介绍,找活干真的是一件极难的事,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苏扶游看了一遍周围,没有看到啊元的身影,问道:“对了韩兄,你有没有看到啊元?这小家伙不会是又在睡懒觉了吧?”

    韩离墨笑答道:“那你可真是错怪他了,这时候他应该在后院摘花呢!”

    苏扶游侧头疑惑,问道:“摘花?他摘花做什么?”

    韩离墨只好把刚刚遇到啊元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苏扶游感到很欣慰,满意地点点头,笑脸道:“平日里果然没有白白疼他!终于知道对我好了!”

    话刚说完,小个子啊元抱着个体积比他还要大的花瓶走到了大堂,看见苏扶游回来了,两眉弯弯,开心道:“苏子你回来了!有没有带吃的?”

    苏扶游摇摇头,啊元立马换了个脸色。

    苏扶游对啊元说道:“你把花瓶放下吧,回来再弄。今日我们出去逛一逛!”

    “好啊!我们好久都没有出去过了!”

    啊元小心翼翼地把花瓶放在角落边上,欢喜雀跃。

    苏扶游对韩离墨说道:“一起吧,韩兄。”

    韩离墨点点头。

    官道上行人不断,游人如织,韩离墨来到这里几天了,也没有机会好好地感受过这天下第一城的魅力所在。

    姑城当真是繁华一片,当铺,文玩,客栈,青楼,茶楼,勾栏酒肆,柜子,酒庄,肉眼所到之处,店铺林立,到处都是吃食游玩的地方。

    国都天下第一城,名副其实。

    北镇的某一条街道上。

    传来了一阵咕咕叫声,啊元摸摸自己的肚子,感到一脸委屈,不开心道:“好饿啊!苏子,咱们就别逛了吧,快点带我们去吃饭!”

    苏扶游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说道:“整天就知道想着吃!叫你练习丹青的时候还给我偷懒!”

    啊元连忙双手护住脑袋,虽然不疼,但是还是要护住。

    他直起腰板子,像大人一般轻咳一声,又壮了壮胆子,对苏扶游说道:“苏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今年才八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这不带我去吃好吃的,让我吃饱,到时候我爹娘回来发现我瘦了,你可少不得一顿说!”

    苏扶游一头黑线,责骂道:“就你理由多!叫你学习书法丹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积极,吃饭倒是挺快!”

    韩离墨笑了笑,这啊元还真的是人小鬼大,说话有模有样的。

    ...

    同文客栈,韩离墨记得这个客栈,几天前来过这里找过活干,还曾被这里的店小二冷嘲热讽了一番,没想到此时又来到了这里,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同文客栈的台阶前,韩离墨停住了脚步,没有跟着进去,苏扶游走到门口,见他落单了,转身问道:“韩兄你怎么了,怎么不跟着进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韩离墨轻笑道:“没事,只是想起这家客栈在我刚到这里时候来过,有些感慨!”

    那时候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现在再次来到这里,心中还是有些异样。

    没人被骂会觉得舒服,特别是无缘无故地被骂了一顿。

    韩离墨虽然不爱计较,但是像那个店小二一样瞧不起人的人,始终觉得没什么好感。

    苏扶游轻笑道:“既然有缘,那就进来吧!”

    韩离墨没有答话,后脚跟了进去。

    刚踏入大门,正在擦桌子的店小二看到有客人进来,随手把抹布往桌上一扔,忙跑了过来招呼,韩离墨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店小二,正是当日那个羞辱自己的人。

    但是店小二并没有注意到他,首先看到的是走在最前面的穿着华丽服饰的苏扶游和啊元,心里嘀咕着应该是有钱的大户人家,满是油腻的脸泛着笑,说话语气恭敬又客气,一副谄媚的样子,他问道:“客官您打算吃点什么,我们同文客栈什么好吃的都有,你看你是要普座还是要雅座?”

    苏扶游倒也是见怪不怪,语气淡淡地说道:“雅座,给我寻一个靠近窗边的位置,最好可以看到官道外面!”

    店小二乐呵呵道:“好咧,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正好楼上有一靠窗的位置,请跟我来!”

    店小二站在楼梯口请两人上楼,这时候才注意到了跟在他们后面的穷酸打扮的书生韩离墨,突然想起这人见过,这不就是那个没钱吃饭来找活干的主嘛,怎么又来了!

    他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嘴里立马酸道:“哟,这不是连饭都吃不上的穷书生嘛,怎么还来这里找活干啊,这里可真没有合适你做的活,麻烦你请回吧!”

    韩离墨顿然皱眉不悦,这个人怎这般丑恶嘴脸,有些生气道:“今天我是来这里吃饭的!不是来这里找活干的!”

    店小二一听这话顿时就乐了,冷笑几声,一边嘲笑一边挥手让他离开:“呵,想吃霸王餐啊,那你可真是找错地方了,这里哪道菜不得百八十文钱,你自己瞧瞧你这穷酸模样,能有几文钱!我估计你连一碗水都喝不起!还不赶紧走!”

    “难不成还要我叫人赶你?”店小二见韩离墨还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说话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

    韩离墨皱起了眉头,极力压制自己的怒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攀炎附势,你简直就是个小人!”

    店小二一听也急了,说道:“哎我说,你骂谁呢?你没钱吃什么饭,再不走我真叫人了啊!”

    苏扶游一开始没有插话,就想看看到底是为什么,现在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站在韩离墨的身边,一脸不悦地看着店小二,冷哼道:“哼,开门做生意,进门就是客人,哪有赶客人的道理,你这是做的哪门子生意!”

    店小二见正是刚刚那位客人,笑脸道:“哟,这位公子,这可不是什么赶人,吃饭也得有钱是不是,他要是有钱,我至于赶他嘛!你看他,这穷酸模样,这洗得不能再破的衣服,哪像是个有钱吃饭的主,您说是吧,可不能影响了咱店里的生意不是,万一他惊扰到了公子吃饭的雅兴,那可就不好了!这位公子您还是先上楼吃饭吧!”

    店小二对苏扶游做了个请上楼的手势。

    苏扶游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看不起人的店小二,怒气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他吃什么由我来付钱,你管这么多做什么?”

    苏扶游的话一字一句传进了店小二的耳里。

    嘎!店小二顿时哑言,愣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很快,这位不知道羞耻为何物的店小二就转了一副嘴脸,赔笑道:“呵呵,原来是这位公子的朋友,小的我有眼不识珠,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您们请,呵呵,你们请!”

    趋炎附势的丑恶嘴脸彰显得淋漓尽致,韩离墨顿时觉得心中一阵恶心,这世道人心,当真是令人作呕!

    苏扶游的声音有些大,周围吃饭的人都纷纷看了过来,碰巧今日店家掌柜来店里算账,也听到了。就走了过去了解情况,掌柜的上前问苏扶游,“客官可是有什么事?我是这里的掌柜,有什么可以帮得到你?”

    那名店小二见是老板来了,立马怂了,小声喊了一声掌柜的。

    苏扶游翘起嘴角,戏谑地看了一眼店小二,后者突然觉得大事不妙。

    掌柜的很有眼力,见眼前此人衣着不凡,也同样笑呵呵道:“不知道这位客官您有什么需要?只要我们有,一定满足你!”

    苏扶游心中不悦,但还是解释道:“我与朋友今日一同前来此地吃饭,你这店小二,恶语中伤我朋友,还想着把我朋友给赶出去!掌柜的,我且问你,开门做生意,往外赶走客人是何道理?”

    店小二心虚地看着自家掌柜,此刻想死的心都有了,面色绝望!

    掌柜的皱着眉头,怒问道:“啊盛,此事当真?”

    店小二啊盛的声音怯弱下去,完全没有了刚刚那副盛气凌人模样,“当…当真!可是…这是误会...”店小二正要解释,掌柜的立马怒了,骂道:“你,你给我滚一边去,什么误会,一会儿我再收拾你!胆子大了,客人都敢往外赶了!要不是今天我正好在,我这客栈的名声都让你给败坏!”掌柜的气不打一出来,一脚踹过去,赶走了店小二,转脸对苏扶游赔笑道:“小的不懂事,有眼不识珠,冲撞了几位,在下在这里给你们赔个礼道个歉,这顿饭算我账上,吃什么吃多少我通通给你免了!客官你觉得怎么样?”

    苏扶游也不爱生事,只是这店小二实在是看不起人,就想着教训他一下,但是免单这种事,就算了,他不差这几个钱,他对掌柜说道:“不用了,钱我自己会付!”

    掌柜的赔笑几声,亲自带他们三个人上楼。

    韩离墨对苏扶游说道:“谢谢苏兄!”

    苏扶游回答道:“这种人实在是看不起人,韩兄你不必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但是韩离墨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寒,这世道当真是如此的现实,只认钱不认人。

    苏扶游见他还是有些不愉快,倒也理解他的心情,拍了下他的肩膀,安慰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韩兄不必碍于眼前,我相信韩兄日后定能凭借一身才华,一展宏图大志!”

    韩离墨挤出一抹笑,道:“好,借苏兄吉言!”

    韩离墨自觉也不是个死脑筋之人,也没有什么是想不通的,要说一点闲言碎语,一点言语侮辱就能打败自己的话,我韩离墨早就被打败了,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要说这服务虽是差强人意了些,但吃食口感不错,荤素搭配,美酒相陪。

    同文楼外面,官道上围了一群人,里外三层,原来是有卖艺者正在表演十八般武艺,周围的人看得惊呼连连,个个拍手称快。

    楼上有三人也看得如痴如醉,韩离墨赞道:“好身手,这个大叔真是耍得一手好枪法!!”只见表演缨枪的胖子动作身法敏捷,鲤鱼打滚,腾空耍枪,丝毫不在话下!

    正当众人看得入迷的时候,不远处官道上来了一匹飞奔的白马,直冲人群。哒哒的马蹄,碰撞地面石板,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声。

    “驭~”只看见一位白衣女子猛地勒马,白马抬起前足,仰天嘶叫!

    突然冲出来一匹白马,吓得行人忙让开了一个道,纷纷退到官道两边。

    白衣骑白马,伫立官道中央。

    韩离墨远远地看着官道上骑马的这位鲜衣怒马女子,心中突然一动。

    白衣女子握紧缰绳,两脚轻轻撞击马肚子,走到了卖艺者那里停了下来。

    白衣女子动作麻利地翻身下马,拉着马绳与众人一同围观看表演。

    先前那打功夫的灵活胖子刚刚表演完毕,退了下去,接下来上来了一甩鞭女子,该女子服饰怪异,身披一件斜挎式短袖豹纹皮衣,脖子戴着动物獠牙串成的项链,尽显豪放与野性之美。只见那豹纹皮衣女子上前抱拳,道了一声多谢捧场,就开始了表演。

    上来便是奇怪招式的花鞭,鞭子空中甩,一来一回,收放自如,耳边传来簌簌声响,再用力点,鞭打空气,发出砰、邦的响声。女子同伴让观众们借个道,摆起了几个柱子,每个柱子上面随意摆放了一件物品,众人明白过来,原来这是要甩鞭子抽打掉柱子上的物品,有些靠得近的人生怕鞭子抽到自己,忙退几步。道具准备完毕,女子手一抖收回鞭子,在场的观众安静下来,静静地看着,这时候女子一个三百六十度转身,同时甩出鞭子,邦~一个柱子上的物品击飞出去,簌簌几声,物品无一不飞离柱子,落于地上。围观的人拍手连声赞道:“好!好!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女子自信弯起嘴角,接着甩鞭,鞭子在其手中犹如艺术,回时轻柔,去时刚硬,刚柔并济,一伸一展皆是对力道的把控。

    几套招式下来之后,那穿豹纹衣服的卖艺女子终于表演完毕,对着观众抱拳致谢。

    他们中有一人,锣鼓一敲,朗声报幕道:“欣赏完耍鞭,下面有请我们的大力士给大家表演一段…”

    报幕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时候人群中响起了一道不屑的声音,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众人听见。

    “呵,这种把式我见多了,不过是雕虫小技,华而不实,有什么可看的!”

    “就这样的本事还敢出来卖艺,耍几套刀枪棍棒算得了什么!”一道嗤之以鼻的声音继续响起。

    众人一瞬间炸开了锅,纷纷等着看好戏。一个个左顾右盼,看看到底是谁在挑衅生事。

    卖艺的这一群人听到这话,感觉受到了打击和侮辱,脸上浮现出不愉快的神色,行走江湖多年,还从未被人这样小看过。

    什么雕虫小技、华而不实,这是铁打铁的功夫。

    方才耍鞭子的那位胖大叔站了出来,抱了抱拳,扫视一圈,对着围观的人朗声问道:“是哪位高人在此,可否出来切磋一二,指教指教,我等虽是江湖卖艺,但靠的是真才实学,铁打铁的本事,何来华而不实之说?”

    胖大叔环视一周,郎声质问。

    耍鞭的豹纹女子也站了出来,看着观众说道:“就是,到底是哪位英雄好汉看不起我等,觉得我等只是个花架子的,可否出来切磋一番,好让我等领教领教!”

    这时,有一穿白衣的女子喝道:“让开!”

    围观人群身后传出来一道声音,只见一白衣女子拉着一匹白马,慢慢地靠近内场,众人心道这人是谁?

    “让开!”白衣女子再次喝道,围观的人这才让出了个道。

    只看到一名牵着马的白衣女子站在众人面前。

    众人一脸茫然,这位看着都让人觉得柔弱不堪的姑娘这是要干嘛?难道是来砸场子的?

    卖艺的胖大叔也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上前试问道:“这位姑娘你这是要做何事?”

    白衣女子嘴角翘起,冷笑道:“不是你们让我出来的嘛!”

    众人一愣,感情就是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看着就很柔弱的姑娘家家在挑衅人家,随后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嘲笑声,对着白衣女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白衣女子也不在意,神情自若地看着胖大叔等人。

    卖艺者们也是一怔,这姑娘是来砸场子的?

    白衣女子就在那站着,冷哼一声,扬起下巴,一脸傲气看着眼前众人。

    同行的人早看不惯了,说要灭灭她的不识抬举,胖大叔也不理她的挑衅,表现出一副**湖的样子,笑问道:“这位姑娘,可是对我们的表演有什么不满意之处?”

    白衣女子一脸骄傲,不屑道:“你们这些把戏骗骗别人还可以,在我这里,不入流!”

    白衣女子自问看过无数的江湖杂耍,眼前的这一群人,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罢了!

    不入流!那甩鞭女子听到白衣女子对他们刚刚卖力的表演说出不堪的评语,觉得像是一种蔑视和诋毁,她扬起鞭子,怒气道:“姑娘家家的,口气倒不小,你又是哪个不入流的,敢不敢出来和我较量一番?”

    “啊宣,休得胡来!”胖大叔责备道。

    “大哥,你看她…”阿宣一脸不悦,对白衣女子冷哼一声,扭过头去。

    没成想,白衣女子道:“好啊,较量就较量!”

    既然话都说出来了,哪有退缩的道理。白衣女子也不服气,想要会一会她,顺手就把缰绳交给一围观的拉着,接着上前几步,对着卖艺的众人说道:“喂,我需要一样武器,谁能借我?”

    阿宣用乞求的目光看向他的大哥,人家话都到这份上了,可不能砸了自己的脸面,灭了自己微威风。

    “大哥,你看这?”同行的一个年轻小伙有些担忧地看着阿宣,似乎是不同意让她比试。

    “大哥,放心吧,就比试比试,伤不到人!”阿宣用的是保证的语气。

    胖大叔想了想,只得点头同意,让两人较量一番。

    “怎么婆婆妈妈的,到底还比不比了?”白衣女子有些不耐烦。

    胖大叔问她:“刀枪棍棒剑叉,你想要哪一样?”

    白衣女子沉思片刻,心想这段日子师傅让自己天天练剑,不如试一试这剑术实力如何,于是她回答道:“拿剑来!”

    胖大叔丢给她一柄轻铁剑,白衣女子一把接过,在手中晃了晃,耍了几招,觉得太轻,但是还能凑合,将就着用吧!

    阿宣扬起鞭子,再收回,做好攻击准备,凌冽的目光直视白衣女子,白衣女子也不甘示弱,挥剑,收回,手托剑柄,藏剑于身后,昂首挺胸,傲视阿宣。

    众人退出了一边,围成了一个大圆。

    同文客栈内。

    “苏子,苏子,你看下面,好像有情况,要打架了!”啊元惊呼道。

    韩离墨循声望去,只见那名骑马的白衣女子与甩鞭豹纹女子站在人群中间,两人对峙,对战时刻爆发。

    “这是要切磋比武?”韩离墨疑惑道。

    苏扶游道:“没准是挑事的,且看看!”

    “动手吧!”名叫阿宣的豹纹女子冷冷道。

    虽是不习惯的轻剑,但剑在手中,宛如赋予了它新的生命,白衣女子轻剑指地,身子笔挺,姿态盎然,随即一个箭步奔了出去,轻剑直指阿宣,胖大叔一旁咦了一声,看动作像是个练过的人,就看看你剑术到底如何!

    白衣女子发起攻势,同一时间阿宣也扬鞭而起,两人一来一去,剑鞭交锋,一时还看不出谁更占优势。

    有两下子!要不是周旋,把她逼在远处,有可能自己就输了,阿宣此刻觉得这人不容小觑。

    甩鞭固然厉害,不能小看它爆发的威力,但是也有缺陷,那就是近战,在近身战方面,甩鞭很容易吃亏,近距离爆发力太小,如果对方灵活,甩鞭就毫无用处。

    所以啊宣不得不小心应付,一不留神可能就是完败!

    此人逼得太紧了,得想办法近身才行!

    白衣女子也有同样的想法。

    两人僵持,见招拆招,试图寻找对方的破绽,等待对方的一个疏忽!

    再战!

    平分秋色!

    再战!

    白衣女子依旧在不断进攻,阿宣也防守得厉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对付。

    阿宣冷笑一声,道:“你说我们是雕虫小技,你倒是赢我啊!”

    白衣女子皱眉,脸色不太好看,道:“少废话!再来!”

    海口已夸下,岂能不打败你!那我的脸往哪搁?虽然对方的破绽明显,但是也很难靠近她,这要如何破解?有什么办法能够近身?

    有了!白衣女子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师傅平日里经常对付自己的一个晃人招式,嘴角微微上扬,再次发起了攻势,这一次,定要你败于我的剑下!

    面对同样的招式,阿宣冷笑一声,想都没想,就直接甩鞭出去迎接,没成想打了个空。

    不对,她没出剑!完了!快速反应过来,收回鞭子。但是已经迟了,对方已经来到了自己身旁,轻剑刺身而来,阿宣暗道不妙,赶紧踏步后退,白衣女子乘胜追击,眼看轻剑离身越来越近,就要刺中阿宣!

    众人心提到嗓子眼,有小孩的连忙捂住小孩的眼睛,生怕看到不该看的。

    二楼三人也神情紧张,为那甩鞭女子捏了一把汗,恨不得下去劝说一番!好让她们停止打斗!

    说时迟那时快,胖大叔一个箭步飞奔而出,用棍子截了轻剑,由于力道太大,轻剑飞了出去,掉落在地上!白衣女子被突如其来的木棍打了个措手不及,连忙一个空中转身,站直落

    啊宣则一个没站稳倒在了地上。

    胖大叔连忙扶起啊宣,对那名白衣女子冷冷道:“切磋比试,点到为止,姑娘怎可伤人性命!”

    胖大叔脸上有些怒气,若不是自己出手快,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没事吧,阿宣!”胖大叔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那一刻他很后悔答应这场比试。

    阿宣收起鞭子,拍怕手,拍拍身上的灰尘,说道:“大哥,我没事!”

    胖大叔心里才好受些。

    白衣女子也自知刚刚好胜心太重,没能控制住自己,差一点闹出人命,抱拳歉意道:“在下鲁莽,多有得罪,还望姑娘原谅!”

    胖大叔见她态度诚恳,也不想过多追究,只要啊宣没事,那就什么事也没有。

    阿宣倒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对白衣女子抱了抱拳。

    幸好胖大叔及时出来,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今日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希望各位观众能够继续支持我们,我们定当继续为您奉献我们的全部绝学!”胖大叔对在场的观众抱拳赔笑。

    有了刚刚这一出,围观的人看得更起兴了,纷纷起哄。

    白衣女子翻身上马,缓缓走过街道,路过韩离墨所在客栈下方。

    其实从始至终,韩离墨的目光视线一直随着白衣女子。

    路过同文客栈,白衣女子总觉得有目光在盯着自己,官道上骑着白马的她缓缓地回头,往二楼上看了一眼,刚好看到坐在窗边的韩离墨正在看着自己,白衣女子直视着他,轻轻一笑,继而扬鞭驾马而去。

    韩离墨此刻也看清了白衣女子的容颜,强烈的熟悉感在脑海里席卷开来。

    好像在哪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待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白衣女子已驾马离去,消失在官道尽头。

    酒足饭饱,三人也离开了同文客栈。

    官道上,游人如织,身边人络绎不绝,小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卖糖葫芦咧,卖糖葫芦咧~”小贩拿着糖葫芦走街串巷叫卖,啊元远远的就听到了,兴奋雀跃道:“苏子,咱们去买糖葫芦吃吧!”

    啊元歪头看着苏扶游,眨巴眼睛,调皮可爱,苏生看着他宠溺地笑了,“买买买,给你买就是了。”

    苏扶游从钱袋里掏出十来文钱,让他自个买去了。

    不一会儿啊元就拿着三串糖葫芦跑了回来,随手分给给苏子一串,韩离墨一串,自己咬着一串,腮帮子鼓鼓的,赞叹道:“苏子,这糖葫芦可真是好吃呢!下次我们还买来吃吧!”

    苏扶游摸摸他的头,又比划了一下身高,“好吃是好吃,可不能吃太多这些东西,小孩子长身体要多多吃饭才行!”

    啊元任由他摸着,哼了一声,叉着腰作大人模样,不服气道:“我已经长大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姑城此时早已经进入了深秋,冬天转眼将至。

    韩离墨还穿着一件青色单衣,走在大街上显得很突兀。

    有一家布料坊,叫忆绣轩,是一个做布料卖衣服的地方。

    韩离墨站在忆绣轩面前,不断推脱,说道:“苏兄,我看买衣服就算了,我还有几件儒衫可以穿!”

    苏扶游想着他的风寒病才刚刚好,万一又着凉了岂不是遭罪受,同时他也明白韩离墨的处境和顾虑,无非是不想麻烦自己,不想多花几个钱,但是他苏扶游并不在意这些,既然有缘相识,那就是朋友。

    “韩兄,冬天也快到了,你的衣服太过单薄,正好我和啊元也要添几件过冬的衣服,索性就一起吧!”苏扶游一脸认真。

    不想破费的韩离墨被他拉进了忆绣轩。

    走进里面,才发现里边挑布料的全是女子,三人一时间楞了一下。

    有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子进来挑选布料,一时间就吸引了众人的眼球,甚至有好事八婆的妇女窃窃私语道:“你瞧瞧,大男人也来这里逛,还是两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啧啧啧!还真是头一回见!”

    一位妇人小声道:“是啊,哎哟,哪有大男人来做这个的,多害臊呀!”

    另一位稍微年轻一点的妇女接着说道:“我看啊,是家里没有女人吧,要不然也不用亲自来了!”

    韩离墨轻咳一声,转过身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听到,自顾自地看布料。

    苏扶游一脸尴尬,也转过身,突然也觉得有些害臊,不敢再转过头来。

    阿元一头雾水,也听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就不能来这里,挠挠头,也转过身。

    三人默然不语。

    女掌柜撩开帘子从后面出来,就看到了眼前有三个人背对着自己在左看右看,她上前开口问道:“哟,三位客官可是要点什么,你且跟我说说,我这的布料啊,可是姑城一绝,质量质地更是好得没话说,你看看,这多少人都来我这挑选呢!”

    女掌柜花枝招展,手执帕子,喜笑颜开,向三人不断地夸赞着自己的布料。

    对于布料的挑选,苏扶游并不懂得,以前自己穿的衣服都是量身定做叫人定做送上门来的,自己挑选还真的不会,于是就叫女掌柜帮参谋参谋,要哪些布料做衣服比较好,女掌柜就介绍了起来,指着布料一一道:“这个是宋锦,这个是织锦,这一个是云锦,上边挂着那个是蜀锦,我们店啊,就卖这四种质量好的,其他的布料我也看不上,这四种布料皆是上乘品,穿起来啊,可舒适了,怎么样,你看上了哪一个?我给你定做几身!”

    韩离墨一旁听着她的介绍,心里一颤,虽说自己从没有穿过这种布料,但这是国都四大名锦,哪一个不得五两银子以上。

    自己一个身无分文的落榜书生,哪里穿得起这样的衣服,心道一会儿苏扶游要是想要给自己挑选,打死都不能要。

    苏扶游捏住下巴,问道:“不知道哪一种穿起来会比较舒适并且比较御寒一些?”

    女掌柜看有戏,咧嘴笑道:“都合适,都合适,只是这宋锦和织锦稍稍贵了些,要十两银子,但公子这样的身份,十两也不算多了,你看心仪哪个,我给你做!”

    苏扶游点点头,觉得价钱还算合理,转身问道:“你们喜欢哪一种,咱们做几件!”

    十两!身后的韩离墨眼前一黑,差点昏倒,自己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却要穿十两的衣服,他忙扯了扯苏扶游衣服,阻止说道:“苏兄,这些衣服太贵了,我穿着不合适!”

    苏扶游轻声道:“韩兄不必在意,你看看喜欢哪一个,买就是了!”

    女掌柜这才注意到韩离墨,一身穷酸打扮,乍一看还以为是位下人,都这时候了还穿着一件洗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青色单衣,笑容渐失,调侃道:“十两确实是贵了些,不过我们这里的布料当得起这个价钱,你若是觉得贵啊,就甭买了!”

    苏扶游也没理会她,再次问韩离墨:“韩兄你喜欢哪一种,我给你买!”

    韩离墨摇摇头,觉得还是太贵了,穿着不合适,说道:“这个,苏兄,要不就算了,去别家看看吧!”

    这么贵重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也不踏实。

    苏扶游说好,没有强求。

    女掌柜瞬间换了一副嘴脸,由笑脸相陪变成了嗤之以鼻,小声讥笑道:“兜里没几个钱还敢来我这买做衣服,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浪费老娘的口舌,穷酸鬼!”

    苏扶游欲要反驳,韩离墨一手拉住了他,这样的事情他早就习惯了,何必浪费口舌。

    女掌柜甩了个脸色,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穷酸鬼,也不看看我忆绣轩是什么地方!

    苏扶游看着女掌柜离去的背影皱着眉头,唉了一声,这种人跟那店小二一般无二,皆是市侩之人。

    韩离墨习以为常,这都是算是小事了,不值得一提。

    三人出门的时候,正好有一主一仆两名姑娘进来。

    韩离墨与苏扶游说着话,谁知一不小心和其中一位女子撞到了一起。

    “哎哟!”那富家打扮的姑娘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旁边的丫鬟赶忙伸手扶住了,关心道:“小姐,你没事吧?”

    “哎哟,疼死我了!”被喊作小姐的富家姑娘满脸痛苦,一手揉着被撞到的地方。

    韩离墨连忙作揖致歉:“对不起,无意冲撞了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道歉有什么用,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不长眼!走路也不知道看人!”丫鬟气呼呼地骂了韩离墨几句。

    等到丫鬟再看清了韩离墨的打扮,平日里瞧不上人的那一副嘴脸又上来了,她刻薄道:“算了,就你这穷人,也不配知道我们,哼,还不赶紧走!”

    苏扶游心道又是一个泼辣有钱人家,摇头冷笑一声。

    韩离墨低着头,那富贵姑娘也没看见他的脸,撇撇嘴,只是说了一句:“没事,你走吧!”

    韩离墨这才抬起头,对着那姑娘轻轻一笑,柔声道:“多谢姑娘不计较!”

    就在这一瞬间,四目相对。

    那富家姑娘看清楚了韩离墨的容貌,一时间出了神。

    “那…那个,没…没关系的!”

    韩离墨对她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姑娘看着韩离墨离去的背影,脸上慢慢泛起了微笑,继而有些微红。

    初见君子,温如白玉。

    丫鬟不解,问道:“小姐,他撞疼了你,为何你还这么开心?”

    姑娘转身进入忆绣轩,说道:“你懂什么!”

    丫鬟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哎哟,白姑娘来了啊,看看需要些什么布料,我给你拿好的!”

    女掌柜见是姑城大户人家的白姑娘来了,笑着跑出门迎接。

    白姑娘笑道:“我随便看看,有合适的我再买!”

    女掌柜回答道:“那好,你随便看看!挑好了再告诉我!”

    女掌柜前后完全是两副嘴脸,旁边的女顾客见了,撇撇嘴,心中一阵鄙夷,真的是见钱眼开、趋利附势。

    看了一会儿,白姑娘也没有看到令自己比较满意的布料,不过她的心里还想着刚刚那位撞到自己的公子,于是她问女掌柜:“翠姨可是认得刚刚那位客人?”

    女掌柜反问道:“你指的是刚刚出门那个穷酸打扮的?”

    白姑娘点点头,叫翠姨的女掌柜摇摇头,眼神里露出一丝嫌弃,说道:“不认识,我怎么会认识这样的穷人!”

    额,白姑娘一时语塞,但也习惯了翠姨这嫌贫爱富的样子,又接着问道:“那他旁边的那位公子呢?”

    老板娘直接答道:“他我也不认识,但那公子衣着不凡,看起来倒是有钱人家,想给他那穷酸朋友买布料,他朋友觉得太贵了,就不买了,走了,哎,你说,我这四大名锦,区区十两银子,哪里贵了?真的是!”翠姨一脸嫌弃,还不忘夸夸自己的衣锦。

    丫鬟不解道:“小姐你问这做什么,这种穷人八竿子跟我们打不着,管他做什么!”

    白姑娘笑笑,没有说话。

    身处自己这样的圈层,从小到大耳濡目染,早就看惯了也厌倦了富人的嘴脸。

    看了一会儿,觉得没有什么新的好看的布料,向翠姨告了个别:“今日就先不买了,改日我再来看看!”

    翠姨笑说:“那行,改日有新的布料,我先给你留着,到时候你有时间过来看看便是!”

    白姑娘笑答:“那我就先谢谢翠姨了!”

    ……

    傍晚时候,夜阑听风雨来了一个人。

    姑城冷家大公子,冷念卿。

    冷家与苏家属于世交。

    冷念卿带来了一个令苏扶游担心的消息。

    大堂里,苏扶游给冷念卿倒了一杯茶,问道:“你可是有很长时间没来我这了,怎么,今天怎么有闲情来我?”

    冷念卿叹了口气,回答道:“今天我来找你,确实是有事情要和你说!”

    苏扶游呵笑一声,说道:“你不会也是来当说客的吧,你且告诉苏长青,联姻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根本就不想娶什么赵家大小姐!”

    娶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他自问做不到这样的事。

    苏扶游有些生气,起身背对着冷念卿。

    冷念卿也知道他的性格,要他与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姑娘成婚,实在是不可能的事。只是这并不是冷念卿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冷念卿道: “联姻的事,你也知道,这是家族的事情,我也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只是…”

    苏扶游立即道:“只是什么?没有只是,这事永远不可能!”

    冷念卿道:“只是我来找你是因为你娘!”

    “我的娘亲怎么了?”

    一提到娘亲,苏扶游的情绪立马激动了起来。

    冷念卿起身,来到他的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不要激动,解释说苏母只是得了伤寒卧病了几天,如今起色好多了,只是心中非常想念他。

    苏扶游舒了口气,冷念卿说道:“其实你也该回去看看你娘了!”

    苏扶游没有直接回答他,转口说道:“这事以后再说,今晚,你在这住下还是?”

    冷念卿摇摇头,说了句:“我就不留这了,你也早日回去吧!”

    冷念卿走后,苏扶游一个人坐在台阶上。

    韩离墨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于是走了过来。

    他坐在苏扶游的旁边,问道:“苏兄为何一个人坐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苏扶游抬头看向夜空,叹了口气。

    韩离墨问道:“想起家人了?”

    苏扶游点点头,道:“方才那人是我的世交兄弟,他来找我是因为我啊娘病了!”

    韩离墨说道:“所以你想回去了?”

    苏扶游先是点点头,后又摇摇头。

    韩离墨也看向夜空,呢喃道:“有家真好!”

    姑城分东西南北四个镇,东镇有着出了名的早市,早点食材丰富无比,街边早点美食目不暇接。

    韩离墨等人起了个大早,此时已经来到了东镇街头,早市热闹非凡,挤满了人。

    韩离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觉得大开眼界,惊呼道:“想不到这姑城连一个早市都能这么热闹多人,还有这么多的美食小吃!”

    这倒是实话,就算在京都的那一段日子,他也从未见过这么繁华的街景。

    苏扶游骄傲说道:“这东镇的早市是出了名热闹,整个国都,能与之相媲美的,恐怕是没有了!”

    “苏子,所以我们到底是要去吃什么啊?”啊元看着眼前的美食,馋得直吞口水,可苏扶游就是不停下来品尝一番,这让他很着急。

    苏扶游邪魅一笑,道:“雁归楼!”

    “什么雁归楼,在哪里?到了吗?”啊元左顾右盼,什么楼也没见着。

    苏扶游袖子一挥,挺起胸膛,背靠着手,大步向前走。

    他说道:“且跟我来!”

    东镇子华街,一段繁华路段,在路段右边,有一家三层楼的客栈,大门口顶上的方形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行楷大字:雁归楼

    三人走进店里,店小二出来迎接,问道:“客官您几位?”

    苏扶游回答道:“三位!”

    “好嘞,楼上正好还有一个空位!”

    店小二吐槽埋怨道:“今儿个人太多了,来了一批又一批,可忙死我了!”

    “人有点多,请跟我往这边走!”

    店小二肩搭抹布,带着韩离墨等人上了三楼,一楼二楼三楼都已经坐满了人,只有三楼的角落边上还有个位置。

    韩离墨见他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便说道:“苏兄这么熟悉这里,想必是经常来!”

    苏扶游解释道:“这家店的掌柜与我家也有些渊源,以前我也经常来这里吃点东西,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看起来也没有多大改变!”

    韩离墨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正当他们在享受雁归楼美食的时候,雁归楼一楼,一道蛮横声音响起:“不管,我今天就要在这里吃!没有位置你就给我找位置!”

    只见先前给苏扶游引路的店小二跟在一名穿着华丽衣服的女子后面,他一脸愁苦,说道:“哎哟,大小姐,这真的没有位置啊,总不能把客人赶走吧!你爹不得骂死我啊!”

    大小姐冷哼道:“我不管,今天你就得听我的,赶紧给我找位置,没有位置就给我去造个位置出来,我今天约了人过来,你快点啊!不然我叫我爹解雇你!”

    大小姐命令店小二,店小二也没有办法,赶客人是不可能的,要是掌柜的知道了饭碗就没了啊!但是眼前的这位大小姐也不好应付!店小二一时间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小姐气呼呼地就上了三楼,一脸无奈的店小二没有办法只好跟了上来,生怕她又一次闹事,上一次的闹事店小二还记忆犹新,吃力不讨好不说,还被掌柜的训了一顿,所以每次就很怕这个蛮横不讲理的大小姐到来,总之一句话,准没好事!

    大小姐看了眼靠窗的位置,指着最边上的那桌,对店小二说道:“我就要那边那个位置,你给我去说!”

    “这,不太好吧,大小姐,那是白姑娘坐的位置,才刚刚坐下!”店小二左右为难。

    “要不你再等等,其他桌的人快吃完了!”

    靠窗桌上两人,一主一仆,正是白岚儿和她的丫鬟小青。

    今天早上的时候,白岚儿突然想起好久没有来雁归楼吃过东西,想念这里的糕点,于是好说歹说才让啊爹同意自己出门来到这里吃早点。

    谁知大小姐根本没有听进去店小二的话,径直地走了过去,坐在窗边的两人看有人过来,抬头看了一眼,便又聊起了天,这时候大小姐站到了她们旁边,命令式说道:“这位置我要了,你们赶紧走吧!”

    白岚儿一愣,听到叫她让开,微微皱眉,旁边的丫鬟顿时就忍不住了,开口怒道:“你是谁?没看到我家小姐坐这里吗?还不快走!”

    大小姐翻了个白眼,嘴角翘起,冷哼道:“呵,我管你是谁!这家店都是我的,我今天就要坐在这里!快给我让开!”

    店小二一听,一个踉跄,完了,又跟别人杠上了!

    旁边吃饭的人纷纷看过来,都在议论这个大小姐。

    韩离墨小声说道:“这个人怎么这么蛮横不讲理,虽说店是她家的,可赶走客人这种事确实不妥吧!”

    苏扶游摇头苦笑道:“我认识她,算是青梅竹马了!几年不见,脾气倒是一点没变!”

    但是他没有急着相认,打算先看看再说。

    白岚儿也没有搭话,静静地抿了口茶,然后淡淡说道:“小二,去把你掌柜的找来!”

    “你敢!”大小姐瞪了店小二一眼,敢找有你好看!

    白岚儿放下茶杯,抬头看着她。虽说自己平时比较低调行事,但也没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过话,她倒要看看,是个什么厉害角色。

    店小二站在后面,怯怯懦懦,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得罪白姑娘总比丢了饭碗强。

    大小姐铁了心就要坐这里,白姑娘也不想让座,好好的一天就这么被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大小姐破坏了,心情也有些糟糕。

    谁也不想让,场面一度紧张。

    “宛婷!”一道声音响起。

    谁敢这样直呼我的名字!大小姐瞬间就怒了,转头就骂:“不要命了,谁在喊我大名!”

    可就在看清楚喊她的人是谁的时候,她愣了,后面的话再也没有说出口。

    这位蛮横不讲道理的大小姐突然地就红了双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一脸委屈。

    店小二也懵了,这什么情况?怎么还哭了呢?

    店小二赶紧安慰道:“那个,大小姐,我这就给你找位置去,你可千万别哭啊!”

    谁知大小姐根本没有理会店小二的话,而是小步上前,双手一把搂住了一个男人的腰,蹭了上去,哭丧着脸道:“呜呜呜…可算见着你了!这两年你都去哪了,我都想死你了,我问你娘她也不说!你终于回来了!你可不能再走了!”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事情反转得太快,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蛮横的大小姐变成了委屈巴巴的小女孩。

    王宛婷神情委屈,当初苏扶游不告而别,消失了两年之久,任凭她怎么打听,终究是没有半点消息。

    这两年来,这个别人口中最不讲理的大小姐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怀里的这个男人。

    这一抱,包含了多少日思夜念!

    苏扶游轻轻地把她推开,呵呵一笑,对她撒了个谎,“呵呵,我去了外地,刚刚回来!”

    王宛婷嘴巴气鼓鼓说道:“你去外地做什么?你是有了心仪之人了吗?”

    “还是你成婚了,不对,成婚是大事,我不可能不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回来?”

    “那你现在来这里是找我的吗?”

    王宛婷一连串地问了好多个问题,苏扶游感到有些头大。

    苏扶游思量再三,可不能告诉她实情,不然以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他继续撒谎道:“那个,去外地做生意去了,你知道的,我爹非要我学习经商,所以就去了外地两年!”

    王宛婷点点头,哦了一声,明显是相信了。

    苏扶游暗自庆幸,但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王宛婷开心地上前抱着他的手,但又突然想起今天约了人一起吃早点,转而一脸委屈地指了指窗边的位置,“扶游哥哥,我想坐那里!你帮帮我!”

    苏扶游责备道:“你又闹事,让你爹知道了还不得关你禁闭!”

    王宛婷嘟起嘴,一脸不开心地看着他,“可是我约了几个朋友,她们一会儿就到了!”

    苏扶游劝说她:“一会儿其他人吃完就走了,到时候再坐也不迟,况且你那些朋友也还未到,不急,不如先去我那里。”

    王宛婷点头答应:“那…好吧!今天就听扶游哥哥的!”

    旁边的店小二终于舒了口气,感激地看了眼苏扶游。

    角落里,王宛婷突然对韩离墨说道:“穷小子,你起来,我要坐在扶游哥哥旁边,你坐对面去!”

    苏扶游皱了下眉头,对王宛婷刚刚的话有些反感,刚想说话,韩离墨就起身坐在了对面。

    韩离墨倒也没在意,通过刚才的那一幕,已经知道她是个怎么的个性,多说无益。

    角落里窄,韩离墨只好起身出来,坐到对面,这时候白岚儿正好往里面看了一眼,只是一眼,便看到了那一张熟悉的脸!

    是他!居然在这里遇到他了!

    白岚儿感到有些惊喜。

    只是他怎么会跟刚刚那蛮横不讲道理的女人坐在一起,难道他们是认识的?

    想到这里,白岚儿心里又有些不开心。

    丫鬟小青看着自家小姐有些不太正常,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怎么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愁眉的样子?”

    小青循着白岚儿看的方向看,所有人都在低头吃东西,也没看见有什么特别之处。

    白岚儿挤出笑脸,说没事,眼神却还是瞥了瞥那角落里的人。

    一桌四人,王宛婷完全忽略了韩离墨和啊元两人,从头到尾看都没看一眼,从坐下那一刻开始,就不停地缠着苏扶游问这问那的,什么这两年去做什么了,为什么不回来跟她玩,是不是有了良人,是不是…

    一大堆问题,问得苏扶游头疼,他扶住额头,一脸无奈。

    苏扶游向韩离墨和啊元投来求救的眼神,显得很郁闷。

    韩离墨假装没有看到,王宛婷的野蛮程度他刚刚已经见识过了,惹她等于自寻烦恼。

    啊元更不可能了,嘴里早就塞满了美食,别人说什么全当没听见。

    “停!”苏扶游终于忍不住了。

    “怎么了,生哥哥?”王宛婷茫然问道。

    苏扶游呼了口气,说道:“没事,我们先吃东西吧,一会儿再聊!”

    “哦,我吃完了!”

    “扶游哥哥最近都在做什么?”

    “有没有什么有趣的好玩的事?”

    王宛婷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询问。

    此刻的苏扶游是非常后悔的,后悔刚刚怎么就跟她相认了呢!

    半个时辰后,三人终于在王宛婷的唠叨下结束了早点。

    苏扶游恨不得现在早点离开雁归楼,离开这个不停地缠着他的青梅竹马。

    苏扶游想了想,对王宛婷说道:“宛婷,那个,我先回去了!你继续和你的朋友…”

    王宛婷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问道:“你要回去哪里?”

    苏扶游呵呵两声,说道:“回苏府,回苏府!”

    王宛婷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地问了句,“当真?”

    他重重地点点头,王宛婷想了想,然后说:“那你先回去吧,我今晚就去你家!”

    苏扶游心虚说道:“那我就先回去了!晚上等你!”

    王宛婷点了点头,但是还是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话。

    出了雁归楼,苏扶游并没有想要回去夜阑听风雨。

    他说了个让韩离墨也特别好奇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也是他今天的安排之一。

    早就听闻姑城来了一位新的丹青大师,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前去拜访,今天正好韩离墨也在,所以他想看看两人的丹青如何。

    韩离墨问他是什么地方,这么神秘?

    苏扶游笑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

    东镇闹市边上有一座雅阁,名叫水墨斋。此时有一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正在雅阁院子里认真作画。

    苏扶游轻轻地敲了下门,不一会儿出来了一位年轻书生,那书生看着是几副生面孔,有些警惕,语气淡淡地问道:“请问诸位有何事?”

    苏扶游作揖行礼,对那书生说道:“早就听闻水墨斋来了位德高望重的丹青大师,今天与朋友慕名前来拜会,学习一二!”

    书生哦了一声,说先去里面问一下自家先生要不要见他们,然后把门关上了。

    三人等了一会儿,原先那位书生终于开门出来了,对他们说道:“先生同意见你们,请进来吧!”

    三人跟着进去了,来到了柳卿墨所在的院子里。

    那位书生嘘了一声,先生他老人家正在作画,请大家安静一点!

    三人没有说话,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

    一个人在作画的时候如果受到了不必要的干扰,很容易降低灵感的保持性,画作的气质就会大大的改变,达不到心中的理想要求,自然不能够满足。

    韩离墨看了一眼画卷,群峰林溪图。

    远处高山错落,薄烟缭绕,近处山腰山脚上有几间房屋坐落,四周植被茂盛,多水墨植被,树木生机旺盛寓意美好,同时山崖上有连接的栅栏,非常细致,山脚下一条河流缓缓向前,细密的线条描绘波纹点点,真实可靠,青绿山石上又有几棵树木,展现了细腻真实的景色之美。

    但是韩离墨觉得这中间似乎又缺了点什么东西,这样的结构有些空白简单化。

    韩离靠近苏扶游,小声说道:“苏兄,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点缀下,不知道你怎么看?”

    苏扶游也看出来了,低声说道:“我也觉得是,少了点生动的东西,缺少了一丝丝的灵气!”

    韩离墨非常赞同地点点头。

    柳先生作画完毕,换了小笔提上了字,再拿出印章盖上了印,呵呵一笑,满意地看了一眼全图,这才理会一旁的三人,扶须问他们:“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

    苏扶游拱手作揖,回答道:“我等是慕名而来,前来向柳大师学习一些水墨丹青!”

    韩离墨完全是懵的,什么慕名前来,他连眼前这个花甲男人是谁都不知道,但是他也是同样的动作,说道:“晚辈也是!”

    柳大师捋着白胡子,洒然笑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年轻人是该学习一下水墨丹青的作法,现在的年轻人,骄傲、焦躁、狂妄、年轻气盛,静不下心,对待丹青总是糊弄了之。你们愿意前来学习,可见你们真的热爱,老夫也是感到很欣慰!”

    两人的谦虚态度,深得柳卿墨的欢心,他开始对三人讲解起了水墨丹青的作法,从选笔墨纸砚到笔墨的浓淡,从构图到如何下笔等,整整讲了半柱香的时间。

    等柳卿墨说完,韩离墨觉得自己与这位柳卿墨大师有很多不一样的看法,但也没有直接发表自己的意见,他看向苏扶游,也有同样想法的苏扶游也看了他一眼。

    在韩离墨看来,这其中有很多谬论,不予苟同!

    ……

    与此同时,雅阁外来了两位妙龄女子。

    正是这姑城白府千金,白岚儿以及她的丫鬟小青。

    只见其中一名素衣女子问道:“小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白岚儿回答道:“没什么,只是想来看看!早就听说姑城来了位新的丹青大师,就住在这里!”

    素衣女子说道:“小青记得老爷不是给小姐请了咱们姑城最有名的画师来作你的师父吗,为何还要来看这个?”

    白岚儿没有说话,独自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出来一个书生,他问道:“敢问这位小姐有何事?”

    白岚儿行礼,回答道:“慕名而来,找你家先生学习一些水墨丹青!”

    书生把门开开,说道:“那你进来吧!我家先生今天正好在院子里教人丹青,你们正好也去学习学习!”

    白岚儿道了声好,跟着书生进去了。

    院子里。柳卿墨还在孜孜不倦地讲解,韩离墨早已听不下去了,但也不好意思打断他,只是出于礼貌,他说什么就点点头,这样下来,柳卿墨讲得就更加兴奋了。

    这时候有两名女子也来到了院子里,韩离墨等人完全不知晓。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柳卿墨才讲完了。

    韩离墨苏生作揖致谢。

    韩离墨回过头,正好撞见了两人的视线,小姐与他对视,笑了笑,韩离墨急忙躲开了目光。

    旁边的小青认出了他,说道:“这不是拌倒我家小姐的那位嘛!还真是什么地方都有你!”

    韩离墨拱手作揖,“在下莽撞,无意冲撞了了这位姑娘,还请原谅!”

    白岚儿只顾看着韩离墨,一时忘了回答他。

    反倒是小青,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讥笑道:“真是什么人都能学习丹青,你会吗你就来?”

    苏扶游认得这个人,那日在忆绣轩发生的事他还记得,今天这么巧又在这里碰到了!

    他微微皱眉,看着她这副令人讨厌刻薄模样,反问道:“怎么,我们不会,难道你会?”

    小青一时语塞,最后把自家小姐的师父搬了出来充面子,说道:“我…我是不会,但那又怎样,可是我家小姐会,我家小姐是姑城第一画师鸿塗的弟子,怎么样,你比得了吗?”

    未等韩离墨等人开口,一旁的柳卿墨震惊道:“你竟是鸿塗弟子?”

    小青嘴角上扬,一脸得意道:“我家小姐就是鸿塗大师的唯一女弟子,怎么样,厉害吧?”

    白岚儿显得有些尴尬,这种被拿来充当面子的话让她有些不自然,小声责备道:“小青,别乱说!”

    “哪里乱说了,小姐明明就是鸿塗的弟子!”小青撇撇嘴,还显得自己一副无辜的样子。

    能够让鸿塗收为弟子的人寥寥无几,即便是新来姑城的柳卿墨,也知道这位当今天下称之为丹青奇才的男人的选拔标准,那肯定是要有特殊的能力才能够入得了他的法眼,所以听到她是鸿塗弟子,那必然是震惊不已的。

    苏扶游作为姑城本地人,自然知道鸿塗大师的名号,所以对白岚儿的身份还是微微有些惊讶。

    可是有一人并不知晓,那就是韩离墨。对于丹青,只不过是他个人的爱好罢了,圈子内的事他根本不会关心,那时候的他,一心仕途。

    柳卿墨夸道:“既然是鸿塗弟子,那丹青资质定是不差!”

    白岚儿一笑置之,不肯定,也不否认。

    小青一脸得意,骄傲道:“那是当然!”

    苏扶游也没有理会她,转而向柳卿墨说道,可否鉴赏他的作品,柳卿墨欣然同意。

    他对韩离墨使了个眼色,韩离墨点点头。

    在小青的眼里,两人现在就是在装样子,她啧啧道:“啧啧,真会装,还鉴赏!”

    这话白岚儿听着都觉得刺耳,有话说的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小青实在是在打她的脸面,这让别人如何看待她白家!

    白岚儿生气道:“小青你退下,叫你不要乱说话,这毛病怎么不改改!”

    白岚儿替小青对韩离墨和苏扶游两人道歉:“小青不懂事,还请两位公子莫要怪罪!”

    韩离墨微微一笑,说道:“无妨!”

    白岚儿见韩离墨冲自己笑,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笑。

    柳卿墨笑了笑,说道:“你们就不要争论了,你们一同鉴赏我的作品,看看能说出几分,谁胜谁输自然揭晓!”

    白岚儿缓步走到桌前,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水墨浓淡恰到好处,远山近景安排得当,景色细腻真实!是一幅好画作!”

    白岚儿对柳卿墨微微一笑,转而看向韩离墨和苏扶游两人,她的焦点特别是聚在韩离墨身上,充满期待。

    柳卿墨一手扶须,喜笑颜开,也看向两人。

    韩离墨站在一旁,认真地看着那幅水墨林溪图,迟迟没有开口鉴赏。

    这时候一旁的小青又忍不住开口了,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不会了吧,哑口无言了吧,还跟人说鉴赏呢!你们怎么不说了?就知道装!”

    任小青嘴巴怎样毒辣,两人连看都不带看的。

    唯有沉默是最高程度的蔑视!

    白岚儿瞪了小青一眼,后者低了低头,不敢多嘴。

    白岚儿看向韩离墨,心中充满了无限的遐想。

    他到底会不会呢?

    这时候韩离墨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柳大师,我可否动笔?”

    白胡子老人微微一愣,动笔?

    苏扶游也开口道:“能否在你的画作上添加一些东西?”

    还未等柳卿墨开口,他的学生就立马不乐意了,语气有些责怪地说道:“我家先生的丹青笔停画成,岂能随随便便地就让人修改!”

    白岚儿也觉得有些不妥,她轻声说道:“这位公子可直说无妨,动笔乃是对已成画作的不敬!”

    这不能算是完美画作,但不能明说出口,既然不能动笔,那就只能重新画一幅,韩离墨问道:“柳大师,多有不敬,还望恕罪,敢问能否借我一张画纸?”

    柳卿墨也不知道韩离墨要纸做什么,命自己的弟子去拿了过来。

    韩离墨把纸铺平,笔墨纸砚一旁伺候,执笔闭目沉思,这时候的韩离墨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天地之间,唯我一人!

    白岚儿有些吃惊,感到他有些不一样了,但又不知道怎么个不一样!

    韩离墨心中有沟壑,一幕幕画卷现于心中,过了一会儿,笔尖蘸墨,这一刻开始,他忘却了周遭的一切,仿佛进入了丹青的世界里。

    落笔有风,行笔轻盈,笔墨浓淡恰到好处,线条突显细腻、分明,虚实有度,画面真实。

    众人还未看到,除了苏扶游也没人知道韩离墨在搞什么。

    “切,装模作样!”小青嗤之以鼻道。

    良久,韩离墨才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笔,此时一副巨作已经进入到了尾声。

    众人围了过来,仔细一看,一个个瞪大了眼睛。

    他们震惊地看着韩离墨,脸上全写着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