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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尘微微一愣,又将头一偏:“嘁,不说算了。”说罢,去到一旁山涧,将脸上的泥污洗净了。

    大约一个时辰后,暮色将至,众少年少女也都陆陆续续从山里出来了,少女们有师姐暗中保护还好,可那群少年就惨了,个个被毒虫叮得满头大包,尤其是那赵王孙,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原来却是长老防止有人作弊,故在山岭里面布下禁制阵法,任何灵符都失效了,那赵盈儿又没来过平阳峰,她怎么知晓呢?

    “哈哈哈哈!那……那赵家大少爷,您,您这是上哪走了一趟啊?您没事吧?”

    一尘看着赵王孙那肿得跟猪头似的脸,捧腹大笑了起来,百来个人里面,就赵王孙被叮得最惨,先前还说什么要最快出来,这下不少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你,你……萧一尘,好……”

    赵王孙瞪着萧一尘,更是火上浇油,他怎么知道老姐给的灵符会突然失效,又怎么知道那些毒虫专门盯着他咬。

    这边众少年少女忘了疼痛又开始嬉闹,而在远处的山头上,三位长老并肩而立,脸色并不怎么好看,果不其然,这次入门的所有人,都是资质平平,那羽衣少女虽是天赋异禀,但根本不可能算是平阳峰的弟子,至于随后出来的那少年,虽说确实比其他人优秀一些,但也只是懂得避开毒虫陷阱而已。

    其实三位长老的内心也十分矛盾,即便是有好资质的弟子,哪次不是让阳关那几个老家伙抢去了,最后留下的虽说不是什么歪瓜裂枣,但也终究只是资质平平,所以每次的入门试,有没有资质好的弟子,对他们而言其实都一样。

    三人对视一眼,衣袖一拂,脚踏云雾来到谷中,众弟子见长老来了,立时变得安安静静,云长老往前一站,向众人扫视了一眼,捋须道:“你们表现得都还不错,接下来便在门中好好修炼。”

    一听此言,众弟子又欢呼了起来,一尘却在旁静默不语,似乎他能够感觉出来,好像长老并不怎么喜欢他们。

    看着这些不断欢呼的弟子,云长老心里轻轻一叹,越看越是觉得这次的弟子傻里傻气,比起当初邵阳和黄莺儿那一代弟子差了不知几何,索性也懒得去训斥什么了,只独独多看了一眼在旁静默不语的萧一尘,便转过身向那羽衣少女走去,脸色一下变得温和起来,笑道:“姑娘,入门试已结束,那你……现在上山吗?”

    人群里一下又安静了,几个少年向那羽衣少女看去,讷讷道:“师妹,你不和我们在一起修炼吗?”

    少女轩眉笑道:“当然不啦,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这次来玄青门,是要拜入瑶光尊上门下呢。”

    “什么?”

    一听此言,百来个少年少女更是个个呆若木鸡,拜入瑶光尊上门下……他们没听错吧?

    三位长老心中苦笑,人家是什么人,你们又是什么人,还想着一起修炼,不过话说回来,瑶光尊上平生从未收过一徒,要收的话也只收一人,这少女如此天资不凡,纵观仙元九州,再难寻觅第二人,拜入瑶光尊上门下,自是最为合适。

    云长老向身旁的紫衣老者看去,道:“翟师弟,便由你送姑娘去主峰吧。”

    另一边,一尘仍然静默不语,原来她是要拜入七位尊上门下,自己与她有着云泥之别……正自这般想着,突如其来的一声“喂”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尘抬起头来,见少女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低头闷声道:“有事么。”

    “我叫霓裳。”

    “什么?”

    一尘微微一愣,抬起头时,少女却已向谷外去了,像个翩翩起舞的小仙女,挥着手笑道:“记住,是‘风吹仙袂飘飖举,犹似霓裳羽衣舞’的霓裳……”

    “师妹的名字,真好听呢……”

    一众少年都呆呆望着少女离去的方向,像是痴痴出了神一般,许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剩下两位长老心里一叹,也懒得再去训话了,随手吩咐了几个弟子安排接下来的事宜,便乘着云雾而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便由平阳峰的师兄师姐安排新弟子的事情,三位长老平日里事务繁忙,自然不会亲自来打理这些事。

    平阳峰人才虽少,但房屋却甚多,每个弟子都得到了单独的房间甚至院落,往后传授道法,自然也由师兄师姐们传授,私下里禁止相护传学,至于偷学则更是玄青门大忌,轻则面壁,重则废去修为逐出门墙。

    这日天刚亮,一尘便早早起了床,过得片刻,忽闻屋外一阵脚步声响起,他知晓是有师兄来了,立即去开了门,只见一名相貌还算俊朗的师兄站在门前,脸上有些冷冰冰的,手里还捧着一叠衣物和两本书籍。

    “师兄早。”

    “不早了。”

    男子冷冰冰说着,又将手中衣物和书籍向他递去:“把衣服换了,往后,我便是你的授艺师兄了。”

    一听“授艺师兄”四字,一尘立时明白了,授艺师兄在这平阳峰便等同师父一样,当下赶忙接过衣物和书籍,道:“谢谢师兄。”

    “不必。”男子手一抬,转身欲离开,临走前又道:“我叫杨逍然,这两本典籍你先看看,有何不明白之处,可来山涧西院找我,另外,一个月后有个初试会武。”说罢,径往院外去了。

    “是,杨师兄……”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一尘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昨日偶然发现那赵王孙不知跟谁在说什么……不过眼下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将衣服放在床上后,便迫不及待翻开了两本书籍。

    他在山下虽未上过学堂,但芜娘也曾教他读书识字,此时便认出了这两本书乃是道家典籍,并非玄门心法和法术一类的修炼秘籍。

    “师兄大概是想让我先打好基础吧,多读读典籍倒也有好处……”

    一尘眉宇微锁,但这两句话听来,倒更像是在自我安慰,难道一入门,首先传授的,不应该是一些最基础的炼气法诀吗?要读这些典籍,还不如去山下学堂呢,先生总教得仔细些。

    时间一晃,便已过去半个月,这半个月里,杨逍然每隔两三日会来一次,但每次也只是换上一本典籍。

    所以这半个月来,一尘把自己锁在屋里,只能反复读着这些典籍,什么“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又或者是什么“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再或者便是什么“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

    反正尽是些他看不懂的,简直味同爵蜡,枯燥到了极点,再反观那些一起入门的新弟子,甚至有不少人在各自的授艺师兄姐指导下,已经开始修习炼气法诀和剑法了,而自己却终日读着这些劳什子典籍。

    一尘越想越是难受,他来玄青门是要修炼玄功法术的,可不是尽读这些没用的家伙,不行,等今天杨师兄来了,他定要问个清楚。

    过了晌午,一尘连饭也没吃,好不容易等到师兄来了,却见师兄手里又拿着两本书籍,不必想,定然又是一些劳什子典籍。

    杨逍然一进来就见他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皱眉问道:“怎么了?三天前我给你的典籍,都读过了么。”

    “哦。”

    一尘觉得老大无趣,连说话也显得有气无力,就随便“哦”了一声,杨逍然眉头皱得更深了:“哦什么哦?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不会好好说话么?”

    听他训斥自己,一尘更是觉得心中不服气,一下像是有了理一样,说道:“师兄,我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师兄姐,都是传授炼气法诀和玄功剑法,你却尽让我读这些没用的东西?”

    杨逍然微微一愣,脸色立时一沉,斥道:“放肆!这些都是先贤前辈留下来的典籍,句句都是金玉圣言,岂是你能质疑的?给我好好读!”

    “哦。”

    一尘哦了一声,也不敢再继续反驳了,只得将那两本典籍收下,杨逍然重重一哼,这才一拂衣袖往外去了。

    日影无痕,很快又是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来,一尘同样是每天读着这些道家典籍,杨逍然从不传他一丝一毫的修炼法诀,反观其他新入门的弟子,大多已习得基础炼气法诀,更有甚者,已经能够初步引气入体了。

    修炼一门,引气入体乃是最基本的,接着便是聚气炼气,然后才有后面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炼虚合道这几个阶段。

    再说明白一些,玄门之中,二十年道行可筑基培元,五十年道行可初凝金丹,百年道行可窥元婴,三百年道行可元神出窍,五百年道行可一气化三,七百年道行谓之渡劫,千年道行修成不死仙身,到那时已是法力无边,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故而“道行”,是决定一个人修为境界高低的准则,但这里的几十年道行,却并非说是硬要那么多年才能修成。有人天资卓越,十年时间便可修成二十年道行,有人资质平平,百年时间也未必能修得三五十年道行,当寿元尽时,若还未能参破长生之谜,那便只能轮回一世重新再来。

    也正是因此,所以修炼一途,除了看中后天努力与否,还得看有无资质天分,有人资质不行,即便后天再努力,服用再多的灵丹妙药,也终是与仙无缘。

    合上手中书籍,一尘脸上忧心忡忡,明日便是初试会武了,可杨师兄什么也没教自己,到时候去到台上,岂不是让人打个鼻青脸肿?尤其是那赵王孙,这些时日服用了他姐悄悄托人送来的丹药,自己哪里还打得过他?

    这一晚,一尘带着沉郁的心情入睡,夜里却总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要么便是噩梦连连,梦见那次无意间掉下去的后山幽谷,里面有个恶鬼缠着自己不放,搞得他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萎靡不振地起床,还要匆匆赶往谷中参加初试会武。

    到旭日初升时,山谷里已经站满了人,除了百来个新进弟子,还有不少平阳峰的师兄师姐,当然,三位长老并没有来,三位长老平日里事务繁忙,哪有闲工夫来看这等无聊透顶的比试。

    只见百来个弟子,几乎个个手里都有了一把剑,虽说不是什么厉害仙剑,但总好过萧一尘,这么多人里面,唯独他一人手里揣着本《道德经》,看上去傻里傻气的。

    远处,赵王孙站在人群之中,脸上阴笑阵阵,心中暗道:“萧一尘,这回老子不整死你,就不信赵。”

    一炷香后,只见谷外又来了三位师兄和两位师姐,显是已有些道行了,其中一人对着空谷凝指一划,平地里立时便凸起来一座平台,看得百来个新弟子惊呼不断,这就是仙家法术啊,随便一划,便多了这么大一座斗法台。实际上这只是最基本的“凝土诀”而已。

    现在斗法台有了,便该众弟子上场了,只见一名十三四岁的白衣少年纵身一跃,轻易便飞到了台上,比之一个月前在山岭里打滚,简直判若两人,玄门修炼就是这样,最基础的易学,但越往后则是越难。

    白衣少年眉宇轩昂,英气勃发,向台下环视而去,朗声笑道:“哪位师弟师妹上来赐教?”

    听他自称师兄,各人都有些跃跃欲试,毕竟也想看看这一个月来,他们究竟修炼得如何,但在这时,台上那白衣少年目光却独独落在了萧一尘身上,笑道:“月前入门试中,这位萧师弟领先我等出来,不如今日便请萧师弟赐教一番,如何?”

    随着此言一出,不少人都向一尘看了去,想到一个月前入门试,他的表现确实十分过人,今日也正好看看他修炼得如何,远处赵王孙脸上的笑容更加阴沉了。

    一尘向台上瞟了一眼,摇手道:“我不要,这机会还是留给赵师兄吧。”他才不会那么傻呢,自己一点炼气玄功都不会,上去不是挨打吗,要不是碍于规矩,他今日才不会来呢!

    此刻见他不肯上台,周围弟子都有些面面相觑,今日乃是初试会武,按规矩说,台上之人点到了谁,那便不能推辞。

    赵王孙冷冷一笑:“萧师弟本事大,还是萧师弟上去让我们开开眼界吧。”

    “不不不……”一尘忙摇手道:“赵师兄你本事大,把人撞倒了,能硬说成是人家朝你的马儿撞来,还是你上去吧……”

    “够了!”

    就在这时,台下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一下便令人群里鸦雀无声,却见之前施出凝土诀的那师兄一脸厉色地道:“你们能够拜入玄门,这机会百年难得,今日初试会武,却一个个尽作推辞,成何体统!是不是以后魔道来犯时,你们也要个个畏首畏尾!我玄青门,没有这等懦夫!”

    话一说完,旁边一名小师妹立时小声道:“师兄别恼,那些邪魔外道才不敢来犯我们玄青门呢。”

    那师兄一下听得语塞,但其脸上如冰,一众弟子哪怕是平阳峰的老弟子,此时也不敢多说什么,都纷纷向萧一尘看了去。

    既然点到了自己,一尘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场,但他却不会一点修炼法门,那平台高约半丈,他要翻上去自是不难,但却无法像白衣少年那样施展基础御空术。

    只见他慢慢走到台下,左手拿着经书,右手撑在平台边缘,双足一蹬,才努力将身体挤上去,样子不免有些好笑,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登台,方才还挺严肃的气氛,一下荡然无存,更甚至有不少师姐师妹都掩嘴笑了起来,哪有他这般爬上去的?

    先前那师兄更是脸色铁青了,他平阳峰虽说只是玄关,但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见过有谁这般滑稽上台的,是不是因为近些年魔道大肆招揽势力,搞得堂堂玄青门也胡乱便把路人收进来了?简直气煞他也!

    台上那白衣少年也有些忍俊不禁,见萧一尘好不容易爬上来了,方才咳嗽一声,将右手放在背后,左手摆出个请的姿势:“师弟,请赐教。”

    “哦。”

    一尘哦了一声,就在万众瞩目之际,他却并未摆开架势,反倒是缓缓拿出那本随身携带的经书,舔了舔手指,将第一页翻开,认认真真把第一篇念了出来:“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他……他在做什么?”

    台下立时一片哗然,比斗就比斗,正是在做什么?念经吗?耍宝吗?

    不少师姐师妹再也忍不住了,全都大笑了起来,她们见过傻乎乎的人,还从未见过这般傻的人,难不成以后与魔道妖人狭路相逢时,不拔剑,反而拿出一本经书先念给对方听,然后劝其苦海回头?

    先前那师兄脸色更是阴沉了,直气得浑身发抖,旁边小师妹见状,忙摇其手:“师兄别,别生气,说不定,说不定他是想以气势取胜呢,你看,对面那人吓得都不敢动了呢……”

    白衣少年确实不动了,但并非吓着了,而是愣住了,听萧一尘念了半天,他一个字也听不懂,难不成还是什么高深莫测的心法口诀?讷讷道:“那个……师弟,请赐教。”

    一尘斜睨了他一眼:“我这不正在赐教吗?这一个月,我师兄每天就是这么教我的,你给我好好听着!都是先贤前辈传下来的金玉圣言,岂是你能质疑的?”

    见他一脸煞有介事的样子,台下更是大笑哗然,唯独远处杨逍然脸色铁青,这小子鬼机灵,这不是在当众告诉所有人,这一个月来,自己并未传他任何修炼法诀吗?

    话说完后,一尘舔了舔手指,翻开第二页,继续念道:“故常无,欲以观其妙……”

    “你小子……耍我!注意了!看招!”

    白衣少年一掌劈了过去,但瞧他出掌凌厉,显然已初具炼气本事,这一掌向一尘劈到,掌风登时便将他全身罩住,一尘身体动弹不得,大呼不妙,幸亏这少年根基尚还未稳,一尘强势挣脱掌风笼罩,斜退数步,指着他急急道:“常有,欲以观其徼!”

    见他狼狈之余还不忘念经,台下又是一片哗然大笑,白衣少年这一掌劈了个空,又见他指着自己念经,全当成是他在嘲讽自己,这一来掌势更加凶猛,陡然间便令台上狂风大作。

    “哎哟!我命休矣!”

    眼见对方来势凶猛,一尘没有丝毫炼气根基,哪里敢去硬接?只得左闪右避,上跳下窜,瞧来十分狼狈!

    打了半天,一尘口中粗气大喘,指着他继续念道:“你且听好!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

    “玄你个头!”

    白衣少年一掌劈去,掌势带风,一尘连忙滚地躲开,又继续道:“没错!正是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还不给我倒下!呔!”说罢,手一挥朝他指了去。

    “哎哟!”

    骤然间,便只听得白衣少年一声惨叫,还真的倒了下去。

    “这……怎么回事?”

    台下众人皆是一头雾水,难不成真是三清道祖显灵了,这念经都能把人给念倒?

    只见台上,那白衣少年坐倒在地,额上忽然鲜血不止,疼得眼泪直流,台下众人待瞧清后,这才哗然大笑了起来,原来竟是方才一尘趁着滚地之时捡起一块石头,刚刚说完最后一个“呔”字时,便用力朝白衣少年砸了去。

    这一声“呔”自是分散了白衣少年的注意,所以才会被当头砸中,又因根基不稳,导致收力不及一屁股坐了下去,此刻台下众弟子笑得人仰马翻,这玄门比斗,见过有拿剑乱刺乱舞的,没想到居然还有拿石头砸人的,哈哈哈……

    先前那施展凝土诀的师兄更是脸色铁青了,他堂堂玄青门的弟子,在比斗中竟然捡起石头砸人,这与那市井小厮有何异?说出去岂非教其他几派笑话?更荒唐的是,另一个居然还被砸中了!

    旁边小师妹忙摇手道:“师兄别恼,别恼,这,这不也是攻敌不备,出奇制胜嘛,哈……哈哈……哈哈哈……”

    “好了,玄门比斗,点到为止,切勿伤同门之谊,师兄承让了,告辞。”

    台上,一尘装模作样抱了抱拳,便要趁机开溜,那白衣少年吃了亏丢了脸,又岂会轻易放他走?大喝一声“休走”,便起身如虎扑至。

    “哎哟,不妙!”

    一尘暗道不妙,想要快速从台上跳下去,却硬是被对方的劲气给逼退了回去,只见白衣少年两眼通红,像是忽然走火入魔了一般,双掌猛提,口中不住念诀,身上陡然间便凝出了几道锋利剑气。

    “是真气!是真气啊!”台下立时惊呼连连:“他竟然已经能够御气出体了!”

    然而,这哪里是什么真气,哪里是什么御气出体,只不过是最基本的凝气决罢了,外面几个师兄立时一眼便看出了,只是心中有所疑惑,即便是最基本的术法,新弟子入门那也得等三个月后根基稳了才能传授,这少年是从哪里习得?

    “萧一尘,看招!”

    白衣少年双眼通红,立时催发三道剑气朝一尘斩去,一尘连忙往旁边一扑,避开这三道剑气,然而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他又哪里避得开白衣少年后面两道剑气,“嗤嗤”两声,正中胸口,吐血倒飞了出去。

    “啊!”

    下边好几个少女都吓得捂嘴惊呼了出来,只见那白衣少年两眼通红,已然是走火入魔了,双掌连连向一尘袭到,竟然现出了杀机!

    一尘没有丝毫炼气根基和武功,上回在古岭镇力气大增也不灵了,此时便全然还不起手来,整个人如风中飞絮,被那白衣少年上踢下打,很快便已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住手!”

    就在所有人惊骇之际,那凝出斗法台的师兄纵身一飞,两道真气打入那白衣少年眉心,这才使得他冷静下来,双眼也渐渐恢复了正常颜色。

    只见那师兄脸色阴沉至极,冷声喝问道:“谁传授你的凝气决!说!”

    这一刻,师兄威严尽显无遗,那白衣少年登时吓得浑身一颤,瘫软了下去,而在台下,包括杨逍然在内的一众老弟子也不敢作声,显然刚刚白衣少年突然走火入魔,正是因为根基不稳而去修炼术法所致,这也算是过错了,授术之人必将受惩。

    “师兄,你先别问那么多,这里还有个人呢。”

    那小师妹也纵飞了上来,快速将一尘扶起来,先运功护住他心脉再说,那师兄向他看了一眼,眉头一皱,取出一枚药丸弹入他口中,皱眉道:“性命无忧,先带下去。”

    接下来的会武依然要继续,只是大多新弟子都被方才一幕吓着了,再也不敢胡来,都是点到为止,至于一尘,则被杨逍然送回了房间,等到傍晚黄昏时,才悠悠醒转过来。

    “哎哟,疼死我了……”

    只稍稍一动,一尘便感到一阵钻心疼痛自全身蔓延而开,但奇怪的是内伤似乎已经自主痊愈了,许久才缓缓下得床榻,照了照镜子,看见镜子里面自己鼻青眼紫的模样,心中不禁愤愤,要是师兄肯传授自己哪怕一丁点修炼法诀,今日又岂会被人打得还不起手来?

    可是师兄不肯教自己玄功,又有什么办法?现在已经有了授艺师兄,别的师兄师姐断不可能再传自己玄功,这是有违门规的,除非能够拜入无念峰,否则连黄莺儿师姐现在都不敢私下传自己修炼法诀,至于其他新弟子,更不可能会有谁告诉自己修炼法诀,私下里相护传学可是大过。

    一尘越想越是苦恼,人人都在修炼进步,那接下来的几次“练习”便会一次比一次厉害,尤其是两个月后的一场终试,要是再不会些保命的修炼法诀,自己非得被那赵王孙叫人打死不可,难不成要让自己去偷学吗?

    想到此处,一尘不禁打了个冷颤,偷学可是过中重过,要是被逮着的话,那恐怕是会被赶出去的,当初村里家家户户红灯高悬,自己才来玄青门一个月,这就被赶回去的话,以后让阿娘如何抬头做人?不行,此举太过冒险,万万不可,何况这里是玄青门,想要偷学秘籍哪有那么容易?被发现了反而是得不偿失。

    可是除了偷学,还有什么方法学到修炼法诀?一尘眉心越锁越深,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为什么别的师兄师姐都会传授修炼法诀,而唯独杨师兄不肯传授自己修炼法诀?这其中似乎有点不对劲……

    一尘细细凝思,又回想起今日一些细节,那赵王孙脸上阴笑阵阵,难道是……不,他用力摇了摇头,现在还是先等等再说,不要去胡乱猜疑,也许杨师兄真是为了自己先打好根基,免得日后修炼加快导致走火入魔,这倒也合情合理。

    而且这一个月来,他熟读这些道家典籍,一开始不懂,但后来却渐渐发现,这些典籍果真是博大精深,暗藏高深玄理哲学,每每自己心烦意乱时,只要翻来一看,便能静下心来,果然是先贤前辈耗尽毕生心血所积累下来的圣言,日后对自己修炼必有大用。

    不过今日既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师兄若还不肯传自己真正的修炼法诀,那么必然是有问题了,眼下只能再等等看。

    好不容易又熬过了三天,这日一尘身上的伤也差不多痊愈了,过了晌午时,杨逍然又来了,手里同样拿着一本书籍。

    “师兄,你来了。”

    一尘立即走了过去迎接,又下意识往他手中的书籍瞟了一眼,杨逍然见他伤势痊愈,微微点头,又将手中书籍递过去:“这是本门的基础心法口诀,拿去好好背诵参悟,有不懂之处可来问我。”

    “真的吗!”

    一尘喜出望外,这回师兄总算肯传授自己玄功了,当下迫不及待接过那本心法,杨逍然微微点头:“这些时日你便静心参悟,我先走了。”

    “好,好,师兄慢走。”

    一尘大是欣喜,待他一走,立时翻阅了起来,接下来的七天,他便在屋中没日没夜地熟读这本心法口诀,待七天一过,几乎已是倒背如流,但却又渐渐发现不对,这本心法似乎就只是口诀而已,完全没有提到如何引气入体等修炼法门。

    师兄这么做,究竟是为什么?

    一尘渐渐感到十分疑惑了,若说是为自己打好根基,现在也该差不多了,只要不去提前修炼那些术法就可以,为何师兄还是不肯传授自己真正的炼气法门?

    时间差不多又过去一个月,这期间有过两次“小试”,所有新弟子都必须参加,毫无疑问,一尘每次去了总有人故意点他的名,每次也都是被打得鼻青眼紫,死去活来。

    不知不觉,他来玄青门已经有两个月了,别的弟子早就已经能够引气入体,出掌成风,而他除了将那些典籍烂熟于胸,亦或是将那些口诀倒背如流,别的什么也不会,时至今日,杨逍然都没有传授他任何真正的修炼法门。

    “此事必有蹊跷……”

    将手中书籍合上,一尘眼中闪过一丝锐芒,他不能再继续等下去了,师兄根本没打算要传自己玄功,他今日必须要去探个究竟。

    到暮色降临时,他悄悄来到了赵王孙的后院外面,忽然一阵风声响起,似有一人落入院中,一尘立时屏住了呼吸,将耳朵贴在墙上,仔细聆听里面之人谈话。

    “杨师兄今日来得这么早,不怕让人发现?”

    院子里面响起了赵王孙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个男子的声音:“既然你怕人发现,还不快些将东西给我?”

    院子外面,一尘心中一凛,果然是杨师兄,这两人偷偷摸摸做什么,当下不动声色,继续偷听二人说话。

    “杨师兄不急,这灵药可是我姐好不容易才让人送下来的。”

    赵王孙阴恻恻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只玉瓶来,又道:“不过杨师兄,可是有按我的吩咐去做?”

    杨逍然看着他手中的玉瓶,眼中贪婪之色一闪即逝,冷冷淡淡地道:“那你看他这两个月,可有学会什么修炼之法?”

    外面,一尘心里更是一震,原来如此,这两个月来,师兄不肯传自己一点修炼之法,竟是为了从赵王孙手里拿到好处!

    “有钱可使鬼推磨……”赵王孙阴恻恻笑道:“没错,你做得很好,不过这段时间下来,我打也打够了,没意思了……”话到此处,眼神里陡然露出了杀机:“现在,我要收他的命,就算不能弄死他,我也要他从此成为废人一个!”

    院子里气氛一下变得尤为凝固,过了许久,杨逍然才冷冰冰道:“这里虽是平阳峰,但也是在玄青门,不是古岭镇,不要以为你有个姐,就能任意而为,你别把玄青门想得太简单了,对于七峰上面的人而言,我们都是蝼蚁而已,没什么区别,你姐也一样。”

    赵王孙淡淡一笑,并不着恼,笑道:“正是因此,所以我才来找杨师兄帮忙,想必杨师兄心里也清楚,你日后想要去炼药峰,恐怕只有我姐能够帮你,否则……你就一辈子留在这里做个授艺师兄吧,永无出头之日,毕竟你刚刚也说了,我们都只是蝼蚁,呵呵。”

    杨逍然眼神冰冷,沉默了许久,才终于渐渐松开手指,冷声道:“两天后的中试。”

    “哦?怎么做,还请杨师兄说仔细一些。”赵王孙淡淡笑道。

    杨逍然冷哼一声,道:“今晚我传你一门‘入气诀’,中试的时候,你点他名字,让他上台与你比斗,但是记住,上台后你不能伤他,只须以这‘入气诀’往他体内悄悄打入一道玄气即可。”

    “然后呢?”

    “这道玄气至少会留在他体内一个月之久,且他无法察觉,再等到一个月后终试时,我另传你一门法诀,可瞬间将此气引入他全身百穴,只须引诀,立时便震碎他全身经脉,纵然他能够活下来,从此也将是废人一个,神仙无力回天。”

    “好,好!”

    赵王孙脸上笑容更加阴险狠厉了,阴森森道:“想不到杨师兄,比我更要心狠手辣,佩服佩服。”

    “哼!”

    杨逍然一拂衣袖,冷冷道:“记住,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包括你姐,到时候他们最多以为你提前修炼术法,你便装作走火入魔,算下来最多也只是失手伤人而已,但若这件事让人知晓了,到时候你我,皆无容身之处,玄青门绝不会容忍这等事情,你我想要活命,最终只得被逼入魔道,从此前途尽毁,懂吗?”

    院子外面,一尘只听得一阵毛骨悚然,若非今日偶然听到这番对话,那自己岂不是便莫名其妙死在这二人手里了?甚至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越想越是感到一股心惊胆颤,眼下也不管那二人后面又说什么了,悄悄离开,一路疾奔回屋,这一路上他满脑子都是乱的,怎么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逃!立刻逃走!

    此刻他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宁可不修这个仙了,宁可将来另投别派,也绝不要莫名其妙死在这里,阿娘将来还要自己照顾,绝不能死在这里!

    他现在一点修炼法门也不会,怎么也不可能是那二人的对手,对方今日既然已经动了杀念,那么接下来要取自己性命,可谓易如反掌,他上不去无念峰,只有逃走,方能救他一命!

    想到此处,一尘努力镇定了下来,看看外面天色,又看看杂乱的房间,将被褥裹成一团假装自己已经入眠,便关上门匆匆离院而去。

    一路疾奔,一尘一颗心七上八下,生怕后面有人追上来,他不敢走前路,那边弟子太多,走那边必然会被发现,所以只能从后山下去!

    其时暮色已至,后山久无人来,已是杂草丛生,乱石嶙峋,阴森森的极其可怕,但他此时也顾不得什么害怕了,一路马不停蹄的狂奔,生怕杨逍然回头发现他不在了,会立刻追杀过来灭口。

    到夜幕轻垂时,一尘终于跑到了后山的半山腰,期间还因他跑得太急摔倒几次,险些跌入那千尺悬崖,但恐杨逍然追杀上来,仍然不敢停留,跑到一处水边,实是喉咙干涩难耐,便胡乱捧了几口泥水喝下,又继续奔命。

    他怎样也没想到,他将杨逍然当做师兄,而杨逍然竟然与赵王孙那狗贼合起伙来,要害他性命,此仇日后再报!

    还有赵王孙,你今日害我修仙不成,来日我必将你狗贼满门斩尽杀绝!

    小小年纪,心中竟生出如此可怕戾气,或许此刻连萧一尘自己也没意识到,若由这丝戾气渐埋心中,日后会对他的修炼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扑通”一声,天色昏暗,山路崎岖,一尘又摔倒在了地上,但恐后面有人追杀上来,不敢久留,是以忍住疼痛爬起来继续跑,若非他自幼便极是硬气,只怕已是把满腹委屈哭了出来。

    好端端的现在修仙不成,还要被人追杀,以往他虽然总是顽劣与人打架,但却从未有过害人之心,哪想今日却有人要加害于他,江湖险恶,人心更难测,想不到堂堂玄青门竟然也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这仙……不修也罢!

    小一尘既是委屈,又感愤愤,同时还有三分凄然,怪不得当初阿娘见自己要拜入玄青门,她一点也不高兴……这玄青门里,看来也都不是什么好人!没有一个人会像阿娘那样疼自己。

    跑着跑着,一尘也不知跑到哪来了,但瞧四周昏昏暗暗,渐由山路转为平地,他这才意识到已经跑下山来了,只是这山下为何竟比山上还阴冷了许多,冷得他直打哆嗦。

    “哎哟!糟糕!”

    见到四周乱石嶙峋,怪木耸立的熟悉景象,一尘立时知晓又跑到上次跌入的后山幽谷了,没想到这平阳峰后山下面,就是玄青后山,怎么又跑到这可怕的鬼地方来了,这回出不去了怎么办?

    一尘茫然四顾,只见周围阴气森森,仿佛这些奇石怪木,都是鬼怪所化,极是怕人,但心中又恐那杨逍然追杀下来,也只得一咬牙,拼了命继续往前跑去。

    然而越是往前跑,一股阴森鬼气越是浓重,到最后他实在不敢再跑了,力气也快没了,自从上次来了这里后,他便一直噩梦不断,总感觉有鬼怪缠身,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

    以前他觉得仙门圣地之下,怎么也不该有鬼,但这段时间经历种种事情后,便觉得这山下即使有鬼也不奇怪了,弄不好便是教杨逍然那样的人给杀害了,所以才化作怨鬼,徘徊在这山下不肯走。

    其时天色几乎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一尘越想越是感到背后毛骨悚然,抱起双拳道:“有怪莫怪……我也是遭人谋害,才慌忙逃命下来,你要报仇,千万莫来找我……”一边说着,一边喘了口气,又继续往前跑了去。

    然而无论怎样跑,也跑不出这诡雾笼罩的山岭,耳边风声呜呜作响,像是鬼哭一样,一尘越是心惊胆颤,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进了草丛里。

    “煞煞煞——”

    也是此时,忽然一阵阴风席卷四野而来,直吓得一尘浑身乱颤,连呼吸也屏住了:“什……什么人!”

    半晌不见回音传来,只有阵阵阴风回响,一尘屏住了呼吸,动也不敢动一下,又是上次那种阴森森的感觉。

    “嘿嘿嘿……玄青门的小子,就这点胆量么?”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终于传来了一阵鬼气森森的笑声,一尘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一下便如坠冰渊,只觉全身一冷,那声音如此冰冷可怕,仿佛从幽冥地府里传出来的一样,怎会是活人?

    不过对方既然出声了,一尘反倒镇定了下来,不似先前那般感到一种未知恐惧,壮着胆子问道:“你……你是人是鬼?”

    “嘿嘿嘿……”

    那阴气森森的笑声再次响起,跟着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既不是人,也不是鬼……”

    “那……那你是什么?”

    一尘壮着胆子,努力镇定着四下里张望,想要知道对方究竟在哪个方向,然而等一回过头来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可怕的脸,登时吓得他惨叫一声,往后一退,险些摔倒下去。

    “你……你……”

    一尘屏着呼吸,看着眼前这人,只见这人蓬头垢面,形容枯槁,脸上皱纹堆叠,一双眼窝更是深深地凹陷了进去,仿佛才从那坟墓里爬出来的阴尸一般怕人。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嘿嘿嘿……你猜猜看?”

    “我,我猜不到,你不说便算了。”

    一尘用力咽了口口水,强自镇定着不让自己发抖,那人阴森森一笑:“你跟我来。”话一说完,不等少年反应过来,便已抓着他化作一道黑雾往远处去了。

    “啊!”

    一尘这才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时,却已经身处一间山洞了,但见山洞里面两壁如削,岩壁下面不知生着什么,泛着点点幽光,不至于这山洞里面伸手不见五指。

    “你……前,前辈带我来此处作何?”

    一尘往洞里面四周看了看,没见着一些骨头渣子,这才稍稍安心,小时候常听阿娘说,山里有吃人的妖怪,但既然这里没有骨头渣子,那这人便不吃人。

    “嘿嘿嘿……”

    那怪人蓬头垢面,一身衣服破破烂烂,早已瞧不出原本的模样,鬼气森森道:“我先问你,你两次来这里作甚?”

    “我……”

    一尘皱着眉头,说道:“我第一次下来,是被那赵王孙从悬崖上边打下来的,至于这一次……”说到此处,言辞变得愤愤起来,仿佛连恐惧也忘了,便将那赵王孙联合杨逍然害他一事说了出来。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人听得连连点头,阴森森道:“我也是许多年前遭人害了,才一直躲在这里,嘿嘿嘿,嘿嘿嘿……”

    “啊!原来前辈也是遭人陷害,那前辈的仇人是谁?”

    一尘一听他与自己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心中恐惧更减少了几分,只听那怪人阴沉沉笑道:“那人厉害得紧,你一个小孩懂什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哦……”

    一尘将身体往外面挪了挪,想说什么,那怪人又道:“我问你,你方才可是说,你那师兄什么本事也不传你,便是为了让你挨打,还要让人杀你?”

    “没错!”

    一提到杨逍然,一尘心里又来了气,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自己将他当做师兄,还以为他是为了自己好,没想到他竟是暗里藏奸,要与那赵王孙来害自己!

    怪人问道:“那你还回去吗?”

    “回去?我回去做什么?不回去了!”

    一尘将头一偏,小小年纪,却甚是执拗,心想难不成自己还要回去,好教那二人把自己打杀了?却不料怪人冷声一哼,不悦道:“没出息!”

    “啊?”

    一尘微微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着恼自己,只听他道:“想当年,我似你这般年纪时,便已是在刀光剑影里走来,你却一点恒心也无,还修个什么仙?遇上点小小挫折便要放弃,不如回家种田罢了!”

    听他劈头盖脸给自己训斥了一通,一尘这才默默低下了头,当初自己离开村子时,发誓要学成归来,可现在遇上点小小挫折便半途而废,算什么大丈夫,但若自己这般回去,岂不是要教那二人打杀了?

    “小子,想学本事吗?”怪人忽然道。

    “啊?”

    一尘愣了一愣,回过头来,此刻瞧着他那对深陷的眼窝,似乎也并不那么可怕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想!”可到后面,又察觉几分不对,无缘无故,对方为何要传自己本事?当下又提起几分戒备:“前辈,你是要我……”

    “嘿嘿……”

    怪人阴沉沉一笑,瞧他此时戒备的样子,大有鄙夷之色:“放心,纵我今不如昔,也还没沦落到需要一个小娃娃来替我做事的份上。”

    听他这般一说,一尘才稍稍放心了些,他是前辈高人,不会哄骗小孩。

    怪人道:“但我要你答应三件事,我方才将这本事传于你!”

    一尘越听越是入迷,脑海里想象着将来自己御剑天地时的情景,连连点头:“前辈要我答应什么?”

    “第一!我传你这门功夫,你不得在人前过于张扬,否则一旦让人瞧出你身怀异学,你小命难保!”

    一尘听得微微一颤,是了,偷学别派玄功是仙门大忌,让自己藏锋于鞘,是为自己好,点头道:“好,我答应前辈!”

    “恩……”怪人微微点头,继续道:“第二,将来你不可对任何人提起我,否则一旦让人知晓,你我皆性命难保!”

    一尘转念一思,是了,这人藏在玄青山下,他的仇人必然是玄青门极厉害的高人,若是自己将他道出,自己死便死了,可是却害了他,他今日在此传授自己本事,便是于自己有恩,恩将仇报这种事,萧一尘便是死也不做,说道:“恩!我也答应前辈!不对任何人说起前辈!”

    “好,好。”

    怪人连连点头,瞧他小小年纪,但心性却远过同龄之辈,说道:“最后一件事,便是要你将来无论有何成就,我所教你的本事,你不可荒废,更不可一遇挫折便又言放弃,可是明白?”

    这最后一件事听来,反倒像是谆谆教诲,一尘听得心中大动,又甚感温暖,这怪人虽然相貌丑陋,但却比玄青门那些人好多了,用力点头道:“恩!我答应前辈!”

    “恩……”

    怪人微微点头,道:“我现在教你这第一门本事,叫做‘潜龙勿用’。”

    “潜龙勿用?”

    一尘微微一怔,隐隐约约想起来了,上个月杨逍然给自己拿来的那些典籍里面,有一本叫做《易经》,里面似乎开篇便提到这四个字,难不成这老前辈,也要用那些劳什子东西来糊弄自己?

    怪人见他心不在焉,冷哼道:“我所传你的这几门本事,慢说使你日后自保无忧,便是将来纵横天下,也难逢敌手,可是明白?”

    一尘回过神来,自己不要去质疑前辈,用力点头道:“好!”

    “恩。”怪人微微颔首,道:“你先盘膝做好,待我先替你疏通骨骼经脉。”

    “恩!”一尘点了点头,立即盘膝坐好,怪人身子一飘,便坐到了他身后,双掌往他背上一贴,两股气流已无形注入,脸上疑惑一闪,半晌后才在心中道了一句“果然”。

    时间一点点慢慢过去,几个时辰后,外面已是月掩星沉,天将破晓,一尘周身大汗淋漓,但却甚感舒畅,怪人起身道:“今日到此为止,你先回去,三日后再来,记得,勿要让人发现。”

    “多谢前辈!”

    一尘起身向他拜了一拜,伸展四肢,只觉体内玄气充盈,仿佛一夜时间便已脱胎换骨,修炼之法,果真妙不可言!

    “去吧。”怪人朝他挥了挥手。

    “恩!前辈告辞,我三天后再来!”

    一尘走到洞口,又将此处地形牢牢记下,以免三天后找不着地方,再回到平阳峰时,天已经亮了,一尘去到一处山涧把身上泥污和汗渍洗了,回到院子时,却正巧撞见杨逍然来了。

    “你去哪了?怎一早就不在屋?”

    “哦,我刚刚去外面晨练,按照师兄给的心法口诀。”

    一尘看了看他,瞧他这样子,似乎并不知晓自己昨晚宿夜未归,杨逍然皱了皱眉,走过来向他递了本书:“这是第二重心法口诀,这个月好好练习,下个月便是终试了。”

    “多谢师兄!”

    一尘装作什么也不知,还如往常一般接过心法口诀,尽管他现在已得高人传授技艺,但眼下势单力薄,仍须事事小心,不可贸然而动,大概这便是前辈所说的“潜龙勿用”。

    “恩。”

    杨逍然皱着眉点了点头,便向院外走去,刚走出几步,又回过头道:“另外,明日是中试,记得来。”

    “好!师兄慢走!”

    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一尘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光,心中暗暗凝思,你和那赵王孙明日想要算计我,好,那我便将计就计,也正好试试前辈传授的修炼法门,如何反用你那一气,赵王孙,你等着……

    次日清晨,一大早山谷里便已是人头攒动,放眼望去,除了百来个新进弟子,还有杨逍然等在内的不少老弟子,只是不见那次施展凝土诀的师兄了。

    萧一尘自然也早早来到了谷中,手里还是捧着一本经书,不少师姐师妹见他傻乎乎的模样,又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不过也有些师姐瞧他每次都被打得鼻青眼紫,总有些于心不忍,但又碍于自己不是他的授艺师姐,也不好多说什么。

    远处,高台已经耸立起来了,不少弟子都跃跃欲试,来了玄青门两个月,总算也学会些东西,想要摆弄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赵王孙坐在远处一棵树下,脸上阴色沉沉,而萧一尘靠着一块石头,不管那台上打得如何激烈,始终自个儿优哉游哉地读着经书。

    越是见他这样,赵王孙越是心中冷笑连连,终于,到他上台了,只见他双足一点,飘然纵飞上台,目光快速落在了萧一尘身上:“萧一尘,今日可敢应战?”

    众人的目光,都随之往一尘那边望了去,却见他还在那儿优哉游哉的摇头晃脑念着经书:“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念完之后,一尘慢慢将书合上,走到斗法台下面,仍是像以前那般慢吞吞爬上去,周围人见了,又有不少笑了出来,一个月前他不会最基础的御空术,现在两个月了仍是不会,当真不知他来玄青门是做什么。

    也有人此刻皱着眉,并没有发笑,只是觉得那样一个少年,有些可怜,修为低下,什么也不会,没人愿意和他说话,更别说那些容颜姣好的师妹,被师兄和师弟们围着,哪个会多看他一眼?

    到了台上,一尘将书收起,缓缓一抬手:“赵师兄,请赐教。”

    “注意了!”

    赵王孙话也不多,起手便是一掌打来,刚入门的弟子不会术法,因此只能拼内力和拳脚招式,但这一掌蕴含内劲,掌风似刃,也绝非一般武者能够施展出来。

    “砰砰砰!”

    几声疾响过后,台上少年被打得连滚带爬,下面立时哄笑了起来,甚至还有人指着他,对着自己授艺的师弟说:“看见没?那就是不好好用功修炼的结果。”

    远处,杨逍然站在树下皱眉不语,看着台上那被打得满地爬的少年,他此刻内心会不会有一丝愧疚之意?

    其实他不难看出,萧一尘的资质远胜那赵王孙,倘若这两个月来,自己认认真真教他,这个少年,毫无疑问将成为这一届弟子里面最优秀的。

    只是很多时候,一旦第一步走错了,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赵王孙只是想找这少年出出气,所以才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前三个月,不传这少年任何一点修炼法诀,以换来那令他修为突飞猛进的丹药,却没想到,赵王孙步步紧逼,如今竟是要取这少年的性命。

    可是很多时候,第一步走错了,后面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将赵盈儿带入门的那个人,是他永远惹不起的。

    “砰!”

    台上又是一声疾响传来,只见一尘被赵王孙一脚踢飞了出去,似乎赵王孙已经忘了杨逍然的话,今日只须暗中将那道玄气打入萧一尘体内,不可伤他,以免出现意外。

    而此时一尘暗中以自身玄气护住心脉,假装被打得满地打滚,到最后时,被赵王孙一脚踢飞下台,同时赵王孙也终于将那道玄气打入了他体内。

    “赵师兄!赵师兄!”

    台下立时有几个师弟喝起彩来,而另一边,一尘狼狈跌地,又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这一幕笑得不少人前仰后合。

    然而一尘并没有理会他们,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只是一个人往谷外而去了,轻风微拂,吹起地上几片树叶盘旋,这样一个少年远去的背影,忽然看上去有些凄凉。

    原本还在发笑的那些人,这一刻都不约而同地敛起了笑容,自己为什么要去笑他?为什么要去嘲笑一个无助的人?他与自己有仇吗?一时间,不少人又都感到几分惭愧,甚至还有几个少女心中愧疚,想要追上去问问他伤着没。

    台上,赵王孙看着萧一尘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更加阴沉了,萧一尘,下个月终试便是你的死期……

    但他看不见,此刻少年嘴角上那一丝冷冷的笑。

    回到房间里,一尘将门窗闭上,立即盘膝运功,查探那道“玄气”所在,不多时便感知到了,那道玄气隐藏在他心口的“玉堂穴”,此穴居心位,为心主之居处,看来这赵王孙果真是迫不及待要置自己于死地。

    想到此处,一尘冷冷一笑,以他现在的本事,要将这道玄气击散或是逼出,可谓轻而易举,但他方才在台上满地打滚,好不容易才骗得赵王孙将这道玄气注入体内,他又岂会这般轻易便击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少年声音有些冰冷,眼神里也首次露出了杀机,一个月后的终试,他要趁着赵王孙引诀的一瞬间,将这道玄气反打入其体内,这样一来,赵王孙便是自己把自己震得经脉寸断了,那个画面,杨逍然一定想象不出来。

    接下来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入九月,院子里的落叶逐渐多了起来,一尘每隔三天便会在夜里偷偷去趟后山下,有那谷中怪人指导他修炼,近一个月来,他的修为可谓突飞猛进,慢说这群新进弟子,便是平阳峰的一些老弟子,也未必见得能轻易拿下他了。

    但这件事,却没有任何人知晓,眼见终试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弟子们也都个个兴高采烈,在终试里面胜出,不但有机会进入阳关,还会拿到一件法宝做为奖励,何人不想争个第一?

    这一晚,只见一轮明月如似玉盘悬挂在天穹上,一尘如往常一样,四下里查探无人后,便又往后山而去了,如今的他早已非一个月前可比,脚下施展轻功,纵使那万千陡峭山崖,也如履平地一般,短短一炷香不到,便来到了那间山洞里。

    “你来了。”

    黑暗里传出了怪人沙哑的声音,一尘走了进去,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前辈。”

    “恩……”

    怪人微微点头,又道:“潜龙勿用、见龙在田、飞龙在天、亢龙有悔,这四门本事,你可都已牢牢记住?”

    “恩,我记住了,每晚我都会在心里默念一遍才睡觉。”

    一尘点头说道,如今的他早已非一个月前的懵懂少年,已然能够熟练运用修炼法门,自然也知晓,怪前辈传授自己的本事,定是一门绝世神功,只是不便透露名字,所以才借以《易经》里面的十六个字代替。

    而这十六个字,却饱含了至高的哲学,从前他不明白,现在自然明白前辈的用意。

    “潜龙勿用”是说,一个月前他虽习得修炼法门,但仍旧势单力薄,凡事皆须小心谨慎,不可贸然行事,不可教人察觉。“见龙在田”是说,他如今已初现锋芒,向上发展的机会已经到来。

    “飞龙在天”是说,他将来一跃青天,前途不可限量,“亢龙有悔”则是说,纵使他将来有了再高的成就,也绝不可就此倨傲止步,凡事仍要知进退。

    “恩……”

    怪人缓缓站起身来,幽光照在他脸上,依约可见那一道道皱纹,只听他道:“我能传授你的,皆已传授,今晚,便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

    “前辈……要走了?”

    一尘愕然一怔,这一个月来,两人虽无师徒名分,但怪人却是在尽心尽力地教他,这一点,一尘心中自然不难感受出来,因此在心里边,便将他当做师父一般敬重,此刻忽闻他要走了,心中竟是生出不舍来。

    “恩。”怪人微微点头,又道:“你要记住,你当初答应我的三件事。”

    “晚辈,晚辈自是铭记于心,只是,只是……”一尘看着他,这一刻忽然变得吞吞吐吐了起来:“只是我还不知道,前辈叫什么名字,等将来,将来我……”

    “婆婆妈妈!”

    怪人忽然一拂衣袖:“我既说了,今晚是最后一次见面,将来便是不可能再相见,至于我叫什么,你便记住‘怪前辈’三字足以。”

    被他当头一喝,一尘微微一怔,随即一股黯然之情又涌上心间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晚辈知晓了。”

    “恩。”

    怪人微微点头,又道:“你坐下吧,我今晚最后替你梳理一下经脉。”

    “是。”

    一尘听他要走了,最后还要再替自己梳理经脉,心中更是难言,盘膝坐了下去,怪人身形一晃,已坐在他身后,双掌快速往他背上一抵,一股气流已无形注入,一尘陡觉胸口一闷,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便即晕倒了过去。

    “唉……”

    一声叹息缓缓在黑暗里响起,怪人看着昏厥过去的少年,慢慢拨开了脸上缭乱的头发,这一刻,淡淡月光照在他脸上,清晰可见,那一张脸虽然无比的沧桑,但他却不是别人,正是十二年前,被妙音仙子一指绝学重创的笑苍天。

    “想不到我笑苍天纵横一生,如今弥留之际,能得这少年相伴一月,可是凌音,你不要忘了,我说过,你当年那一指,我会十倍奉还……”

    ————

    PS:新书晚了两个月才发布,古异知道各位朋友都等得很辛苦,心中也一定充满了疑惑,但是书中所有疑云都会一层层解开,新书《十方乾坤》的布局,甚至比上本书的布局更大,相信不会让大家失望。

    最后,书刚发布,无论是古异的新老读者朋友,都请来纵横收藏一下吧,收藏不够,古异这边不好爆发章节啊~~感谢大家!

    幽光照在笑苍天脸上,忽然变得有些森然可怕了,他如今之所以看上去苍老了几百岁,正是因为当年身受反噬之际,被凌音的绝学“三十三重玄天指”重创了元神,无法恢复。

    本来以他的道行修为,无论是反噬还是被玄天指打中,假以时日都能恢复,可怎料得偏偏是两者同时,他用了十二年时间,也无解。

    “我死则死矣,凌音,你活着,却会比我更加痛苦,这个仇,算不算报得?”

    这一刻,笑苍天脸上忽然变得十分可怕了,看着眼前晕厥的少年,眼中诡芒闪烁:“你当年渡三成仙元在这少年身上,替他续命,瞒天过海,你却能瞒得过我么?嘿嘿嘿……”

    笑苍天看着昏迷过去的少年,自言自语:“假若将来,你玄青门出了一个绝世大魔,到那时,你是要保他,还是要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凌音,他将会是你的生死之劫!哈哈哈哈!”

    笑苍天变得越发癫狂了,肩后乱发飞扬,冷森森道:“你说正就是正,魔就是魔,好,那就看看,将来你要如何抉择!”

    话一说完,只见他凝气一掌抵在萧一尘背上,整间山洞登时狂风大作,宛若厉鬼呼啸,他竟是将毕生修来的魔元,不断往少年体内渡了去。

    一炷香后,洞内狂风歇止,笑苍天看上去仿佛又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满脸的皱纹堆叠,像是山洞外面,一层一层铺起来的落叶。

    “嘿嘿……一阴一阳谓之道,那一仙一魔又是什么?凌音,你想不到吧……”

    笑苍天面色愈加苍白,但此刻眼神里的狂热却不减,自古以来,正邪不两立,仙魔不同道,然而今日,这个少年体内,竟有着一股无上仙元,一股无上魔元。

    “轰隆!”

    一声巨响震得整间山洞剧烈一颤,原本朗朗明月,忽然被乌云掩住,紧接着大雨如注,电闪雷鸣,将笑苍天的脸映得更加森然可怕了。

    “你命格不凡,将来的路,不必遵循你师父,正与魔,在你心中……”

    笑苍天看着地上昏迷的少年,眼神又变得柔和了些许,这少年与他当年甚是相像,孤苦无依,几度求道却因资质而被拒之门外。所以后来,他立誓不再踏入仙门一步,多年以后,便成了人人忌惮的魔头,想不到如今弥留之际,还能将他毕生修炼精华所在的“九阴九阳玄功”传下去……

    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水溅到了山洞里边来,笑苍天将少年抱起,放在了里边干燥的地方,然后缓缓坐下去,思忖着自己所剩不多的时日。

    又过得片刻,只见他从怀中摸出一本皱巴巴的册子来,眼中闪过一丝曾经的炽热,最后却又痴痴地笑了:“世间人人都想得到你,而我当年得到你,现在却又有什么用……”

    原来,当初正是因为笑苍天偶然得到了这本奇书残卷,却又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所谓怀璧其罪,才遭到当世几大魔道高人的同时追杀,后来寡不敌众,大动魔功之下引得了自身反噬,结果又慌不择路闯入玄青地界,遇上了凌音一行人。

    他得到的这本奇书,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秘籍,当年他得到后,还没来得及修炼,便走漏了风声,而这十余年间,纵然他日夜殚精竭虑地钻研,耗尽最后的时间,也无法参透书中奥妙一丁一点。

    现在想来,笑苍天忽然只觉得这世间事事都索然无味,为了得到这本奇书,把命都给搭进去了,然而却终是与这书中记载的无上奇功无缘。

    笑苍天坐在地上,无力苦笑,是啊,自己的天赋如何比得上那位消失已久的前辈呢?思念及此,忽然间只见他手掌一抬,便要毁去这本书,但在这一瞬间,却又注意到了身旁昏迷的少年,外面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这一刹那,他心中也仿佛划过了一道闪电。

    为何不将这本奇书传给这少年?

    这样一个念头在他心中闪过,瞬间便如野火燎原一般,迅速燃遍了他身上每一处角落,再也无法熄灭!

    “哈哈哈!好得很!好得很!这就是天意吗?笑苍天,你天赋不行,可这少年的天赋,却比你强了许多,哈哈哈!这就是天意啊!笑苍天,你笑了这么多年苍天无眼,今日总该顺了这天意吧?哈哈哈!”

    这一刻,只见笑苍天如痴如魔,望着地上的少年,眼神竟是比当初得到这本残卷时更要炽热。

    “凌音,你想不到吧!想不到吧!哈哈哈!等将来,你发现你玄青门的弟子,还是你妙音仙子座下的唯一弟子,却身怀魔道第一奇书的功法,你是要保天下,还是要保你的徒弟?哈哈哈哈!十倍……不,这是百倍奉还!哈哈哈哈!”

    话音甫落,笑苍天再不迟疑,两指一并,往那书上点去,将里面的文字通通化作神念,一下全印入了少年的眉心神海之中。

    此术须耗费他不少魂元,当初正是不舍魂元,被追杀时才未施展此术,此刻做完这一切,笑苍天看上去又苍老了无数,额上汗如雨下,但看着地上熟睡的少年,和手中再无任何一字的残卷,却满意地笑了。

    雨,不知何时停的,天,也不知何时亮的。

    一尘悠悠醒转过来,只觉身上酸痛不已,昨晚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一点印象也没了,头怎么痛得如此厉害……不对,怪前辈呢?他走了吗?

    茫然四顾,却见山洞里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一尘不禁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失落,怪前辈终于还是走了。

    就这样坐在山洞里发呆许久,头痛稍稍减轻了一些,外面一阵风冷冷地吹了进来,一尘这才陡然惊醒过来,外面天已经大亮了,自己要快些回去才是!

    刚下了一夜的雨,山路十分泥泞,但这却难不倒他,双足一点便即轻飘飘离开了地面,然而却令他感到一诧,为何自己身体忽然轻了许多?不,不对,是自己内气充盈了许多!

    这才一夜时间,竟似抵过自己苦修一个月,一尘惊疑之余又感到一阵莫名伤感涌上心间,必是昨晚怪前辈最后替自己梳理了经脉……可是到最后离别之际,自己也不知晓他的名字,天下之大,日后还能再见吗……唉!

    回到平阳峰,一尘立即换了身衣裳,好在这几日杨逍然要打理三天后的终试,是以并未发现他一早就不在屋里,接下来他便要好好准备一下,三天后的终试,盘膝坐在床榻上,微一运功感应,发现那道玄气还留在体内,并未因昨晚怪前辈梳理经脉而散去。

    接下来的几日,平阳峰变得异常热闹,新弟子三月终试还算是比较受重视,以往的终试过后,直接去到阳关三峰的大有所在,因为前三月为入门期,过了三个月便算是正式入门,能够修炼一些初级术法了。

    是以这几日,众弟子都异常的兴奋,亦或是在各自的授艺师兄姐指导下加急修炼,然而如此一场盛会之下,却暗藏杀机。

    夜幕悄然笼罩,为了准备明日的终试,弟子们都早早歇息了,这一晚平阳峰异常的宁静,宁静得有些诡异。

    屋中烛火明灭不定,映照着赵王孙那张阴森森的脸,在他对面站着一道人影,正是杨逍然。

    此刻杨逍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赵王孙看着掌心缓缓流动的玄气,阴森森笑了笑:“很好……这引气诀,我已经掌握了,萧一尘,明日便是你的死期,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只怪,你自己次次找死……”

    杨逍然冷然不语,很多时候,走出第一步,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赵王孙看向他,冷笑道:“怎么?杨师兄是在担心我明日失手,将你也暴露出来?”

    “我说过,此事若是让人知晓,到时候玄青门再无你我容身之处,明天长老和阳关的师兄姐都会在场,你须不能让人发现端倪。”

    “呵……”

    赵王孙冷冷一笑,似是显得毫不在意:“放心,我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连他自己,都不会知道他怎么死的……”话到最后,眼神里的杀机更重了,寒夜沉沉,风冷似刃。

    ……

    第二日清晨,众弟子一大早便兴致勃勃去了山谷,三位长老之一的紫衣老者翟墨长老也来了,此刻坐于高台之上,在他身旁,还有一男一女两个弟子,那男弟子俨然便是之前施展凝土诀的师兄。

    除了长老和师兄,阳关三峰今日也下来了一些师兄师姐,赵盈儿俨然在列,此时正与赵王孙说着什么。

    一尘打理好一切后,也拿着本《南华经》来到了山谷,刚一走进,便听远处传来个清若银铃的声音:“小家伙!这里!”

    一尘循声望去,只见一名黄衫少女御空飞了过来,正是当初给了他入门机缘的黄莺儿,旁边还有个紫衣男子,也是那次在后山下面遇见他的人。

    “黄莺师姐!”

    见到黄莺儿到来,一尘心里自然也高兴,一晃便是三个月,还以为她把自己忘了呢,没想到今日她会抽空来看自己比试。

    黄莺儿落到他面前,比起数月前,更显得身姿轻盈了,笑盈盈道:“如何?这三个月下来,可有斩获?”

    “恩!”一尘用力点了点头,又向旁边走来的紫衣男子道了声“师兄”。

    黄莺儿轻轻一笑,又向周围看了看,见别的新弟子都有着授艺师兄姐带领,为何小家伙刚刚独自过来的?问道:“你授艺师兄呢?怎么只你一个人?”

    “他……”一尘向附近看了看,不见杨逍然的踪影,摇摇头道:“他没来。”

    “没来?”黄莺儿不禁柳眉一蹙,今日乃是新弟子终试,做为授艺师兄,怎可不来?想必平日里待他也不怎么好,问道:“你授艺师兄叫什么?”

    一尘想了想道:“师兄姓杨,名逍然。”

    “杨逍然……”旁边紫衣男子若有所思,淡淡一笑:“原来是他。”

    黄莺儿柳眉微蹙,向他手里的书籍看了眼,道:“这是什么?给我看看。”说罢,便将他手里的经书拿了过来,翻开一看,念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几千里也……”

    念到最后,只见她愤愤将书合上了,杏目圆睁地看着一尘:“难道这三个月来,杨逍然就教你这些吗?”

    “不不不……”

    一尘忙摇手道:“师兄待我很好的,还传了心法和口诀给我,不然师姐,我演一遍给你看?”说着便要摆开架势,紫衣男子立即走了过来将他按住,又向黄莺儿递去眼色,摇了摇头,示意这是玄关的事情,阳关弟子不可越俎代庖,不合规矩,长老还在远处看着呢。

    黄莺儿柳眉紧蹙,别的弟子都会讨好自己的授艺师兄姐,平日里时常端茶送水,或是没事就唠嗑两句,而萧一尘整日里沉默寡言,不喜欢跟人说话,杨逍然又不止他一个弟子,又岂会传什么好东西给他?心里不由得轻轻一叹,这才将经书递还给他,脸色变得柔和了一些,轻轻笑道:“没关系,往后你好好修炼,争取早日来无念峰,到时候师姐亲自教你,传你最厉害的本事!”

    “恩!”

    一尘用力点了点头,心里感到暖暖的,来了玄青门一个人也不认识,只有这师姐肯处处相照拂,可是她远在无念峰,又哪里知晓最初两个月,自己每次都被人打得鼻青眼紫呢。

    “咚——”

    随着高台上一声钟声响起,终试要开始了,远处赵王孙脸上阴色沉沉,向萧一尘这边看了看,冷冷一笑,今天没有任何人救得了你。

    “师姐,我过去了。”

    “恩……”

    看着他缓缓向斗法台那边走去的背影,黄莺儿双眉微锁,她自然能够看出,别的人如今或多或少都已有些底子,可这少年似乎还和三个月前没什么变化。

    终试的规则很简单,便是任意上台,下边的人亦可任意挑战,挑战失败则不可再上台,胜者连续超过三场后则要下台恢复,等候三场后方能继续上台,撑到最后或是无人敢再上台挑战了,则算是此次终试的最后胜出者。

    到中午时,百来个新弟子里面,已有近大半被淘汰,而此时站在斗法台上那人轩眉带笑,正是赵王孙,已经连胜十几场,若非有着每隔三场下台休息这规则,只怕输在他手上的人会更多。

    这一次的终试已然毫无疑问,虽然同是修炼三个月,但这赵王孙却胜出其余人不少,此刻已经没有人敢再登台挑战,自取其辱了。

    远处,赵盈儿面带微笑,静静的看着,而这边黄莺儿柳眉微锁,心想要不是这三个月你悄悄让人给他送来丹药,他岂会胜出别人这般多?这平阳峰的终试哪次有过公平可言!

    再反观台下那个始终一人静静看书的少年,黄莺儿眉间的愁意不禁更浓了,就在这时,赵王孙向萧一尘看了去,朗声道:“师弟今日,又可敢应战?”

    人群里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向台下那静静看书的少年望了去,就连高台上的翟长老也不禁皱了皱眉,他这几个月虽未管过新弟子,但也听旁边的弟子提起过,这少年来了三个月,什么本事也没学会,甚至连登台都要靠爬上去,简直是平阳峰有史以来,最莫名其妙的一个弟子。

    此刻人群里安静无言,众人皆知,那萧一尘怎么可能会是赵王孙的对手?黄莺儿忽然冷冷地道:“怎么?靠投机取巧才修得点本事,现在就已经沾沾自喜,目中无人了?”

    她乃阳关无念峰的弟子,这两句话说来,在平阳峰自然也有点威慑力,不料那赵盈儿却又冷冷一笑:“别人修来本事就是投机取巧,既如此,那你领进来那人,怎不也去投机取巧修点本事来?呵,真是好笑,来了几个月,连登台都要靠爬上去,我看喂再多丹药也是白搭!”

    “你!”黄莺儿登时柳眉一竖,还待反驳什么,旁边紫衣男子拉了拉她衣袖,摇了摇头。

    就在气氛凝固之际,忽然间,只见萧一尘双足一点,衣襟带风,轻飘飘便已落在了那斗法台上,身形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

    “噢!”

    台下不少人都惊呼了出来,一个月前他还啥本事没有,现在这御空术使得,竟隐隐约约比他们还要稳了,不少人都小声议论了起来。

    赵盈儿也是脸色一沉,前一刻她还在说,转眼间少年便飞到台上去了,令她脸上难堪,心里更是十分不舒畅:“哼!不过是最低级的御空术而已!”

    而在高台上,翟长老却深深皱起了眉,弟子们看不出来,但以他的道行如何看不出来?刚刚那少年使的似乎并非御空术,而更像是一门高深的轻功,这样一个小小少年,怎么可能身怀这等轻功?

    众所周知,御空术入门便能学会,但上乘的轻功却不同,没个几十年根本不可能修成。御空术施展时可凌空而跃,但却有着大大的弊端,便是受不得任何冲击,一旦被人打中,便是极其危险。

    但上乘轻功却不同了,施展上乘轻功,便是山川大岳亦可如履平地,练至化境,更是一花一叶皆可为地,却又不伤花叶分毫,天上地下来去自如,直似鬼魅一般不可端倪,敌人根本瞧不清,更别说要打中。

    瑶光尊上那独步天下的“凌仙步”,便是一门绝顶高深的轻功,施展开来,时如轻云掩月,时如流风回雪,虚虚实实全教敌人难以看清,等看清时便已身首异处。

    而这少年,却又是哪里修来的轻功?翟长老眉头越锁越深了,偷学可是本门大忌。

    斗法台上,赵王孙心中冷冷一笑,只道是杨逍然怕太过显露形迹,所以这一个月来才传了他些最基本的入门本领,笑道:“我已胜了十七场,师弟可已准备好?若是没有,那便下台去也!”

    此两句话听来,盛气十足,却见一尘兀自气定神闲,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拿书卷,浑然似一书生般,淡淡道:“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何况于人。”

    赵王孙见他又开始念经了,冷笑一声,大喝道:“注意了!”话未落,便已提劲打来。只见他身法极快,掌势凌厉,台上陡然掀起一阵罡风,掌未至,掌风却已先将一尘全身罩住。

    见他起招便是如此凌厉的“飞砂掌”,台下众人尽皆屏住了呼吸,离得近的更是感到一股罡风扑面而来,隐隐生痛。

    黄莺儿芳心暗悬,眼见赵王孙已然逼近,萧一尘却仍无半分动作,心下不禁暗呼不妙,却在这一瞬间,只见萧一尘身若游鱼,往后斜退三步,再借着劲风扑来,左掌倏出,“嗤”的一声轻响,便已借力巧妙避开了这一掌。

    “噢!”

    台下又是一阵惊呼,他们才入门三月,这等巧妙招式,他们便是想也想不到,何况是实战中熟练运用出来?怎才短短一个月,这萧一尘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赵王孙也有些疑惑,对方竟如此轻易避开了他这一掌,反倒使他重心不稳往前扑了去,倘若这时对方后发制人,从后面攻他,必会将他打飞台外。

    想到此处,赵王孙猛地一惊,急急稳住身形,待转过身去时,却见萧一尘站在原地,依旧气定神闲的模样,并没有来攻他。

    越是见萧一尘此刻悠闲的模样,赵王孙心头越是有股无名火,双掌一震,再次疾攻了上去,然而这次攻上去,一尘仍是矫若游龙,从容避开。

    “噢!”

    台下又发出一阵惊呼,而赵王孙连续两次失手,这一刻看着萧一尘,眼中杀意更重了,全当做是杨逍然这一个月来所教太多,对方才有如此本事,思念及此,又陡转身形,再一次攻了上去。

    堪堪半柱香后,只见一尘在台上时而横移,时而斜退,身形直若鬼魅一般捉摸不定,这么久了,赵王孙竟是连其一丝衣角也没碰上,这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高台上,翟长老见这少年身法奇特,脸上微微有所动容,旁边那师兄却是有些疑惑,那次见到这少年时,这少年被打得丝毫还不起手来,如今进步竟是如此神速。

    远处,赵盈儿双眉越锁越深,黄莺儿则像是呆呆出了神一样,才短短三个月,此刻台上那少年,与当初那小村里的少年太不同了,倘若由此时回到当初,那赵家二爷也未必碰得上他一丝衣角,但刚刚自己为何竟未看出来……

    “你,你……”

    赵王孙口中有些微微喘气,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本该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竟然习得了如此厉害的身法,他今日上台时,满拟两三招便能打趴对方,然后震碎其经脉,却没想到,对方比之一个月前,竟有如此大的不同。

    “水积不厚,其负大舟也无力。”

    一尘气定神闲,淡淡说罢,右手拾卷在后,左手微微一抬,竟摆出个“请”字。

    “你!”

    赵王孙心中不服,脸上狞笑一闪,忽然气凝双足,用力一蹬,整座斗法台竟是微微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只见他全身罩起一层玄芒,身体四周陡然出现了七八道凌厉剑气。

    “凝气决!”

    台下众人皆是一惊,入门三月不得修习术法,但此时赵王孙运用出来的,显然便是凝气决!

    远处高台上,翟长老脸色微微一凝,不对不对,这不是凝气决,是更高一层的术法!

    这一刹那,整座斗法台狂风大作,稍稍离得近的人均被台上一股劲风逼得不住后退,只见赵王孙全身玄芒笼罩,一掌向一尘打去,端的是有开山之力,一尘脚下所站之处,竟不断产生了裂痕,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远处所有人皆是一惊,杀气!好重的杀气!这一掌打下去,萧一尘非得全身筋骨尽断不可,这已然不是一场比斗,而是生死相向!

    “萧一尘,去死吧……”

    赵王孙眼中杀气毕现,已然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手掌一推,掌力登时向一尘狂涌了去,同时还有那深藏在暗的引气诀!

    远处黄莺儿等人皆惊住了,高台上的翟长老也变了脸色,正要准备出手救人,但在这一刹那,他却敏锐地感受到了一丝真正冰冷杀机,不过这一丝杀机,却并非来自杀气腾腾的赵王孙,而是……

    “啊——”

    忽然只听一声惨叫响起,原本胜券在握,正攻向萧一尘的赵王孙突然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下一瞬间,只见他眼耳口鼻皆有鲜血冒出,竟是七窍流血!

    这一幕来得太过诡异,太过突然!所有人皆未看清,也皆未反应过来,完全不知道刚刚那一瞬间发生了何事。

    突生异变,翟长老瞬间反应过来,往台上飞了去,幸亏他刚刚便已做好救人准备,此时接住倒飞出去的赵王孙,两指往其胸口一点,一股醇厚真元注入,立时护住了其心脉。

    但这一探之下,他才发现赵王孙经脉严重受损,整个人不禁一怔,转过头向萧一尘看了去:“你……”

    远处,赵盈儿也吓得惊叫一声,一下飞了上来,瞧见弟弟此刻模样,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迅速往他嘴里送去两粒丹药。

    赵王孙此时双目圆睁,由翟长老护住心脉,性命暂时无忧,但满嘴鲜血不断外涌,却已是说不出话来了。

    赵盈儿脸上忽现杀机,两道冰箭似的目光向萧一尘射去,下一刻,只见她祭出一把仙剑,“嗤嗤嗤”撑起一片青色剑幕,猛地朝萧一尘刺了去。

    这一下来得更是突然,她的修为岂是一般弟子比得,加之此刻杀意浓重,那仙剑一向萧一尘逼至,立时便令其无法呼吸,仿佛全身经脉都要被剑气震断一般,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紫色人影瞬间闪入台上,“铮”的一声挡住了赵盈儿的仙剑。

    “师妹何必对一无知少年下此杀手。”

    却是黄莺儿身旁那紫衣青年出手了,只见他两指凝出一道剑气,抵挡住了赵盈儿的青色仙剑,若非他有着近二十年道行修为,只怕刚刚萧一尘已经被一剑斩成两段了。

    又一道人影闪至,黄莺儿也飞了上来,挡在一尘前边,冷冷地道:“平阳峰的终试,你插什么手?”

    “好了,你们都下去。”

    斗法台中央,翟长老脸色有些不大好,闻言,黄莺儿也不多说什么了,带着一尘往台下飞了去,想起刚刚有一刹那,触碰到他的眼神竟感到有些寒冷,凝眉问道:“小家伙,你怎样?”

    一尘摇了摇头:“我没事,谢谢你和师兄。”

    台下众弟子仍未回过神来,这一刻像是身处寒梦里一般,想起刚刚台上那一幕,背后寒意到现在都萦绕不散,尽管各人已来玄青门有三个月,但终究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平常见到有人被打得呕血便已是心惊胆颤,何况刚刚赵王孙竟是突然就七窍流血……

    远处一棵树下,杨逍然也不知是何时来的,刚刚他目睹了一切经过,只是由于萧一尘背对着他,故而也未能看清究竟发生了何事,但现在想来,却是如临深渊一般,阵阵寒意不断袭来。

    终试显然已经无法再继续了,也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剩下的十几个弟子早已吓呆了,断不敢再登台挑战,那么这次终试的最后胜出者,便是萧一尘了。

    时间过去三日,因为有长老运功,再加赵盈儿从炼药峰带来的灵丹妙药,赵王孙性命无忧,全身经脉也得保,只是想要恢复过来,恐怕不是那么快。

    房间里烛火微晃,赵王孙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赵盈儿坐在床榻前,眼神越发变得寒冷了。

    “姐……姐……”

    赵王孙忽然醒了,嘴里气若游丝,眼睛仍然无法睁开,赵盈儿立即俯下身:“我在,你说。”

    “报仇……帮我报仇……”

    赵王孙断断续续说着,双眉紧皱,紧绷着脸,显然痛苦不已,赵盈儿眼神里寒芒一闪,紧紧捏了捏手指:“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替你报……”

    ……

    此刻在长老阁里,夜风阵阵吹来,烛火摇晃,依约可见三位长老愁眉不展的脸庞,过了许久,才听万岩长老道:“这件事,师兄怎么看?”

    显然终试那天,别的弟子都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翟墨长老却看出一二端倪,两个少年,一个会引气诀,另一个更会利用引气诀反创对方,这简直太过匪夷所思了。

    许久,云青长老才松了松眉头,点头道:“我已让弟子去查过,那少年乃是山脚下宁村一名村妇的孩子,身家倒是清白。”

    听闻此言,万岩长老才终于像是稍稍松了口气,微微点头:“只要身家清白,不是什么邪魔外道便好,只是……”话到此处,却又不禁深深锁起了眉,向翟长老看去:“那赵盈儿可是还留在平阳峰,尚未走的?”

    “恩……”

    翟墨微微点了点头,又道:“她要留下来照看她胞弟,不肯走有什么法,难不成我能撵她走吗?”

    “只怕这件事,有些麻烦呐。”

    云青忽然叹了声气,道:“你们应当也知晓,当初将赵盈儿引入门的那人是谁,而且那人对赵盈儿……”

    听他说到此处,另外两人都深深锁起了眉,他三人名为长老,但也只是这平阳峰的长老,真正的玄青门,乃是那主峰七脉,很多年前时,玄青门就只有七座主峰,根本没有平阳峰和阳关三峰,这是后面为了筛选资质优良的弟子而设立的。

    “罢了罢了。”

    云青无力地摇了摇手:“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该怎样便怎样吧,唉……”话到最后,长长一叹,过了许久,才又道:“这件事暂且放下,二位师弟都别提了,下个月的事情才是重中之重。”

    听他提到下个月的事情,另外两人脸上的神色也逐渐变得凝重了起来,想不到转眼便又是一个甲子了,玄青门每隔一个甲子,都有一场盛典,如今已是第六十个甲子了,也就是说,玄青门从开派至今,已是整整三千六百年了。

    此刻三人都似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玄青门最鼎盛的时期,是当初玄真祖师开派之初,那时玄青门在玄真祖师带领下何其鼎盛辉煌,只是后来与一魔道祖师天心老祖一场大战过后,玄真祖师不知为何就忽然下令封山了,没过多久玄真祖师也羽化了,自那以后,玄青门更是一蹶不振,渐渐淡出世外。

    直到六百多年前,惊世之才青玄真人继承了第十七代掌门,然后又到三百多年前,魔道联袂入侵仙元中土,玄青七子一日尽出,各显仙家神通,杀得魔道各派望风而靡,从此玄青门便又威名大震,玄青七子也被世人恭称为“玄青七尊”。

    此刻,殿上烛火摇晃,三位长老凝神不语,过了许久,云青才又开口道:“这次大典尤是隆重,还包括了七尊收徒,上边的意思,便是也让玄关和阳关的弟子上去看看。”

    “这是好事啊。”

    三长老万岩一下来了精神,道:“这么多年来,下边的弟子从未有缘去过主峰,这次正好上去观摩观摩,来日也好更加用心修炼。”

    “恩……”

    云青微微颔首,但双眉间仍像是浮有心事,翟墨道:“师兄所指,可是那姑娘?”

    “正是。”

    云青点头道:“那丫头的资质,仅次于瑶光尊上当年,她不留在天门,也不去其他各派,却不远万里地来我们玄青,我看她是……意在拜入瑶光尊上门下。”

    “恩……”翟墨也点了点头,缓缓道:“瑶光尊上至今未收一徒,以那姑娘的资质,确有资格拜入她门下,这也是好事。”

    “罢了。”云青挥了挥手,还想再说什么,终是未有开口,又道:“二位师弟也尽早回去歇息吧,明日起,便要准备大典事宜了。”他说到此处,又向翟墨看了去:“另外,上次终试余下之事,那个姓萧的少年,便交由师弟了。”

    ……

    房间里面,一尘盘膝坐在床上,已经运行了十二个周天,自前几日在斗法台上反创赵王孙后,他对玄气的运用更加熟练了,而修炼之初,便是要善于引气入体,将体内玄气控制自如,修炼方能日日有所进展。

    正好这几日杨逍然也没有来打扰他,让他可以专心修炼,到第二日清晨时,外面院子忽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一个男子的声音:“萧师弟在屋内吗?”

    声音并非杨逍然,一尘起身下榻,打开门见是一名相貌温和的师兄,问道:“师兄有什么事吗?”

    那师兄微微一笑,道:“长老让你去趟玄中阁,你准备好,便与我来吧。”

    “哦,师兄稍等。”

    一尘转身回屋,将屋中的几本典籍收拾了一下,这才随他出去,片刻后来到一间阁屋,只见翟墨长老正襟危坐在里面,那师兄拱了拱手:“长老,萧师弟到了。”

    “恩……”

    翟墨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先退下,随后又盯着一尘看了许久,或许是道行还不够,反正是瞧不出这少年身上有何不同,说道:“你是此次终试的胜出之人。”

    “哦……弟子侥幸。”

    一尘点了点头,有些担心怪前辈传授自己技艺一事让人察觉,此刻说紧张倒也不是很紧张,说不紧张倒也不是一点都不紧张,总之脸上绝不能表露出来任何不对。

    翟墨又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管是以神识感应术还是别的什么,总之都看不出这少年有何不同,便全当是黄莺儿私下里传授,也不去追问了。

    而上次黄莺儿偶然在一刹那感受到了一尘体内的仙元,大概只是万中一二的纯粹巧合罢了,所以后来无论怎样,都再也感受不到,现在一尘身怀仙元和魔元,更是不会有人感受到。

    翟墨也不去多想了,从旁边拿出一面小铜镜来,但见那铜镜背面雕刻繁复,甚是古朴,而正面则是流光阵阵,颇为不凡,虽非什么厉害法宝,但想必也是有些用处的。

    “此镜名曰‘玄铜镜’,既然你是此次终试的胜出之人,便将此物拿去罢,日后好好珍惜。”

    翟墨说罢,凝指一划,那玄黄镜慢慢飘到了一尘手里,一尘双手捧着镜子,立时感受到一股仙家气息,心中甚是兴奋,这便是仙家法宝么?脑海里不由得又想起了上次赵王孙祭起来打自己的剑鞘,那剑鞘算不得法宝,这小镜子才是真正的法宝呐!一时间又喜又兴奋,连连道:“多谢长老!”

    “恩……”

    翟墨微微颔首,又道:“记住,天地万物,皆有性灵,法宝只是其一,故多有斥主现象,往后只须多多带在身上,便能逐渐消除,现在我将法宝咒诀传于你,且听仔细。”

    ……

    回去的路上,一尘异常兴奋,将玄铜镜抛到空中,那玄铜镜便跟在他身旁旋绕,时而发出阵阵玄芒,时而引来一阵大风,只是确如翟长老所言,法宝初时还有些斥主,不听他使唤。他念诀令法宝向左,法宝便向右,令法宝向右,法宝便向左,总之大概还要过段时间才能使用。

    回到居处,杨逍然今日仍然没有来找他,也好,让他今晚有时间仔细研究研究这小铜镜究竟有什么玄妙之用。

    到傍晚时,一道青色流光笔直落入平阳峰,化作一个剑眉星目的青衣男子,刚好落在长老阁外面。

    那男子英气逼人,落地一瞬间,尘埃四散,阁中三位长老均是一凝,原本的谈话一下中断了。

    “三位长老,好久不见。”门外那男子淡淡一笑,轻轻地说着。

    “青山,你……怎下来平阳峰了?”

    三位长老似是都有些惶惶,倒不全因为这男子的身份,而是对方恐怕是为赵盈儿一事来,不免有些麻烦。

    被唤做“青山”的男子笑了笑,道:“刚好今日有空,便下来看看师妹,似乎听说她来了平阳峰?烦请长老领一下路吧。”

    里边三人对视一眼,翟墨长老走了出去,向外摆了个请字:“请。”

    一路上,众弟子见到一个陌生男子由长老带领着,均感到有些疑惑,纷纷猜测这人是谁,好大的架势。

    到夜幕轻垂时,两人来到了一间别致的小院外,这里便是赵王孙的居处了,青衣男子笑了笑:“劳烦长老了,请回吧。”

    待翟墨走后,他才进到院中,向里面道:“师妹。”

    房间里面,赵盈儿正在替弟弟观察脉象,忽闻外面熟悉之声响起,立即走了出去,见到院中那风姿俊逸的男子,脸上立时转忧为喜:“青山师哥!”

    眼前这男子,名叫楼青山,正属“开阳”一脉,乃是玄阳峰玄阳尊上的弟子,而玄阳尊上乃是掌门青玄真人的师弟,在七尊里排行第四,七尊是按师弟妹关系排行,而非北斗七星的顺序。

    “师妹。”

    楼青山温文一笑,走了过去,又向屋中看了看,问道:“你弟弟他现在如何?”

    赵盈儿脸色一下沉了下来,捏了捏手指:“被震断经脉,还好没有性命之忧……”

    “被震断经脉?”楼青山眼神微微一凝,冷然道:“小小年纪,出手竟如此狠……他叫什么名字?”

    赵盈儿双眉一蹙:“萧一尘!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萧一尘……先进去看看吧。”

    两人进到屋中,楼青山替赵王孙看了下脉象,又取出一粒药丸,道:“这是天香续玉丸,等他醒了,给他服下。”

    “谢谢师哥。”

    赵盈儿立即接过丹药,珍而重之地收好,随后又过了片刻,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

    “谁?”

    “是我……杨逍然。”

    “进来!”

    赵盈儿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阴沉,半晌后,才见杨逍然慢吞吞走了进来,看见楼青山后,杨逍然更是一下变得惶惶不安起来,连忙拱手道:“见过师兄。”

    “恩。”楼青山只微微点了点头,又向赵盈儿问道:“他是谁?”

    赵盈儿冷冷一哼:“他便是那萧一尘的授艺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