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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燕三十六年春,三月的天依旧非常的冷,天下着鹅毛大雪,一切仿佛都被冻结了。

    燕都的街道上依稀有行人匆忙穿梭,有小贩忙收着摊位,就连客栈也纷纷紧闭了门窗……唯独一道深沉的背影,孤身一人迎着大雪,站在白楼门城墙上,眺望着远方!

    他是这燕帝国之主,燕白楼。

    脚下的都城以他为名,所以又常被唤作白楼门。

    纷飞的鹅毛大雪在他身后凝聚,一道人影从雪中走了出来,恭敬地站在燕白楼身后。

    看不清这人的面容,可他那雀甲披风右肩上的一根翎羽,却是极为的显眼。

    那是一种标志,一种象征着尊贵和权威的标志。

    燕国子民,以这拥有种标志为荣。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虽然很少人见识过他的真面孔,但在这燕都城中,就像是无人不晓燕白楼一样,燕翎卫之首洛翎之名,很好的印证了这句话。

    “元神出窍,以雪化身。洛翎,你的修为已在灵窍境巅峰了吧?”尊皇燕白楼依旧眺望着远方,似乎在这满天的大雪中,能看到他所统领的万里山河一样。

    “是!只待窥探命中劫数,便可化劫!”

    天下修行,六字门中。

    无垢、入魄、冲慧、妙道、元神、灵窍、化劫、神引、周天。

    周天境界万年来已无人甄至,周天之下,神引称圣,化劫成尊。

    这洛翎灵窍境界圆满,一旦能窥探命中劫数,并且化之,便可达到与尊皇一般境界成尊。

    “现如今有一任务,需要你来完成。凯旋之后,本尊助你窥探命中之劫……”

    洛翎挥掀起雀甲披风,单膝跪落:“万死,不辞!”

    “中州传来密报,钧天图重现,本尊要你亲自出马,夺到天图。”

    ……

    洛翎接下了这个任务。

    从他领命的那一刹那起,他就仿佛看到了命中的劫数。

    尊皇之命,素来都是他和他的兄弟们一起完成的。

    这一次,尊皇没有通知燕翎卫的任何一人,唯独他一人。

    这对于常在黑夜和白天交接之际行走的洛翎来说,其中的意味,很显然。

    因为钧天图已经销声匿迹了五百年。

    从魔门覆灭那一刻起,就人间蒸发了。

    传闻那一战,天图分成了七份。

    五百年后,洛翎前去寻找的,是那其中的一份。

    对他来说,这个任务无论成败,都免不了一死。

    化劫已无期!化劫已有期!

    或许当他将天图交到尊皇手中的时候,就是他化劫的时候。

    世上每个人,生来都有命中的劫数。

    化解劫数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应劫!

    人死了,就什么劫难都没了!

    ……

    大燕帝国雄踞天东,从天下之心的中州赶回燕都,即使灵窍境的洛翎日行万里,起码也要花费一个月的时间。

    他不辱使命,得天图于身。

    现在是他赶回复命的时刻。

    顾不了周身数不清的伤痕,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和时间赛跑。

    只要能够成功将背后的紫檀木锦盒里的东西呈交尊皇,他虽死无憾。

    冰封千里,雨夜连绵……他走的是一条及其隐秘的道路,可依旧无法摆脱那些掠夺者。

    那些人如影随形,下手狠毒。

    从中州就一直跟随,数十万里的距离,时刻都在上演着暗杀与偷袭,已经疯狂到完全没有什么规矩可言!

    哪怕洛翎的修为是灵窍境圆满,也无法承受日夜不休的纠缠与争斗。

    何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何况,关于天图的传说,太多太多。

    一个月的时间,洛翎拖着疲惫重伤的身子终于到了大燕的疆土。

    他都已记不清经历了多少场生死搏杀,也记不清到底是哪些人哪些势力在半路拦截。他只知道,似乎在天图得手的那一刻起,整个天下,好像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整个天下,都在与他为敌……

    林中篝火发出噼啪的声响,洛翎就这么坐在火堆旁,静静地看着火光,没有疗伤。

    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似乎从火堆中看到了家人。

    看到了他年仅十三岁的儿子。

    他的家乡在燕国洛河郡,洛河郡洛门是他的根。

    他的儿子名叫洛长风,是一个很优秀的少年。

    从小到大,洛长风都一直没有让他失望过,他知道这一次,同样不会……

    黑暗的天空,突然闪烁起三颗耀眼的星光。星光仿佛横渡了亿万星河,从天穹洒落,光芒极盛。

    疲惫的洛翎很平静的移开视线,看着从那星光中逐渐凝实的几道身影,提着游龙寒枪,口中喃喃地说了三个字:“经天星!”

    他确实是在等待着什么,他等待的,是死亡!

    那洒落的星辉中,走出三道中年的身影。

    星辉的照耀,他们显得有些年轻。至少比起现在浑身浴血,连续疲惫奔走了数十万里山河的洛翎看起来要年轻。哪怕他们的真实年龄相差无几。

    其中一男一女,身披褐色及足的披风,长袖掩于袍内,若不是腰间玉带雕刻出经天十二星徽纹显露了身份,在人海中,人们一定会很容易忽视这容貌极为相似,却又极为平凡的兄妹二人。

    这兄妹二人前方,是一名气息颇为凌厉的中年。他一身软甲,眉目如剑,左眉宇间那一道细微的剑痕更将其衬托得威凜逼人。

    三人看起来很干净,比洛翎干净。

    三人的修为相似,与洛翎同一境界。

    是的,八百宗为了表达夺取天图的决心,出动了三名灵窍境的强者,还是位列十二星的强者。

    “没想到名传天下的经天十二星已出其三,看来八百宗是对这锦盒里的东西,志在必得了!”

    洛翎望着那左眉带痕的中年,平静的说道。

    “能够问鼎周天的图谱,想来整个天下都会动心,我三人的出现,想必阁下也早有预料,否则也不会在此等候了。”左眉带痕的中年,一如既往的冷峻。

    “呵呵呵……”洛二长笑,“八百宗虽然强者云集,但却不见得比尊皇更适合保管此图。况且,这一身的麻烦,几位也都看到了,哪怕是八百宗的神像,也不一定承受的了整个天下觊觎此物的疯狂之心吧!”

    “只要你交出背后的锦盒,这个,就不劳阁下费心了……”左眉带伤的中年说道。

    “你就算杀了我,恐怕也得不到它……”洛翎说道。

    “呵呵……我会从你的尸体上取走的。”左眉带伤的中年阴笑着。

    ……

    三名灵窍境的强者联手,这对于洛翎来说,是十死无生。

    直到他倒下的那一刻,才清醒的看到自己的劫数。

    “原来经天十二星,就是我命中的劫!”

    洛翎倒在火堆旁,紫檀木锦盒从他的身上掉了出来,打开了,却是空的!

    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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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西呢?”左眉带伤的中年怒了,他一脚碾在洛翎的手指上,指节碎裂的声音响起。

    “咳!咳咳……”

    血不停地从洛翎口中涌出,他奄奄一息。

    “你,你们……还不、明白吗,这里是燕国疆土,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天图,已经,已经送到了……”

    ……

    燕国的盛春,鹅毛的大雪变成了朦胧的细雨,随风无声的飘落着。

    燕白楼站在城墙上,依旧眺望着远方,没有人知道这一国之主在想些什么。

    他身后的细雨凝聚,又是一道人影现出身形。

    “密探来报,洛翎早在十日前就已经抵达国域,但却是迟迟没有消息。”

    “我的白楼神将,你想说什么?”

    “属下担心,真如传闻所言……洛翎,已有二心,欲将天图据为己有。”

    “所以,你想去探个究竟?”

    “只要到了洛河郡,洛翎的下落就不再是秘密。”

    朦胧的雨倾洒着大地,滋润着生灵万物。

    燕白楼怔怔的站在那里,许久没有说话。

    他已经默许!

    身后的那道身影,再次凭空消失,仿佛一道细微的雨线,不可捕捉。

    许久之后,燕白楼仰望着天空,那丝丝绵绵的雨线落在他的脸上:“洛翎啊洛翎,你终究还是辜负了本尊的期望!”

    ……

    少年洛长风是洛河郡首屈一指的少年天才,名声虽不及八百宗经天十二星的弟子,可每当洛河郡百姓们提及,也是纷纷竖起大拇指。他们都觉得,迟早有一天,少年洛长风会被天机阁排入那地玄榜!成为耀眼的天骄存在!

    可是那一天,恐怕再也等不到了。

    洛长风受他父亲洛翎所托,离开了洛河郡,欲前往燕都。

    路途中,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父亲!

    眼中泪水落下,他将洛翎抱在怀里。

    “孩子、不要哭……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独当一面了。你手中的天、天图……一定要送到。到了燕都之后,咳咳……凭着这根翎羽,去找燕翎卫……他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会引荐你……见到尊皇!”

    “不!爹爹,长风还想学您的冰雪元神呢,您一定会没事的!”

    “咳咳……”

    “父亲不能看你成为耀眼的天骄了……日后,若、若有难关,去菩提书院,找一位叫白羽的……六门道师……他是最值得信任的人……”

    当一个人没有了呼吸,他的身体会变得沉重许多。

    所以眼睛闭上了,手坠下了,身体,沉下了。

    洛长风仰天长啸,泪光中隐约看到天边闪耀地极为耀眼的三颗星辰。他没有意识到,那三颗星辰,就是杀害他父亲的罪魁祸首。

    然而这,只是罪恶的开始。

    在经天星显杀害了洛翎之际,远在洛河郡的洛门洛家,也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是白楼门神将,负责守护整个白楼门安危的人。

    他没有带着圣意,却说他是奉旨前来。

    他的理由很冠冕堂皇,说洛翎心有二意,背叛尊皇,其身家一族,尽数诛杀!

    于是洛河郡的洛门,那一夜血光滔天……春日里的雨水,接连洗刷了整整十天,都没有洗掉那滔天的血光。

    春雷滚滚,磅礴的大雨冲刷着洛河郡的血门,洛长风提着父亲唯一留下的游龙寒枪,就在接连十天的暴雨中奔袭着,他没有带着那份天图呈交燕都,他返回了洛河郡。

    爹爹被杀害了,他要告知家中母亲、爷爷……对于洛长风来说,脚程自然比不上灵窍境的洛翎,所以他用了十天的时间,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了洛河郡,那个生他养他的地方。

    然而映入他眼帘的,却是暴雨中的一片焦黑!

    曾经盛极一时的洛家洛门,已成一片废墟。

    浓黑的烟气,在雨水中蒸发着,所有的记忆,都随着一场灭门的大火葬送!

    屠灭全门!

    杀门之后,火烧成烬!

    而他洛长风,是唯一的落网之鱼!

    少年跪在洛门前,滚滚的春雷淹没了他的哭声,他手中的游龙寒枪插在地面,整个身体磕下,额头上,有血液顺着雨水浸湿了双膝……

    他的背后,背着紫檀木锦盒。

    他的幸存,是天意,所以他告诉自己,要有价值的活下去!

    ……

    “翎儿,爹爹是个骗子。我八倍儿正经的研究了两天,帝都之西是潮湿的雨林,雨林之西是封川的冰原,那冰原遥遥万里,一路上有异族的风情,有不胜的美景……根本不是什么乱刀兵、醉饮血的江湖,对不对?”

    “公主,你就不要再抱着这些山海经书研究了,尊皇说过,书里写的,才都是骗人的。那个叫做江湖的地方,豺狼虎豹到处都是。有人与你称兄道弟,黑暗里就会让你家财散尽,末路而亡。那潮湿的雨林,埋葬了无数的尸骨,是苍天在为其哭泣。万里的冰原,妖兽遍野,神出鬼没的偷袭过往行人,吃人肉都不吐骨头,很可怕的!”

    “瞎说!爹爹那都是骗人的!明日我就去禀告父皇,让你随本公主一起去菩提书院作伴,看看到底是爹爹说得对,还是书里记载的通。”

    “啊……可是,翎儿从小到大都没离开过帝都半步啊。”

    “难道本公主就离开过吗?我们从小在这白楼门里长大,从来没有去过外面,这一次一定要好好的游玩一番。看看雨林中紫色的雨滴,冰原上灵性的雪狐,是否真的像书里说的那般模样。还有王兄,我都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王兄他在菩提书院过的怎么样……”

    ……

    夜色间,茫茫的江面里,五艘战船巨舰,以快似奔马的速度浩荡行驶着,沿着这条碧水江下游开去。

    这巨舰甲板上楼起五层,高达十五丈,宽敞之极,每舰甚至可容纳八百余人。

    中央巨舰的舰首上,一名身形高瘦,脸容古挫的中年男子,神色冷漠的眺望着夜色下的茫茫江面。此人有着一双深邃莫测的眼睛,予人狠冷无情的印象,但也另有一股震慑人心的霸气,无形中散发着。

    而在此人身后的巨舰上,宛如行宫一般布置的楼阁中,两名少女双手托着下巴,嘟囔着小嘴,在发呆着。

    其中一少女身穿貂裘,颈垂珠链,披肩的青丝简单地束了条紫带,灯烛一映,更是美眸流盼中带着灵动,俊秀非常。那胜雪的肌肤,绝丽的容色,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却已是罕见的美人胚子,此时此刻这般苦恼而无奈的可爱模样,让人忍不住疼惜。

    另一名少女却是相对来说简单些。

    容貌虽比起前者稍有不及,但也是沉鱼落雁之姿。她一身轻装托显得干练精明,她不施粉黛,干净之极,袖腕卷起,露出葱翠的粉臂,时不时的将视线投落,看着身边贵为公主的小姐。

“爹爹太坏了。让宇文大将军率领燕翎卫随行,在这碧水江面上,我哪儿还有机会去看那雨林的紫雨,和冰原的灵狐啊……”身披貂裘的少女玉手捧着桌上的灵兽貔貅,舞弄着它的爪子,抱怨着说道。

    这灵兽貔貅,只是幼崽,毛茸茸的,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散发着碧蓝的光,带着哀求的神色望着小公主,看起来有些委屈。

    “公主,尊皇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这才绕走江路的啊!自从三年前那件事之后,整个天下都在觊觎着我们大燕,三年来,各路的豪强无不在寻找着机会试探,对我帝都虎视眈眈的。这一次你前往菩提书院修行,也是尊皇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想来那雨林中,冰原里,早已埋伏了许多坏人,等着擒你要挟尊皇呢。菩提书院地位特殊,那些居心叵测的势力不敢轻易招惹,只要我们安全到达书院,宇文大将军自会带领部下回都的。”名为翎儿的婢女,伸出小手抚摸了摸小貅貅的毛发说道。

    “可是爹爹跟我说,他并没有得到天图啊……是洛翎背叛了他,将天图据为己有了,害我们无缘无故地,陷在如履薄冰的生活中那么久。现在倒好,连拜师修行都要宇文将军护送,真是比白楼门里还闷,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乌溜溜的眼珠转悠着,鬼灵精怪的公主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法子:“不行,我一定要自己去菩提书院!”

    ……

    战船巨舰沿着碧水江下游,在洛河郡靠岸。

    从大燕帝都前往菩提书院,走江路的话,这一条绵绵的洛河是必经之路。

    或许是有心,或许是无意,奉皇命护送公主拜师的宇文大将军,在战船靠岸后,吩咐了几名下属好生看护公主安危,而他自己,却是带着一名随从轻装便衣上了岸。

    看他走的路线和坚定的步伐,应该是有很明确的目标。

    他脚下的街道,是三年前被人一夜灭门的洛家主街,街道的尽头,就是那一片废墟,一片三年物是人非之后,行人路过时都会捂着鼻口的废墟……

    ……

    怀揣着小心思而不甘寂寞的公主,终于等到宇文大将军那个冰块脸离开,站在舰首迎着明媚的阳光,感受着洛河的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小公主伸了伸懒腰,小手捶了捶许久没有舒展的肩膀,乌溜溜的大眼睛却是在四处打量着,确认宇文大将军那个冰块脸走远了,这才招一招手,唤来小婢女翎儿。

    一主一仆彼此递了个眼色,就欲顺着夹板登岸。

    “公主!请留步!”又是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挡在了公主身前。宇文将军临走前特意吩咐了下属好生看管公主,燕翎卫副将又岂敢违抗军令。

    “你敢拦我吗?”小公主摆出一副平时不怎么有的威严,然而在从小守护着她长大的燕翎卫面前,却是起不到任何作用。这一副架势,非但看不出严肃,反而倒显得新鲜有趣。

    “属下不敢!只是将军吩咐过,为了安全起见,公主还是留在战船上的好。”其实这名燕翎卫副将的心情,在战船驶入洛河郡境内时,就一直很沉重。

    他知道这一片土地,是曾经首领生长的地方。所以他的语气有些不自觉的生硬。

    硬的不吃,只好来软的了。

    公主瞬间变得乖巧了起来。她靠上前去,扯着副将的衣角,可怜兮兮地说道:“柳副将,柳叔……”

    “我和翎儿自幼在宫里长大,从来都没有出来过。您看着我俩也有十多年了,这一次,您就帮帮雪儿吧!”

    诚惶诚恐!柳副将连忙退后,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爹爹让雪儿拜入菩提书院学习修行,说是为了安危着想,其实还不是换了个地方软禁我?从小到大,我都没有真正看过繁华的街道,热闹的坊市,这次都城到书院,我们的战船就这么一次靠岸,您就忍心继续让雪儿闷在船舱里,连看都不让看一眼吗?”

    柳副将微微动容。

    不论他还是这些燕翎卫,全权负责白楼门守卫十余年,也看守着公主十余年。这种情感,早已超越了身份之差别。柳副将曾想着,当年若是不负那女子的话,恐怕自家的女儿,也有公主这般大小了吧。

    耳边传来琴瑟和鸣与喧嚣的锣鼓声,公主忍不住眺望了一眼:“柳叔,你看那边有人成亲的,好热闹啊……求求你了,就让雪儿看一眼吧,雪儿保证不乱跑!”

    哀求的神色融化了冰雪,心底淌起了暖流。

    “去通报将军!”

    对身边的亲侍吩咐了句,柳副将还是于心不忍,最终无奈地点了点头,召唤了几名亲侍,形影不离地紧紧跟随在公主身后。

    他又如何能忍住,他身后的燕翎卫兄弟又如何能忍住,来到首领的故居,看一看那昔日的洛门,如今的焦土。

    ……

    在这大燕帝国和七州的疆域之中,洛河郡算不上大郡,却依靠着洛河的水路交通贸易,发展极快。而在十数年前,随着洛门洛家的崛起,更加让这个小郡变得热闹繁华了起来。

    自那以后,洛家似乎就成了洛河郡的代名词。

    然而三年前的洛门血案,葬送了整个洛门洛家,这种代名词,才渐渐地被人们遗忘。

    可这洛河郡并没有因此而衰落冷清,因为在洛门洛家之后,来自天东的江家又看中了这里的商机,三年来,一跃成为这洛河郡信任之主。

    今日,正巧就是洛河之主江家长公子的成亲之日!

    街道两旁,有护亲卫士开路。

    人潮被逐渐分割而开,那新郎官骑着骏马,喜笑颜开,一路上不停地和洛河郡百姓们热情地打着招呼。

    对这位江家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无乐不做的长公子而言,今日这场婚姻,不管怎样,门面功夫还是要做齐的。

    可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竟然会有人在这会儿,在洛河郡他的地盘上,抢亲!

    “抢亲啦……”

    一声尖叫,顿时惊散了围观而又热情的百姓们。

    声音的来源,是一名少女。

    公主挽着翎儿的手,二人拼了命似的冲进接亲的队伍之中。

    迎亲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护亲卫队,已经严阵以待。

    江家长公子微微皱眉,略微瞥了一眼冲进卫队而又擦肩而过的两名少女,对这两位好心提醒的少女心怀感激,便没怎么注意。

    他看着迎面冲来的一群凶神恶煞的家伙,尤其是那位领头而面容阴森的男子,似乎势要将通风报信的两位恩人活捉似的表情,顿时感觉郁闷了起来!

    “我的天哪!在本少爷的地盘,居然还有人敢抢本少爷的亲?真当我洛河霸少江满楼的名声是花钱砸出来的?”

    ps:楼兰第二本书了,如今双开,希望能突破一些。看过轩辕神录的应该有发觉,这本书的文风会和第一本书有很大不同,我会很认真的写,不去追求爆更那种速度,而是想写一本可以在安静的时候,静静地读的东西,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我会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写出我心中的江湖。新书期间,还望多多支持,谢谢……

洛河郡靠山面水,山是落霞山,水,自然是那一条汇入碧水江的洛河。

    正是落霞时分,少年紧紧的掩上篱笆院门,用竹绳打了个死结。他背着包袱,提着寒枪,站在茅草竹屋院外,怔怔的看着这竹屋的一草一木,许久,许久不曾动过。

    少年在这落霞山上独自一人居住了三年,三年来,没有与任何人交流过,这山下洛河郡的同乡们,除了山脚下那一家客栈掌柜之外,甚至都不知道丛林密布,常有妖兽出没的落霞山上,何时住着个这么一个少年。

    许久之后,少年带着决绝,背着寒枪,在落霞中的背影,顺着山道,越来越远。

    是的,他准备出门,出远门。

    可能要三五年,可能要十年,也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

    回来了是生,回不来是死。

    少年名叫洛长风。

    三年前,洛门一夜之间遭人屠尽。

    没有尸与骨,没有伤与痛,有的只是一颗麻木的心,在那火海之中,默默地死灰复燃着。

    三年后,落霞山上走下来一名少年,他是洛门之后,本该已死,却多活了三年的人。

    上山是走投无路,下山是不共戴天。

    三年的守孝期满,而今该有怨报怨。

    “爹,娘,爷爷……洛门的叔伯前辈们,你们放心,洛门的血,不会白流。洛门的债,不会无偿。长风避世了三年,已经参悟社稷山河图的奥秘,如今修为大涨,这一次下山,有怨的报怨,有仇的报仇,那些曾对这份天图有非分之想的人,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落霞山脚,有一家行者客栈。客栈掌柜是一个古道热肠,极为善心的人。他经常对那些落难江湖的游侠乞儿,浪子流沙施以援手,哪怕只是一碗水,一个馒头……然后就会告诫那些喝了一碗水,吃了一个馒头的行者浪客说:酒招旗,风中啸啸,剑归鞘,恩怨了。

    听起来像极了一个饱经江湖而退隐的前辈的口吻。

    洛长风像往常一样,每在月初的时候就会枪挑着所猎的山兽来到这家客栈,三年前他昏倒在客栈门前,不仅喝了一碗水,还吃了一个馒头,那是他与客栈老板相识的过程。自那以后,山上的生活,每个月初,他都会打些山兽送到客栈,换取在接下来一月的日常所需品。

    所以他和客栈掌柜很熟。

    “老酒头……”洛长风来到客栈,选了靠窗的老位置。

    老酒头是客栈掌柜的绰号,取自于他的那句看透红尘的口头禅的第一个字。

    柜台后那身材发福的中年人停下了手中的算盘,看到洛长风的身影不由得有些奇怪。今儿不是初一,这小子来这里干嘛?

    “我是来告辞的……”眼神中充满着感激,洛长风望着在对面坐下的老酒头,犹豫了片刻后说到。

    老酒头脸上的笑容渐渐僵住了。

    “是去找你的仇人吗?”老酒头并不知道洛长风的真正身份,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三年来,他都唤洛长风为初一,这是他给他取得名字。

    他这一生最得意的有两件事,第一件是这家客栈的名字,第二件事就是洛长风的名字。他觉得自己取的很好,很有意境,每每想到这里,他都会忍不住来一口小酒得瑟一番。

    他们很少交谈,但三年的点点滴滴,那些对白拼奏起来,倒也能让这位看尽人间事,多愁善感的行者客栈老板,猜出个大概。

    想到这里,想到离别,老酒头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觉得有些不妥,于是想给洛长风也倒上一杯。

    “我今天不想喝酒。”洛长风摇了摇头。

    “那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我想要一碗水,一个馒头。”洛长风很认真的说道。

    这一去生死难料,或许在有生之年,他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客栈,再也不会呼唤‘老酒头’这个亲切的名字,再也尝不到那水和馒头的味道。

    老酒头愣在了那里。

    一碗水,一个馒头,怎么能吃的饱呢。三年前他救了这个少年时,要的也是一碗水,一个馒头。

    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眼前十三岁的少年也已经长大成人了,十六岁的小伙子比他还高上一头。

    他应该很欣慰才是,为什么有些感伤呢。

    是因为离别吗?行者客栈见证了太多的离别,有时候离别就是生死。

    老酒头站了起来,急忙转过脸去,他没有让洛长风看他的眼。他拍着少年的肩膀,露出一抹笑容:“你先坐一会儿,老酒头这就给你准备去。”

    一碗水和一个馒头是不需要准备的,他要准备的是自己的情绪,恐怕这一回头,不知道会醉倒在哪里呢。

    洛长风明白这一点,眸含泪光看着那道背影,将心底压了三年的一句话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我不叫初一,我有名字,叫洛长风。”

    “其实,叫初一也挺好的。”老酒头怔了怔,似乎想到了三年前,洛河郡的一件惨案。然后想到了三年前少年躺在客栈门前的情况,他长长地抒发了一口气。

    行者客栈门前,酒招旗,在风中啸啸,老酒头仰望着那‘行者’二字,心中轻叹,提起一壶酒,不停地灌了下去。

    今日那小子要离开了,他要醉一场!他希望自己醒来之后,不是要为了某个人立碑。

    ……

    雪儿和翎儿成功摆脱了燕翎卫的追赶,这一十五年的禁足生活,终于在此刻太阳落山的时候,画下了一个句点。

    她们没有去想那娶亲的人是谁,当然,就算知道了江满楼的名字,也不会明白江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家族。更加不会知道,在宇文大将军出面之后,也没能解除双方之间的误会。

    很明显,从小到大连鞋底都不曾沾过灰尘的江家长公子,不愿意解除这个误会。

    哪怕它真的就是一场误会。

    因为整个洛河的百姓都看到了抢亲的来势汹汹。

    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否则别人真的以为他这个洛河霸少的名声是靠着自家雄浑的家底买来的。

    即使,这场‘抢亲’的闹剧,正中他的下怀……

    连绵的山道上罕有人迹,夜幕降临,更是狼啸猿啼。

    “雪儿,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这里阴森森的,还有狼兽,好可怕啊。”

    “我也没走过啊……书上是这么说的,经天十二星所连成的星辉路线,它对垒的星辰,就是菩提星所在。按照书上说的,我们只要顺着菩提星走,就能到达菩提书院。”

    “可是,万一迷路了,碰上狼兽怎么办?”

    “不用担心。雪儿我可是大燕的公主,狼兽见了我,也要参拜行礼的。”

    “要是宇文大将军在就好了,我们就不用流浪在这荒山野岭了……说不定这会儿,还能吃的上星云州进贡的雪花糕呢。”

    “咕嘟……”

    小公主雪儿不自觉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无力的揉了揉小肚子,雪儿的眼睛,突然间明亮了起来。

粉鼻很是敏感的朝着前方嗅了起来。

    “翎儿你快闻,是雪花糕的味道。”

    “我也闻到了,好香啊……是我们饿出幻觉来了吗?”

    ……

    车队在山道上行驶,偶有马鸣声传出,混在这狼啸猿啼中。

    这是一行卫队,护卫着两辆马车,深夜里穿行着。

    “警戒……有人截路。”

    车队紧急停下,防卫队形的武师们快速的变换阵型,是攻击与冲杀的阵型。这一行武师,虽然只有一位武道大师的修为,但看起来,也像是极为熟练,久经江湖的老手。

    “李寨主,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车帘被掀起,一少年探出头来。当看到拦截在车队前方的两名少女时,不由得怔了怔。

    想起村子里私塾先生千叮咛万嘱咐的礼节,少年下了马车。

    先生一直教诲,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少年一直以来觉得自己揽阅过无数的颜如玉,村子里所有的私藏典学和先生从不外传的子集,都被他浏览了个遍,可以说倒背如流也不为过……可当他第一眼见到雪儿和翎儿时,他第一次觉得,好像先生说的,也不全对。

    最起码书里的颜如玉,就没有眼前的好看。

    他想起有位先贤对女子的描写: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

    赏心悦目,百看不厌。

    少年不由得心慌了起来,脸红了起来,气闷了起来。

    一时间,竟忘了脑袋里装载的所有的礼貌……

    “你可是来自星云州?”自幼在宫里长大的丫头,翎儿并不太知道如何与这种陌生人打招呼。所以用起了一贯的口吻。

    带头的李寨主极富江湖经验,见对方如此直白的点名道姓,想来是怕找错了仇家而又底气十足,看来不是好惹的茬子。可对方明明只是两个看起来离家出走,在这荒山野岭迷了路而又饿昏了头的丫头而已?

    满腹的疑问,李寨主微微皱了皱眉。

    少年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好吧,其实他还沉陷在那一眼的颜如玉轮回之中无法自拔,此刻就算是让他背诵三岁时就曾学过的千字文,都是有些困难。甚至于,都有可能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喂,我在问你话呢?”翎儿觉得这少年真的很奇怪,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仿佛要将自己吞了似的。虽然衣着有些朴素,但很干净,能够雇得起这么一行武师做护卫,应该不是没有见过美少女的呆子吧?

    一旁的雪儿看着这两个人,不禁掩面笑了起来。

    少年终是回过了神来,是李寨主的干咳唤醒了他。

    连忙意识到失礼之处,少年红着脸,悬着心,整了整衣袍:“在下李星云,不知道两位姑娘……”

    “李星云?”

    “是。”

    “你那马车里可是有雪花糕?”

    “嗯?”不知道为什么,李星云的脸这么被盯着看,感觉更烫了。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有些不确定的嗯了一声。

    然后鼓足勇气,迎上了翎儿的皎洁目光,那一刻,四目相对,他的心仿佛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书里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从那双眼睛里,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同样的,翎儿似乎也从他的眼神中感到了微烫。

    干净的脸颊儿红了,她微微低首,有些羞赧轻轻的说道:“我们,我们饿了……”

    ……

    从小到大,在雪儿看过的许多书里,记载着许多有趣的故事。

    从人文地理,山海经集,到天九列传,古老传说……可从来没有一部书,教人怎样讨吃的。

    她不会,相信没有认真看过一部全书的翎儿也不会。

    她们不是流浪荒野无家可归的乞儿,她们自幼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更不知道挨饿的滋味。

    重归自由的第一天夜里,她们尝到了这种滋味。

    “好在翎儿牙尖嘴利,不然真的挨饿了。”雪儿一双小手捧着香气弥漫的正宗雪花糕,还没有品尝,就已经感到甜滋滋的腻味了。

    此时若是少年李星云知道她的想法以及对翎儿牙尖嘴利的赞美之词,恐怕喝的这口水都会呛出来吧。

    “牙尖嘴利?明明是姑奶奶一样的口吻好吧?”

    山林里堆起几团篝火,解除了误会弄清了真相之后,李寨主带着他的那些兄弟守夜的守夜,烤火的烤火,休息的休息。

    少年李星云在得知两位颜如玉也要去往菩提书院拜师求学之后,便热情的邀了雪儿和翎儿同路。

    渐渐熟络起来,他的脸也没那么红了,心跳也没那么急促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大概是这水,有疏通血液脉络,通气润肺的功效吧。

    李星云这般想着。

    “喂,李星云,你去菩提书院拜师求学,可有推荐信么?”干净地犹如一汪清潭的翎儿,总觉得李星云那小子的一双眼睛贼咪咪的,所以即使在吃着人家赠送的雪花糕也毫不会嘴软,直呼其名讳说道。

    “咳……”

    这突兀的一句,着实让李星云呛到了。

    “推,推荐信?”李星云袖角拭了拭脸颊水迹,有些诧异的说道。

    “对啊!菩提书院虽然大开方便之门,可招生收徒很严格的,如果是一些没有真材实料,只知道一双眼睛来回在好看的姑娘脸上目不转睛看个不停的淫贼,是绝不可能被招入书院那种神圣的地方的。”

    这话虽然有些针锋相对的味道,但说的却是在理。雪儿是这么认为的,虽然她是带着推荐信出来的……

    “可是先生跟我说,菩提书院雄踞天东已有千年矣,素来教学育人,以德才为重。流、法、易、术、行、川,六字门中道,更是广为发扬,才有今日天下盛况之景,如何还要推荐信了?”

    李星云激动了,来回踱步,侃侃而谈,神色言语间流露出尽是愤世的模样。

    雪儿在偷笑。

    翎儿在偷笑:“你先生是谁?”

    “先生是村子里最有学问的人。”李星云骄傲的说道。

    翎儿特意拉长了尾音:“哦~你先生骗你的。”

    “不可能,先生从不骗人。”

    “你怎么知道他从不骗人?”

    “先生亲口和我说的。”

    “所以他骗你你也不知道了?”

    “我……”李星云语结。

    “他说的,也一定有错的。”

    李星云突然沉默了,看着篝火旁那一张干净之极的脸蛋儿,清澈的眼睛,洁白的贝齿,粉嫩的小手,不由得有些动摇心中的信念:“好像,先生说的也不一定全对。那书中的颜如玉就没有眼前的好看……”

    PS:要够两万字才能冲新书榜,所以今天争取更到两万字,后续更新,为了保证写出楼兰想写的质量,我会放稳一些,嗯,就这样,求收藏,求推荐,各种求啊……

仇恨,当然要用血洗,才能洗的干净。

    这是三年来,洛长风养成的信仰。

    下了山,告别了老酒头和他的行者客栈,他没有东行。

    不是他不知道大燕帝国位于何处,不然三年前他父亲也不会让他来暗中送去天图了。他其实自幼就曾跟随洛翎东征西跑过,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对这天东的地形地貌,气候风俗,了然于心。

    甚至跑了十几年的宇文叔叔,都没他清楚。

    想起往事,他的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燕白楼啊燕白楼,你这一国之皇做的还真够绝。听信谣言,疑我父有二心,你不惜屠杀我洛门满门……”

    无论对于洛河郡那些百姓来说,还是对于整个天东来说,三年间,人们都相信了那个谣传。

    说是洛翎心有二意,尊皇下旨剿灭满门!

    “此恨,不共戴天!我洛长风发誓,定要饮你之血,剜你之骨,屠你满门,来祭祀我洛门之灵。”

    深夜里,洛长风穿行在山中。

    这条路像是在指引着菩提星的位置,他的目标,正是菩提书院。

    虽然修为有晋升,可面对燕都那强者如云的地方,他还是太过于弱小,他想起爹爹临终前说过的一个人,叫白羽的书院道师,他要去找那个人。

    然后让那人收他为徒,传他六字门中道。

    待学成之日,就是以血还血时。

    不管是下旨的燕白楼,还是屠杀的白楼神将,亦或是中途截杀父亲的那些人,他们虽不是罪魁祸首,也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人生于世,都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比如前方丛林里,那一群身穿黑衣,手中寒光闪烁的夜行者们,即将就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生死不由得他们。

    洛长风发现了丛林里的篝火和那一行车队,自然也看到了篝火旁那两名追求自由求学的美少女和少年李星云。

    虽然不识得车队中人,但骨子里有种亲切之感。

    他是洛翎的儿子,燕翎卫和这群车队都是护卫。

    他最不想看到的画面,就是一群见不得光的家伙,盯上了护主。

    他最想杀的人,除了那燕姓的仇人之外,就是这些与护卫们立场相反的角色。

    枪出,冷光显。

    霜起,月色寒。

    未见,人影至。

    血溅,破喉间。

    篝火旁传来雪儿和翎儿两个丫头的惊叫,少年李星云奋勇的挡在了他们身前,李寨主等人纷纷被惊醒,巡逻守卫的护卫摆出了战形。

    洛长风青涩而坚毅的脸颊上溅了点血迹,他提着游龙寒枪,出现在众人眼前。

    “你……你是哪里来的刺客?敢打我们菩提书院的主意?信不信我用流字门中唇枪舌剑了结了你?”

    这真是一个愚蠢的恐吓!别人没什么,却把雪儿和翎儿唬住了。

    有刺客?

    她们二人互相递了个眼色,不会是宇文大将军派来的吧?

    洛长风挑了挑眉,仔细地看着这少年,心想着从哪里冒出来的书呆子,随便抽根烧火棍就能当兵器唬人?若是给他一根鸡毛,岂不是真的当成了令箭?

    从未行走过江湖,未见过世面的少年少女没有眼色,不代表李寨主和他的兄弟们也是糊里糊涂的。

    看着周围躺下的一具具黑衣尸体,李寨主一眼就能断定,这些人并非善类。

    这些人死在了这少年的手中。

    所以应该是这少年,救了他们所有人。

    收起手中刀,李寨主上前道谢:“小兄弟修为惊人,救了大伙儿的性命,李某在这里代大伙儿感谢如山恩情。我那没出过村子的侄儿是个书呆子,口无遮拦,还望小兄弟不要见怪才是。”

    雪儿和灵儿松了一口气,扑哧笑了。

    李星云撇了撇嘴。

    心想着误会就误会了,没必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从没出过村子吧?那一次跟着先生进山采茶药,明明出过村子了好吧?

    奇怪,自己怎么在意起这些来了?

    洛长风以前经常在江湖里行走,对这些江湖里的切口,还是颇为熟练的。即便三年未下过山,不代表他会忘却。

    与李寨主和其余护卫兄弟们道了个寒暄客套,洛长风被遥到车队中坐下。

    饱读圣贤书的李星云自然不会在意先前的误会,先生教导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向着洛长风小陪了个不是,彼此之间,就再也没有隔阂。

    毕竟都是同龄人,相差不大,李星云毫不吝啬地将马车里的干粮,星云州的特产雪花糕拿了出来,答谢救命恩人。

    嘴馋的雪儿和翎儿,生怕之后再饿着,盯着那雪花糕一脸的不舍。

    洛长风最不会做的事情就是割爱,接过了雪花糕后,又借花献佛递给了雪儿和翎儿。

    小公主雪儿也因此多看了洛长风一眼,心中颇为满意地暗道:“除了第一眼看到那满脸的血迹之外,这个家伙还是挺耐看的。”

    这时候的天,已经是深秋了。

    星光暗淡,有乌云蔽空,却似乎永远也无法遮住菩提星斗。

    那一颗菩提星,犹如弦月,光辉永恒。

    洛长风喝了一口水,老酒头为他准备的水,有冰凉的寒风袭过脸颊,他似乎感觉到了亲人的抚摸。

    这动乱的天下,有几人能跳脱,围火,在这风雨飘摇的江湖,取暖停泊……

    夜已深,山林里猿啼狼啸声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似乎嚎了一天累坏了,却发现怎么也吓不走这群闯入它们家园的人类,于是不得不放弃对这群无害人类的恐吓,安静的熟睡了起来。

    李寨主带着手下兄弟清理了附近十几具尸体,扯掉他们的黑色面纱发现并不认识,不过这些人脖子上整齐的伤痕却是让他们又震惊了一下。

    原本看到洛长风脸上带着血迹出现,想来杀死了这群家伙也是费了不少气力,却没有料到竟然是如此整齐的伤口。李寨主武道大师的修为倒也有些眼光,一眼断定此伤必是一种极快的身法所致,就算是他也不可能造成如此精致的伤口,想着对方如此年纪就拥有武道大师以上的修为,心中不由得对洛长风又赞叹了几分。

    “你也要去菩提书院?”雪儿眨巴着明亮的眼睛诧异的看着洛长风。不知怎么,当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心里会有一丝的欢喜。

    “是。”洛长风的回答很简单。

    “如此一来,我们岂不是未来的同窗了?”眼前的洛长风虽然话不是太多,但看起来颇为顺眼,更何况他还救了自己的性命,先生曾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李星云已经将洛长风当做了伙伴。

    “我们是同窗,你可不一定哦。”翎儿又拿李星云打趣起来。

    “我如何不能入菩提书院了?”

    “因为你没有推荐信啊?”翎儿笑道。

    “我没有推荐信,难道他就有吗?”李星云指着洛长风。

    洛长风怔了怔,显然不太清楚‘推荐信’是怎么一回事。

    “人家身手那么好,可能已经是武道大师的修为了,你觉得书院会舍得将这么好的天赋拒之门外吗?又不是你,只知道先生说……先生说的……”

    “天下道法六字门中,先生说读万卷书为道者根基,六门皆可修之,书院怎么会不要我了?”

    “那你现在什么修为?修的哪门?”

    “我……我还没开始修行。”

    “这不就结了?”

“可先生说没开始修行不代表不会修行啊?况且先生说我慧根极具,日后会有很高的修为。”

    “……”

    二人就像是冤家,呆书生遇到灵丫头,斗起嘴来真可谓不眠不休。直到雪儿和洛长风二人躲到一边听不下去这种没有任何营养的话题后,也不见有收官的趋势……

    “对了,还不知道,兄长的名讳呢。”雪儿脸颊带着一丝红晕。虽然书上说女子主动询问男子姓名是唐突的行为,可她还是忍不住唐突了一下。慢慢地低下头来,雪儿心中想着他没有看过那本书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唐突的人了。

    “长风,叫我长风就好了。”洛长风沉默了片刻,既不愿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愿欺骗对方,所以就隐瞒了姓氏。

    “长风,长风大哥……我叫燕凝雪,你可以叫我雪儿。”雪儿的眼睛很明很亮,就像是天上的星光。

    洛长风点了点头,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不由得脱口问到:“你姓燕?”

    看着洛长风突然间凌厉的眼神,似乎带着杀意恨意,雪儿心中有一点害怕:“长风……大哥,你,你吓到雪儿了。”

    洛长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气息和语气。心想着整个天下燕姓人士多如洪流,不见得都和燕白楼有关吧。

    “抱歉,我刚才语气有些重了。”洛长风露出一抹显得有些尴尬的笑容。很青涩,很耐看。

    雪儿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天真的微笑。

    “长风大哥去过很多地方吗?”雪儿的观察很入微,洛长风的眼神中似乎一直带着一种忧郁和深邃的感觉。这种眼神,他只在爹爹和宇文大将军他们脸上见过,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饱经江湖的沧桑,不由得问到。

    洛长风微怔,心想着三年没有下过山,没有看过繁华热闹的街道坊市,自己算是去过很多地方吗。

    也许算吧,三年前,爹爹还活着的时候,有时执行任务都会暗中带着他,虽不算游历大江南北,却也对天下之势略知一二。

    “算是吧。”他回答道。

    “那你一定见过冰川里的灵狐了?热带雨林的紫雨好不好看呀?听说八百宗的神像都是修为高深的大能者,可他们为什么是神像呀?还有……还有天南的妖,他们容貌都很奇怪吗?真的像书里说的人首妖身?”雪儿顿时燃起了兴趣,似乎一口气将她从书里看到的东西,与这些年心中的疑问,问了个遍。

    洛长风心中略有惊奇,想着她怎么知道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如果不是随着爹爹征南闯北,怕是真答不出来这么多有趣的问题。

    “冰川的灵狐很厉,而且含有寒冰之毒性,稍不注意的话,夺人性命是顷刻间的事。”洛长风曾亲眼见识过寒毒之烈,堪称恐怖。

    “紫雨很美,却是雨林中毒瘴之气所化,性属木,滴水腐土。美丽之中,也是时刻伴随着危险。”

    “八百宗的神像,修为太强,传闻均已化劫,或许他们早已勘透红尘,不拘于形,才化身神像守护天东的吧。”

    雪儿听的很认真,也很失落,原来书里记载的那些美好的东西,现实中竟有如此大的区别。灵狐厉,紫雨毒,难道真是越美丽好看的东西,就越要人命吗?

    “那天南的妖族呢?”

    “妖族和人族一样,都是一般样貌,无甚区别。当他们觉醒体内的血脉后,才会有着化形,你从书里看到的人首妖身的妖族,应该是化形后的。”洛长风三年都没有尝试过说过这么多话,可能是积郁的久了,也很想与同龄人天真无邪的谈天说地,所以一点儿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很认真很细心的讲解着。

    雪儿在他眼中单纯善良,天真无邪,像是未经红尘渲染的莲,就此踏入纷乱的江湖,一定会吃很多亏的。所以他觉得有必要灌输一些江湖中的纷乱与危险……

    夜色,渐渐的挥手告别。少年少女似乎都忘记了经历的那一场刺杀,从天下四海,谈论到古往今来。

    木桑花的花叶,被秋风吹落了一地,落在山林中两对少年少女的肩上,发间,此夜不愿眠。

    ……

    天下之东,七州八百宗。

    八百宗自守护者神像之下,有经天十二星,十二位名传天下的大能者。

    他们隐居在十二星川里,即使八百宗宗主级的人物也是难求一面,寻常人等,更妄提。

    然而此时十二星川中,天机星峦上的一处流光殿宇里,却是有一名丰神如玉,貌若兰陵的少年,与那传说中君子谋无双的九星天机,黑白对弈着。

    殿内中央大地上,铭刻着纵横十九道的棋盘战场,这战场之大,占据了整个殿宇厅堂。

    这一长一少以天下苍生为子,博一场中州谁主的胜负之局。

    “三年前,洛翎命丧于你几位师叔伯之手,却没有找到那一份天图。事情虽然搁置了三年,看似平静的江湖,实则早已暗潮汹涌。如今燕白楼将自己的掌上明珠交托给菩提书院的那个老家伙,更是引起了天下群雄的蠢蠢欲动。对这件事,玉儿觉得,我天东该如何走下一步棋?”天机星隔空一点,提起一颗断气的黑子,那像是被三星斩杀的洛翎,化作一团黑雾。

    他气息绵长而悠远,举止优雅而洒脱,不负天东人如玉,君子谋无双之名。

    对面的少年,与他颇有几份神似。

    慧光闪烁的眼睛盯着铺展大殿的十九道棋盘,似在推演盘算着什么。

    片刻后,少年露出一抹笑容。

    “师尊安心便是,待此盘收官,泽玉子时便下山……”

    “哦?你倒是说说看……”

    “其实这一切,不过是燕白楼釜底抽薪的帝王权术而已。试想一下,如果天图不在洛翎手中,那么最有可能落在谁的手里?”

    “当然是他的主子,燕白楼。”

    “自古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洛翎成全忠义,却妄送了洛河一门,愚忠也。”颇为可惜的看着逐渐散开的黑雾,少年发出一声轻叹。

    “这么说来,你觉得一切都是燕白楼的诡计了?假传谣言,误导世人以为天图还在洛翎的手中,其实早已成他囊中之物。而为了让此局完美,白楼神将主动做了一回走狗,屠杀了洛家满门,让世人以为尊皇大怒,降下责罚逼迫洛翎现身?”

    “这只是弟子的推测,真相如何,待弟子拜入菩提书院后,从小公主的身上,自能查个水落石出。”

少年名为君泽玉。

    是经天十二星九星天机的不二传人。

    这一师一徒坐论天下,一切,似乎都在他们脚下这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之上。

    他们每对弈一场,就是对天下大势的一次推演。

    只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

    洛门未绝!

    还有一名少年独活!

    而真正的社稷山河图,就在他的身上!

    少年避世了三年,如今身负天图下山!

    目标是前往菩提书院!

    在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成为同窗!

    这是天意!

    无法推演的天意!

    ……

    菩提书院位于天东七州与大燕帝国交界处,是独立于这群雄割据之外的一处天东圣地。整个天下,除了八百宗之外,也只有中州昆仑山上的剑阁能与之媲美,不受战火所燃,不受红尘所扰。

    书院以育人教学为理念,无数年来,自然培育了不少名人,这七州与大燕的许多高手,都曾是书院走出来的学生。除此之外,书院更是将修行者六字门中道归纳总结,发扬光大,实属功不可没。

    菩提书院依山而建,山下便是四通八达、赫赫有名的菩提城。

    作为连通七州与大燕帝国要塞的城池,菩提城自然是往来者不绝。

    尤其是近来,又逢书院开学收徒之际,天下英杰更是汇聚于此,让这座菩提城空前的喧闹繁华了起来。

    在宇文大将军以及他的燕翎卫暗中护送下,雪儿和洛长风等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再也没有遇到类似刺杀的事情,成功的抵达了菩提城中。

    其实这要归功于宇文大将军。

    堂堂大燕帝国最精锐的燕翎卫,又是在新一届首领宇文阀的率领下出动,岂能真的将自家公主搞丢了。否则这燕翎卫早已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在洛河郡燕翎卫被江家长公子拦住之后,发现说理说不通,果断动起手来然后潇洒的离去,让吃了闷亏的江家长公子一直抱怨虎落平阳,后悔成亲没有带着他的三千同袍兄弟。

    宇文大将军在山林中发现了雪儿的行踪,却没有轻易暴露。

    正如雪儿所说的,自幼在白楼门长大,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宇文阀终究是不忍心再给她加一副锁链,所以便与燕翎卫的兄弟,一路暗中相随,并且除掉那些心怀叵测的绊脚石,清扫了一路,这才换来一路欢快无余的旅途。

    初见洛长风时,宇文阀就觉得有一种熟悉的亲切感。可三年了洛长风的样貌变化了不少,从洛门大少变成一碗水,一个馒头就能管饱的坚毅少年,消瘦的面孔,修长的个头,已然与往昔判若两人。

    何况,洛门遭劫,无一生还的消息,他曾亲自验证过,先入为主的思想认为,大哥洛翎的独子也丧生在那火海,所以仅仅是疑惑,也就没有多想。

    至于那杆游龙寒枪,是柄神兵利器,极具灵性,早已被洛长风收起来了,否则凭借着这柄游龙枪,他的身份就暴露无遗。

    李寨主一行人将李星云送到菩提城后,就在城外与众人告别离去。他们本是李星云村子所雇用而来,自然没有再停留的必要。这菩提城外的山上,就是书院所在,因此虽然城中龙蛇混杂,却无需再担忧什么秩序与安全的问题。

    相信在这菩提城中,若是有人敢打未来书院学生的注意,一定会死的很惨。

    雪儿和翎儿也终于是放心了下来。

    两对少年少女穿行在宽广热闹的街道中,来往的人群,到处都是同龄的人儿。看着他们对此城的熟悉程度,恐怕早早到了不少时日。

    “快快快……书院放榜了。”

    “什么?书院放榜了?”

    “喂,等一等我……”

    每年菩提书院招生,都会在正式考核前三日放榜。榜中并不是什么中榜的名单,而是今届入院考核所考核的科目内容,以及注意的事项罗列。榜单放出,提醒那些欲考入菩提书院的学生事先准备。

    身边的人潮汹涌而去,雪儿拍着小手回过头笑道:“长风大哥,书院放榜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还没有征求得洛长风的同意,翎儿便是激动的拉起雪儿小手,二人先跑了过去。

    李星云在后面喃喃地道:“奇怪,她都有推荐信了,怎么比我还着急?”

    ……

    菩提城中设有书堂学馆,这放榜的地方,就在书堂门前。

    那里竖着一块大大的木桑栏板,栏板上张贴着今届书院考核以及招生数量的相关事宜。

    不过现在,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根本挤不进去。

    雪儿和翎儿比起同龄男儿自然要矮上半头,她们不甘心的垫着脚尖,昂着头,向里面极目,也只能瞄到人群狭缝里露出的几个字眼,还让两个小姑娘挤了一身香汗淋漓。

    洛长风背着包袱,双手抱臂站在外围,李星云戴着个书生冠,背着书娄,手持折扇,像极了下山求学赶考的书生。

    人群突然激起一层浪涌,榜栏前突然有一名年纪已入古稀的老道倒了下去,惹得周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原本拥挤的人群,也似乎为了避免沾惹不必要的麻烦,竟主动散了开了。

    那因此老道也进入了雪儿和翎儿的视线中。

    两个小姑娘虽然没有悲天悯人的胸怀,却也极有善心,比起那些久经江湖见惯了刀剑情仇是非恩怨的书院未来学生来说,她们做不到袖手旁观。

    “老爷爷,你怎么了?”雪儿和翎儿连忙上前,没什么经验,也没什么力气,尝试了几次却怎么也搀扶不起。

    “像是饿昏了。这老道我不止一次见过他,几乎每一届书院招生他都会来这,多少年了,听说一直没被书院招上,有些疯疯癫癫的……”

    “我也听父亲以前说过,他当年进入书院时,就见过一个老道,无名无姓的,许多年都不曾被招入书院,院长看他可怜,就许他在书馆里住了下来打打杂,还给他取了个名字,好像叫什么……易行川。”

    老道易行川的事迹一件件被挖了出来,听起来似乎是菩提书院的名人。

    不过雪儿和翎儿到没什么心情理这些,洛长风和李星云听到呼唤,也挤了过来。

    还没等他们上前帮忙,一道慵懒却及其刺耳的声音从分开的人群中传来。

    “哪里来的老不死的?横在这里算什么?挡九哥的道……你们几个,给我那他扔出去。”

    嚣张跋扈!

    这是洛长风所产生的第一感觉。

李星云目光顺着人群望去,只见后方几名少年开道,簇拥着一名锦衣玉带的公子哥走了过来。

    那人模人样的公子哥看都没看昏死的易行川一眼,高傲的从他身上踏了出去,似是要看榜。

    身后的几名追随者很有眼色就欲将易行川抬起扔出去。

    “你们干什么?”

    “没看到他已经昏倒了吗?”

    雪儿和翎儿哪里见过这般恶少的形象,小丫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张开了双手拦在那恶少身前。

    被拦路的恶少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神色冷漠的看了看雪儿和翎儿一眼:“知道你们在和谁说话吗?”

    “还没请教……”洛长风几步上前,这种江湖里的事,两个丫头自然摆不定。

    与同龄人不同,有很大的不同。

    洛长风三年前遭受灭门之灾,那种滔天的仇恨早已化为无形的杀气与凛冽,他的眸子有种寒光,让人心颤。

    恶少也是瞳孔微缩,眼前少年给他的感觉很锋利,隐约中有种莫名的威压。

    “冀云州彭家,彭九。”恶少脸上流露出高傲之色,似乎觉得自己总有一种天生俯视众生的优越感。

    人群中传来异动,似乎从这简单的几个字眼判断出了恶少的身份,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洛长风也是眼中寒光一闪,如他所料不错,冀云州域主就单姓彭字。

    敢如此自报家门名讳的人,其身份呼之欲出。

    “身份倒是很尊贵……”洛长风说道。

    “哈哈……怕了?怕了就赶紧给九哥道歉,然后滚出菩提城。”有随从讨好恶少嚷道。

    “可这里是菩提城!”洛长风继续说道,“我只知道在菩提城里,没有什么域主之子,更不识得彭家是什么来头,这里只有书院学生,和没有考进书院的学生。”

    雪儿一双明亮的眼睛带着崇拜之色凝望着洛长风,小小的内心快被这种高冷无双的气质所征服了。

    “说得对!先生说六道门前,众生平等。就算是冀云州域主之子也不能罔顾道纪,这是对道门、对天下修道者的不尊重!”李星云论起三纲五常来,把他放在八百宗坐而论道三日三夜都不会觉得累。

    “你又是谁?”对于自报家门后还主动站出来与他对立的家伙,彭九习惯性的想要知道对方的身份,以免惹到不该惹的存在。

    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虽然狂傲,却也小心翼翼。毕竟天下之大,他不敢惹的同龄人还是有的。

    “我叫李星云,星云州来的。”李星云说到。

    彭九皱了皱眉头,如他一样,用冀云州代表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身后家族呼之欲出。李星云自称星云州来的,让他开始习惯性的猜测着后者的身份,并且在脑海中将他与星云州那几大世家的子弟从帽貌到神比对了一次,发现似乎星云州并没有李姓世家值得注意,不由得声音再度冷漠了几分:“你跟我谈平等?”

    “如果你能从我这几个不成器的修童手下爬着出去的话,或许还有资格。”

    一言不合就欲用暴力解决问题。

    这或许是这种天生优越感超越平民百姓的大少引以为傲的不败手段。

    因为他从没遇到过对手。

    所以不知道低调与收敛二字怎么写。

    然而就像是洛长风说的,这里是菩提城。

    这里只有书院学生和没有考进书院的学生。

    如果非要将身份论个尊卑,将实力论个高下。

    这里依然轮不到彭九当家。

    昏死的易行川还躺在地上,争论无休止,已有人主动救治。

    君泽玉悄然无声息的出现在人群。

    六字门中,他主修易字,兼修流字。

    谈不上悬壶济世,粗浅医术还略懂一二。

    他觉得自己应该能够让这老道快速醒来。

    不需要一个馒头,只需要一碗水。

    ……

    君泽玉的出现很令人意外。

    甚至让燃起怒火的彭九措手不及。

    他没有像雪儿和翎儿那样吵嚷着要人帮忙,也没有像洛长风和李星云那样拦在了彭九身前,他从人群中默默地出现,默默地蹲下身子,默默地给昏死的易行川老道把着脉搏。

    他生的很俊美,比起一些女子还要美,唇红齿白,眉清目秀,一身锦玉装扮,透露着高贵之气。

    他的出现,让周围一些女子看的呆了。

    雪儿和翎儿也是目露着光芒,若不是今日见到真人,真的难以想象,男子居然也可以生的如此美不胜收,让人嫉妒。

    彭九此时倒是没有嫉妒的心思,他有满腔的怨愤无处发泄。

    因为就在所有人都在关注此人的俊美容貌时,他却看出了此人的身份。

    腰间玉带,九星连珠。

    整个天下除了天东的十二颗星辰与他们的弟子之外,谁敢佩戴连珠星玉带?

    洛长风自幼踏足江湖,当然也看出了君泽玉的身份。

    原本凌厉的气息,也渐渐平和了下来,他觉得这一架是打不起来了。

    最起码,冀云州彭家面对八百宗还是有些忌惮的。

    “水……”君泽玉将老道扶起。

    “哦……哦!”李星云快速反应过来,取下书娄,还没将水袋拿出,洛长风便将老酒头给备用的水丢了过去。

    接过水袋,给老道灌了一通。君泽玉头也没抬说道:“如果你还想试试自家修童的实力的话,待会儿我来陪你!”

    他这话自然是对彭九说的。

    君泽玉不是世家大少,他是一代天骄,他很清楚对付彭九这种人的手段。

    以恶制恶!

    这不是威胁,不是恐吓,凡是知道他是谁的人,都相信他有这种实力与手腕。

    经天十二星被誉为天东神像的继承人,而作为十二星的嫡传弟子,同样是天东神像的不二人选。

    换句话说,数十年以后,彭九或许会成为冀云州域主,而君泽玉却能够位列十二星。

    天东七州八百宗,这种称呼不是无的放矢。七州域联合起来可以勉强媲美八百宗,区区冀云州域主妄想与经天十二星相提并论。

    更何况,大燕帝国并同七州,不见得能与菩提书院一较高下,而奇才辈出的八百宗却可以。

    原因很简单,菩提书院和八百宗都有神引境圣人镇守,七州域尊者为主,无圣人巅峰。

    彭九面色阴晴不定。

    从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

    君泽玉是第一个。

他很想试一试九星天机的徒弟,是否真如天机阁所言那般。

    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人在屋檐下。

    这里是菩提城,不是他的冀云州。

    或许动起手来他能够和君泽玉一较高下,然而给人一种戾气逼人的洛长风,却是他的隐患。

    他很清楚,自己所带的这些追随者亦或修童,没有人是那少年的对手!

    “不急!书院里,以后有的是机会。”彭九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冲着君泽玉拱了拱手,分开人群走了。

    貌似古稀之年的老道易行川醒了过来。

    君泽玉的医术的确可圈可点。

    他仅仅喂了几口水,手掌在后者身上几个穴位稍作游走,便令他苏醒了过来。

    易行川是个糟老道人。

    他无家可归,记不起家乡何处。

    他银白的胡须乱糟糟的,面容枯瘦,似乎只剩下一层饱经风霜的皮。

    看他身上的道袍,和隐约传来的味道,应该很久没有洗漱了。

    雪儿小手捂着口鼻,与翎儿递了个颜色这般想着。

    易行川慢慢爬了起来,雪儿和翎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救人的时候顾不得这些,现在放下心来,才发现这个老道好脏哦!

    她们自然不是嫌弃,只是自幼宫廷里锦衣玉食惯了,又是爱整齐美丽的女孩子,难免会有些不适应这种味道。

    换作洛长风和李星云也一样,他们的眉头,不约而同微皱了起来。

    易行川神情很是茫然,不知道一直是这样还是刚刚苏醒没有回想起昏倒前的事情。

    他茫然的盯着君泽玉俊美的脸颊看了许久,突然说道:“这位公子面容清奇,神色如玉,一看就绝非池中之物啊。不如让老道摸上一骨,断此生化劫之数何如?”

    “哎哎哎……公子你别走啊……”

    君泽玉感觉很失败。

    居然救了这么一个神志不清的神棍!

    他无颜再待下去。

    甚至不惜浪费这次良机。

    与雪儿一行人结识的良机。

    “这位姑娘,我看你面容清奇,笑魇如花,将来绝非池中之物啊!让老道摸上一骨,断一断此生之劫何如?”

    “哎哎哎……姑娘你怎么走了?”

    “……”

    拥挤着要看书院新榜的年轻学子们,像见了鬼似的,四下散开。

    “ 长风大哥,我看这老道疯疯癫癫的,要不我们也走吧,不然他该给我们算命了。”雪儿有些紧张,捏了捏洛长风的衣袖,有些畏惧的看着疯癫的老道。

    “小姑娘莫要惊慌,老道看你面容清奇,笑靥如花……”

    “翎儿快跑!”

    “走啦,书呆子!”

    李星云一直不理解众人为何对一名无家可归的老道如此冷漠,他正欲上前寒暄温暖,被翎儿回头给硬生生扯走了。

    洛长风无奈的摇了摇头。

    ……

    夜色下的菩提城,落了一场雨。

    城中灯火通明,比起白日里的热闹喧哗,深夜里的菩提城,在这微风渐凉的秋雨中静谧了许多。

    或许是雨声淹没了轻浮的心灵,冷静了学子们心里的火种,夜里,他们或守在书房静夜温书,或撑开木窗聆听雨声,或凭栏遥望夜空,独思远方。

    街道上依稀有三两结队的学子,撑着水墨伞,站在书馆前木桑栏旁,看着今届书院招生考核的事项。

    洛长风陪着李星云一道,也弥补了白天的匆匆一眼。

    雨夜秋凉,他们就没让雪儿和翎儿跟来,留在了客栈等候。

    “长风大哥快上来,看我们遇到谁了?”

    洛长风和李星云二人刚来到客栈门口,就看到雪儿在楼上招着手,喜笑颜开的喊着他们。

    在雪儿和翎儿的身旁,有一位俊美的公子温温一笑,向着洛长风二人遥遥的行了一礼。

    不是君泽玉又是谁!

    客栈二楼靠窗台的位置,视线开阔而又通风,可以看到楼下来往的行人,也可以聆听着雨声。

    一见如故的少年少女们把酒言欢,是对年轻的歌颂,对未来的幻想。

    “君兄医术精湛,书院求学,该是流门中人了?”想起白日里那邋遢老道,以洛长风眼力自然看出那老道不是简单的饿昏而已,心生好奇,便是问道。

    “医术之道博大精深,在下也只是略窥皮毛。说来惭愧,流门之道我也仅仅是偏爱,兼而习之。六字门中,在下实为易门中人!”

    六字门中道,流门偏儒,各种经史子集医毒之道书画琴棋,禅理之修,都属流门。而易字门中,修五行八卦,趋吉避凶,排兵布阵,摄魂招魄,算计推演,乃天下大势真正谋者。

    君泽玉师从九星天机,属易字门中人却也不假。

    “可惜了!”李星云合起折扇说道,“先生说我天生慧根,流门之才,本来还想着入院之后向君兄多多学习呢,没想到,道不同啊!”

    “你呀,能不能进入书院都还是未知之数呢,现在就把自己当成流门中人了,真是不害臊!”有李星云‘先生说’的地方,就有翎儿的‘斗嘴论’。

    “我一定会入书院流门之道的,这是先生说的。”

    “那我问你……你说你是流门之才,你知道今天那老道患的是何病么?”

    “我如何不知道?那老道癫狂若痴,双目涣散,是天冲受阻,灵慧难孕的迹象。一定是曾经得罪了什么人,才落得今日下场的。”

    斗嘴归斗嘴,李星云这一席话着实惊讶了众人。

    雪儿很诧异的望着他,洛长风与君泽玉也是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满身书生气的家伙,仅仅是几眼,就能断定那邋遢老道的病因?

    就算饱读典学,把村子里所有的藏书都倒背如流,没有数年的经验累积也决难有这种实力。难不成你那村子里都是些老弱病残,等待救治的伤病患者?

    只有翎儿不相信,瞥了瞥他一眼说道:“我才不信你呢。堂堂天机星座下弟子君大哥在这里,他说的我才信。”

    “李兄弟所言,已是八九不离十了!”君泽玉叹声说道,“我那几下推揉,实际上是将天冲之力灌输至老道的经穴之中,原本试图打通,却发现根本无从着手。”

    李星云向着翎儿递了个得意的神色。翎儿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理会。

    “所以那股堵塞天冲的力量是……”洛长风说道。

    “封印!很强的封印!”

    黑色无边的天际骤然雷云炸响,一道闪电犹如劈开苍穹的剑光,向着远方逐去。

    仿佛这两个字眼,深深触碰了某道天则,引发雷霆怒吼似的,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自此,这群年轻人发现了一个常人所不知的秘密。

    菩提城里有位邋遢的老道。

    他无名无姓,癫狂若痴,书院给他起名易行川。

    这是个很有道行的名字。

    六字门中,占据其三。

    就如同他不为人知的身份一样,令人忍不住深究……

    PS:两万字送到,嗯,以后的速度会放缓了,养书的朋友可以试试看看轩辕神录,两本书有固定的联系,只是风格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