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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架初教6通场飞过,李战的目光跟随着它,一直去到很远的地方,看着它慢慢爬升高度,很快的就变成小点点,一直到微不可见。

    远眺平坦的飞行区,主跑道,滑行道,迫降道,平行公路,继而是更远处整整齐齐的没了叶子的树林。

    万里无云万里天,阳光正好,少云。

    风向170度,风速每秒3米。

    本场常压760。

    气温12摄氏度。

    很好的飞行日。

    沿着拱形机棚前面的滑行道,李战战斗着装,右手提着飞行头盔,昂首阔步向前心中却忐忑不安中混杂着失落。他在三号棚停下了脚步。两名新学员在三十七号歼教7的机首位置摆姿态拍照。

    “师兄!”

    竖起大拇指被拍的学员看见李战,惊喜起来,连忙拽了拽摆弄着相机的学员,一起跑步过来,立正敬礼。

    李战回礼,目光从三十七号机身上移到两名兴致勃勃兴奋得满脸通红的新学员身上,“你们在干什么呢?”

    “和战鹰合影一个,给家里寄回去!”新学员甲兴奋地说。

    新学员乙盯着李战肩膀上的一毛三看,再看看自己的红肩章,眼里满满都是羡慕,说,“师兄,走之前和战鹰合个影吧!”

    望着这两张灿烂的笑脸,李战的心没来由的堵了一下。

    一年前的自己不也是这样吗?

    “好。”李战答应下来,走到三十七号机头前站定。

    镜头定格,他和相伴一年的三十七号座机最后一次合影,在北国冬日里。

    “好好对她。”

    新学员兴奋地重重点头,“是!师兄!”

    从他们眼里看不到重视,李战神情肃穆地说道,“她已经服役十五年,培养出一百零一位飞行员,其中有七名将军,有七名烈士。记住,她是功臣。”

    两名新学员肃然起敬,凝视着三十七号战鹰。

    缓缓抬手向战鹰敬礼,李战强忍着鼻子的酸意,轻声说道,“老伙计,保重。”

    望着李战渐行渐远的背影,两名新学员不约而同地远远向他敬礼。

    新学员乙问道,“你认识他?”

    “你也见过,在基地荣誉室,他的照片挂在荣誉墙上。”新学员甲沉声说。

    ……

    歼教7的双机编队狂飙而过,尽管未超过音速,但是WP-7B喷气式发动机全负荷运转产生的尖锐吼叫声,依然的让人听觉感到不适。

    菜鸟上天,老鸟在进行最后的狂欢。

    两年的预校,两年的飞行学院,毕业了,来到这个训练基地,飞了整整一年,终于翅膀硬了。要走,免不了的伤感,舍不得。冬日的清晨,阳光照样很舒服,心情却好不起来。

    这一路走来多么艰难,此时回想,嘴角却不由上扬。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淘汰,终于得到了“准飞证”,是该高兴的。同一批招飞的学员里,有许多中途被刷了下来,各个方面的原因,转到了地勤专业。能走到最后的,不过是一小部分。因此艰难。

    只是昨天的异常,让李战没了心情,有的是忐忑不安。

    同期学员昨天已经离开训练基地,奔赴各个作战部队。再过几个月,他们就能成为能够独立驾驶战鹰执行任务的战斗机飞行员。可偏偏没有他的名字,基地政委让他今日于简报室集合。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与此同时,基地机关楼政委办公室正在舌枪唇剑气氛火爆。基地陈政委背着手站在办公桌后面,脸色很难看。他面对着的是好端端坐着的空军上校,脸色温和带着微笑。气氛的压抑源自于陈政委。

    “方参谋长!你这个样子让我很为难的嘛!”陈政委瞪着空军上校,“你们二师多牛,你什么样的兵招不到非要到我这里挖人!”

    他说着那股气又起来了,拿起桌面上的文件摔了摔,道,“除了李战,这里面的你随便挑,我保证二话不说给你办手续!”

    二师参谋长方成河笑着压了压手,道,“师兄,陈师兄,你别着急嘛,坐坐坐,你先坐下。”

    原来这两人曾是一个学院的师兄师弟,陈政委比方成河高一个年级,两人的预校都是在北京大学就读。甚至两人前十五年的经历是相似的,后来陈政委从军事岗位转到政工岗位。

    方成河说道,“师兄,我不瞒你说。我过来之前,师领导指名道姓要这个兵。其他的都好说,这个李战,我必须带走。”

    “方大麻子,我也实话告诉你,这个兵,北空已经预定了,人家的接兵干部就住你边上。凡事讲个先来后到,你们广空不要太野蛮了!”陈政委来气,指着脸上有大麻子的方成河怒道。

    无疑,他夹在中间是最为难的。另一方面,因为训练基地是在北边,尽管是空军总部直属,但平常少不得要所在军区的照顾,当然是向着北空这边。你广空在两千公里之外,你别说是后来者,就算是你先来的,那也得靠边等。

    方成河却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和声和气地说道,“老陈,我如果没有这个底气,我不会坐在这里和你扯半天。这个兵,我必须得带走,我带不走,谁也带不走。当然,除非他个人有想法。他如果态度很坚决不愿意去广空,我绝不强求。二师不要三心两意的兵。”

    “你说得比唱得好听。他是你们二师师部驻地西县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哪个不希望在离家近的地方服役。征求他意见?你看你那副慷慨无私的嘴脸。”陈政委被气到了,指着方成河的鼻子说。

    方成河看了看时间,站起来,正色道,“我当然会调查了解清楚所有情况。老兄,今天我必须把人带走。”

    陈政委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过身看向窗外,沉默良久,感慨地说道,“老航校的根就这么点了,你来挖一点他来挖一点,我是谁也留不住。刘疯子走之前交代过,把李战留下来,他有很大的潜力成为优秀教员。转为飞训基地二十多年,前后只有七人进入了空军人才库,李战是第七位。我想留下他,可惜我没那个能力。”

    言语之间是有心无力的落寞。

    方成河慢慢收起笑脸,深深叹了口气,“老哥,时代在变迁。对现行的培养模式进行改革是必然的,上头的决心也是很大的。与其让尖子留在后方,不如放到前面去发挥更大作用。至于刘疯子,他自身都难保,你让他别操这个闲心。”

    陈政委回过身来,冷冷看了方成河一眼,沉声说道,“给我一个小时,我和他谈一谈。”

    “没问题,我在招待所等你把人和手续带过来。”方成河信心满满地说道,向陈政委敬礼,干脆利落地离开。

    这里是简报室,李战坐在他坐了一年的位置上,面朝窗户望着飞行区。冬季飞行服加身,黑色的飞行夹克式棉衣略显笨重但很暖和。白色的飞行头盔就放在右大腿上,他的右手按着,头盔前面正中央的红五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陈政委大步走进来,李战起立转体敬礼。

    那是个脸庞棱角分明的年轻人,剑眉之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紧紧抿着的嘴唇昭示着他的浑身肌肉都处于待命状态。

    回礼,陈政委道,“你已经没有训练任务,为什么战斗着装?”

    “报告!我从不非战斗着装进入简报室!”李战回答。

    简报室同时也是战备值班室,飞行员飞行前的最后一站在这里。领取任务,带齐各自的装备,或由通勤车送往登机,或直接跑步前往登机,继而起飞,呼啸着奔赴训练空域或者任务空域。

    “跟刘疯子一样,都他妈是倔驴!”

    “坐吧。”陈政委指了指李战,他却是背着手站在那里,打量着李战,“知道为什么把你单独留下来吗?”

    李战心里有气,腹诽道,我要是知道也当政委了,“报告,不知道!”

    “南边点名要你。”陈政委说道,“但我还是要听听你的意见。”

    李战猛然一愣,“南边?广空?”

    “嗯。”陈政委微微颌首。

    “我看了你的档案,你的家乡在南港西县,那里有广空航空兵的精锐二师驻扎。但是如果你留在北空,是能够接触国产新型战机的。”陈政委沉声说,“学院党委和训练基地党委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听听你的意见。”

    对学员的去向,学院和和训练基地都有话语权。

    李战明白了,原则上学员不会被分配到原籍所在地。这条规定其他军种的一样,已经延续了几十年。领导并不是因为这一点而产生顾虑,而是在点醒李战——你是北边培养出来的飞行员,希望你主动提出留在北边。

    于是,这里面就透出了一个很明显的信号——广空要人是势在必得的,除非学员个人提出意见,那么学院和基地这边就能抓住“学员原则上不分配回原籍所在部队”理由来拒绝广空的要求。

    区区一个菜鸟值得这么重视吗?

    值得。

    因为李战是这一期学员里最优秀的!

    第一个放单飞;

    第一个起降完成得堪称完美;

    最先完成基础空战训练科目;

    毕业考核成绩和第二名拉开了二十分;

    训练基地一年来的训练一直保持着最顶尖的成绩;

    最后的对抗考核他先后击败了三名教员……

    就在上一周,训练基地给李战记三等功一次。

    还没下部队就凭着军事训练斩获一个三等功,这样的事例也是极少的。

    李战在飞行学院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个三等功。

    身上有两个三等功的菜鸟,那就不是一般的菜鸟。

    况且,李战是该训练基地数十年来第七位未毕业就被选入空军人才库的学员。

    这样的尖子,谁舍得放走?

    “我给你透露个消息。继成空的四十四师之后,北空很快会改装国产新式战机,你应该也听说了,歼-10。留下来,你有机会成为你们这批学员里最先驾驶国产新型战机的人。你不是一直渴望驾驶国产新型战机驰骋蓝空吗?”陈政委沉声说道。

    毫无疑问,这个办法对李战是有效的。领导们都知道,李战这个学员对国产新式战机的渴望是非常强烈的。当年招飞报名,在汇报入伍动机的是,李战直言不讳,正是因为国产新型战机成功首飞的新闻刺激到了他。

    五年以来,他的目标不正是为了能驾驶传说中的“恶棍”歼-10翱翔蓝天的吗?

    李战陷入了深度纠结当中。

    去广空会离家很近,说不定能分配到离家仅有十几公里的二师师部基地。可是这样一来,他和恶棍见面的日子会变得遥遥无期。

    他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二师不会是很快改装恶棍的部队。往往小道消息更为及时和准确。他有他的判断,当年从前苏联买的一批24架SU-27SK给了芜湖的三师。苏联解体后,跟俄罗斯又买了24架,同时把技术给买了回来,这一批SU-27SK就是给了二师。

    正因为如此,二师和三师一样,基本不可能被排在前面改装歼-10。

    留下来的话,见到恶棍并且骑上它的日子会很近。就算政委不说,李战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他知道凭自己的成绩,一定会分到王牌部队去。显然,王牌部队一定会是首先改装恶棍的部队。

    一边是家,一边是五年来支撑着他走过来的目标,他很难取舍。

    陈政委说道,“你现在要做决定。不管是去是留,下午你都得离开基地。”

    “政委,我想去广空。”李战瞬间做出了决定。

    这让陈政委颇感意外,脸色不太好看了。

    李战说道,“政委,我弟弟在外省上大学,姐姐也嫁了人。爹妈身体不太好,没人在家照顾。到广空,我能离家近一些。”

    陈政委沉默了下来。

    良久,他轻叹口气,说道,“是啊,忠孝难两全。罢了罢了。尽管我可以理解,但我不得不说一句,你小子是翅膀硬了。去吧,收拾东西到招待所找方成河,二师参谋长,跟他走。”

    李战咧开嘴笑了,白森森的牙齿和因为比常人接受更多紫外线而显得黝黑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离家五年,这期间只探过一次亲。李战心中对爹妈的愧疚日积月累早已让他无法心安。

    终于,他做出了这样的决定——歼-10跑不了,但爹妈日益衰老。

    终究没能再在训练基地上天飞一回。

    李战收拾好行李,办完手续,陈政委把调令交给了他。陈政委终究没有亲自带人过去给方成河,他看见方成河就烦。

    然而,方成河只是把李战带到机场交给那边等候的参谋,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李战甚至没来得及和未来的顶头上司多说两句话。

    波音-737就呼啸着把他们送离了北国大地,两个半小时后在羊城国际机场降落。他甚至没来得及和其他同学联系一番告知变化。

    随即,已经在等候的依维柯把他们接上,来到了军区空军司令部,赶在下班前办理好手续。接着赶火车,摇摇晃晃七个多小时后下车。

    一辆勇士车接上了他们,驱车两个小时,进入了西县城区。带着李战的是个少校,坐在副驾驶上,回头对李战说,“李战同志,再有十几分钟就到地方了。”

    李战下意识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少校有些意外。

    触景生情中的李战心情十分的激动,他一直控制着控制着,可当勇士车从家门口经过的时候,他控制不住了,眼泪猛地往外涌。他胡乱地擦拭着,声音是哽咽了,“张参谋,我是西县人。刚刚经过了我家门口。”

    名唤张威的少校参谋猛然一愣,抬起手腕看时间,眼神黯淡了下来,带着歉意说道,“离报到时间只有半个小时,你暂时回不去。如果你留在西县,以后有的是机会,周六日完全可以申请回家看看。”

    李战很快控制好情绪,尴尬得有些脸红,“是,我明白。”

    张威呵呵笑着不再言语。

    他很明白过家门而不能入的感受。换成他,表现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是幸运的,起码你有机会在家门口服役。按照你们当地的说法,这叫光宗耀祖。”张威笑着说。

    李战的心情略好,就算分到其他两个团,离家的距离,都比远在两千多公里外的北空要近得多。

    他期待着能够留在西县,不但“周末回家”成为了可能,而且能够飞SU-27——飞SU-27总比飞歼-8、歼7这些老家伙要好太多。

    当地人都知道县城西郊有个机场,知道那是部队的机场,距城区不过四五公里。

    西县的人们几十年来已经习惯了“那种声音很大”的飞机在头顶飞来飞去。战斗机起飞呼啸爬升的声音是非常大的,而西县上空本就是二师的训练空域。超音速飞行的时候,那声音更是震耳欲聋。

    李战小时候在天台放风筝,就曾多次看到过战斗机低空呼啸而过的场景。高度非常非常的低,他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战机转弯的时候戴着白色头盔的飞行员。那风筝更是给人要和战机相撞的错觉。

    可惜,他一次没有来过西县机场。这里,数十年来都是管理严格的军事区域,等闲人不能靠近。

    勇士车把他送到仅三层高的机关楼前面,张威着他大步往楼上去。李战身着冬常服,背着背囊提着行李袋。

    “师长战斗值班,政委看家,所以你要向政委报到。”张威指了指李战提着的行李袋,解释了一句。

    李战忙说,“明白。”

    别看两人之间差着一个衔级,而且张威还是正营级干部,比李战这个副连级高了两个等级,但是李战不会拿张威当首长,张威也不会摆上级的架子。原因很简单,李战是飞行员,张威是作战参谋。空军部队里有个现象,只要是在天上飞的,见官大一级。

    当然不是规定,而是长期以来存在的现象。况且,张威知道李战是空军人才库成员。二师数千人之众,能入选空军人才库的官兵寥寥无几。

    培养一位合格的飞行员不容易,培养一位优秀的飞行员更是需要投入庞大资源,都是宝贝疙瘩。

    这会儿是刚上班的时间点,两三分钟内,各个部门的人员都到达了岗位,机关楼却是仿佛热闹了很久,不时的有参谋干事或手持文件夹或甩开膀子健步如飞地穿梭在走廊里。所看到的人员无论军官还是士官,都是帽子腰带腰挎手枪。这是机关人员的战斗着装了。

    临战氛围非常的浓厚。

    “今天有重要训练任务,首长们不是在值班就是在天上。”张威笑着说了一句。

    “这是一级战备。”李战说道。

    张威点头,“没错,大批转场。”

    李战佩服道:“二师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是威名赫赫的“南霸天”。”

    就凭机关干部这股子气势,已经能压其他部队一头了。有士气才有气势,没有气势的部队的战斗力是要打个问号的,无论陆海空二炮什么部队。

    在三楼挂着政委牌子的办公室前面停下来,张威敲了敲门,里面等了一会儿才传来洪亮的声音,“进来!”

    张威推开门,往里面走了两步,立正敬礼,“报告!政委,今年最后一名新同志接回来了!”

    这会儿已经是十二月份,新飞行员一般都会在每年的最后一个月入营,和其他军种的征兵时间是差不多的。

    看见张威朝自己打眼色,李战迈步进去,放下行李袋,立正敬礼,“报告首长!第四飞行学院2005届毕业生李战奉命前来报到!”

    让李战吃惊的是,政委非常的年轻,高大帅气,剑眉配大眼睛,棱角分明的脸庞,换了时装就是男模啊!完全颠覆了他对师政治委员的认知。学院政委、基地政委都是抗战脸,浓浓的政治工作者的味道。那一类人就是你不用去打听,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搞政工的。

    这师政委更符合歼击机团的新锐团长形象。

    “哦,李战同志,你好。”政委很和气,一边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件,有条不紊地往公文包里装,一边说道,“你可是广空的首长点名从北边要过来的,是尖子。咱们二师呢,是王牌。这里啊,是个大舞台。我听说你是本地人,这更好嘛。平时周六日可以回家看看。”

    他说话的语气很温和,让人如沐春风,丝毫不会觉得他一边忙碌其他事情一边和你说话是对你的不尊重。

    “调令放我这里,张参谋,你把他带去……就去四团吧,给何大头,他来师部要人不是来了好几遍了,给他!”政委几句话就把事情给安排了下去。

    李战连忙把调令交过去,随即两人向政委敬礼道别。

    上了勇士车,李战说,“政委可真年轻,有军事干部的作风。”

    “齐政委本来就是军事主官转的政工,广空最年轻的师政委。”张威简单地介绍了一下,“齐政委是从海航交流过来的干部,原来是海航九师的团长,直接担任了咱们二师的政治委员。”

    “跨军种跳级晋升?”李战低呼着。

    张威一脸高深莫测地看了看李战,不再往下说。

    对飞行员来说,跨军种调动不罕见。海航、陆航,有太多的飞行员是从空军调过去的。当年组建海航、陆航,甚至干脆是整建制划过去,番号加个军种前缀,连衣服都不用换。前几个月李战所在的训练基地就来了一批陆航转场直升机,那些飞行员穿的干脆都还是空军的飞行服。

    但是职务从正团直接跳到正师,这就有点不寻常了。

    “李战,你运气好,四团就驻扎在这里,和师部一起。要是分到五团或者六团,你还得跑几百公里。”张威说着,指了指前面的一片院落,说,“前面就是四团的团部。”

    李战最牵挂的是什么时候能开上SU-27,于是他问道,“张参谋,咱们师一般的新训时间是多久?三个月?”

    “半年。”张威说道,看着李战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继而说道,“不过也不是固定不变的。个别人熟悉情况比较快,放单飞就会更快一些。这对你来说完全不是问题啊,你是第四飞行学院的尖子,在训练基地飞了一年的歼七。你要上手,无非就是熟悉一下空域环境,这边的气候相对北方来说是差异较大的……”

    李战忍不住出言打断张威的话,“张参谋,二师应该有双座型苏两七的啊,新训还是飞歼七,根本没效果。”

    “哈哈哈,有效果的。”张威笑道,“四团装备的就是歼七,新训飞歼教七嘛,你在训练基地飞了一年这个机型,你完全没问题的。”

    李战整个人都懵掉了。

    “你,你说什么,四,四团装备的是歼七?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那么多苏两七哪里去了?”李战压根不会相信,瞪着眼睛问张威,声音有些没控制住的拔高了一些,以至于引来驾驶员诧异的目光。

    张威被吓了一跳,“小李,你这一惊一乍的干什么。”

    猛地回过神来,李战道歉,“对不起张参谋,我,我就是不太敢相信。二师不是三代化了吗,怎么还有歼七?”

    “你哪听来的消息。”张威对这种刚出校门的愣头青也是见怪不怪了,说,“今年中,五团开始改装歼幺幺,到现在也不过改了一个中队。当然,六团就不说了,他们用的是九六年进口的苏两七。当年进口了四十八架,三师一半,咱们二师一半,全部给了六团。”

    李战至此才知道,原来二师只有一个SU-27团。

    索性,张威把三个歼击机团简单介绍了一下,李战于是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三个飞行团,四团的装备是最差的,用的歼-7,五团稍好,装备了歼-8,六团是尖刀,甚至可以说是全空军的尖刀,因为他们是唯二装备SU-27的团。

    在过去十多年来,他们的地位一直保持不变。然而这是个讽刺,因为几乎十年里,空军没有新式战机来替换老旧落后的小七老八们。

    一番介绍之后,勇士车开进了四团的团部大院。

    李战也认命了,尽管心中后悔连连,可军令如山,绝无可能出现朝令夕改的情况。只能盼望着改装进度快一些,五团改装完毕,就会到四团。

    这个过程也许一年,也许两年,也许更长。李战知道有些时候部队等待新机型改装,一等十多年一点稀奇都没有。

    四团的团部大院距离师部机关就两公里多的路程,实际上一个在东南侧,一个在南侧。可见西县机场之大,据说在所有的空军机场里,面积能排到第二。四团的团部大院与塔台的直线距离不过五百米,这也便于日常的指挥训练。

    整个院落除了居中的一座长长的两层楼,就全都是平房,楼面、天台还涂着迷彩伪装,一下子作战氛围就出来了。

    只是李战一想到飞的又是小七,他是一点激情都没有了。

    张威把李战交给四团干部股,就甩手走人了。

    因为是重要飞行日,团部只有一位副政委在家。副政委正在忙着准备今天机关的工作为前方的训练提供保障,于是挥手让干部股长带李战办手续。

    组织关系、人事关系、伙食关系,等等一串手续走下来之后,干部股长让李战自己拿着条子去后勤处领取单身公寓钥匙,然后有个下士开着通勤车把李战送到了距离飞行区两公里的生活区,送到了公寓楼下。

    李战的心情越来越不好,看着眼前这栋破旧的满满时代气息的二层公寓楼,心里把二师的领导们都骂了一个遍。

    老子不是你们挖过来的尖子吗?

    就这么对老子?

    从头到尾,向师政委报到之后,就只有一位正连级干部股股长带着办手续。那个团副政委甚至正眼瞧他一下都没有。本来因为要飞的是歼-7而满肚子怨气的李战,这会儿已经是被气得脸色铁青了。

    他真的后悔到广空了,如果留在北空,绝对不会是这样的待遇。大不了争取每年回家探亲一次。

    想象中的师首长团首长热烈欢迎给予鼓励并且能够驾驶SU-27搏击长空的场景,根本没有发生。

    用力推开二零叁的门,李战的怨气好歹下去了一些。

    这单身公寓楼看着很破旧,实则是经过了现代化改装的,很整洁的套间,独立卧室独立卫生间带一个客厅兼书房。他只是副连级干部,这个住宿标准,的确是让李战意外的。

    既来之则安之,从战术角度讲,他还是新兵,但是从军龄这个层面看,他已经是服役五年的老兵,是有觉悟的,懂得无条件服从的根本原则。李战不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了,放下背囊行李袋,就开始收拾起来。

    不远处,三架歼-7接连起飞,间隔时间很短。爬升,编队,随即掉转方向朝西南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指挥塔台里忙成一片。

    “师长上去了?”师政委齐宏急匆匆赶来。

    “政委!上去了。空指的命令,二号空域发现不明空情,他带四团两架上去了。”四团副团长于成林连忙报告,把飞行日志递给齐宏,齐宏在上面签字。按照规定,塔台所有值班人员都要在飞行日志上签字。

    这个时候是副师长在指挥位置上,于成林充当助手的角色。

    大批转场训练。属于日常训练中的最高等级,是要拉一级战备的。这也是李战看到机关干部都走路带风整个机关大楼临战气氛浓厚的原因。

    其实李战错怪了二师的领导。按照规定,保障此类训练,本场的指挥员必须要有两到三人在指挥位置。

    四团六批十二架歼-7转场粤东,六团六批十二架SU-27从桂北转场本场,都要在今天完成。这么大规模的训练,是惊动所有指挥机构的,包括军区空军司令部、军指挥所。

    光是备降场的准备就做了一周的准备工作。

    因此,今天一大早,二师师长和副师长两位负责作训的师首长就到了塔台做准备。齐宏本来是坐镇师机关,结果空指通报西南方向发现不明空情。师长亲自驾机出动,那么塔台就必须要有一位主官坐镇,于是他连忙赶过来补位。

    齐宏自然是知道各种预案的。

    四团的团长、政委、副团长,全部带队参加转场训练,只留下一个副团长在塔台协助指挥。关键在于,四团所有的飞行员都担负了训练任务,而且此时正在转场的过程中。

    再有空情怎么办?

    按照规定,至少要有两架值班战机。然而,现在的情况很尴尬。恰逢老飞转业退役的时节,战机有,飞行员不够用了!不是没人,而是没有符合条件的飞行员。新到的几位飞行员必须要接受三个月的训练才能单独驾机执行任务。

    西县机场位于祖国大陆边陲,一脚油门就能到南海,和东南沿海一样,是正儿八经的最前线,空情是比较多的。

    于成林说,“政委,副师长,我上吧。”

    齐宏摇头,道,“就你一个也不够。”

    “空指通报的情况有些严重,二号空域发现的不明空情有两批,另一批在领空线徘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闯进来。”于成林眉头紧锁道。

    大批转场训练很重要,应对不明空情更重要。关键在于,齐宏短时间内无法抽出力量来。六团的SU-27降落本场之后必须要经过检查保障才能再次起飞,一来二去黄瓜菜都凉了。而且,一旦这么做,准备了这么长时间的大批转场训练就会泡汤,损失是以百万元为单位计算的。

    “那个谁,是叫李战吧?他在哪?”齐宏忽然回头问张威,张威是司令部安排给齐宏的参谋。

    张威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有些懵,“他,我把他交给四团了。”

    “让他上!”齐宏当机立断,“让他上!”指了指于成林,“于副团长,你去,李战当你的僚机!”

    “是!”于成林敬礼,急匆匆的就去了。他可不知道李战是谁,但现在只要有能够值班的人就行。

    不用说,张威连忙给四团打电话,让四团赶紧的通知李战做准备。

    这会儿,副师长忙里偷闲回头问道,“政委,那是个新人,能行吗?”

    “矮个子里挑个,还不一定要上去。”齐宏心里也没有多少信心。

    那一边,憋着气的李战正在忙活着整理内务,一边想着这个周末是不是请个假回家看看,然后心情就好多了。好歹就在家门口,能经常回家看看的喜悦冲淡了一些怨气。

    “李战!快跟我走!”跑过来个参谋,用力拍着门,大声说道,“战备值班,快!”

    正在叠被子的李战扔下手里的活,就像是触电了一样,拔腿就跟着参谋往外跑。楼下已经有勇士车等着,两人跳上车,驾驶员就一脚油门到底,向飞行区疾驰而去。

    疾驰的勇士车上,李战才回过神来问那参谋,“师兄,什么情况?”

    “今天搞大批转场训练,十二批二十四架,年底最重要的训练。偏偏出现了不少不明空情,应该是人手不够了。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团司令处参谋只负责传令,对具体情况掌握不足。

    李战暗自乍舌。

    他倒抽一口凉气,眼里都是羡慕之色。二十四架战机,建制团规模了。单纯的看数量,显然没能带来视觉上的冲击。但是,如果换成人民币,那冲击力就震撼了——二十四架战斗机价值保守估计高达伍拾亿人民币!

    伍拾亿人民币在天上飞,可以想象这是多大规模的训练。

    要知道,保障此类大批转场需要有军委的批准总部通过预案,并且从上到下由空军司令部指导、军指挥所具体指挥,需要所有的指挥机构、四个以上备降场以及所属地区军事气象单位、雷达预警部队等等数十个单位提供保障。

    李战倒抽着凉气,心里的怨气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求战心切。

    一直到了飞行简报室,李战的脑子还没有回过神来,思维很清晰,但是对下一步动作是充满困惑的。这是战斗员的基本素质,他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在训练基地的时候,类似的紧急战备不知道搞过多少次。所以当他听到“战备值班”这几个字,第一反应就拔腿就跑,先到飞行简报室再说。

    于成林已经在飞行简报室里做准备,当李战看到里面只有一位中校再无他人,更觉得奇怪了。

    “报告!四团三大队七中队李战报到!”李战立正敬礼。

    于成林一边着飞行服,腾出手指了指衣柜,“来不及了,你用三十七号柜里的装备,动作快点。”

    又是三十七号!

    “是!”

    李战二话不说,连忙过去,干脆利落地换装。蓝色飞行服,飞行战靴,头盔,白色“劳保手套”。着装完毕,他从上到下检查了一边,确认没有问题。衣服很合身,可见上一任主人到身材和李战的差不多。他坐到了黑板前面,腰板挺得直直的。

    于成林走过来,拿起粉笔在黑板的地图上面画了一个圈,“时间紧迫,注意听。这里,二号空域,发现不明空情,师长带了两架已经上去。现在是我和你值班,命令到,要立即起飞前往二号空域。你是我的僚机。听说你在训练基地执行过类似的任务,飞的也是小七,有问题吗?”

    李战回答:“报告首长!没问题!”

    “好。”于成林这个时候才自我介绍,“我叫于成林,四团副团长,呼号洞三三。你接洞三拐这个呼号。”

    “明白,您是洞三三,我呼号洞三拐!”李战重复了一遍。

    于成林微微点头,正要说什么,飞奔过来一位参谋,大喊:“塔台下命令了!”

    “走!”

    于成林抓起头盔往外跑,李战紧随其后。

    两架值班的歼-7已经准备妥当,发动机发动状态,就停在值班位置。李战接过机务递过来的文件夹,刷刷的签上名字,随即踩着登机梯跳进了座舱,看到地勤打出确认的手势,他启动了发动机,开始检查仪表。

    歼-7是二代机,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期服役,到现在已经生产了一千六百多架,是名副其实的一代名机。让李战松口气的是,他的座机和在训练基地飞的是一个型号——都是E型。歼-7的改型非常多,有些机型技术上有十几二十年多差距是很常见的。起码现在给李战一架G型,他就玩不转,必须要经过专门的训练。

    其实他多虑了。

    首长们如果不掌握他的详细情况,是不可能敢把他拉上阵的。正因为他在训练基地飞的是E型,和值班战机是同一个型号,齐宏才敢让他上,否则谁也不敢冒这个险。

    一切准备就绪。

    李战与塔台联络:“塔台,洞三拐准备就绪,请求滑入起飞位置,完毕。”

    他话音刚落,于成林的声音也在频道里响起,“塔台,洞三三准备就绪,完毕。”

    负责指挥应对空情战机的齐宏道,“洞三三,你们可以滑入,完毕。”

    李战在于成林的右后侧,跟着滑入起飞位置。显然,他们要采取双机编队起飞的方式。

    “洞三三,可以起飞,完毕。”塔台传来指令。

    两人同时打开加力,放挡板,松刹车。两架歼-7开始滑跑,速度越来越快,WP-13F涡喷发动机怒吼着,五百米之后,同时拉起,大仰角起飞,可以在短时间内获得高度,缩短起飞时间。但是这种紧急起飞方式技巧掌握不好会有失去升力的风险。

    干脆利落的双机编队起飞。

    齐宏忍不住叫好,“漂亮!”

    副师长笑道,“这个新同志技术不错。”

    技术如何,一个起降就能看出来。

    “我和北空训练基地的领导谈过,这个兵有飞行天赋,是第一个放单飞的,并且是他们那一届学员里唯一有资格驾机执行任务的。去年大编队出北海搞远程奔袭演练,他所在的掩护编队表现出色,能跟上老鸟的节奏。”齐宏笑着介绍了几句。

    李战并不知道,包括他在内,二师的新飞行员里还有两名是挖过来的,另二人是齐宏从娘家海航九师生生扣过来的两名刚刚完成新训飞行的飞行员。海军航空兵自己的飞行院校还在起步阶段,这么些年来都是空军在为海航供血,极少有从海航把人往回调的。可见齐宏此人很有魄力。

    因此,齐宏对李战是很重视的。并不是李战认为的那样,二师的首长们对他这个外来户不怎么关心。

    副师长年纪比齐宏大十来岁,是个有近四千飞行小时的老飞了。已经有了白头发的他再有两年就到服役期限。人到了这个时候,很多事情都看得很开,心态更是平和了许多。

    他笑道,“听说他如果留在北空,明年就能飞歼十。到了咱们二师,只能飞歼七,心里八成是有怨气的。”

    齐宏倒是不觉有什么问题,说,“多少人盼着改装新机型,不是他一个人心里有怨气。有怨气怎么了,有本事把老机型飞出新战斗力来。”

    “呵呵。”副师长笑着不再往下接话。新政委有魄力有干劲,到位后频繁插手军事方面的工作,是给人对政治委员有了一个全新认识的。

    还没到巡航高度,于成林就打开了加力,把歼-7E飙过了音速。李战没有落后多少,和于成林保持着编队以超过音速的速度狂飙向二号空域。

    “洞三三,调整频率三两八点五,联系南指,接受它的指挥,祝顺利,完毕。”齐宏手里一直拿着送话器,他给洞三三编队下达了最后一道指令。

    副师长那边在时刻关注着要降落本场的SU-27机群的情况,他依然负责指挥转场训练。

    “明白,调整频率三两八点五,完毕。”于成林结束了和塔台的联络,把通信频率调整到位,呼叫南指,“南指,洞三三报告,接受你的指挥。”

    很快,南指回复,“洞三三,调整航向二百四,尽快查明空情。”

    “明白!调整航向两百四!”于成林确认了指令。

    方才塔台已经通报了空情,不明飞行器一批一架。这已经是第二批空情了。实际上于成林也好,在塔台指挥的齐宏或者副师长等人,都能猜到今天为什么会出现空情——跑不了境外某国的侦察机,就是奔二师的大批转场训练来的。

    只不过这一次来了两批次,出乎意料,而二师的战备值班没有考虑到第二批次空情,因为这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

    “我看到目标了,十一点位置。”

    频道里响起菜鸟的声音,于成林扭头看过去,一个黑色小点点正在十一点位置向东飞。他侧了侧机身,往下看了眼,是一片深蓝的海。凭借经验,于成林断定不明飞行器是在领空线之外徘徊。

    “我切上去!你掩护!”于成林下达指令。

    李战正要加大油门杀过去,闻言及时刹住了动作,“明白!”

    于成林向南指报告:“指挥所,洞三三发现目标,完毕!”

    “依法进行驱逐,完毕。”南指答复。

    “明白!”

    歼-7E装备了多普勒火控雷达,距离三十公里,完全是能够发现目标的。但是有严格的要求,谨慎使用火控雷达。现如今,歼-7机队依然停留在地面通报目标信息,飞行员主要依靠目视发现目标,由地面雷达站提供指引进行作战的模式。

    僚机就要有僚机的觉悟,李战在于成林的侧后上方跟进,按照惯例占据高度掩护长机的行动。

    于成林推油门杆的时候,机身忽然抖动了一下,继而动力表指针在缓慢回落。不是空中停车,但是他能够感觉得到动力在衰减,因此不是仪表出问题。

    “洞三三报告,我发动机故障了。”于成林很果断,马上向南指报告。

    南指同样很果断,“洞三三,马上返航,及时通报情况。”

    “明白!”于成林很冷静,他对歼-7比对他女朋友还要熟悉,尽管暂时不知道是什么问题,但根据战机的状态判断,他有把握飞回去。

    李战在通讯频道里听到对话,他马上说道,“洞三三,我掩护你返航!”

    此时,南指却是命令,“洞三拐,你继续执行任务,驱逐不明飞行器!”

    “洞三拐明白!”李战浑身一个激灵,精神百倍。

    于成林担心地说道,“洞三拐,小心点,对方是个老手。”

    “明白,请放心!”李战猛推油门杆,WP-13P迸发出强大的推力,座机呼啸着直奔那架在领空线附近悠哉悠哉游弋着的不明飞行器。

    李战顾不上关注于成林的情况,全身心投入到驱逐不明飞行器的行动中。

    歼-7的高速性能非常优异,而且机动灵活,设计之初就是为了格斗而生。李战所在的训练基地曾经有一位教员使用歼-7将SU-27拖入近距格斗,用机炮“干掉”了对方。

    可是,当李战看清楚目标的时候,他希望自己开的是一架飞豹,或者是其他低空低速性能好一些的战机。因为目标是一架EP-3侦察机,那是一种使用螺旋桨发动机的基于巡逻机改装而来的固定翼电子侦察机。

    他慢不下来就没有办法利用占据对方航线航向的方式驱逐目标。

    显然,李战既然得到广空领导的垂青,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确切地说,他是他们这一批学员里开始形成了个性飞行风格的唯一学员。而通常形成自己飞行风格的飞行员,都有一个共同点——飞行小时较之其他人要多得多。

    是的,张威说得没错,分到四团的好处是不用进行改装训练——飞的都是歼-7,而且是批次更新一些的歼-7E,李战得心应手。

    李战侧头去看,不明飞行器的尾翼上刷着PR-41字样,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标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架飞机威胁到了我领空航行安全,因此必须要按照程序进行警告驱离。

    他用世界通用语言英语进行喊话:“PR-41,这里是中国空军,你即将进入我领空线,请立即离开!重复,PR-41,这里是中国空军,你即将进入我领空线,请立即离开!”

    洞三拐号战机从EP-3航线前方切过,速度并没有放慢,很快就远去变成一个黑点。看着就像是收油不及时没刹住车飞过头了。

    EP-3的机长鼹鼠是老资格飞行员了,他对这片空域和海域十分的熟悉,中气象条件甚至对每一次都会及时出现的中国空军战机和飞行员,都很熟悉。

    “037?这家伙今天怎么了?”鼹鼠很诧异,他对编号为037的飞行员是很熟悉的,老对手了,知道037是个难缠的家伙。可今天的表现完全不像是他的水平。

    至于歼-7,鼹鼠知道,基于老式米格-21研制出来的三角翼气动布局战机灵活有余但低空低速对这种战机来说简直就是灾难。恰恰低空低速是EP-3最擅长的。

    鼹鼠一直都很淡定,只要是到这边执行任务,只要不遇上那些难缠的能够做普加乔夫眼镜蛇机动的侧卫。

    副驾驶米老鼠皱着眉头说,“长官,不对劲,037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但凡稍有经验的飞行员都不会出现“开过头”这种低级失误。

    鼹鼠显然也想到了,说,“或者他有新的计划?好人查理,告诉我雪莉的分析结果。”

    “雪莉”是代号,一种高清的能够自动采集声音进而进行识别处理标出特征点的精密仪器,与无线电拦截系统配合使用。不但可以对人的声音进行识别处理并且标注,甚至可以记录武器发射的声音特征,以此作为分析的依据。

    简而言之,能够通过无线电里的声音记住一个人,并且根据个人的飞行风格来分析飞行员的性格,是非常强悍的针对性极强的电侦设备。

    负责指挥侦察的好人查理很快回复:“很遗憾,037也许换主人了,声音的吻合率低于百分之三十。”

    “是个新手!”鼹鼠眉头一挑,呵呵笑了起来。

    米老鼠松了口气,指着歼-7E消失的方向,讥笑道,“他大概找不到飞回来的路了吧?或者干脆失去了目标?”

    与此同时,地面雷达站也监测到了037的异样,情况反馈到南指,南指询问:“洞三拐,你是否已经错过目标?完毕。”

    指挥员的话音刚落,就从显示屏里看到037来了一个大角度转弯,机头指向目标。随即,李战回答:“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完毕。”

    南指坐镇指挥的正副指挥员闻言都嘴角微抽,相互对视着——这不是037的风格。由于时间紧,李战又是顶替上去的,南指因此以为飞037的还是原来的飞行员。

    李战再一次喊话:“PR-41,你即将进入我领空线,请立即离开!这是第一次警告!重复,PR-41,你即将进入我领空线,请立即离开!这是第一次警告!”

    鼹鼠和米老鼠对视一眼,道,“让我们给这小鸟一点颜色看看。”

    “乐意效劳。”米老鼠摊了摊手,信心满满。

    歼-7E再一次从EP-3的航线前方切过,这一次,鼹鼠注意到距离更近了,他已经能够清晰地看到歼-7E机身上的铆钉。

    “我要下降高度了。”鼹鼠在通讯频道里说道,提醒操作舱里的其他人注意坐稳。

    下降高度减缓速度是此类螺旋桨飞机对付喷气式战机的不二之选,常常使得那些只能高速飞行的中国战机束手无策。

    李战第二次从EP-3航线前方切过的速度依然保持着之前的高速,这样的操作有别于其他飞行员遇到此类空情时的选择。南指也搞不清楚李战为什么要这么做,只能单纯的认为这位飞行员也许技术层面有些欠缺。

    “二师怎么搞的,派了个新手上去。”南指的某位指挥员接过参谋递过来的答复电文,上面把情况汇报得很清楚了,“你看看,刚下部队的新飞。”

    另一位指挥员扫了一眼,神情凝重地问道,“张师长那边情况怎么样?”

    有人回答,“张师长编队返航了,他们的油料已经不多。”

    “发动机故障那架飞机怎么样?”指挥员又问。

    “恢复正常了,飞行员怀疑是油路出问题,正在返场。”又有另外的参谋回答。

    指挥员皱眉,“也就是说咱们就一架飞机在天上,还是个新手。”

    “是的,首长。”

    这可真的是被人踩在了穴位上。该地区几乎一半的战机参加了大批转场训练,值班战机按照往常一样保持着足够的数量,可就是想不到会有两批空情。同一个空域同时出现两批空情是罕见的,至少过去三年里没有发生过。

    指挥员果断决定,“请示总部,命令尚未起飞的转场战机改为值班,随时准备起飞!”

    “是!”

    桂北场站两架还没起飞的SU-27接到了紧急命令,取消转场训练,进入战斗值班状态,等候命令,塔台也因此把蓝旗换成了红旗。地勤人员以最快的速度按照标准流程对战机进行状态转换,包括挂载两枚格斗导弹、两枚中距空空导弹,是实弹!

    却说二号空域,李战再一次掉头飞向EP-3。在南指看来,他的拦截动作简直不忍直视。一般来说,空中拦截驱逐常用的是利用己方的航线挤压对方的航线,迫使对方飞离我空域。放慢速度压住EP-3的航线,挡住它的航向,这才是正确的处置方法。

    可李战的动作恰恰相反,就像是个机动车驾驶人学员一样,完全掌握不了油门的火候,一下就过头了。

    “PR-41,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你必须立即离开!重复,PR-41,最后警告,你必须立即离开!”

    教科书式的英语口语喊话声再一次在国际通用通讯频道里响起,字正腔圆的语音让鼹鼠想起了该国国防部的新闻发言人。他嘴角微微扬了扬,并不当回事,完成了下降高度和减缓速度之后,依然的在领空线外侧慢悠悠的飞行。

    米老鼠说,“他应该发出第二次警告,然后才是最后警告。”

    “这家伙是新手。”鼹鼠做出这样的判断。

    耸了耸肩,米老鼠下意识地扭头看出去,右翼方向,歼-7E再一次飞了过来,速度好像越来越快。

    “真是个傻乎乎的家伙。”米老鼠笑着说。

    鼹鼠说道,“十分钟后我们离开。”

    尽管遇着个菜鸟,但鼹鼠还是不敢冒险深入了。也许要不了多久,那些烦人的侧卫就会过来。那可不是好对付的。

    李战打开了加力,把油门推杆调整大最大油门的位置。WP-13P喷气式发动机爆发出强烈的轰鸣声,推动着战机加速飞行,喷口喷出橘黄色的火焰,歼-7E良好的加速性能体现了出来。

    很快,速度超过了音速,瞬间突破音速形成的圆锥形音障产生,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类似于爆炸的巨响传出!

    一道影子从头顶快速掠过,EP-3浑身都在颤抖!

    “f.k,发生了什么?”韦恩一惊,紧紧握着操纵杆。机身摇摆得很厉害,猝不及防的情况下,操作舱里的十几名技术人员有些直接被晃倒。

    吉米好一阵子才从巨大的爆炸声回过神来,吃惊地看着右侧开裂的玻璃窗,结结巴巴地说,“他,他,他开火了!”

    韦恩到底是老手了,他看到那架歼-7E在机首方向突然的减速,襟翼角度放到了最大,随即一个极小半径转弯,机头掉转了过来,直直的对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哪里像新手!

    “f.k,是音障!他利用了突破音障产生的空气波动!”韦恩马上明白过来,随即后背冷汗就冒了出来。

    也就是说,方才那一瞬间,那架歼-7E极有可能是贴着EP-3上方以超过音速的速度飞过去的!EP-3受到如此剧烈的晃动,说明距离非常近!最让韦恩诧异的是,那架歼-7E的飞行姿态居然没有多大的变化,依然的保持稳定,说明飞行员对战机的非常了解操控极其熟悉!

    这分明是老手啊!

    “他又过来了!”吉米瞳孔放大,看见正前面的歼-7E在速度很快的变大,这说明对方一直在加速,“他要再来一次!”

    “疯子!”韦恩发现飞机的操作变得困难,可是启动了自动检查程序之后,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他不敢再冒险,连忙说道,“查理,我们得返航了。”

    “好的好的,见鬼,我的脑袋,让我们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查理似乎磕到了脑袋,咒骂着。

    韦恩果断的调转机头加快速度朝外逃窜。

    李战见状,果断地关掉了加力,把速度尽可能的降下来,开始绕着EP-3飞行。看着像是在护着它走,实则是在押送。他选择的路线很有讲究,只要EP-3有反悔动作,他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挡在它的任一方向。

    此时韦恩才恍然大悟,对方并不是掌握不了低速飞行的技巧,而是之前根本就是故意维持高速,保证了动力的充沛,为的就是后面使用音爆进行警告做准备。

    “查理,把他记住,这家伙是个强劲的对手。”韦恩提醒查理。

    查理道,“我会记住他的,备注为疯狗如何?”

    “嗯,是的,是疯狗。”韦恩觉得这个代号太贴切了。

    韦恩能够想象得到需要什么样的胆魄和心理素质才能做到这一点。最关键的在于,音爆点的选择要恰好的在经过EP-3的时候。这要求飞行员对战机加速到突破音障这个过程有百分之百的掌握,时间、距离的选择要精确到零点零级别秒速!同时对战机有完全的掌控状态,如果控制不好擦身而过的距离,就一定是同归于尽的结果!

    这一系列的动作拆开来,能完成其中任何一种已经是优秀,可以想象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对手。

    一直“礼送”EP-3三十多公里,李战低头看了眼仪表,才向南指报告:“指挥所,我是洞三拐,目标往东飞了,你应该能看到他。”

    “洞三拐,返航。”指挥所干脆利落地下达了指令。

    “明白。”

    李战掉转方向,并且把航速航向高度向南指作了汇报,南指确认了这些信息,于是他便可以放心的往西县机场飞。飞机在海空没有任何参照物,所有的信息只能依靠仪表来获得。而仪表是有出现问题的可能性的,因此必须要把新的航向等信息向地面指挥所汇报,地面指挥所综合地面雷达站监测到的位置信息,确认飞机动态,如果航向有偏移,那么就会提醒飞行员调整到正确位置。

    037号歼7-E返航。

    编号为“PR-41”的EP-3电子侦察机在韦恩的操作下,从XX海峡进入西太平洋,随即调整航向往基地飞去。在返航路上,关于中国空军037号战机更换了新主人的情况,包括“疯狗”这个绰号,所有的信息通过数据链传输到了信息处理中心进行了实时的更新。

    037号歼-7E轻巧地落地。这种三角翼轻型战机的降落滑行距离相当长,至少滑行了八百米才摇摇晃晃的停了下来。

    李战踩着登机梯下来的时候,远远的看见维修机库那边,于成林的座机正在接受检查。他不由松了口气。下部队的第一天就遇上这一连串的事情,长机还出现发动机故障。绝对是惊险的一天了。

    “李战,政委要见你,跟我走!”风驰电掣开过来一台敞篷的勇士通勤车,车没停稳,坐在副驾驶上的张威就喊道。

    李战不敢怠慢,和机务交接了战机,提着飞行头盔跑过去跳上车。士官驾驶员一脚油门到底,勇士通勤车咆哮着往塔台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两架SU-27战斗机出现在着陆航线上,很快的下降高度,机头微微昂起,主起落架着地,尾椎释放出减速伞,滑行一段前起落架着地,速度很快慢下来,最后离开了跑道进入滑行道。第二架紧接着降落……

    六团第一大队第一中队长张雪阳编队转场至西县场站。

    大批转场训练最关键的时候到了。

    李战来到塔台,齐宏刚刚收到南指的空情处置反馈,看了一眼,不由的皱了皱眉头。随即,南指的值班首长打来电话,对齐宏说了一句,齐宏只回答了一个“是”。

    “李战。”

    “到!”李战立正。

    齐宏把指挥位置交给副指挥员,走到一边的休息室里去,招呼李战进来。休息室不大,但是摆了两张行军床,然后有长长的三人沙发两张,双人沙发三张,以及几张这些的靠背椅。

    打量着李战,齐宏说,“坐。”

    “是!”

    李战走过去在齐宏对面坐下,飞行头盔放在右大腿上,腰板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你看不出他的内心有什么波动,因为事实上他内心毫无波动。这不像是新同志,至少齐宏是没见过刚刚执行完不明空情处置任务还能够如此淡定的新飞行员。

    还有一个原因——齐宏不淡定,他的内心是激动的,不是因为成功处置了不明空情,而是因为于成林座机的空中故障。检测结果还没出来,但只有塔台的人知道,稍有不慎就是机毁人亡。好在南指以及上级领导机关被不明空情吸引住了注意力,这样才显得于成林座机的空中故障不那么显眼。

    临近春节,出这么一档子事,年度军事训练先进师怕是要凉了。

    “三维雷达探测到,你和目标飞机出现了三次信号重叠,是怎么回事?”齐宏单刀直入问道。

    塔台也好南指也罢,他们是看不到任务空域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只能通过雷达探测进行判断。

    李战回答:“报告政委,我按照处置流程进行了逼近警告、占领目标机航线等手段进行拦截驱逐。”

    齐宏看见李战没有往下说的意思,脸色冷下来,“三维坐标雷达的数据马上出来。你已经说完了是吗?”

    “报告政委,我在组织语言。”李战想了想,说道,“最后一次逼近警告,我开了加力,超音速从目标机上方通过,以此警告对方离开我领空。”

    齐宏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然而,稍稍停顿了一下,李战继续说道,“我算准了距离和突破音障的时间,把音爆产生的位置控制在目标机上方……”

    “你说什么?”齐宏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瞪着眼。

    李战深深呼吸了一口,“我利用了音爆警告了目标机,从目标机上方飞过的时候,我机与目标机的距离大概在两米。”

    “两米?”齐宏倒抽了一口凉气,被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是的,也许因此出现了信号重叠。”李战低了低下巴。

    就那么盯着李战看,看了不知道有多久,直到参谋敲门走进来,把记录着整个过程数据的打印纸递过来,齐宏才回过神来。他低头看着数据,一口一口凉气地抽着。雷达数据显示,李战的座机当时距离目标机的距离是1.3米。也就是说,基本上是擦着飞了过去。最关键的地方在于,李战说当时音爆是在目标机上方出现的。

    缓缓抬起头来,齐宏严肃地问道,“李战,音爆产生的位置,是在目标机上方,确定吗?”

    李战皱眉沉思了一阵子,随即挺着胸脯,很自信地说道,“报告政委,是的!我确定!”

    “没你事了,你回去吧。”齐宏摆了摆手。

    李战起立敬礼,转身离开。

    看着李战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那里,齐宏苦笑连连,喃喃自语,“刘疯子啊刘疯子,这就是你带的兵啊!”

    身边的参谋一头雾水,但是他看过雷达数据,隐隐约约感觉到,二师似乎从北边挖来了一个高手,可那高手是新兵蛋子!

    离开了塔台,李战站在通勤车边上,抬头望天,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非常的清新。他嘴角慢慢扬起微笑,用力地挥了挥拳头。

    交装备,换装,回到宿舍,李战精神抖擞,拿起固定电话拨出去一个号码,“师父,我是李战。我到二师了,刚刚战备值班回来,处置了不明空情……”

    电话那头是个洪亮而拥有强大自信的声音,“好小子!下部队直接上战备,你是第一人。好好干,别给老子丢脸!”

    “是!”

    李战正要问点事情,电话那头说,“我这边忙着,就这样!”

    忙音响起,

    李战发着愣。

    他的师父就是他在训练基地学习时的教员刘国坚,人们口中的刘疯子,在他毕业前三个月调走,可是谁也不知道他调去了哪里。从那个时候起连通个电话的机会都少了。

    晚上,准备了数月之久的大批转场训练圆满结束。四团留下了六架歼-7E,其余的由团长何国正带队转场至粤东驻训。六团十二架SU-27从桂北转场至本场驻训,由常驻桂北的副师长带队。

    二师施行的是三个团轮换驻训制度,三个主要机场作为基本场地,分驻三个团,在内部自行轮驻,为期一年。也就是说,何国正带的十六架歼-7E组成的驻训部队要在粤东待上一整年的时间。

    齐宏的神经线绷得紧紧的,接了下来的一个月要跨过春节,非常重要。

    有人敲门,齐宏抬眼看过去,立马站起来,“师长。”

    张四海看着像老头,有些驼背,头也也有些花白,脸上有皱纹,穿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07式迷彩作训服,背着手走了进来,笑起来很和蔼,“年轻人精神头就是好,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喜欢加班。”

    齐宏连忙从办公桌后面走过来,“师长,请坐。您今年才五十,按照最高统帅部的相关文件,您还在中青年干部的范围里头的。”

    他赶紧去倒茶过来。

    张四海在沙发那里坐下,坐姿既端正也自然,很明显是行伍生涯里形成的习惯姿势之一。

    “岁数大了才发现,年轻的时候如果多注意,现在也不至于这么吃力。***他老人家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党和人民都是不答应的。”张四海笑着摆摆手,接过齐宏递过来的茶杯,示意他坐下。

    齐宏笑着说,“师长,您老当益壮,好多年轻小伙子都比不上你的。这不,今天上去飞了两个小时,您跟没事人似的。”

    呵呵地摆了摆手,张四海说,“不服老不行了。”

    师政委对师长需要如此低姿态吗?军政主官同一个级别,政委能当半个家,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可这规定在二师不适用。

    航空兵部队师长上天飞行并不奇怪,有明确规定,师级以下包括师级飞行部队的军政主官每年需要飞满固定时间数。

    张四海也许是空军航空兵部队里年纪最大资格最老的歼击机师师长了。如果他不是师长,早就会被停飞。事实上,他还能上天飞行是特例。

    齐宏多骄傲的人,在海航他是明星,到了空军他也是明星,是上级首长要重点培养的干部。面对军参谋长他都未必会如此恭敬,然而军参谋长见着张四海都得喊一声师父。

    张四海最初是搞机务的,后来选飞选上,继而航校毕业后留校当了教员,一直干到正团才调入航空兵部队任职。正团到正师干了十五年,在二师师长的位置上足足干了五年。

    “你担心于成林座机的事情?”张四海笑着问道。

    齐宏不敢有所隐瞒,苦笑着微微点头,“是的,师长。发动机差点就空中停车了,搞不好就是机毁人亡。多亏于成林经验丰富,及时切断了主供油系统,启用了备用供油。”

    张四海脸带微笑,语速不急不缓,问道,“小齐,你如何看待实战化训练与训练安全的关系?”

    这不是个新的讨论命题,而是你来我往争执了数十年的矛盾点。

    齐宏沉默了,因为他没有新颖的观点。关于训练与安全,一直是部队年度工作中讨论最多分歧之大的题目,也是这么多年来没有哪支部队能够完美解决的难题之一。

    张四海说道,“飞机在天上有可能出现任何问题,只要上了天,任何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咱们能因为怕出现问题而少上天吗?显然不能,该怎么训还得怎么训。谁也无法完全避免意外,更加严格的地勤保障,技术更精湛的飞行员,这才是重点。”

    齐宏低下头,“师长,我的确是生出了降低训练量的念头,让您给看出来了。”

    “我快退了,二师是要交到你手上的。作为主官,你首先要扛得住压力。”张四海语重心长地说道,“你可能还担心军事训练先进师的荣誉。这就更没必要了。如果这个评定标准是以飞行安全为要求,这样的荣誉不要也罢。这话,我说的。”

    齐宏抬头看着张四海。

    毫无疑问,这位老师长是很有魄力的人。“南霸天”的绰号,是张四海担任二师师长后,由兄弟部队赠予的。来自“对手”的评价显然更加的客观真实。

    张四海笑了笑,说道,“我们不是民航飞行员,部队也不是航空公司。我们是要打仗的,是要付出伤亡的。明白吗?”

    齐宏凝重点头,“师长,我明白了。”

    点了点头,张四海说道,“听说今天上去了一个新同志,飞行日志我看了,很有魄力的小伙子,敢冲敢打,二师要的就是这样的兵。”

    “他啊,我可是让刘疯子给坑惨了。”齐宏摇头苦笑,“我从军区了解到那小子是空军人才库里的。为了把他挖过来,找了很多领导。后来知道刘疯子是他师傅,我好说歹说,还许出去了一顿海鲜大餐,他总算松口了。这才把人顺利接过来。结果第一天就给了我个下马威。我是后悔了。”

    是人才,但是是很难驾驭的人才,不如不要。

    张四海呵呵地笑了笑,说,“当年改装苏两七的时候,少数飞行员认为不如歼七来得好。为什么,因为驾驭不住。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二代机和三代机之间存在的差距是巨大的,是颠覆空战体系的改变。飞行员同样如此,越是驾驭不住的,就越要努力去驯服。等你如臂使指的时候你麾下就得了一员干将。”

    师长不会对政委说这样的话,只有前辈对晚辈才会这般言传身教。

    齐宏心中感激,严肃地说道,“师长,我明白了。您说得对,没有带不好的兵,只有不努力的干部。说实话,刚才我已经在考虑把他给送回去了。我直觉那个兵早晚会成大麻烦。”

    他这个话丝毫不夸张。

    空军建军以来,单飞不单飞的且不说,第一次执行空情任务就敢玩这种危险动作的飞行员,一双手大概是能数得过来的。在齐宏看来,李战是有能力的,而且是能力很出色的,但是他是一匹烈马!搞不好就会伤到二师。

    换言之,倘若张四海今天没说这一番话,等待着李战的只有一个结果——调到其他地方去,飞是肯定能飞的,但绝不能留在二师。

    聂剑锋接了于成林的电话,连忙的往李战的宿舍走去。

    房门大开着,李战伏案撰写着什么,就对着窗户。聂剑锋轻轻敲了敲门,笑道,“忙着呢?”

    李战连忙站起来敬礼,“是!首长好!”

    摆了摆手,聂剑锋还礼,指了指自己的上尉军衔,说,“我不是首长。认识一下,我叫聂剑锋,七中队的中队长。以后咱们就是战友了。”

    “报告中队长!李战报到!”李战挺直腰板,道。

    聂剑锋笑着说,“李战,放松点。你我都是上尉,不必多礼。请我喝杯茶?”

    李战的同期同学都是中尉,只有他是上尉。因为他不但立了两个三等功,还进入了空军人才库,破格晋升上尉。

    “对不起。”李战回过神来,道,“中队长请进,不过我这里只有袋装的茶叶。”

    “没问题。”聂剑锋走进来,打量着寝室,微微点头,“不错,新飞入营能住套间的,这几年就你一个人,团里对你很重视。另外,你今天干得漂亮!”

    李战泡好了茶端过来,请聂剑锋坐下,苦笑着说,“挨骂了,政委好像对我很不满。”

    摆了摆手,聂剑锋安慰道,“别在意,新政委人挺好的,而且很爱才,以后你就知道了。你坐着。”

    等李战坐下,聂剑锋才接着说道,“我比你早毕业两年,今年中任命的中队长。今天你也看到了,你来得不巧,师里正在搞大批转场训练,今年最重要的演练了。又碰上年终总结,首长们都忙得很。团长政委带队去了粤东驻训,副政委忙着总结工作,于成林副团长你见过了,他的座机出了问题,这会儿正在维修库盯着。他给我打电话,让我代表团里对你表示欢迎……”

    说到这里他有些尴尬,摊了摊手说,“本来应该要有一个欢迎仪式的,团长政委都会参加。不过这些都搞过了,你是最后到的,又碰上重要的训练。”

    李战忙说,“没关系的,我就是个兵。”

    说是这么说,但李战心里舒服多了。人家二师不是不重视他,而是恰好碰上最忙的时候,首长们都没空。百忙之中还不忘嘱托中队长过来解释情况,这已经是给足他这位“菜鸟”面子了。

    “李战,听说你是空军人才库成员?”聂剑锋颇为好奇地问道。

    李战点头,“是的。”

    聂剑锋深呼吸着,竖起大拇指,“老弟,你是这个。以学员的身份进入空军人才库,据说这些年来就那么几位。”

    他丝毫的不隐藏自己的羡慕和钦佩,这给李战很好的观感。这位中队长是位干脆磊落之人,为人没有什么架子,相处起来很舒服。

    “以后咱们就是一个中队的了。正好,我的长机,哦,就是前任中队长,他转业了,你飞的037就是他的座机。以后你当我僚机吧,你意下如何?”聂剑锋征询道。

    李战满口答应下来,“没问题!”

    两人握手。

    确切地说,西县机场只是地方老百姓对这里的称呼,在内部,这里叫西县场站,副师级的,级别很高,因此坊间有传闻说这里是全国第二大空军机场。当年对越反击这里是前线机场,于是级别和规格就这么延续了下来。

    说到底是因为二师的师部在这里。

    李战很快熟悉了情况,这里和飞训基地相比,临战的氛围更浓厚了一些,飞行任务更繁重了一些。他很快了解到,除了正常的训练,二师竟然是南部战备值班的头号主力师。

    别人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可是太清楚了。于是也就明白了为什么团里会有那么多单身干部!连于成林副团长都还没有婚娶,他都三十五岁了。

    “没时间啊,我已经两年没休假了。”聂剑锋苦笑着对李战说。

    此时是晚饭后的时间,在飞行员餐厅边上是军官活动中心。吃了晚饭后飞行员们可以在这里娱乐娱乐,打打牌看看电视或者喝点茶聊聊天交流交流训练心得。当然还有卡拉OK房,节假日可以在组织的情况下进行飙歌。基本上该有的娱乐休闲设施都有,并且有健身房。

    这会儿,李战和聂剑锋就在茶室里一边看新闻一边喝点茶聊聊天。

    李战笑了笑,说,“好在我家就在西县,周六日我就可以回去。”

    “你是本地人?”聂剑锋惊呆了,“你小子太幸运了。”

    李战说,“这是到二师来的唯一好处了吧。如果留在北区那边,我应该可以很快飞歼十。”

    看见李战落寞的样子,聂剑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有得必有失。再说,咱们很快会改装歼十一,全新国产的,可不是六团那些老家伙什可以比的。”

    李战摇着头说,“说实话,我对苏霍伊的战机不太感冒,就喜欢歼十。当年报名招飞,就是冲着歼十去的。我尤其喜欢它的非官方绰号,非常对我胃口!”

    “非官方绰号?不就是猛龙吗,网上都传开了。”聂剑锋笑着说,“现在咱们战机的外号反倒是靠网民来取了。”

    “不是。”李战说,“非官方绰号叫恶棍,恶棍的恶,恶棍的棍。”

    聂剑锋一愣,想起歼-10战斗机进气口和机身之间的几根“棍子”,随即哈哈大笑,“恶棍,这个名字……好!贴切!”

    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恶棍毕竟是中型战斗机,歼十一可是重型制空战机,完全是两个档次的。我军同时装备歼十和歼十一,就是出于高低档搭配使用的考虑。”

    李战说,“是的。歼十的发展方向是朝着多用途战斗机走,兼顾对地打击,歼十一说到底还是主要担负夺取制空权的任务。我还是喜欢恶棍,呵呵。”

    “你小子。”聂剑锋无奈,摇摇头,“李战,你用不着失落。改装了三代机的部队就那么几支,咱们二师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很多部队用的是二代机。你就说歼七吧,咱们四团用的还是E型,能夜航能打霹雳弹的,这是批量装备部队的最新型号了。其他部队用的都还是十几年前的版本,西部地区那边还有一堆白天格斗型。”

    李战笑着慢慢的抽烟。

    聂剑锋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我忘了,你进了空军人才库,飞歼七大材小用了。”

    “中队长,你误会了。”李战连忙摆手说道,“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这一批学员,有半数都能很快飞上三代机。”

    摊了摊手,聂剑锋笑道,“所以说,你放宽心。飞三代机是早晚的事,而且只早不晚。”

    李战笑着问道,“中队长,四团的歼七E型是什么时候改装的?”

    “零三年,怎么了?”聂剑锋说。

    李战站起来,说道,“到今年是第五个年头,你说上级会很快给咱们改装三代机吗?我锻炼锻炼出出汗去。”

    他说完往健身房走去。

    聂剑锋愣在那里,很快明白李战的意思,忍不住骂道,“妈的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撸铁一个多小时之后,李战依然感到不痛快。

    看看时间距离晚上的交班会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时间,他索性迈开长腿跑到操场开始跑圈。胸口处堵堵的,依然的不痛快。对其他学员来说,才下部队就单飞而且直接参与了战备值班,而且在长机出现故障不得不返航的情况下成功处置了不明空情,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是响当当的当头炮。然而对他来说,这些不算什么。在训练基地的时候,他和他师傅参与处置的东海空情比这个要厉害得多。若不是有这样的经历并且表现出色,他一新兵蛋子何德何能加入空军人才库。

    跑道上寥寥数人,慢悠悠的跑着。有家属带着小孩,有老头老太太聚集一起活动身体。多年前,场站就是独立的小社会,基础服务设施俱全。大点的场站甚至有自己的中学。经过几轮改革,部队子女统一放到地方接受学校教育,其他能够剥离的生活服务全部交给地方。

    尽管如此,对一些偏远的场站来说,依然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去向。

    李战听他师傅讲过,前些年北空有个师被整编掉了,一个歼7团划给了广空。从东北到大陆之南,从白山黑水到经济发达前沿,应当是好事。结果一知道分配的场站在粤东山区里,生活条件急转而下,那个团的干部们家属们不干了,好说歹说也不愿意挪窝。结果就形成了奇葩的状态——广空的那个师有两个团在南方这边,另一个团在两千多公里外的东北……

    让李战庆幸的是,西县场站距离县城很近,坐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家。尽管如此,对飞行员们来说,和老婆孩子也是聚少离多。部队一旦进入了训练高峰期,随队的家属都是要服从严格的管理的。就算是在场站,孩子见不着爸爸的情况也比比皆是。

    如此一想,李战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与歼十失之交臂而产生的郁闷,随着剧烈的奔跑逐渐的消失干净。再者,有舍必有得,当时选择到广空来,不就是意示着放弃了和“恶棍”的早日“约会”了吗?

    “你是李战吗?”

    身后有人在喊,李战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一名高大英俊的年轻人穿一身名牌运动服嘴角含笑跑过来,抬手敬礼,“六团第一大队第一中队中队长张雪阳。”

    还礼,李战说,“四团第三大队第七中队李战,首长好。”

    笑着摆摆手,示意李战并肩一起慢慢走,张雪阳说,“我不是什么首长,比你早两年到的二师。你是名人了,二师没有不知道你的。”

    李战诧异,说,“我今天到的二师。”

    “我知道,一到就上去了,单枪匹马处理了不明空情。”张雪阳笑着说,眼神很锐利很自信,“这么些年来你是第一个。”

    李战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干脆换个话题,“六团不是在桂省吗?”

    “今天转场过来的,要待一年。你还不知道吧,二师三个飞行团每年都要转场一次驻训,你们四团不是去了粤东一批人了吗?”张雪阳解释了一句。

    “原来是这样。”李战恍然大悟。

    张雪阳指了指李战,说,“你很厉害,不过你要继续加油哦,期待你能追上来。”

    笑着摆了摆手,张雪阳迈着大长腿跑起来走了。

    “为什么要追上你?老子又不搞基。”

    没头没脑的话让李战百思得其解,一看时间差不多了,便离开操场。

    回到宿舍洗了个澡着春秋常服戴大檐帽,等集合哨音响起,李战便跑步下楼。四团所有的单身干部都住在这一片。以大队为单位,各部集合点名完毕,鱼贯上了通勤班车,随即往礼堂那边去。

    今晚开的是大交班会,全师干部参加,也是今年最后一次交班会,有总结一年工作的意味,因此十分的重要,因此全体干部参加交班会。

    二师的干部座次很有意思,除了主席台上的师首长们,底下的干部并不是按照职务级别来排座次的,而是按照战斗编组。据说这是老师长定的规矩。比如按照双机编队的要求,李战是聂剑锋的僚机,因此在他的右手边就坐。

    “今年补充进来的飞行员只有你直接进了战斗编组,你看看身后那几排,要放单飞至少还要两个月。”等待师首长到来的间隙,聂剑锋对李战说道,“严格地说,他们还不能算飞行员,顶多算飞行学员。”

    李战小声说道,“中队长,在训练基地我只不过是比其他人有更多的飞行机会。换个人有同样多的机会也许比我做得更好。”

    “李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太过谦虚也是一种自满。”聂剑锋笑道。

    想起那个浑身都散发着高人一等气势的张雪阳,李战低声问,“聂队,张雪阳你认识吗?”

    “张雪阳?真有钱?六团的张雪阳吧,认识,不光我认识,全师官兵都认识他。富二代,很有钱,飞行技术在师里是数一数二的,他们六团飞苏两七飞得最好的。去年提前晋衔现在是少校了。哦,我和他是同年兵。”聂剑锋不无羡慕的说,多少有些酸溜溜的感觉。

    李战砸吧一下嘴巴,“很有钱?”

    “非常有钱。”聂剑锋低声说,“你知道他父亲做什么的吗,开飞行学校的,就是飞行俱乐部,有自己的机场有好几架飞机。唉,这才是真正有钱的人啊,买飞机跟买菜一样,那些玩豪车玩游艇的弱爆了。”

    “游艇也好贵的。”李战眼前闪过网络小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几个月赚几十个亿的爽文情节,不由说。

    聂剑锋说,“再贵能有飞机贵?不光有直升机,固定翼飞机也有,而且好像是和民航管理局有合作的,学驾驶考飞行执照的定点单位。飞机这个东西你还不清楚,贵在日常的维护保养。”

    一想到飞机是论小时来计算寿命的,李战深以为然地点头,“这么说张雪阳是特招的,他入伍之前就有执行执照了吧?”

    聂剑锋竖起大拇指,“你猜到了。没错,他二十二岁之前就拿了飞行执照,固定翼飞机的,在他父亲的飞行俱乐部当了两年教员,后来特招入伍,直接就是上尉,直接改装苏两七。按说两年后才能晋少校的,可是人家厉害啊,提前晋了。说起来不得不佩服,那小子很有天赋。”

    “天赋的确很重要。”李战若有所思。

    这会儿李战基本明白了,原来张雪阳是把他视为头号对手了,所以才有操场上的那番话。稀里糊涂的第一天就树立了个对手,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也很有天赋。”聂剑锋说。

    李战一想起家里略显艰难的经济条件,不免的有些自卑,苦涩一笑摇头,“我只是可能比别人多付出了一些汗水。”

    拍了拍李战的肩膀,聂剑锋说,“过分谦虚就是自满。”

    话音落,他自己心里却不免的不得劲。先是有个张雪阳,现在又来一个李战,一个比一个天才。他这位四团头号王牌想要冲进全师第一梯队飞行员的行列,又平添了几分艰难。

    人比人气死人。

    两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师首长陆续入座,其他几个场站的画面也实时传输了过来,投影在两侧的墙壁之上。

    值班员整理队伍向师政治委员齐宏上校报告,主持交班会的是师司令部参谋长方成河上校,他宣布本年度最后一次交班会开始。

    李战没看见师长,但他发现其他人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过去一年里,咱们二师的各项工作都走在了空军单位的前列,同志们,年度军事训练先进单位、年度政治思想工作先进单位两面锦旗就挂在师部荣誉室。这和大家的努力是息息相关的。”

    作重要发言的是师政治委员齐宏上校。

    “就在前不久,我师顺利完成了年度总结性训练,大批转场驻训。”齐宏心情看似很好,看似意气风发,说道,“昨天,所有飞机顺利完成驻训转场,实现了全年飞行训练零失误的目标!这一点是非常的不容易的。三个团十六批次参训飞机三十六架,七天之内飞了四百多个起落。同志们,平均六十个起落每天。这么高的强度极大的考验各个场站的保障能力,也对飞行员的体力提出了挑战。零失误完成,这是非常值得肯定的。”

    大家脸上都很振奋,微微笑着下意识的挺起了胸脯。他们是有理由自豪的,那么多个航空兵师,包括海航的在内,能达到二师这种训练强度的也就一个巴掌之数。

    齐宏忽然话锋一转,严肃地说道,“但是!在高强度的训练当中同样暴露出了一些问题。相信大家都知道了,我指的是战备值班这个方面。转场驻训当天,二号空域连续出现两批不明空情,而咱们竟然出现了战备值班力量不够的情况!同志们!如果是战争,咱们就是千古的罪人!我已经向司令部请求了处分,作为二师的实际指挥员,责任在我。二师要整顿,这是空军司令部首长的原话!”

    礼堂里的气温陡然下降。

    李战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这才是正常的。于成林副团长的座机空中发动机故障,已经查明是有一颗螺丝的力矩出现了偏差,大概是多扭了半圈,颤抖的过程中导致输油管破裂漏油。机务要负主要责任,其他部门也逃不掉,全都要进行整顿。

    这起空中故障的处理如果无声无息那才不正常。

    因为当天连续两次不明空情,空情大于天,其他任何事情都必须要放到一边。所以于成林座机故障这件事情才会不那么显眼,若是平时,这是要惊动空军司令部的。

    也就难怪齐宏大发雷霆了。

    他足足训斥了半个小时,以这起故障为引线延伸开去,历数各个部门存在的问题。李战仔细听了,发现没有漏掉任何部门。话里言外直指要害一针见血,没有丝毫的婉转。李战对这位师政委的风格有了深刻的印象。

    铁腕治军,行事直接。

    交班会结束之后,谁都没有心情了,纷纷回到各自的单位部门,马上召集全体官兵点名传达今晚交班会的指示精神。作为“当事人”的四团则比其余单位更重视了。齐宏在交班会上点名批评了四团,但是没有点名表扬四团。也许是考虑到李战是刚刚分到四团的新人,也许是副团长座机空中故障是保障不到位这件事让师部感到非常愤怒。

    从九点开始一直到十一点,整整两个小时,通过视频连线开会,团长说完了政委说,政委讲完了副团长讲、副政委讲、参谋长讲。机务大队的大队长、教导员不断被点到名字站起来,挨了这个训挨那个训,全程耷拉着脑袋。

    这仅仅是开始。

    当晚开始,除了有战备值班任务的人员,全部要从各自的岗位着手自查自纠,团里成立整顿领导小组随时随地地抽查。其他单位和往年一样为了迎接春节大搞安全教育大搞内务卫生,送老兵迎新兵准备新春活动。唯独二师被严肃的气氛笼罩着

    一个多月后,除夕来了,喜庆祥和的气氛已经开始笼罩全国和全国人民大地。首长们已经开始频频的下基层慰问部队和基层官兵过大年。

    于成林憔悴了许多,这些天他一直跟着机务那边查他的座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一颗螺丝一颗铆钉都没有放过。他甚至是分管安全的副团长,结果他的座机出了问题,而且还是因为机务工作不严谨导致的,可想而知压力有多大。

    这些主观因素不可能影响到节假日值班。

    单身飞行员全部排班,有老婆孩子的尽量往后排,这是二师有别于其他部队的传统——其他部队春节假日值班基本上都是按照职务由上到下。

    李战就更应该多值班了,他家就在本县,回家是再方便不过。

    过去一个多月里,李战依然按照规定跟了三个起落,然后单飞了五个起落。团里和师里实在是挑不出毛病来,也就不再脱裤子放屁了,直接把他列入了战备人员名单里。

    除夕上午,聂剑锋提了飞行头盔走进塔台底下的飞行简报室。李战端坐在那里看新闻,略微惊讶说,“聂队,你不是明天吗?”

    “咱俩是搭档,哪有分开的道理。”聂剑锋笑着说,“师里调整了值班,今天起双机值班。”

    在李战身边坐下,聂剑锋指了指另一边,说,“不过一般情况下轮不到咱们上,人家六团两架苏两七一直在待命,他们是先上的。”

    李战说,“上级可能考虑出现上次的情况。”

    “同时出现两批不明空情是极少见的。”聂剑锋说,“不过根据以往的经验,咱们过年他们不过年,今天不来明天来,总而言之不会让我们过好年。”

    李战冷哼着说,“我就怕他们不来。”

    聂剑锋正要说什么,警报突然疯鸣起来,肾上腺素在瞬间被刺激得狂飙而起。看见李战提起飞行头盔就往外面冲,聂剑锋大喊:“六团的先上的!”

    “你看警报灯!”李战已经跑到了门口,拿手一指一侧狂闪着的红色警报灯。

    猛地一凛,聂剑锋赶紧的提起头盔跟着冲出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真的来了两批不明空情!

    “海航的肯定没顾上来了。”

    李战一边向37号战机跑一边暗暗想着。

    不明飞行器要进入二师常规的战备空域就必须要越过海军航空兵负责的空域。因此可以判断,要么是有多批空情,要么此次过来的对手比以往更难对付。李战不认为会有海航对付不了的对手,因此可以肯定是出现了多批空情。

    李战爬上座机的时候,看见六团的两架SU-27双机编队起飞,早早的就拉了起来,以很大的仰角直刺东斜的烈日。

    迅速检查了各个系统,得到机务允许之后,果断开车,随即马上向塔台报告:“洞三拐请求起飞!”

    此时,聂剑锋慢了半拍,有些忙乱地报告,“洞拐洞准备好,请求起飞!”

    塔台的气氛早一步进入紧张状态,一旦出现空情,自动转入一等战备,值班人员既紧张又习以为常。类似的空情一年当中不知道要处置多少次。

    “洞拐洞,检查好可以起飞!”塔台值班的是师部作训参谋张威,他知道三十七号飞机是李战的,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洞三拐,你是僚机。”

    隔了那么几秒钟,李战回答:“洞三拐明白。”

    两架歼-7E次第滑出机位,迅速进入起飞位置。李战扭头看向左侧的聂剑锋,当聂剑锋竖起大拇指的时候,他把油门推杆推到了底,确认动力正常攀升,竖起大拇指。聂剑锋伸出三根手指,白色的劳保手套非常的显眼,开始倒数。

    3,2,1。

    当最后一个数出现,李战松开刹车,歼-7E像是被人狠狠的踹了屁股一脚猛地向前拱,强大的推力把李战推向椅背。战机速度越来越快,出现轻微的抖动,奋力的向前冲刺。

    沙沙的电磁干扰声中,聂剑锋喊了一句:“拉起!”

    李战丝毫的没有停滞,果断的把操作杆拉起,战机猛地抬起头来。与此同时,聂剑锋也拉了起来。两台战机默契地收起起落架,以比SU-27更快的速度爬升起来。一直到了半空,双机来了一个漂亮的跃升向更高的天空飞去。

    塔台的值班人员忍不住心里叫好,如此流畅配合得如此默契的双机编队起飞实在是让人赏心悦目。从动作规范上看,也许有很多飞行员能做到,但是如果连贯起来,再加上此时此刻的背景,能做到行云流水一般完美的实在是不多。

    “洞拐洞,我是南指,调整航向103,你去十一号空域。”南指接过指挥权,呼叫聂剑锋。

    聂剑锋马上回答,“调整航向103,明白!”

    “注意一下,你头顶有民航的飞机。”南指提醒了一句。

    这样的对话李战也是能听到的,他下意识的抬起头透过机盖向上方看,当然什么都看不到。民航飞机通常在万米左右的高度飞行,因为这个高度所处的是平流层,根据地形地带的不同高度不尽相同,但相差不会很大。人们经常说“万米高空”,主要是这个空间是民航飞机主要活动的地方,是老百姓能够有直观感受的大气层次。

    此时与李战所在的对流层之间,有着厚厚的一层云遮盖着,像悬空生长出来的云山,是显然看不到平流层的情况的。

    十一号空域的边缘线区域本场七百多公里,差不多触及了歼-7E的最大作战半径。指挥所考虑到他们可能会爬到高空巡航节省油料,所以提醒他们注意规避民航飞机。

    “洞三拐,爬升高度八千。”聂剑锋说。

    李战稍稍拉开了一下和长机的距离,道,“明白。”

    两架战机依然保持着目视距离开始齐齐向上爬升,冲头顶的厚厚云层过去,穿过云层基本就能触及到平流层的底部,可以利用这个空间进行高速巡航,节省油料的同时也有高度优势。

    “嗞嗞,洞拐洞,目标航向210,航速500。”南指忽然呼叫。

    聂剑锋下意识地说道,“它想跑?明白!洞三拐,开加力!”

    “明白!”

    两架歼-7E打开加力调整了航向狂奔过去,也不再考虑油料问题了。

    西边的海岸线像初学画画的小学生画下的歪歪扭扭的线条,沿着岸边的海水发黄,往深海去的海水越来越蓝直至呈墨绿色,层次分明得很。

    鼹鼠韦恩的机长座位左侧挂着中英双语挂历,他拿起笔在今天的日期上重重的标注了一下,抬起头观察了右侧。副驾驶米老鼠吉米嚼着口香糖,嘴巴啪啪的响,说,“今天是中国人的圣诞?我想他们肯定恨死我们了。”

    “除夕。”韦恩用生硬的普通话发出这个音节,说道,“从今天开始,这个国家会变成另外一个样子,商店关门企业停止运转必要的政府机关只保持最低限度的人员,人们无所事事只希望吃到更多好吃的东西去更多的地方旅游,他们甚至会把这样的状态持续七天到十五天。”

    吉米对中国的了解只存于国内的媒体报道,他大吃一惊,“他们的政府破产停摆?他们也会这样的吗?我的天。”

    “不,他们称之为春节。”韦恩说。

    一道残影掠过。

    紧接着国际通用频道里突然响起中国人的声音,“注意!我是中国空军!你即将进入我领空!请立即离开!”

    随即是千篇百律的英语警告。

    侦察主管查理的通报适时过来,“第四团的年轻飞行员,飞机编号070。”

    “原来是他。”吉米微微一笑,摆头看向韦恩,“韦恩,让我来试试?”

    聂剑锋的战机超过了EP-3露出大半个机身,机身上的八一军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机身编号很显眼。当聂剑锋看到了EP-3身上的RP-41编号,也意识到是遇到老对手了。这个RP-41的窥视者是“常客”了,经常跑过来捣乱。

    韦恩却是皱眉道,“你没有注意到刚才过去了一架吗,他们来了两架。”

    耸了耸肩,吉米表示没注意到。

    聂剑锋压到了EP-3的航线上,再一次发出了警告。

    就在韦恩准备压杆下降高度的时候,他心里莫名的悸动,总感觉到哪里不对劲。紧接着,他和吉米奇怪地发现投射在仪表台上的太阳光一点点的消失了。压在航线上的那架歼-7E忽然一个漂亮的滚筒,飞快的下降高度很快就消失在云层里面。

    “我的天!头上!头上!”吉米惊恐地大喊起来,指着头顶。

    韦恩愕然发现另一架歼-7E就在头顶上,而且与EP-3的高度差非常非常小,是他的机身挡住了盛午时分的太阳光!

    那架歼-7E几乎是贴着EP-3的后背慢慢向前超越,直到韦恩清楚地看到歼-7E发动机喷口喷出的尾焰像是几乎要烘烤到他的挡风玻璃!他猛地想起了上一次被震裂的右侧舱窗玻璃!

    “最后一次警告!RP-41,你即将进入中国领空,请立即离开!”

    随即内部频道里出现了查理惊慌的叫声,“是疯狗!shi-t!是疯狗!”

    韦恩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莫名的心悸了,再也不犹豫了,果断地减速、下降高度,远远的避开了骑在身上的歼-7E。

    “他疯了吗,他真是疯狗!”吉米只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浑身肌肉绷紧,眼珠子瞪圆,“不对!不!他怎么会还能飞?他应该受到惩罚才对!要知道上次他的挑衅差点造成了碰撞事故!”

    韦恩没工夫搭理完全不知道情况的吉米,直接和基地请示,“鹰巢鹰巢,这里是鼹鼠,我得返航了。重复,我要求返航。完毕。”

    鹰巢回答:“这里是鹰巢,你是否遇到困难?”

    一听这话,韦恩突然暴躁起来,“我要求返航!见鬼!快让我离开这里!”

    也许是接收到了查理那边的报告,差不多一分多钟后,鹰巢回复同意鼹鼠返航。

    韦恩操作EP-3离海岸线远远的,回到了巡航高度,设定好自动飞行的数据,他才松了口气,抱着胳膊兀自后怕起来。吉米这样的年轻人并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也许只认为遇上个疯狂的中国空军飞行员,却显然不知道“疯狗”的再一次出现意味着中国空军对处置此类事件的态度出现了非常大的变化!

    他可不希望永远留在南海。

    确认EP-3已经进入国际通用空域,李战和聂剑锋在油量到达警戒值之前返航。他和聂剑锋打了一个完美的配合。首先由他高速掠过目标的航线,制造压力,然后聂剑锋采取常规处置方式进行警告。利用聂剑锋的掩护,李战悄悄绕回来,从EP-3的后半球方向压着航线悄然过来,压着EP-3飞行了十几秒钟,高度差最近的时候只有十来米。最后突然出现,全面击溃了目标的心理防线。

    能够采取的措施不多,在两次警告无效的情况下,能用的方法就更少了,这也是一线飞行员平时处置空情时遇到的最多的难题。想办法击溃对方的心理防线现在看来是有很好效果的,EP-3屁滚尿流的直接跑了,甚至都没有通报他的同伙一声。

    不过,聂剑锋知道,如果换个位置,他是完成不了这么高难度的飞行动作的,李战操作歼-7E就像是指使自己的四肢那样烂熟自然,他很服气。

    “本场积雨云,洞拐洞,降落前仔细观察。”在双机编队下降高度准备进行一转弯的时候,塔台突然通报道。

    民航将起降航线称为五边,空军战斗机则直接以转弯次序来称呼,常为一转弯二转弯三转弯四转弯。就歼-7来说,通常在第四个转弯对准跑道。而空军大型机,比如运输机,则与民航的基本相同。

    总而言之,行为基本一致,但叫法不一样。

    西县地处热带北端,是热带海洋气候,一般来说,春节前后的天候是比较稳定的,阴,多云,小雨,像此时突然出现积雨云的情况极少见。

    聂剑锋道,“高度多少?”

    “高度五百。”塔台回答。

    空地对话要尽量简洁,能节省一秒钟的时间对飞行来说都是十分重要的,尤其是战斗机飞行。聂剑锋此时问高度,显然问的是积雨云的高度。这个高度正好在降落航线上。

    “塔台,两洞九请求降落。”

    有别的联络出现。

    聂剑锋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是张雪阳的声音,心里忍不住冷哼一声。

    塔台值班的张威扭头看了眼雷达显示屏上的位置,询问,“两洞九,有把握吗?”

    “没问题。”张雪阳自信而淡定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张威得到正指挥员的首肯,回答,“两洞九,可以降落,注意速度。”

    意思是提醒张雪阳保持速度,做好随时复飞的准备。返场遇到恶劣天候复飞并不丢人,有许多天候变化是气象台那边无法提前预知的。实际上气象台能够做的很有限,通常只会对起飞方向负责。比如气象台报告今天向北逆风,起飞方向就得向北,如果你指挥员不按照这个方向来飞行,出了事故气象台不担责,反之则是气象台的责任。众所周知,起飞和降落的方向是必须一致的,从哪个方向起飞就从哪个方向降落,塔台指挥员同样不能随意更改。

    事实上作为一名合格的飞行员,首先要具备的就是搞清楚各种不同天候对飞行的影响。而部队一直以来是把是否能够在复杂气象条件下进行作战飞行的能力视为判定一名飞行员是否达到“王牌”标准。

    另一个方面,起降从来都是飞行员最基本的技能,也是最能考验能力的普通科目。

    李战跟着长机稍稍爬升进入跑道东侧上空,离开了起降空域,也就是右侧进入盘旋,把降落航线让出来给张雪阳编队。他不由的看了眼燃油余量,已经下降到了警戒值。对张雪阳,李战心里有了个评价——没大局观。

    遇到这种气象条件,燃油余量更足的SU-27应当主动掩护相对短腿的歼-7E降落,而不是在这种情况下出风头。

    下雨了,从空中俯瞰,竟看到一副漂亮的立体太阳雨图。只见飞行区黑乎乎的有连成线的雨水往下落,而生活区那边阳光普照,中间分明的界限恰好的经过塔台,塔台上旗杆悬挂的红旗在太阳底下招展着。冬季难得一见的太阳雨竟短暂的出现了。

    张雪阳操作着SU-27,熟练的一个蜻蜓点水,主起落架稳稳落地,当前起落架落地,他把尾椎里的减速伞抛出,战机滑出数百米,断开拖曳着的减速伞,拐弯进入滑行道,他的僚机紧随其后降落。地勤开着通勤车飞快的把减速伞拉走,让跑道重新达到可以降落的标准。

    “我燃油报警了。”李战报告。

    塔台的张威心里一紧,问,“洞三拐,你可以降落吗?”

    李战回答,“我没问题。”

    因为他加力飞行的时间比聂剑锋的更长,因此燃油消耗得更快。事实上聂剑锋的燃油余量也不多了。歼-7E与歼-7相比,增加了载油量,航程增加了约七百公里。但尽管如此,作战半径也只能延伸到八百公里左右。与作战半径动辄一千二百公里的SU-27是根本无法比拟的。张雪阳编队只比李战他们早一步升空,所以他们的燃油余量是非常充裕的。

    虽然才加入二师,但师团两级领导们对李战这个名字是如雷贯耳了。此时,正指挥员微微点了点头,张威随即回答李战:“洞三拐,可以降落,注意四转弯的侧风。”

    “洞三拐明白。”李战看向聂剑锋那边,道,“聂队,我先落地。”

    “好。”聂剑锋做好了掩护李战的准备,“我掩护你。”

    “明白!”

    李战左转进入第四转弯,慢慢推杆下降高度,主要注意力放在速度表和高度仪上,同时要兼顾五百米低积雨云的情况。战机倾斜着进入了云层,机身马上剧烈摇晃起来,云层里的气流比想象中的要强,而且伴随着很强的侧风。

    塔台能够看到037号飞机唉半空中左右摇晃,幅度很大。张威提着心,连忙问,“洞三拐行不行?洞三拐行不行?你的飞行姿态不是很好!”

    歼-7系列战机采用的是三角翼气动布局,这种气动布局的优势是高空高速,劣势是低空低速性很差,另一个方面,该机属于轻型战斗机,而SU-27采用的是常规气动布局,属于重型战斗机,机身重量太轻在这种时候反而不是好事了。

    此时在塔台值班人员眼里,037号飞机是在机身倾斜将近四十度的状态下出现剧烈的摇晃,这种状态非常容易出现失速!在五百米的高度失速基本上就等于是机毁人亡了!

    “洞三拐,推油门拉起!”值班首长,也是正指挥员,他接过送话器直接给李战下达指令。

    李战的声音非常的冷静,“我油不够了。”

    这句话所有人都能听到。

    坐在驾驶舱里的张雪阳正准备摘下头盔,听到这句话猛地愣住了,举目望向天空,云层中037号歼-7E若现若隐……

    “李战,报告高度速度!”

    值班首长连飞行代号不叫了,直接呼叫名字,可见有多么紧张。

    塔台里的值班人员几乎都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半空中的037号战机。

    大陆极南之地的冬季是绿色的,从塔台放眼望去,远处的树林一片葱郁,灰蒙蒙的天色却让人心情开心不起来。这南国的冬日,既没有北方的白雪皑皑,也没有南海诸岛的夏日炎炎,不上不下的使人忧郁。气温不低,却有刺骨的寒意。可此时塔台的众人,无不后背渗出冷汗。

    歼-7E的最小平飞速度每小时240公里,这是理论上的,是试飞员在正常气象条件下飞出来的极限。换言之,飞机速度低于二百四就会失速。飞行员只能在这个极限范围之内飞行,极少出现超限飞行的情况。

    有人说飞机不是可以滑翔的吗,只是某些飞机具备这样的能力。追求机动性的战斗机无法兼备闲庭散步的能力,尤其是采用静不稳定气动布局的歼-7——要么不动,动起来势如烈火。所谓静不稳定,按照字面理解不会差到哪里去——安静的时候很不稳定。

    起飞的时候速度越大越好,降落的时候速度越小越好,这是两个极端。战斗机与民航客机不同,发动机并没有所谓的反推力,只能依靠襟翼。李战早已经把襟翼放了下来,油门收到了最小的位置。

    失速意味着失去升力,飞机失去升力只有一个结果——坠机。

    “高度四百了,我速度二百六。”

    距离最小空速仅有2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差,037号战机危在旦夕。

    李战的声音依然的很镇定。

    “我二百五了。”

    没有人笑,而是越发的严肃凝重。

    二百五,无限接近理论极限了。

    值班首长还没说话,李战紧接着说道,“我要下起落架了。”

    “起落架放下了!”在塔台使用望远镜观察起落架的战士喊道。

    李战说,“我对准跑道了。”

    “侧风很强。”

    “高度三百。”

    “我会滑得远一些。”

    只有李战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一句紧一句,让众人的心脏一起一落。

    “调整好姿态,注意姿态!”值班首长连忙提醒道。

    在他们眼里,037号战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摇摇晃晃的向地面砸了下来。

    李战道,“侧风很强,我要加快穿过乱流。”

    此时超低空乱流很厉害。

    他的话音落,大家就看到037号战机以更快的速度下降了高度,几乎像一屁股坐向了地面。值班首长眼珠子都瞪圆了,难道这位已经体现出超人飞行技术的新人只能昙花一现?

    众人的心都揪了起来,无意识地张着嘴巴期盼着奇迹出现。

    奇迹没有出现,至少李战不相信奇迹,他相信自己。

    “配平了!”张威下意识的大喊起来。

    一直到对准跑道,李战的姿态其实一直都处于倾斜状态。

    众人发现,037号战机不再摇晃,在进近的最后阶段配平,稳住了飞行姿态,机头微微翘起,屁股稳稳的落了下来。当起落架轮胎着地溅起水雾的时候,塔台突然不约而同地爆出欢呼声,众人自发地热烈鼓掌。张威的右拳用力的砸在左手巴掌上,朝空气重重挥拳,激动得无以言表。他是副指挥员,李战安全降落有他一份功劳。

    对塔台的各个岗位值班人员来说,每年都能遇到程度不一的险情,比当前遇到的更严重的也是有的,但依然有劫后余生之感。之所以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差感,大概是因为刚刚完成一次复杂气象条件下降落的飞行员是个菜鸟,至少是新人。

    望着比以往降落滑得更远的战机,值班首长一颗心慢慢的放了下来,037号战机终于在尚且能控制住的情况下安全落地。

    他没有忘记天上还有一架在等待降落。

    天公作美,积雨云转移走了,太阳光竟在很短的时间里重新铺满了整个飞行区,尽管还有一些小雨。气象参谋振奋地报告了让人极度舒适的数据,守得云开见日明,值班首长果断命令聂剑锋降落。一直到聂剑锋的座机安然无事地滑行离开主跑道,所有人才真正的放下心来。

    张雪阳站在自己的战鹰旁边,目光跟随着李战的037号战机从滑行道到停机位,看着四团机务穿雨衣冒雨冲上去,看着李战在细雨之下走下战机,冒着雨跑向通勤车。再回头看了看自己战鹰所待的能够扛住一般导弹轰击的根本不会被雨水淋到的机堡,张雪阳竟第一次想起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句话的含义,又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

    都是因为那个叫李战的人。

    “李战!好样的!干得漂亮!我是说你刚才那个落地是真的漂亮!”张威从塔台指挥室下来。

    李战正在用毛巾小心擦拭白色头盔上的五角红星,笑着说,“张参谋,我没听出你声音来。”

    “你刚才的注意力都在降落上没听出来不奇怪。”张威走过来,拍了拍李战的肩膀,说,“中午好好休息一下,下午去卫生队找黄晓月科长。”

    “张参谋,请指示。”李战站好了请示道。

    张威心里暗道,真是个谦虚和气的小伙子啊,为人处事比六团的张雪阳强了不是一点半点,看看多低调。

    “按照师里新规定,经历了险情后要及时进行心理干预,你这个虽然不算险情,但是也够心惊动魄的。没什么大事,就是去谈谈心。”张威说。

    李战愣住了,“张参谋,我不需要的,我完全没问题。”

    “你别忘了你是新人,这是规定。你要这样想,师里破例让你不仅直接单飞,而且加入了战斗值班,说明师里不是对你的能力不信任,而是很信任。去找黄科长聊聊就是个形式,也算是配合黄科长的工作,她好像在搞课题,需要素材。”张威解释道。

    哦,搞研究工作,被人研究,李战无奈,“是,我坚决服从命令。”

    “别紧张,真的就是谈谈心什么的。”张威笑着说。

    “明白。”李战点头。

    聂剑锋大步走进来,一进门就说,“张雪阳那小子太不讲究了……”

    猛地看见张威,立马闭上嘴巴,脸色尴尬。

    “你们聊。”张威笑着摆摆手,冲聂剑锋竖起大拇指,“剑锋,干得漂亮。”

    聂剑锋暗暗松口气,“谢张参谋表扬!”

    等张威走了,聂剑锋强压下去的火气就又上来了,压着声音怒道,“他不会不知道我们的油料到了告警状态,真以为我降不下来?说白了,他就是喜欢出风头!”

    李战笑着安慰道,“也许他没满油,可能也不多了。”

    “放屁。”聂剑锋把飞行头盔放下,冷哼着说,“战备机必须油料满载,苏两七满载能飞曾母暗沙去,他们才出去多久?说到底就是处处要凸显自己。”

    “他的技术的确无可挑剔。”李战走到一边去取了自己的水杯倒了温水,也给贴着聂剑锋标签的水杯倒了些,端着走过来,岔开话题,“张参谋让我下午去卫生队找黄晓月科长。”

    “卫生队的女博士大美人?”聂剑锋接过,诧异道,继而猛地想到什么,“是,对,这是规定,去吧,黄博士很好看,赏心悦目,没坏处。”

    “下午不用值班?”李战关心的还是战备值班。

    他现在就像刚拿到驾照的机动车驾驶人对驾驶车辆有着浓厚的兴趣和渴望,只要有飞机开,不吃不喝都是可以的。什么美人之类的,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能在他的思维里停留过。

    聂剑锋喝了点水补充了一下比以往消耗得更快的水分,说,“肯定有人接替的嘛,又不是没人在,过节呢,团里不会搞什么高强度。不止你,我下午也休息。”

    说到这里,他提醒了李战一句,“报告写好点,尤其是返场的降落,以后会加分的。”

    “明白,谢谢聂队。”李战真诚道谢,聂剑锋是真心为他好,换个人,也许不会讲这些。

    聂剑锋摆摆手,“咱们是搭档!”

    李战的报告还没写出来,塔台这边的飞行日志复印件就到了黄晓月手里。她下午两点三十分准备来到卫生队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完全清楚了一会儿要过来的新飞行员上午经历了什么。

    黄晓月花了半个小时仔细做了一个心理介入计划,三点整,李战站到了门口打报告。

    “李战同志,请坐。”

    黄晓月指了指一边的沙发,拿起文件夹走过去,用很和气的笑容面对李战。她很珍惜每一次对飞行员的心理介入机会。对部队来说,心理介入是个新事物,许多官兵不理解,认为她是精神病医生,认为接受她的治疗就是精神出了问题,脑子有病,因此非常的抗拒。怎样让更多的官兵充分理解以及认识到心理介入的概念和重要性,恐怕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将会是比心理介入更迫在眉睫的工作。

    二师是王牌,从诞生那天起就是王牌,抗美援朝打出了傲骨,自然敢为人先,因此花了很大力气把她给从军医大调了过来,直接提到正团级,专门为她设立一个正营级科室,重视程度可见一斑。

    猛地看到一位年级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上校,李战脚步有些迈不动了。这种全方位的打击是很厉害的。博士,上校正团,心理咨询科科长,这么高挑这么漂亮,怎么会出现在现实生活里。

    “放轻松,请坐,喝点什么,我这里有白开水有红茶,或者来点红茶,味道还不错的。”黄晓月笑着说,拉家常一般。

    李战回过神来,闪开目光,耳朵发烫,道,“随,好,好的,谢谢首长。”

    “你请坐,别拘束。”黄晓月放下文件夹,走过去那边的小吧台泡茶。

    稳了稳心绪,李战如坐针毡坐了半边屁股挺直腰板两手放两膝,悄悄打量着这与众不同的办公室。很温馨的天蓝色,布局也非常的休闲,全套的布艺沙发,有小吧台,有摆着扑克牌的四方桌,有错落别致摆着各类书籍的正面墙壁书架,甚至一些角落恰到好处的布置了绿植,办公桌反而是最不起眼的。

    毫无疑问这是为了营造出轻松温馨的氛围。

    就标准而言,师长政委办公室的也比不上这里。

    目光掠过一身春秋常服的黄晓月高挑苗条的背影,李战的眼睛跟被针刺了一下似的,赶紧的移开,脸色却腾的一下子就通红了起来,越发烫得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