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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月光流纱,轻笼寂寞的景隐国,久岚山雪光映照的天空,飘渺着孤独。广袤无垠的白茫茫中立着一个男人临月怅惘,既而,两行泪潸然而下,成了这冰天雪地中少有的暖,渐渐地,这暖也默默冷却——泪水滴在雪中,和雪融在了一起。

    这男人叫颜漠鹰。

    这片雪地,他不是第一次流连,只是上一次站在这里,是三年前的事了。今日的雪地,似乎还留有当年他和她的足迹,那年的承诺,如今仿佛还飘荡在月下的空中,只是被三年风霜划过的双手,似乎无法触及了。

    三年前(景隐国开国后的第二十五年)那个月夜,在这片银色的世界里,他张开双臂,拥紧那如立雪松竹般风骨卓然的女子,那一刻,两颗心切切相融,像落下的泪和地上的雪。那是他和尹如尘在这个地方的最后一次相拥,也是他最后一次在这片冰天雪地中感受到这个看似无论何时都刚强的女子那似淡实浓的柔情,然而这次的柔情一转即逝,她突然变得决绝,用坚毅却泄露了深深依恋的眼神凝望着他,而后突然转身,离开他的怀抱,持一柄长剑,在寒风中向着月光的方向远去,消失在天雪之间。

    此时又站在三年前与她相拥的地点,这一世五年来的往事夹带着前两世的一幕幕浮现在颜漠鹰的眼前,他喃喃道:“如尘……如尘……你……能不能回来……”

    (一)劫匪

    【第一章】

    五年前,正值景隐国开国后的第二十三年。

    两个披风青年骑骏马飞驰而过,直奔久岚山。

    二人奔了许久,天暗了下来,似乎要下雪。

    “我感觉这里有点不对劲。”骑黑马者环顾了四周说道。此人俊朗不凡,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

    “不就是天暗了吗,这有什么?”骑白马者满不在乎地说。话刚说完,他就稍微有些担心了,便命令骑黑马者:“漠鹰,你到我前面去!”

    骑黑马的人就是颜漠鹰。

    “高才,我们还是回去吧……”颜漠鹰劝道。

    “回去?!见不到地湖花,我不会善罢甘休!”高才打断了颜漠鹰的话。

    “我还是觉得新来的那个巫师很可疑,自他来了以后就怪事不断。”

    “啰嗦!这话你一路上说了多少遍?”

    “还是不要再往前走了。我们这样偷跑出来,他们一定不会轻易原谅我们。”

    “你还说?虽然我视你为兄弟,也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但你不能忤逆于我!你怕我父王,却不把我放在眼里是不是?”高才瞥了颜漠鹰一眼。

    颜漠鹰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嗖”的一声,一枚飞镖打在了白马后腿上,白马当即失控狂奔,发出阵阵嘶叫。颜漠鹰骑黑马飞速追赶上白马,一把抓住白马缰绳,从黑马背上飞身跃上白马背,勒住白马,救了眼看就要摔下来的高才。

    此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三个身穿黑衣的蒙面劫匪已经把他们二人包围住了。每个黑衣人手中均持有一把大刀。

    颜漠鹰迅速抽出自己身上的剑,护着高才,准备随时为高才拼命,并抽出高才身上的剑递到高才手中。高才方才吓得早已顾不得抽出身上的剑作抵挡了,只是颤声道:“你们要银子,我给你们就是了!”

    三个黑衣人一听这话,哈哈大笑。

    此时又一个蒙面黑衣人牵着颜漠鹰的那匹黑马走了过来。

    “师傅!”三个黑衣人齐声叫牵马的黑衣人。

    “干得不错!”声音甚是浑厚。这个牵马的黑衣人个子最高,但他手中的刀比他弟子们的要小,不过那刀看起来寒光慑人,其刃锋利无比。

    “说,你父亲是不是卢勇?”高个黑衣人问道。

    “卢……卢勇是谁?我没听说过……”高才颤声道。

    “师傅,不会错的,样貌特点完全符合,而且他刚才的确说他‘父王’,我们都听到了!”一个黑衣人道,另两个黑衣人点头。

    “老实说,你们是不是从宫里来的?”高个黑衣人又用刀指着高才继续喝道,“你父亲是不是景隐王?”

    “不……不是!”

    “还敢嘴硬,带回去再说!”高个黑衣人话音刚落,周围三个黑衣人便要挟走高才。

    高才用手中的剑阻挡,剑被一个黑衣人一脚踢开。颜漠鹰用没拿剑的一只手接住高才的剑上前拼杀营救高才,先将两个大刀黑衣人踢倒在地,再拉住高才欲腾空跃起,可高才已经吓得没有一点力气。此时,倒地的两名黑衣人各发数枚飞镖飞向颜漠鹰,但由于受伤,发力不足,方向走偏,皆被颜漠鹰闪避开了。颜漠鹰同持双剑与高个小刀黑衣人和另一个大刀黑衣人对打,缠斗片刻,另一个大刀黑衣人也中剑倒地。就在颜漠鹰已占上风,欲将剑刺向高个黑衣人的时候,身后倒地的一个黑衣人突然将五枚飞镖同时发向高才,眼见高才无法避开,颜漠鹰用每柄剑各抵挡回两枚,同时一脚踢向高个黑衣人。可另一枚飞镖却眼看就要打到高才,颜漠鹰见高才已无法躲闪,当即上前用身体挡住飞镖,高才躲过了这一镖,颜漠鹰肩头一阵剧痛,接着眼前一黑,昏倒在地。原来这飞镖竟然有毒。

    “漠鹰——”高才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高个黑衣人一拳打晕。

    高个黑衣人捡起地上的晖罗剑看了看道:“果然没错!这孽种终于落在我手里了!”又看了看昏倒在地上的颜漠鹰:“这小子还蛮仗义!可惜,恰恰是他的仗义让他落得如此下场!”

    “是啊,他哪里知道我们要抓活的,不会真的杀死卢勇的孽种,刚才我发飞镖打的位置,根本要不了那孽种的性命,他回去一服解药就好了。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自寻死路。”发镖打高才的黑衣人生怕高个黑衣人不知道那打中的一镖是自己发的,立即跟道。

    “我们快走,反正这小子没解药,活不过一个时辰了,不管他了。”高个黑衣人道。

    此时,雪花纷纷飘扬而下,圣洁而凄冷。

    【第二章】

    颜漠鹰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厚厚的茅草上,洞中光线昏暗。

    “高才!高才你在哪里?!”他迷迷糊糊地喊着,继而惊醒。正要坐起来,他忽然又感到肩头一阵剧痛,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接着眼前又是一阵眩晕,他不得不又躺下。

    “公子终于醒了!”一女子的声音传来。这声音能让人感到她沉静稳重,此刻又透着一分喜悦,予人非常舒服的感觉。

    这女子走到他身边,他借着洞口照进来的仅有的光线看她,虽然看不十分真切,却依然看见她面庞轮廓清晰,立体感鲜明,高挺的鼻子似乎在昭示着她的坚强。

    他再一次努力地要坐起来,只听女子道:“不要动,公子中了毒,之前一直昏迷,现在毒性还没有完全解除,半个时辰后还需服一次药。”

    “多谢姑娘相救!在下颜漠鹰感激不尽。敢问该如何称呼姑娘?”

    “尹如尘。”女子答道。她此时的声音给人沉稳而淡漠之感。

    “尹姑娘的大恩,颜某不知怎样才能报答!姑娘日后若有何差遣,颜某必将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不需要报答,公子安心养伤就好了。”

    “啊,你有没有见到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身着绿衣、披风!”

    “就是你昏迷时候不停念着的‘高才’?”

    “是。他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我救起你的时候,你昏倒在地上,只有你一个人。”尹如尘道,“是不是蒙面的黑衣人把你打伤的?”

    “对,你怎么知道是黑衣人所为?”

    “你是被他们常用的青壶镖所伤的。自从这些黑衣人前些天来到这一带,附近就失去了往日的安宁,尤其前面的一些村子,更是事发不断。我这次下山,就是受师傅之命探查他们的底细的。”

    “原来如此。现在查清了么?”

    “目前只知道为首那个拿短刀的叫石也鹏,他的三个徒弟叫落虚、逐空和飞无,他们既擅长刀法,又擅用青壶镖。”

    “他们有没有固定的居所?”

    “这个……我现在有个推断,却不知道是不是那里。”尹如尘迟疑了一下。

    “什么地方?”

    “我还不确定……”

    “能不能告诉我,他们把高才抓走了,我要救他!”

    “我明天一早去看一看。”

    “我也去!”

    “你的身体还需要休养,再说那只是我的推测,万一有什么差错,落入他们的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既然危险,那我就更要去,对方人多,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听到这句话,尹如尘突然觉得心头一暖,同时带着强烈的尴尬,在她二十三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有一个人当面对她说出不放心她只身潜入险境的话。然而从小到大的经历和环境所造就的她一贯的坚毅又让她觉得此话很不中听,就像是对她能力的质疑。她想:曾经那么多龙潭虎穴都闯过了,这一次,也仅仅是我生命里的其中一次而已,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多年来在师傅的教诲下,尹如尘早已置生死于度外,她知道她是为其他人而生的,那些人的生命在她心里重于一切,至于她自己,她一向都认为能活下去是自己的运气和福气,就算哪一天死去,也很正常,着实没什么。

    听到那句“不中听”的话,她也不想反驳什么,毕竟眼前这个人并不了解自己的过去,不了解自己曾经的出生入死,在这个时候用口舌来表现自己是肤浅的,解释更是多余的。更何况,她显然知道他是为自己好,于是她很平静地说:“你的内力在明天天亮前并不能完全恢复,从你的脉象看,你修炼过鼓越功,如果中这种毒后没有等内力完全恢复就随意走动,你的内力以后就无法恢复了。”其实她知道,就算不告诉他这些,待他服完最后一次药,他就会沉沉地睡很久,自然不可能同她一起去,但她并没有告诉他这件事,生怕他知道后为了去救高才而不肯服这最后一次药,这样他的身体状况和内力就都无法恢复了。

    “你是怎么知道鼓越功的?”颜漠鹰惊诧不已。这鼓越功,是他娘以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教给他的,并且他娘曾经告诉过他,这门功夫是他亲生父亲只传授给自己家人的独门武艺。

    “从师傅那里知道的。”尹如尘本想说“师傅教过”,但毕竟在久岚门弟子中,师傅只将这门功夫传给了她一个人,于是她下意识地阻止自己向他人透露她会这门功夫。

    “敢问令师是哪位?”颜漠鹰奇道。

    “家师……”她刚要说出,突然一个念头闪入了她的脑海中:万一对方是另有目的向自己打探消息的人怎么办?尽管她的直觉不停地告诉她,眼前这个人完全不可能对她以及她所在的久岚门不利,尽管她感觉自己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有点诧异之前自己为什么会和此人说那么多,而且是不由自主地道来。

    此前,当见到卧于雪地昏迷不醒的颜漠鹰,看清他相貌的那一瞬间,尹如尘着实深深震撼了一番。颜漠鹰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长相最好看的男人,他让她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的绝世外貌而感到造物的神奇。但尹如尘的震撼仅仅关乎审美,这正如她看到极好看的景色时会震撼一样自然,所以说,她救他,又不由自主地对他说那些话,并非因为他的相貌带给了她震撼。她救了他,只是因为她一向觉得救人于危难之中是理所应当的,根本就没有见死不救之理;她不由自主地对他说了那么多,只是因为有一股来自前世的力量使她一时间减少了防备。然而,此时的尹如尘并不知道那股促使她不由自主说了那些话的力量来自前世。

    “没关系,如果不方便,姑娘就不必说了。”颜漠鹰看到尹如尘一停顿,立刻抢道。他接着说:“我中的是什么毒啊?姑娘又用什么药为我解的毒呢?”

    “公子所中的是江湖上绝迹多年的‘思必忘’。”

    “哦?这么奇怪的名字?解药是如何配制的呢?”

    “我也不清楚,这解药,是师傅让我随身带的。从多年前开始,师傅便教我配制各种解药,却从来没有教过我这种药如何配制,大概因为这种毒绝迹太久了吧。这次出门前,她了解到思必忘重现于世,就一再叮嘱我把这个解药带好。”她又不由自主地说了一些。

    半个时辰后,尹如尘端来一碗调好的解药,把它放在了一块很平的石头上。她用火折点亮一支很大的蜡烛,将蜡烛轻轻放在颜漠鹰身边的石台上。这一刻,在烛光的辉映下,颜漠鹰终于算是看清了她的样貌:那是一张美得与众不同的脸,并无张扬之感却散发着英气。深嵌的大眼中澄澈清亮的目光,足以在不经意间直击人的灵魂深处。她的眼神透着在险境中历练过后的稳重,虽显得有所戒备,却始终绽放着从容和淡泊。尤为明显的重睑之下,那双目传达的是沉静,是智慧,是坦荡,是毫不做作的自然,是踏实的平和与乐观,然而这乐观之中,也融入了一抹忧郁。她不仅五官立体而美,还有一身由内而外的可以让一些初见者瞬间震撼的气质。大气之感?浩气?都不仅仅有。也许你很难形容,但她那气定神闲之态足以让你内心一惊。

    颜漠鹰平时在宫中见柳眉凤目桃腮樱唇之类风格的人较多,没多少机会看到尹如尘这样的人,他便对她有陌生感。他感受到了她那罕见的气场,觉得她像世外高人。然而,就在他心中闪出“脱俗”二字后,他竟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自己那很多年前就不知去向了的母亲,这便冲淡了他对尹如尘的陌生感。

    尹如尘将药从平石上端了过来,她知道这俊朗的人在看着她,却没想到他觉得她美,因为她从没想过自己外貌如何这个问题,也无心去想这等无聊之事。别人夸赞她外表的时候,她也没什么感觉,因为自身相貌是否好看这等无足轻重的事根本不足以走入她的心中。她把装着药的碗放在蜡烛旁边,扶颜漠鹰坐起,拿起碗给他服了药,又扶他躺下了。

    服药后,颜漠鹰便觉得困倦无比,沉沉地睡去了。不久,他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见到了一位须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老者看着他说道:“开始了……这是你的宿命……”语毕,那老者便飘然而去。又过了一会儿,他隐约看到一女子朝自己走来,那女子白衣翩翩,朴素又美得特色鲜明,原来竟是尹如尘。她执笔掭墨,在一把折扇上绘了一朵花,并写道:“前尘若梦叹花开,归影依稀久徘徊。雪海月明终有尽,经年风雨莫须哀。”

    久岚山西北部的野豪山山洞内。

    落虚、逐空和飞无早就摘掉了面罩,围着刚刚醒来被捆绑着的高才毒打着盘问着,石也鹏虽然摘掉了面罩,却戴着一副面目狰狞的面具。

    高才多处受伤,手臂上被刀划了深深的伤口。

    “你们三个过来一下。”

    “是,师傅。”

    石也鹏与徒弟三人耳语:“落虚,你的任务是看好这个孽种,不要让他逃掉。逐空去写封信,告诉卢勇让他只身前来此地,不可有护卫随身,否则这个孽种性命不保。写完信逼这个孽种在上面留字,不听话就狠狠教训他,但不要伤他性命,然后,连孽种的这把剑和信一起送出去,记住,一定要让卢勇本人见到此信!看到他儿子的字迹和那把晖罗剑,不怕他不相信。飞无,一会儿就通知宫里的陈巫师,让他配合好。”

    “师傅,卢勇会不会不来呢?”逐空问道。

    “根据陈巫师打探来的消息,自卢勇和梅后生过这唯一一个孩子以后,再也没有生过子女,他必是景隐王位将来的传人,卢勇视他为心头肉,对他宠溺万分,岂会不来?”

    话音未落,忽见洞口一道银光闪过,继而师徒四人双眼皆被烟雾所迷,待四人可以看清的时候,高才已经没了踪影。四人均是惊诧万分:一来此地向来甚少有人知晓,就算知道也不会有胆量来送命;二来四人当真没见过如此凌厉不凡的身手。

    “快追!”

    四人迅速抓起面罩向外奔去,晖罗剑也被带走了。

    【第三章】

    “高才你快跑,快啊!”颜漠鹰从噩梦中惊醒,醒来时发现自己依旧躺在茅草上,周围一片漆黑,没有一点动静。

    这次醒来后,他感觉精神大振,内力已经完全恢复,但他此时若是与人打斗,则还是无法正常使用各种招式,轻功倒可以运用自如。他以为他可以去救高才了。

    “尹姑娘!”

    无人应声。

    颜漠鹰坐起来,突然发现手边有火折子、火石和一些蜡烛。点亮蜡烛以后,他看到石台上有备好的食物和水,台上有她写的一些字。通过那些字,她告诉他那些食物和水是为他准备的,为了他的安全,她已把洞口暂时封闭,请他谅解。她说她不久就会回来,希望他等她回来,如果食物、水和蜡烛用完她还没有回来,就不要等了,还说麻烦他看完后把她的字迹全抹掉。这些话的后面,清晰地写着个“尹”字。颜漠鹰看后立即照她的意思抹掉了她的全部字迹。

    他心中充满了感激:“尹姑娘真是细心!”继而又为她担心起来:她一定是去了石也鹏那里……会不会遇到危险?石也鹏师徒的武功那么高强,她孤身前往……

    他越想越急,接着又想到高才,于是心中乱作一团,坐立不安。高才是他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尹如尘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两个人都吉凶未卜,他却在山洞里做不了什么,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为了让自己畅快一些,他在洞中练起了功夫,可他万万没想到,很多招式刚要使出的时候却似被一股力量硬生生地顶回来,根本发挥不出打斗的威力,这让他急上加急。

    正当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忽听洞口一生巨响,颜漠鹰一望,只见尹如尘背着高才已经出现在了洞里。

    “尹姑娘!高才!”颜漠鹰惊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尹如尘发现高才受伤的手臂伤口又裂开了,正往下滴着鲜血。尹如尘看到地上像指路标一样的血迹,说道:“不好,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滴血的,滴血的地方很可能泄露行踪!虽然他们暂时还追不到这里,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必须尽快离开!”于是她迅速给高才手臂上的伤口上药,又用布缠了很多层防止鲜血再次滴在地上。

    颜漠鹰和高才双双惊叹尹如尘的绝顶身手,其心思之缜密,行事之果敢都让他们佩服不已。

    一路上,虽然高才不知她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救自己,但还是说了些感激的话,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说什么了,突然间他感到自己完全失去了气力,想说句话却昏了过去。

    尹如尘为高才切脉,脉象显示高才内伤很重,如果不速用回魄散来救治并休息几个时辰,恐怕性命难保。可她这次出行带来的回魄散已经救别人用完了,配制又需时日,高才的性命可等不及。

    “我们现在去哪里?”颜漠鹰问。

    尹如尘知道,现在只有回久岚门给高才用回魄散才能救其性命,可如果自己回去取完再回来,肯定来不及,更何况又有人在追赶他们。如果是自己一个人自然不惧与石也鹏一行人硬拼一番,但现在如果打斗起来,颜漠鹰无法正常使用招式,高才更有可能因为时间拖延而当即毙命,如果那样两个人的性命就都保不住了。这附近藏在哪里似乎都很容易被找到,惟有自己所在的久岚门是需要通过机关密道才可以进入的,那么多年外人都找不到,那里一定是最安全的。但她想起了门规,如果自己带他们一起回去……她不敢多想,人命关天,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于是快速轻声说道:“跟我回久岚山!”

    “久岚山?!我们正要去久岚山!多谢尹姑娘引路了!”颜漠鹰说道。

    尹如尘又要像刚才那样背起高才,颜漠鹰立刻抢在前面将高才背在自己身上:“你太辛苦了,我来背他!”

    “可你的内力刚恢复不久!”尹如尘说着要自己继续背高才。

    颜漠鹰一避,背着高才说道:“就这样,快走吧!”

    三人出了洞口,颜漠鹰才发现已经是晚上,地上一片白雪茫茫,圣洁得像尹如尘的那身朴素却飘逸的外衣。她的外衣是清新的淡黄色的,那微微的黄色极淡极浅,浅得颜漠鹰和高才在晚上看到一直都以为那是一身雪一样的白衣。颜漠鹰背着高才,施展轻功,跟在尹如尘之后,此时他方才知道尹如尘的轻功是何等出神入化,难怪她刚才说石也鹏那些人暂时还追不到那里。其实尹如尘为了他们能够跟上,已经稍稍放慢了步伐。

    望着前面尹如尘衣袂飘飘的背影,颜漠鹰想着她对自己和高才的救命之恩,想着她的心细,她的果敢,她的身手不凡,意识到了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很不一般。他确信自己遇上她,此生就没有虚度。他一直认为自己会是个情感慢热的人,从没想过自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一个女子感觉如此美好,这感受在他心中燃烧着,蔓延着,他感谢上苍让自己见到了她。然而他却不知道,他之所以会如此迅速地对尹如尘产生这样炽烈的感觉,和一股来自前世的力量是分不开的。

    高才醒着的时候也惊叹于尹如尘的一切,但始终没有颜漠鹰这样的感觉,他心里早已填满了另外一个女子——云可悠,这次他们二人前往久岚山的目的,就和云可悠有关。

    【第四章】

    久岚山上,白雪皑皑,三人奔着奔着,奔到了悬崖,前方没有路了,只有茫茫云雾,下面不知是什么境况。由于山途险峻,能走到这个悬崖的人并不算多,而更险的是进入久岚门的方法。尹如尘在悬崖边摸索着,摸到一个机关时,用力按了下去,此时,下面弹出了一个石板,她下到石板上,又摸索另一个机关,用力按了下去,下面又弹出了一个石板,她又下去了,以此类推。当她下到第六个石板时,她取出救高才时所用的银绸,系在了石板左端的崖壁上的圆环上。又拉住银绸的另一端,在空中悠了起来,当悠到最左侧时,她用脚踢到一块圆石,于是悬崖壁便弹出了一个梯子。

    “尹姑娘,你在做什么?小心一点啊!”颜漠鹰有些担心。

    话音刚落,尹如尘已经飞身回到崖边对颜漠鹰说:“跟我下去。”颜漠鹰的轻功她是见过的,故而很放心,但毕竟颜漠鹰不像她那样已经熟悉了下去的方法,所以如果颜漠鹰背高才下,她就不放心了,于是她又背起了高才,向下跃去。

    那石板并不算大,上面的人越少就越安全。于是当她下到从上面数第二层的时候,颜漠鹰下到第一层,她下到第三层的时候,颜漠鹰下到第二层,以此类推。当尹如尘站在第六层的时候,她对颜漠鹰说,我们需要顺着梯子爬下去,梯子下面那块石头只能容纳一个人立足,我到下面之后去开机关,开过机关以后我先背高才进入洞口,再招呼你下梯子,你一定要踏稳。

    尹如尘背高才下到底端后,顺手扳动机关,作为洞门的两块巨石立即向两边移去。她背高才走进洞口,对颜漠鹰说道:“我们到洞里了,你下来吧!”于是颜漠鹰也顺着梯子来到洞里,背起高才。

    此时尹如尘在洞的下壁掀起一块石盖,把石盖放在旁边,用力向上提原来被石盖遮挡在下面的抓手,于是,刚才他们下来时所用到的所有石板和梯子都已归回原位,如果此时站在悬崖上面看根本看不到崖壁上有什么东西。在所有石板和梯子归位的同时,山洞的石门也已经关闭。于是尹如尘又把石盖放回原位。

    三人沿着通道往里走,这通道很深很深,他们走了很久还没有到头。

    颜漠鹰问道:“我们需要走多久?”

    “就快到了。”尹如尘答道。

    又走了一会儿,前方没有路了。

    尹如尘抬手去按洞顶端凸起的方石。只听一声巨响,挡路的巨石便沉了下去,三人所站之处的前方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是里面的灯火映出的光。

    “就是这里?”颜漠鹰说了一句。

    “什么人?竟敢私闯久岚门!”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这女子听到外面有男人的声音立即出来探查。

    颜漠鹰一愣,只见前方闪出一个左手银绸右手长剑着装朴素的白衣女子。

    “昆虞师妹,是我回来了!”尹如尘道。

    “师姐,他们是谁?”那白衣女子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友好。

    “他们是我的朋友,有人追赶我们。他又身受重伤,急需服用回魄散以保性命,我身上的回魄散用完了。”尹如尘回答。

    “师姐,枉师傅那么器重你,你一出去就把门规忘到九霄云外了!无论如何,外人是不可以进来的,你让外人知道进入久岚门的方法,后果担待得起吗?”那白衣女子厉声道。

    “姑娘,我发誓我们不会让其他人知道。”颜漠鹰对白衣女子说道。

    “师傅说既然已经来了,就让他们进来吧。”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那你们就进来吧!”昆虞说完就进去了。

    这时尹如尘已经感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想想昆虞师妹的话,她顿时感到自己已经犯了外泄本门机密的大罪,神情有些凝重。

    “尹姑娘,你没事吧!都是我们连累了你!”颜漠鹰心中万分歉疚,却问道,“敢问如何称呼令师?”

    “家师名容与,你称她门主好了。”

    于是三人进入。

    尹如尘扳动机关,巨石从下面升起,将里面的世界与外面的世界隔开了。

    颜漠鹰回头望去,只见那巨石上写着“久岚门”三个字。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门派名字写在里面的。

    那巨石的旁边就是门主所在大厅的西北入口。

    进入厅中,颜漠鹰和高才看到了两边站立的女子们,她们个个都身着一样的素雅白衣,神情严肃。

    尹如尘正对着容与跪下来说:“弟子叩见师傅!”

    “起来吧!”容与道。

    尹如尘起身后从颜漠鹰那里接过了高才。

    颜漠鹰向容与揖道:“在下颜漠鹰拜见门主!”

    此时容与看了看昏迷的高才,立刻从座上走下,把高才扶到旁边的椅子上为他切脉,问了问尹如尘和颜漠鹰相关的情况,便立即拿出回魄散给高才服了下去。

    这个时候颜漠鹰看清了容与的相貌,大惊:“这位门主怎么会和我娘有些相像?”虽然这时的容与看起来显然比颜漠鹰印象中自己的娘亲年纪要大不少,但还是能看出有些许相似。

    容与本想让高才先到一间寝室卧床休息,但又觉得他要在自己眼前才放心得下,于是高才依然倚靠在椅子上。

    不料容与刚刚回到座上,高才就醒来了。更惊人的是,他的神色好转了很多,似乎变了一个人。高才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久岚门,尹姑娘带我们来的,这位是尹姑娘的师傅容与门主,是她刚才给你服回魄散救醒了你。”颜漠鹰见高才恢复如此之快,兴奋地答道,又激动地说:“多谢门主和尹姑娘救了高才!在下感激不尽!”

    “多谢门主和尹姑娘相救!”高才道。

    “救人于危难之中,理所应当,不必言谢了。敢问两位贵客从何处来?”容与问道。

    “回门主,在下和高才来自都城齐翼,到久岚山找一种花。”颜漠鹰说道。

    听到“都城齐翼”这几个字的时候,容与门主心中一颤,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但面色却没有改变,并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来。

    “你们被何人追赶?”容与问道。

    “师傅,就是您让弟子查探的人,弟子已经查到了他们的下落。”

    “如尘,你先回房更换衣服。”容与看到尹如尘还穿着外出时特意更换的衣服,便让她去换回久岚门弟子统一的白衣。

    “是,师傅!”

    尹如尘从大厅东南口出去了。她走过昆虞面前时,昆虞不屑地斜睨了她一眼。

    “门主,在下和在下的兄弟高才在来久岚山的路上被人所劫,当时高才被他们劫持走了,在下也身受伤毒昏迷不醒,多亏尹姑娘仗义相救,治好了在下的伤毒,又不畏艰险将高才营救了出来。尹姑娘的大恩,我们感激不尽!您是尹姑娘的师傅,请受在下一拜!”说着,颜漠鹰就向容与行了跪拜礼。他刚才看到昆虞对尹如尘说话的态度,又看到尹如尘那有些凝重的神情,便感觉尹姑娘带人进久岚门的事似乎非同小可,虽然进大厅后他发现容与门主似乎并没有因此事现出愠色,但还是要把事情说清,希望尹如尘可以免受责罚。

    “快快请起!刚才你说你们来久岚山找一种花?”容与好奇道。

    “是啊,我们是来找地湖花的!”高才说道。他此时已是精神焕发,说话已经很有气力。颜漠鹰见此状,暗叹久岚门的回魄散简直是超出想象的奇药。高才恢复如此之快,连容与都万分惊讶,刚才还是奄奄一息,怎么这么快就好像没受过内伤一样?回魄散效果显著,却也不曾这般神奇啊!容与又走过去为高才切脉,突然发现脉象已经没有了受内伤的迹象,骇然之中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既然对方是客,她也没有当众追问此事,便接着他的话问道:“地湖花?一种很普通的野花而已,可以在雪中开放,可以食用,久岚山处处皆有,二位千里迢迢来久岚山,只为寻找这样的花?”

    “这可不是普通的花!如果一个人亲手摘下一朵,并亲手将它煮成汤,分一半给自己心爱的人喝,另一半自己喝掉,两人都当着对方的面喝完,且两人喝完时的时间差在半个时辰以内,那么自己心爱的人就会爱上自己。”高才解释道。

    白衣女子们听着觉得又可笑又无聊。

    容与一脸出神地感喟道:“如果世间人与人之情爱可以用一朵花决定,也就没有那么多恩怨情仇了。更何况,爱上又怎样……”

    容与这一反应大异于平素,白衣女子们一个个暗自惊讶。对于她们来说,师傅是个深知“小爱”无益的人。那些白衣女子都是容与收养的孤女,从她们小时候起,容与就教导她们作为顶天立地的人要自强不息,心中要充满“大爱”,要为百姓而生,为百姓而死,“大爱”是爱,“小爱”是毒。故而,此时师傅突然一脸出神地对人与人之情爱发出这样的感喟,令她们觉得既奇怪又不适。

    容与也感到自己当着众弟子的面表现有些异常,便立刻岔开话题:“忽兰,归元,为二位贵客备好房间。”

    “是,师傅。”容与的两名弟子齐声道。

    【第五章】

    安顿好颜漠鹰和高才后,容与便来到了尹如尘的房间。

    是时尹如尘已经换好了一身白衣,正坐在椅上低头想如何面对师傅。看到师傅进来,尹如尘立即跪在地上道:“师傅,弟子知罪!”

    “你先起来。”

    “弟子不敢。”

    “你先起来,和我说说调查的事。”

    尹如尘缓缓起身开始说道:“他们的头目叫石也鹏……”

    就这样,尹如尘把自己调查来的一切原原本本向师傅报告了一番。容与越听越觉得石也鹏这个人有些古怪,只是到底哪里古怪,一时却说不出来。尹如尘又说了一会儿,直到说到“颜漠鹰所中的毒是‘思必忘’”的时候,容与心中忽然一凛。这时她终于明白那所谓的古怪,实际上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其实,早在派尹如尘下山调查之前,容与在了解到思必忘重现江湖之时心中就已经出现过一种预感,可她想了想,又觉得似乎不会是她想到的那个人重新开始使用思必忘了,她便认为很可能是她想到的那个人的徒弟在用。她想着想着,便越来越觉得不可能是她之前想到的那个人了——二十多年,如此长久的岁月还不足以洗掉当年的记忆么?可是此刻听着尹如尘的叙述她却想,自己不正是如此?若非二十多年前发生的那些事,她又怎会建这个久岚门并定下那些门规?是啊,她做久岚门的门主已经那么多年了,与其说多年来她都活在久岚门里,不如说她一直活在往事映出的倒影里。因此,听着尹如尘说石也鹏的那些话,她又觉得这个用思必忘的人大概就是她之前想到的那个人了。

    听完尹如尘一五一十的报告,她略加不忍地看了看她,说道:“如尘,不管是论人品、武功还是对本门和百姓的贡献,在我眼里你一直都是众弟子中最出色的。这次你为了救人带他们回来用药,躲藏,师傅从人情上当然理解,但是国有国法,门有门规,你犯的是本门大戒,若不根据门规处置你,恐怕我今后再也难以服众,本门秩序将无法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