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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隐王寝宫的侍卫一见孙固业手里拿着“先行拘捕特许令”,便都不敢上前阻拦。

    看到令牌,柳齐梅也不敢说什么了,所有的愤怒都只能暂时先吞咽回去,她知道孙固业只有这一个“先行拘捕特许令”,只能使用一次,待他把这个令牌用过以后,说什么也要拿下他,将他置于死地。

    “孙大人,请看那边墙上的一圈石青色,那就是要暗算陛下的发镖者所用的镖插在墙上留下的痕迹。”颜漠鹰强压着怒火,当着众人对孙固业说道,“尹如尘的流风镖打在墙上根本不会出现这圈石青色。”颜漠鹰之所以这样说,并非天真地和孙固业讲道理,并非想让孙固业公正地分析情况,也并非期待孙固业因相信他的话而放过尹如尘。他这样说,只是希望孙固业暂时被他的话题牵着走,最好能把他的注意力从立即抓人引到别处,也好拖延时间想办法解决问题。

    孙固业说:“就算那镖上的毒真和尹如尘的流风镖上的毒有所不同,又能证明什么?来人,把尹如尘给我带下去,押入天牢!”

    “住手!”昭霖喊道。

    那些官兵听到这声“住手”,愣了一下,看了看孙固业。

    此时吕珏丰那路人和昭霖加派的那路人得知消息也纷纷赶到了景隐王的寝宫门口,吕珏丰在王后柳齐梅的准许下进了景隐王的寝宫。

    孙固业高举令牌对手下说道:“陛下所赐的‘先行拘捕特许令’在此,无论是谁都不得干涉本官拘捕凶犯。”接着他又对柳齐梅和昭霖说:“王后,太子殿下,微臣为捉拿凶犯尹如尘,有所打扰,还望见谅!”说完,他又对手下的官兵说:“速速行动!”

    由于见识过尹如尘的高强武功,孙固业的手下拿着兵器谨慎地靠近尹如尘,速度并不快。

    颜漠鹰立即拉起尹如尘的手,准备和她共同应对,并说道:“尹如尘一心一意为陛下运功治疗,又在危急关头救了陛下,说什么也不该不明不白地被拘捕!”他这样说,又是一边拖延时间,一边想别的办法。

    “可谁又能证明暗算陛下的毒镖并非尹如尘所发?”孙固业反问颜漠鹰,并对手下的官兵说:“你们快动手啊!”

    “住手!”只听一个不算多么有力的声音在寝宫内响起,这熟悉的声音让柳齐梅、昭霖、尹如尘、颜漠鹰以及寝宫的众多侍卫全都又惊又喜!发出这声音的人,正是恰在此时醒过来的景隐王!“朕可以证明毒镖不是尹姑娘发的!朕是亲眼看到尹姑娘用她的飞镖把飞向朕的毒镖打到墙上的。尹姑娘是朕的救命恩人,谁敢对她无礼?!”景隐王继续说道。

    孙固业怎么也料想不到景隐王竟然在这个时候醒来,一时间吓得手足无措,立刻跪倒在地,说道:“是罪臣行事鲁莽,误会了尹姑娘,请陛下饶恕罪臣!”在他的威胁下擅入寝宫的官兵们也全都随他跪了下来。

    “陛下,此人万万饶恕不得!”柳齐梅道。

    “父王,决不能饶恕他!他之前仗着父王您所赐的‘先行拘捕特许令’为所欲为,带兵去尹姑娘的住所围攻她,要把她押入天牢啊!然后又擅自闯入您的寝宫作威作福,完全没把您放在眼里!尹姑娘不仅是您的救命恩人,也是儿臣的救命恩人,这个孙固业竟如此对她!”昭霖怒火冲天。

    “朕宣布,孙固业的‘先行拘捕特许令’无效!昭霖,将它收回!”景隐王说道。

    昭霖从孙固业手中一把夺过了令牌。

    “父王,您此次之所以会中毒,正是因为您使用的强身汤换用了孙固业的方子,他摆明了要谋害您!”昭霖道。

    孙固业万万没想到早已经有人查出了方子的问题,本来跪在地上全身发抖不敢抬头的他不停地向景隐王叩头嘶喊:“陛下,冤枉啊!罪臣虽然擅入寝宫,但绝对没有过加害陛下之心啊!那强身汤的新方子,朝中不少人都试用过啊,确实有强身之效,并非毒方啊!”说着他看了看吕珏丰,对他说道:“吕大人,那方子你也试用过,你说到底是奇方还是毒方?”

    吕珏丰看到孙固业此时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心想,如果自己说句对他有利的话,就相当于站在了与王后和太子对立的位置,那样难免会把麻烦招惹到自己身上。虽然他之前确实试用过一段时间孙固业的方子,完全可以证明那方子本身并非毒方,但此时他为了不让人认为他和孙固业有什么瓜葛,却说:“那方子,微臣仅试用了一天,且所试药量甚微,因此并未试出该方到底怎样。”

    吕珏丰万万没想到,他为了自保所说的这句话,反而给他惹祸上身了。

    “吕珏丰,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明明试过很多天,也没见你有中毒的迹象!现在我被人冤枉,你竟然落井下石!”孙固业忿忿不平地说道,“你别忘了,今天就是你的手下去通知我,我才拿着令牌去拘捕尹如尘的!你和我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陷害我,就相当于找死!”

    王后柳齐梅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一惊,思忖:果然不出我所料,看来真的是就算没有我的命令,吕珏丰也想杀掉尹如尘,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吕珏丰立刻跪倒,替自己分辩:“陛下,切勿被孙固业这个小人的谗言所迷惑啊!微臣一向赤胆忠心,从不胡作非为,岂会派手下去通知孙固业这等有谋害陛下之心的奸佞之徒?”

    “吕珏丰,你等着!”孙固业狠狠地瞪着吕珏丰暗暗念道。

    柳齐梅不知道吕珏丰和孙固业之间到底有什么微妙的关系,但她清晰地记得那次把冯御医的义子冯世琢带到她面前的人正是吕珏丰。她边思考边对吕珏丰说道:“上次把冯御医的义子冯世琢带到本宫面前的人就是你,本宫没记错吧?冯御医被暗算没多久,他义子就出现在了宫里,看来,杀害冯御医一事很可能就是宫里人指使的。既然暗算冯御医的人所用的毒镖和想要暗算陛下的人所用的毒镖毒性一样,那么这两次暗算的事很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做的啊!背后的指使者也可能是同一个人吧!”

    “王后,您这是在怀疑微臣么?微臣现在就对天发誓,两次的暗算行动全都不是微臣指使的,如有虚言,天诛地灭!”吕珏丰信誓旦旦。

    “那你说,冯世琢上次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啊?”柳齐梅严肃地问道。

    “那日微臣在街上见到那个孩子跪在一具草席裹着的尸体前哭得很厉害,觉得他甚是可怜。微臣问了问情况,得知他义父遭人用飞镖杀害,他却没有足够的银两安葬义父,只好跪在街上求人帮助。微臣就帮他替义父办身后事,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义父竟然是冯御医!当时冯御医的尸体上还插着飞镖,微臣便派人用特殊方法把飞镖取出,并让那孩子知道他义父冯御医正是微臣的故交,让他放心地跟在微臣身边,还告诉他微臣一定不会让他义父就这样去得不明不白。”吕珏丰说道。

    “吕大人,冯御医于梓贵村里中镖而亡,他生前在村中深得人心,不少村民都说要帮冯世琢安葬义父,冯世琢有什么必要把冯御医的尸体带到都城齐翼来?他一个小孩子,又是如何独自从梓贵村把冯御医的尸体带入都城的呢?”颜漠鹰问道。

    “这个就不得而知了,微臣见到他时,他已经跪在街上了。”吕珏丰回答。

    “冯御医中镖归西,我和尹如尘想安葬他,当时冯世琢情绪极为激动,把我们赶了出来。不料我们再次进入冯御医房间的时候,冯御医的尸体和冯世琢全都不见了,房间的大窗户已经落在了地上,看起来是有人破窗而入把冯御医的尸体和冯世琢带走的。”颜漠鹰叙述了当时的情况。

    “哦?有这样的事?”王后柳齐梅奇道,“看来冯世琢应该是被人带到都城的,而带他来都城的人很可能就是行凶者。”

    景隐王命令昭霖收回孙固业的“先行拘捕特许令”以后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仔细倾听其他人的话。因为他并不了解之前发生了些什么,所以只是边听边想,没有说一句话,但他从众人的话语以及孙固业和吕珏丰的表现之中已经看出这两个大臣一定有问题。

    “先将孙固业和吕珏丰分别关押候审,务必守卫森严,不可掉以轻心!”景隐王下令。他想先用一些时间充分了解相关情况,这样才便于判断。他准备天亮以后再办这件事。

    侍卫们在孙固业和吕珏丰喊冤的声音中将他们二人押了下去,分别带向不同的地方囚禁。囚禁两人之处都有大内高手和众多侍卫专门看守。

    景隐王又对那些跪在地上迟迟不敢起身的官兵们说:“你们都先起来,回去吧!”

    官兵们谢过景隐王后纷纷起身。

    他们一起身,尹如尘突然在孙固业手下的众官兵里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个人就是发毒针的刺客!”尹如尘指向一个官兵,立即说道。

    尹如尘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到了所有在场的其他人,那些刚刚起身的官兵们一下子全都呆立在了那里。这寝宫内的人们齐刷刷地看向尹如尘所指的人。

    被指的人一脸愕然。

    尹如尘走近那个官兵,看了看他继续说道:“昨夜行刺民女,往民女壶中下砒霜又发射飞针的刺客就是这个人!昨夜共有两名刺客到过民女的住所,第一个刺客离开以后,民女便点了很多灯把房间照得通明,以防再遇什么危险时因看不清楚而措手不及。这个人就是第二个刺客,当时他被民女揭下了蒙面布,民女对他的样子印象深刻!”

    “不可能啊!”

    “一定是认错人了!”

    “丁大地昨夜一直都在寝室睡觉啊!”

    “小人半夜还被他的鼾声吵醒了!”

    “就是啊,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尹如尘所指的人名字叫丁大地,官兵们纷纷表示丁大地昨夜一直在寝室睡觉,从没离开过他们。

    “你叫丁大地是吧?”昭霖继续说道,“昨夜你到底有没有去过尹姑娘的住所,从实招来!”

    “回太子殿下,绝对没有!小人昨日回到寝室倒头便睡,一觉睡到清晨,整夜都没起过床,其间根本就没踏出过寝室一步!”丁大地说。

    “他真的一直跟你们在一起?”昭霖问官兵们。

    “嗯!”

    “对啊!”

    “千真万确。”

    “没错!”

    “真的一直在一起。”

    “他都没离开过。”

    和丁大地在一起的官兵们全都这样说,连一个异样的声音都没有。

    “回太子殿下,小人可以作证,丁大地和小人睡在同一寝室,小人因为昨日收到家乡寄来的信,熄灯后也在一直想事情,怎么都睡不着,便想同丁大地聊一聊,但发现他鼾声阵阵睡得正香也就没吵他。小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夜都没睡着。丁大地一直都睡在小人附近,就连他翻个身,小人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如果他起来过,小人不可能不知道。”和丁大地同处一室且睡在他附近的一个官兵回说道。这官兵说话的时候显得非常诚实,根本看不出说谎的迹象。

    “昨夜他和民女打斗时,民女无意中用剑刺伤了他的右肩膀,现在他的右肩膀上应该还有一道深深的伤口!”尹如尘说。

    “冤枉啊!小人的右肩膀上根本就没有伤!”丁大地急切地辩解。

    “你是否愿意现在就给在场的各位看一下你的右肩膀?”昭霖道。

    “当然可以!”说着,丁大地便露出了自己的右肩膀。

    尹如尘看到时无比惊讶,丁大地的右肩膀上完好无损,连一点曾经受过伤的迹象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尹如尘不解地说道,“民女昨夜明明刺伤了他那个位置!难道有什么奇药可以短时间内连伤口的痕迹都消除?”

    “他昨夜真的就在寝室里,这位姑娘,我们刚才围攻你也是在执行任务,就算你要报复,也不必用这种手段报复在一个官兵身上吧!”与丁大地同寝室的另一个官兵说道。

    “并非报复!这件事实在太奇怪了!”尹如尘道。

    柳齐梅本来已经比较相信尹如尘了,现在又开始怀疑她了,她甚至想:会不会是尹如尘自己制造了被行刺过的假象,而事实上,无论是尹如尘墙上的飞针还是她壶里的砒霜都是她自己摆好后故意展示给别人看的?

    柳齐梅看了看丁大地和其他官兵的表情,觉得他们不像在说假话,况且当丁大地露出右肩膀的时候,她所看到的一切也证实了他们的话。她又用心注意尹如尘的表情,可那表情总是很明确地告诉她尹如尘并没有说谎。她又在想:难道这个人手段极其高明,极会说谎,能把假的说得像真的一样,还面不改色?

    昭霖依然认为尹如尘不会在这件事上欺骗众人,于是对景隐王说道:“陛下,根据我对尹姑娘的了解,她应该不会说谎,此事定有蹊跷,儿臣建议好好查一查这个丁大地是否有什么问题。”

    景隐王感到事情实在不简单,再加上他本来就已打算白天再处理相关问题,便给丁大地安排了特殊的寝室,由大内高手看守,在白天对他进行仔细调查开始之前,暂时不允许丁大地接触任何其他人。至于别的官兵,景隐王就让他们全都回去休息了。

    为了保证尹如尘不被人陷害,景隐王给她安排了临时的秘密住所并派人专门守卫。这时,颜漠鹰向景隐王请求暂住在尹如尘的秘密住所旁边以便应对特殊情况。他向景隐王说出了尹如尘这个人对景隐国未来的重要性,并表示尹如尘不久后就要和自己携手前往久岚山为拯救景隐国的未来做准备。景隐王明显感觉到颜漠鹰对尹如尘非常关心,但却没有询问这方面的事情。他爽快地答应了颜漠鹰,并给他在尹如尘的秘密住所附近安排了暂居之处。听到颜漠鹰说二人要前往久岚山为拯救景隐国的未来做准备,他便仔细询问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颜漠鹰从在枯木林中遇到神秘老者说起,一直说到了他此次从久岚山回到王宫,他把凡是可以告知景隐王的情况和盘托出了。景隐王听到关于劫难的叙述后,心里很不平静,同时对尹如尘和颜漠鹰很是感激。

    柳齐梅认为景隐王早已对尹如尘心生爱慕,也觉得景隐王似乎已经看出尹如尘和颜漠鹰似乎关系非比寻常,所以景隐王的反应有一点点出乎她的意料。她见景隐王很干脆地准许颜漠鹰暂住在尹如尘的秘密住所旁边,又看到在景隐王得知二人不久以后就要出宫的时候,丝毫没有流露出对尹如尘的不舍之情,只是一副真心感激他们的样子,便觉得事态和自己想象的似乎有一点偏差。她当然明白景隐王以国事为重,但此时他看起来似乎对尹如尘连一点特殊的感情都没有了,完全不同于他之前的表现,所以她才觉得有点迷惑。

    在其他人都退下以后,寝宫里只剩下了景隐王、柳齐梅、昭霖、颜漠鹰和尹如尘五个人。景隐王对尹如尘表示了感谢后,对她说:“尹姑娘,朕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一位故交的影子,朕上上次醒来之前又梦见了与很多年前朕和那位故交在一起时相似的情景,而你,又和朕的那位故交有些相像,所以,上上次朕醒过来的时候情绪不稳,行为举止冲动,又说了些不成体统的话,冒犯了你,还望见谅!”

    “陛下当时毕竟身体尚未恢复,民女并没把那件事放在心上,陛下不必自责。”尹如尘诚恳地说道。

    “那朕就安心多了!”景隐王有些宽慰地说。

    昭霖非常想了解他父王的一些情况,他对景隐王暂时醒来那次所说的某些话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借此机会问道:“父王,恕儿臣斗胆一问,您那次说的‘做错了一次,就不能以同样的原因再错一次了’到底……到底是什么意思?”

    景隐王在中毒后濒临死亡,醒后又被飞镖再次吓昏,这一次醒来算是真正重新活了过来,他感觉恍若隔世。死里逃生后,他似乎对很多事情都一下子看得通透了,以前完全不能去面对的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份沉积了太久的感情如今他已敢于正视了。若是从前有人像昭霖这样询问,他一定会大发雷霆,但现在不同了,他不但不抗拒对人谈起,反而乐于倾诉。或许是因为那些东西在他心中压抑了太久,当他终于可以做到敞开心扉时,他便立即有了倾诉的需求。于是他悠悠地说道:“朕曾经因为一个女子和朕的那个故人有些相像而打乱了那个女子本该快乐下去的人生,同时也毁掉了一个对景隐国忠心耿耿的男人的未来。”

    “哦?”昭霖对他父王的反应异常吃惊,他并没想到他父王会如此心平气和地回答这个问题,本已做好被训斥准备的他此时完全放下心了。他继续问道:“后来那两个人怎样了?”

    “后来,朕也不知道她和他到底去了哪里,是生还是死。如果他们还活着,朕真的很希望他们早已重新拾起被朕终结了的快乐;如果他们已经离开人世,朕就只好祈求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够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不被强权干涉。”景隐王的语气渐渐变得沉重了起来:“有些事做错了一次,也就铸成永远的错了,就算诚心忏悔,也没有机会改正了;有些快乐,只要被打碎,那散落一地的碎片就算拾起,也无法拼合如初了;有些能让人铭记一生的岁月,一旦被人终结走到尽头,就算想重新开始,也找不到另一个起点了。朕就是那个做错事的人,那个打碎别人快乐的人,那个把别人能铭记一生的岁月终结的人。”

    “父王,您不要这样说自己了!”昭霖说,“是不是尹姑娘再一次让您仿佛看到了您那位故交?”

    “嗯。朕看到尹姑娘有些像那位故交,便差点再次踏进曾经犯过的那种错。昏迷之际,朕到生死边缘走过一遭,还做了很多个梦,是关于过去的梦,醒来后,朕似乎悟到了一些东西。人生苦短,光阴不可虚度,每个人生来都是唯一的,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天生就该做另一个人的影子,并用自己短暂而珍贵的年华来满足一个强权者荒谬的情感需求,填充他心上的深坑。”景隐王感慨了起来。

    “尹姑娘和您的那位故交相像程度很高么?”昭霖看父亲丝毫没有怒意,便好奇地问道。

    “之前感到非常相像,现在朕明白了,看在眼里的相像程度其实和朕的心境也有很大关系。自从朕悟到一些东西以后,朕看到的尹姑娘和之前看到的已经大大不一样了,现在的朕更多地看到了尹姑娘和朕那位故交的不同之处。如今朕非常明白,尹姑娘就是尹姑娘,她永远都是她自己。”

    事实上尹如尘和景隐王的那位故交是有明显不同的。

    尹如尘面部轮廓清晰立体,深嵌的双目重睑明显,鼻子高挺。她有着内敛含蓄而沉静的气质,同时给人大气而脱俗之感,眉宇间又散发着庄严而凛然之气。远远地望着她,你会觉得她就像是从很久很久以前款款走来的一般,仿佛能让你听到亘古的神圣之音。

    景隐王的那位故交天生双眉颜色较深,嘴唇也总是显得很红。曾经的她就像一朵开在春天里的花,在明媚的阳光下绽放,给人灿烂耀眼的感觉,自有一番鲜艳。当年她气质较为张扬外放,似乎充满用不完的活力。看到她,你会觉得她的朝气可以传到千里之外。

    不过,这两个人还是能给见过她们的人以相似感,那种相似并非单单从外貌和气质方面可以解释清楚的,就是一种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因此,在景隐王第一次望到尹如尘明亮的双眸和一头披散下来的乌黑长发时,他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那位同样有着明亮双眸和一头披散下来的乌黑长发的故交。这世上有着明亮双眸和黑长头发的人并不少见,然而从感觉上,尹如尘和景隐王的那位故交,偏偏就能给人相似之感。

    但当景隐王心境变了以后,他便坚定了“尹如尘永远都是她自己”的看法。虽然那种感觉上的相似并不会彻底在他心中消失,但由于心境的变化和理智的控制,他不会再随随便便就把两个人联系到一起了,更不会把尹如尘当作他那位故交的影子了。把尹如尘当作他那位故交的影子,无论是对尹如尘还是对他那位故交来说,都并不公平。

    昭霖没有继续问下去,因为他觉得既然景隐王已经说了“如今朕非常明白,尹姑娘就是尹姑娘,她永远都是她自己”,就表明他应该不会再将尹如尘视作他人了。

    听了景隐王的叙述,柳齐梅恍然大悟。原来,景隐王之所以在尹如尘面前多次出现怪异的举动并不是因为他对尹如尘本身已心生爱慕,让他动心的只是他那位故交的影子。他也未必真的对这影子有多少爱慕,他心里所念的,只是他的故交。柳齐梅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一方面,她一直担心景隐王对尹如尘心有爱慕,现在,她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也明白以前自己确实是误会了;另一方面,她才明白,虽然那么多年景隐王对自己的爱让她以为这份爱已经成为唯一,但事实上,在景隐王心里早就住进了另一个人,那个人住了很久很久,早已在他心里深深扎下了根,因此她很快又产生了不满,只不过这样的不满不再是针对尹如尘的了,这次的不满,连对象都不够清晰。

    尹如尘也终于明白了景隐王在她面前有奇怪举动的原因,她原本没在意那些事,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些言行的背后还有那样的过往。

    颜漠鹰之前听昭霖说景隐王对尹如尘做出过奇怪的举动,本来有些担忧,此时听景隐王如此袒露心迹,一下子轻松多了。除了轻松,他也陷入了思考:陛下心里念着那位故交那么多年是因为什么呢?会是纯粹的发自内心的爱吗?

    景隐王从柳齐梅的神情中看到了不满,便对她说:“朕既然今日能够把旧事当着你说出来,对你毫无避忌,就证明朕已经放开,对你也足够坦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放开后,朕更懂得珍惜眼前了,你就是朕的眼前人,朕以后只会更好地对待你!”

    看景隐王说得语重心长,王后心里忽然一阵深深的感动,之前的不满反而变成了体谅。她想:陛下那么多年来心里住着另一个人,却依然能让我感到自己是他的唯一,他给了我这样的感觉,已经够难得了,我的心又何必和一个根本不在宫里的人争些什么?既然他把我当作值得珍惜的眼前人,那我也不必计较过去他心里住着其他人,也不能强求他一定要怎样想。

    不一会儿,柳齐梅、昭霖、尹如尘和颜漠鹰便离开了景隐王的寝宫。

    在尹如尘前往秘密住所的路上,颜漠鹰一路与她形影不离。

    “如尘,对不起!”颜漠鹰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地面说道。

    “怎么了?”尹如尘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你在宫里吃了那么多苦头……”颜漠鹰抬起头歉疚地看着尹如尘。

    “没什么啊!”

    “都是我不好。”

    “怎么能怪你呢?别人要对我怎样,又不是你能控制的。”尹如尘淡淡地说道。

    “如果不是我,你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到宫里来吧……之前我们准备携手冲出去的时候,我看到你脸上都是泪……我知道你不是会轻易流泪的人……可想而知你受了多少委屈……”颜漠鹰自责道。当时颜漠鹰看到尹如尘满脸眼泪,他笑着对她说:“别这样,今天难得地上的火把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这是在迎接我回到你身边啊!你看多热闹!热闹够了我们就出去吧!”他这话让尹如尘笑了,但无论是他看到尹如尘满脸泪水的时候,还是他说那句话的时候,他都无法抑制自己为她心疼。

    “不,不是委屈。是因为你的出现和你的话。”尹如尘道。

    的确,尹如尘之所以会泪水满面,完全是因为颜漠鹰的突然现身以及他发自内心的话语带给尹如尘的感动太强烈。不一定要有如胶似漆的你侬我侬,也不一定要有天荒地老的海誓山盟,让一个人感动,有时候仅仅需要三个字——“我相信”。这三个字说起来不过眨眨眼的工夫,但能够说出这三个字,便可能要负重千金。况且,对于当时的尹如尘来说,让她感动的决不仅仅是这三个字而已,颜漠鹰的出现本身就给了她莫大的感动,更何况后来他又说出了那样的话:“就算全天下人都冤枉尹如尘,我颜漠鹰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尹如尘这边!”

    颜漠鹰明白了尹如尘的意思,但心中的自责并未消退。不过他懂得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那些对尹如尘不利的事也已经发生了,如今能做的是把事情调查清楚,帮尹如尘洗脱冤屈。

    他问尹如尘:“那个右肩膀没有伤口的丁大地真的是夜间那个刺客?你记得很清楚?”

    “是啊!真的很奇怪!他的右肩膀明明被我刺伤了,竟然连一点伤痕也没有!”尹如尘道。

    “还有那些官兵,都说他和他们一直在一起,难道他们早有准备?”颜漠鹰想来想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更奇怪的是他们的神情并不像在说谎,如果是训练出来的,那也太神奇了!”

    “总之人心难测,不管真相是怎样,如尘你都要时时刻刻小心翼翼才好。”颜漠鹰嘱咐道。

    “嗯,我明白的。”尹如尘点头答应。

    两人到了尹如尘的秘密住所门口不远处时,颜漠鹰说:“如尘,你昨夜没休息好,好好休息去吧!”

    “嗯,我去了。”尹如尘也确实已经疲累了,但她走得很慢,仿佛从颜漠鹰所站的位置到住所门口的路很长很长一样。

    走到门口即将进入的时候,她回过身去,看了看颜漠鹰,发现颜漠鹰还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她。此时一片寂静,谁也没有说话,他就静静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直到他对她点了点头,她才转身进入。

    尹如尘刚一进入住所,景隐王安排的那些保护她的侍卫们便立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向颜漠鹰打过招呼后,互相商量了一下把守位置的事,便就位在尹如尘秘密住所附近的暗处严加守卫。这只是外围的侍卫,就连尹如尘所住的秘密住所里面,不同的地方也被景隐王安排了临时特派的女侍卫。

    这个秘密住所,连颜漠鹰都没有来过,他觉得这个地方乃至进这里的那条路平时都应该没什么人出现。

    天亮以后,当尹如尘打开门走出来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了颜漠鹰。

    “漠鹰,你……”尹如尘有些惊讶。

    颜漠鹰对她笑了笑,问她:“休息好了么?”

    “休息好了,你呢?”尹如尘问颜漠鹰,“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颜漠鹰道:“也没有多久。”

    一个侍卫出于对尹如尘安全负责的原因突然出来对尹如尘说:“颜护卫一直都站在这里,并没离开,直到天亮。”

    尹如尘对暗中保护她的侍卫突然出现并没有感到惊讶,因为她知道这都是景隐王安排好的。

    “漠鹰,你根本没有去休息?!”尹如尘道。

    “我……”颜漠鹰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有休息,并非因为不相信秘密住所的保密程度,也并非因为不相信那些侍卫,他无论是对住所还是对那些守卫的人都算放心,但由于之前发生的那些事让他实在担心再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怪事,担心事发时他不能立即到场帮她。他觉得站在那里守护着心里才踏实,这一守就守到了天亮。

    “我明白。”尹如尘道。虽然颜漠鹰没有说什么,但通过看他的眼神她已经明白他是怎样想的了。她知道他是为了她而没有去睡,虽然他的临时住所就在她的秘密住所旁边,但他担心他进去以后如果她这边出现什么怪事,他不能第一时间出来帮到忙。况且如果他进入临时住所后休息了,睡着了,万一出现什么异常情况,他就更无法迅速地赶到了。他就算在房间里也无法正常休息,索性就一直站在那里守护着,没有离开。

    “漠鹰,这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可以放心了。天都亮了,你现在快去休息吧!”尹如尘关心道。

    “嗯。”颜漠鹰点了点头便转过身走,要去休息一会儿。

    尹如尘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进了她住所旁边的临时住所为止。

    颜漠鹰睡了一段时间,醒后跟昭霖说了一声便分别到景隐王寝宫前面的大道和后面的废园进行检查了。

    【第三十四章】

    刑部的孟廉奉命审理该案,景隐王、柳齐梅、昭霖、尹如尘都在场看着。

    就在孟廉刚要命人将丁大地带上堂来时,一人慌忙前来报告,称邢能大人亡于重病。

    柳齐梅和昭霖相互对视了一眼。

    此前昭霖刚把朱连知中毒归西一事告诉了景隐王,这时景隐王又听到了邢能因病身亡的消息,甚为惊讶。由于之前听昭霖对他说朱连知中毒归西一事时得知了朱连知临死前说出了洪冕的名字并说到了“孙”字,又得知洪冕是在从邢能府上出来的路上被捉拿的,景隐王便觉得邢能身亡之事并不简单。他当即下令让人深入调查邢能的死因。

    来报告的人出去后,孟廉才命人将丁大地带上堂来。

    孟廉先检查他的右肩膀,发现他的右肩膀上果然有一道深深的伤口!

    “丁大地,你是不是行刺过尹姑娘,又曾用飞镖打向陛下?”孟廉问。

    “是!”丁大地竟然很干脆地承认了!

    孟廉又让人带上来了几个和丁大地同寝室的官兵,问他们:“那夜他真的和你们在一起?一直在休息?”

    “真的是啊!”

    “对,绝无虚言!”

    “丁大地半步都没离开过寝室。”

    “是啊,大家都看到了!”

    不料丁大地立即反驳道:“不是!小人没在寝室,小人去行刺尹如尘了!”

    他此言一出,那些官兵都大为不解。

    一官兵问他:“不是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认?”

    另一官兵也说:“怎么不实话实说?当着陛下的面说假话可是欺君之罪!”

    “那么大的罪过你为什么要揽到自己身上?”

    “是不是有人对你用刑,屈打成招?”

    那些官兵纷纷问丁大地。

    “你们不要管了,行刺尹如尘的事是小人做的,用飞镖打向陛下的事也是小人所为!”

    “为什么昨晚你的右肩膀没有伤口?”景隐王问道。

    “回陛下,是小人用特殊手法处理过了,让伤口显不出来。”丁大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