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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为铁今绝做事的过程中,厉庚弥有一次忽然想,自己其实也是在给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这样是否真能像自己了解到的一些说法那样能给她哥哥平衡。然而很快她就不怀疑了,她想到了自己姥姥和姥爷的愿望是希望改变那种对蓝甲人不公的大环境,而她自己跟着铁今绝做的正是这样的事。尽管铁今绝也是铁仓部族中的有权有势者,但他跟其他很多有权有势者不一样。

    厉庚弥甚至在某一刻想:如果我哥哥也为铁长老做事呢?情况会不会就不同了?要是这样的话,我哥哥是不是就既能实现他为铁仓部族有权有势者做事的梦想,又能使自己命运不受那种影响了?

    想到这里,厉庚弥接着便又回忆起了她姥姥写了字的那张纸上的那些内容,一下子就意识到了无论如何,她哥哥给铁今绝做事肯定也并不会与给其他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有什么不同了。虽然那张纸早就被烧掉了,但内容她早已牢记在了心中。

    她明白,当年那个宇游通者作法了,事情便定下了,不会因铁今绝这个人实际上在为蓝甲人做事而出现不同情况。她又想起之前曾经问过厉凭闰师傅的一些话,更确定这点了。她心里清楚得很,当初她姥姥和姥爷以及宇游通者并没想到铁仓部族有权有势的人里会有这种为蓝甲人做事的人,所以宇游通者在作法的时候也并没把这种特殊情况考虑进去,否则她姥姥写了字的那张纸上的内容就会把那种特殊情况列出来了。

    厉庚弥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她其实见过她姥姥以前写过的别的东西,她知道她姥姥是个法术厉害的方士,写的跟法术有关的话也一向非常严谨,只要有一点特殊的情况都会写上。

    厉庚弥知道她哥哥肯定也不能为铁今绝做事时,有点遗憾,但忽然又觉得其实自己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觉,正是因为自己多想了,若如以前一样并没多想这些,自然便不会有遗憾了。

    厉庚弥也因为想了他哥哥能否为铁今绝做事而再次想了她自己为铁今绝做事到底能否起到平衡作用的事。

    她又想起了以前她到处求证了解到的那些情况,她觉得尽管求证时她并没让别人知道自己那不适合告诉别人的情况,但她得出的答案也已经很准了。

    她想:我跟我哥哥不同,当年宇游通者作法,只会影响我姥姥和姥爷三代之内的一个后代,影响的不是我,是我哥哥,所以我给铁长老做事没有任何问题。我是并没受到影响的那个人,我给铁长老做事的时候便应该能给我哥哥为铁仓部族中有权有势者做事起到一定的平衡作用。我做的这种为改变对蓝甲人严重不公的大环境而努力事,正是我姥姥和姥爷都愿意看到的。

    那次想清楚这些后,厉庚弥便没再多想这方面的事情。

    然而有一件事情,她是一直都想知道却无法知道的,哪怕后来也依然如此。那便是厉庚弥曾经问厉凭闰的师傅那件事。她一次次地想:如果我都离世了,那样为什么还会使我受更多痛苦?

    她多次想起那次厉凭闰的师傅告诉她其实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到时候会这样后,她自己问的话:“会不会表面上说的是已死的‘我’要受更多痛苦,实际上这说法却跟我哥哥有关?比如精神上……”

    当然每次想过这话的时候,她也会想到那次厉凭闰的师傅告诉她,他也不清楚的事。

    正因为这件事她一直没找到答案,后来她才提前做好了打算。

    她后来因为跟着铁今绝做那些秘密的事,她的身份越来越神秘,到了一定时候,她已经无法随意见厉凭闰了。

    那个时候其实她已从别人那里得知有个给族长办事的方士叫厉凭闰。

    在很久不见厉凭闰之后,她依然希望厉凭闰能回头。

    有一天,她找到了厉凭闰小时候穿过那件衣服,回忆起了她小的时候跟厉凭闰在一起玩时的情景。

    她感慨:时间过得也真快,一转眼,我们都长大了,小时候一起玩,那时候我们一起看太阳升起,见太阳升了就会笑起来,那时候的快乐简简单单的,那时候人没那么多挂碍,也没那么多烦恼。那时候我们一起笑的理由,如果以一个大人的角度来看,可能会感觉傻呵呵的,但是其实也会觉得那是另一种美好。不知哥哥还记不记得他小时候曾经穿过这件衣服,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那些事。人长大了,便不会穿那样的衣服了,也许不仅是因为那样的衣服太小了。

    厉庚弥看着厉凭闰小时候穿过的那件衣服,忽然想:如果这衣服突然变大,变成哥哥现在也能穿进去的大小,他还肯将他穿在身上吗?我想,以他的个性,不会的。如果穿给我看呢?他会同意吗?

    紧接着,厉庚弥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实在是近乎儿戏:我也是,为什么会想到他是否愿意穿放大了大小孩子的衣服?这想法也够古怪的了。时间是向前走的,人也是向前走的,不管是走了怎样的路吧,总之还是向前走的。人回不到过去,也不需要回去。

    然而她想到了“儿戏”后,眼前又出现了小时候跟哥哥一起玩的情景,觉得虽然那些年没少听到大人用“儿戏”来比喻闹着玩或无足轻重之事,但仔细想来,其实“儿戏”也代表着某种美好。

    她想:也许很多美好都与特定的人生阶段有密切联系,甚至正因为与特定的人生阶段有联系才显得更美好吧。

    想着此处,厉凭闰看了看从窗外透进来的洒在地面上的阳光,仿佛看到两个小孩子正蹲在地上借着阳光玩着跟影子有关的游戏,一边玩一边欢笑。那两个小孩子,一个是小时候的她自己,另一个是小时候的她哥哥。

    然而很快那两个影子便消失了,她的思绪回到了现实之中,她的双眼依旧望着洒在地上的阳光。

    厉庚弥知道自己为铁今绝做事本来就极其危险,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留给厉凭闰一封信。这样,如果哪天她真的因为他用法术给铁仓部族中的有权有势者做事而离世,那他就可以看到信,了解到如果他继续那样做下去,会对他自己的命运不好,而且他那已经死去妹妹也会受到更多痛苦。那时,已经死去的妹妹已经无法再以活在这个世界的生命为他“积攒”更多不好的东西了,他只能自己承受那些后果,而且尽管他自己承受,他妹妹死后也依然会痛苦。至于为什么死后还会痛苦,厉庚弥自然是说不清楚了,但她要让厉凭闰知道这件事。

    厉庚弥一边想着那些事,一边把信写了。

    她把她从别人那里得到她姥姥以前写过字的纸那件事说了,也提到了那张纸后来被一个方士烧了,那方士赔偿了她,但信回不来了,所以无法交给厉凭闰看。她告诉厉凭闰姥姥和姥爷都希望后代中能有人能用法术为改变蓝甲人所处的大环境出力。她还让厉凭闰知道了,他就是她姥姥后三代内那唯一一个不能用法术给铁仓部族有权有势者做事的人,因为以前那个宇游通者作法了,使她姥姥三代以内其中一个后代有了学法术方面的特殊天赋,姥姥和姥爷让宇游通者把这种特殊天赋赋予给后代中的那个人,初衷是希望那个人最好为改变蓝甲人所处的大环境出力的。厉庚弥也告诉了厉凭闰,其实姥姥和姥爷也明白改变对蓝甲人不公的大环境并不是件容易事,也没强求后代中的那个人一定做这个,但是宇游通者作法后,后代中的那个人受到的限制就是不能给铁仓部族中的有权有势者做事。

    厉庚弥还说了她后来去找厉凭闰的师傅后发生的那些事,也说了其实他师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阻他,毕竟他们练的那路法术特殊,如果阻止的方式出了问题就会毁了厉凭闰的人生。

    厉庚弥写了一些后,并不确定自己说出这些后厉凭闰会不会直接相信,他希望厉凭闰相信并不要再次答应铁仓部族的当权者用法术为其做别的事。

    她早已知道,每次厉凭闰答应铁仓部族当权者做一件事,不管那件事是否已经做完,他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已死的她也会受到更多痛苦。她便把这事也告诉了厉凭闰。

    为了让厉庚弥彻底收手,她又把自己曾经做对蓝甲人有利的事的事也告诉了厉凭闰,当然,从头至尾,她都没提铁今绝,她在这之前就跟铁今绝说过,她告诉厉凭闰自己做对蓝甲人有利的事时也绝对不会把他带入危险。

    厉庚弥还让他知道自己做那些对蓝甲人有利之事的原因。一方面是因为想给为铁仓部族中有权有势者做事的厉凭闰“平衡”一下,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为实现姥姥和姥爷的愿望做些什么。

    厉庚弥越写感叹越多。

    这件事的具体情况根本就不能很早就让厉凭闰本人知道,这是非常麻烦的事。

    她感到世事弄人,想着当初先看到姥姥留下的那张有字的纸的是她自己,而她又恰恰不是那个不能给铁仓部族有权有势者做事的人。

    她在想,这件事,其实如果先看到她姥姥留下的那张纸的人是厉凭闰本人,那事情也不会有多大改变。

    因为其中还有个大秘密,就是她姥姥留下的那张纸,在她姥姥写完字后是被宇游通者施了法的,当然她姥姥知道自己写完那些后是必须让那张纸被宇游通者施法的。在宇游通者对那张纸施法后,她姥姥三代以内的后代中有一个人完全看不到那张纸上所写的内容,那个人就是被赋予了学法术的特殊天赋却绝对不可以用法术给铁仓部族中的有权有势者作法之人。其他能看到她姥姥留下的那张纸上写的内容的人也绝对不能直接将此事告诉那个被赋予了学法术的特殊天赋之人,否则,不仅把信上的具体内容说出的人命运会遭遇不测,就连被赋予学法术的特殊天赋的那个人的命运也会受到影响。

    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又跟厉庚弥的姥姥以上三代之内出现过不寻常的人有关,然而宇游通者当时只有在做那件事做了一大部分时,才能发现其实在厉庚弥的姥姥以上三代之内的人出现过不寻常的人。

    如果厉庚弥的姥姥以上三代之内都不曾出现过不寻常的人,不仅不会出现后面三代中被赋予学法术的特殊天赋之人如果为铁仓部族的有权者做事就会对那个人自己不利的事,在宇游通者给那张纸施法后,也不会出现那个被赋予学法术的特殊天赋之人不能看到纸上的任何一个字的事,同样也不会出现如果别人告诉那个被赋予学法术的特殊天赋之人纸上所写的内容就会产生严重后果的事。

    当年她姥姥在纸上写下那些内容后,必须由宇游通者作法,否则会出现更严重的问题,这一切,他们也没什么办法。

    这里面的很多事情,厉庚弥都是从以前她姥姥写了很多字的纸上了解到的,然而厉凭闰根本就无法看到这纸上的字这件事竟是她从把那张纸烧了的方士那里知道的。

    厉庚弥知道她娘没学过法术,甚至曾经听说过很早以前她娘被一个方士说过她娘很多方面都天赋过人,然而偏偏没有学法术方面天赋,所以她娘自然不会是信里所说的那种人,她姥姥和她姥爷只有她娘一个孩子,所以可以知道第二代中没有被赋予那种学法术的特殊天赋之人,没有不适合用法术给铁仓部族中有权有势者做事的人。

    她娘只有她和厉凭闰两个孩子,所以三代以内的那个人如果不是自己就一定是厉凭闰了。

    当时她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觉得这件事必须早点确定,便去找那个方士了。

    厉庚弥万万没想到,在那个方士施法后,她竟在她姥姥曾经写的那张纸上看到了一些之前自己看不到的内容,那些字甚是关键。她这才知道了三代之中那个被赋予了学法术的特殊天赋却不能用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之人并不能看见这张纸上任何一个字的事,也知道了将纸上的内容看完的人绝对不可将这些事情直接告诉那个被赋予了学法术的特殊天赋之人,否则会出现严重后果。

    那个时候厉凭闰觉得奇怪,那纸上说的是被赋予了学法术的特殊天赋却不能用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之人完全看不到纸上的任何一个字,而她自己虽然之前能看到一些内容,却仍有一些字起初是看不到的,偏偏要在她找到那个方士后,在方士作法的情况下才能看到,她觉得事情蹊跷,便跟那个方士说了这件事。

    那个方士再次作法了解情况,就在这个过程中出了问题,那张纸被烧了。

    然而尽管那张纸不见了,那个方士也了解到了她想了解到的情况。

    那方士告诉她,她肯定不是被赋予了学法术的特殊天赋却不能用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之人。

    不仅如此,方士还解开了她心中的谜团。

    她从方士那里得知她姥姥写了字的这张纸在被人施法后并没特意把某些字隐藏,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这张纸在传的过程中受到了其他方面的影响。

    厉庚弥吗问方士:“哪方面影响?跟法术有关吗?”

    那方士表示:“应该是有关的。你那张纸是从哪里得来的?”

    厉庚弥告诉方士她是从写这些字的人当年的邻居的孩子那里得到的。

    那方士问写字者邻居的孩子是否会法术。

    厉庚弥说不会。

    那方士又问,写字者邻居的孩子家中是否有人会法术。

    厉庚弥说有。

    方士问是哪路法术。

    厉庚弥表示并不了解。

    那方士便告诉她,如果写字者邻居家的孩子家中有人会法术,并且会他接下来说的那几种法术之一,那么,只要这张纸放在写字者邻居家的孩子家中,在那个会法术者练法术时,就会对这张纸造成这方面影响,会导致一部分字变得普通人也看不到的。

    厉庚弥又问方士这是否会导致看了那张纸的人对人们出现什么新的危险,那方士表示绝对不会。那方士道:“如果这张纸放在写字者邻居家的孩子家中,那个会法术者练法术时有可能对这张纸造成这方面影响,但这种影响仅仅是部分字变得无法直接被一般人看到而已,而且无论那个会法术者怎样作法,上面的字都不可能全都消失☆多也就消失到你所见到的这个程度了。是不是任何一个字都看不见正是判断你和你哥哥谁是那个被赋予了学法术的特殊天赋却不能用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之人的其中一个依据,那个练法术练法术时就算对它造成影响也并不会导致这依据消失。”

    厉庚弥问那个方士,这张纸其他功能是否也并没因为那个会法术者练法术而受影响。

    方士告诉她,绝对没影响,还说不管那个会法术者练的是哪路的法术,都不会造成其他影响。

    厉庚弥问那个方士,那张纸被烧后会不会导致什么后果。

    那个方士告诉她,绝对不会。

    方士为之前烧了厉庚弥的那张纸而感到歉疚,又看到厉庚弥显得非常遗憾,心中便更是不舒服,然而除了把自己知道的全部信息都告诉她以及给她赔偿外,他也没别的办法,他无论怎样都不可能让那张纸回来了。

    厉庚弥后来又去了一趟她姥姥以前的邻居的孩子那里,得知了那个人家里的确有人是学过法术的,而且经常在家里练。她还了解到了那个人学的是哪路法术,真的是她之前找过的那个方士说的几路法术其中之一。

    事情过去很久了,厉庚弥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感慨世事弄人,又看了看地上的阳光,这一次,她觉得洒在地上的阳光的位置跟之前有些不同了,尽管变化不大,但也不一样了。

    阳光的这般变化,使她又想到了一些事的变迁,又长叹了一口气。

    她的目光从洒在地上的阳光上移到了她写的信上,又写了些字后,厉庚弥想到如果自己离世后厉凭闰看后会不会受到太大打击。

    她忽然在想:如果我根本就不让他知道这些事,会怎样?

    然而她立即就觉得那其实也不好,她不知道如果厉凭闰不收手会给他自己后面的命运带来怎样的影响,不管怎样,她都希望他能收手,更希望他后面的命运会好些。

    到底要怎么做,厉庚弥心中也有些彷徨,于是她决定把这封信交给她认为可靠的人,把厉凭闰的一些情况也告诉那个她认为可靠的人,但也要说清楚,只要她还活着,就算那个可靠的人见到厉凭闰,也暂时不要把这信交给他,一定要等她离世后再交给厉凭闰。因为她很清楚这些情况如果厉凭闰在她活着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么厉凭闰的情况会更糟。

    那时候,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去哪里才能找到厉凭闰,当然厉凭闰也找不到她。毕竟她已做那些对蓝甲人有利的事很久,她的身份根本不能随便暴露。

    她当然是希望她找的那个可靠的人是可以在她离世后见到厉凭闰的,但如果在她死去后一直都没找到厉凭闰,那也没办法,她认为那样的话,也许命运就是如此。

    她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哥哥已很久没见过我,他还记得我的字迹吗?再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的字迹有没有发生变化?他就算认识我以前的字迹,也不一定认识我现在的字迹吧?如果他已经根本无法靠字迹判断这封信到底是不是我写给他的,那该如何?他小时候穿过的衣服他还记得吗?很多事情我也不清楚,我让这信与他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在一起出现在他眼前,是不是有助于他确定这是我写的?

    厉庚弥并不确定,便在信上画了个有眼睛、鼻子、嘴以及两只胳膊两条腿的满头烈焰的太阳。这图案,是她小时候和厉凭闰一起画过的那些图案之一,目前这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她想起上一次见厉凭闰的时候,两人说到过小时候画的这种图案,厉凭闰还画了一下,她便知道起码到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记得这图案的,她认为就算再过个几年,厉凭闰大概也不会就忘记两个人小时候画的那种太阳图案。

    画好后,她便认为厉凭闰能确定信是她写的了。她又想了一会儿,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虽然她认为如果把这信交给她相信的人,就算那个人看了这信的内容肯定也无妨,但是她并不打算让别人看这封信。再者,如果她把这封信交给可靠的人之前,信就被其他人看到,那就不好了。为了安全,她不打算直接拿着信,便找了块布,在那件小孩子的衣服里面加了个衣袋,将信放在了衣袋里,缝好了。

    厉庚弥看了看,认为自己加的那个衣袋显得一点都不突兀,她也没想到自己缝上去的衣袋竟与那件小孩子的衣服搭配得那么好,就好像本来就在那件小孩子的衣服上一样。

    她将小孩子的衣服举起,让窗外的阳光洒在了它上面,又看了看,然后将它叠好,放在了一个布袋里。

    后来,她将那带着信的小孩子的衣服交给了她认为最可靠的铁今绝。

    挺长时间以后,铁今绝把那带着信的小孩子的衣服交给厉凭闰以后,独自在弘风殿中想着以前厉庚弥曾经告诉过他的她的那些事情,想了一会儿后,目光便转向了那个大盒子。

    之前铁今绝是把那被袋子装着的小孩子的衣服放在那个大盒子里的,厉凭闰后来把那件小孩子的衣服放回了那个布袋里,将那个布袋又放入了自己带着的袋子里。那个大盒子是铁今绝的,他自然没有带走,再说,也不方便带。

    在厉凭闰离开后,铁今绝一直都没盖上这大盒子的盖,他看着这大盒子,想着已离世的厉庚弥,想着以前她跟自己说过的那些事。尽管厉庚弥的事情他并不是全都知道的,但知道的那部分足以令他感慨万千。

    他想着人生命中的种种,想着兄妹情,想着想着又想到了自己那已经离世的妹妹铁今奇,然后想到了已在七星醉仞亭附近使用了双极闪的自己。

    在他想的过程中,他摸了摸那个盒子后,不知不觉地用自己的右手按着那盒子内底部,微微皱着眉头。

    他打算将盒子盖上之前,才注意到自己的一只手正在那个盒子里,他竟感觉那盒子就如一副棺材一般,而自己,已经进入了一部分。

    这一刻,他想到了还有一些铁仓部族里的事没跟铁红焰交代完,便立即将那只手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将那盒子盖上了,那反应,就好像在告诉自己该做的事没做完,尚不能与棺材这东西发生什么联系一样。

    铁今绝拿着盒子出了那个房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把那盒子放在了原来的地方,又去了议事厅中。

    他开始看一些资料,看的速度比以前快很多,当然,在看到特别重要的地方时,他会放慢速度,甚至拿笔勾一勾。

    他看了一会儿,把看过的一部分资料放在了左边,另一部分放在了右边,决定到时候尽快跟铁红焰说那些事情。

    【第三百章】

    厉凭闰往回走的路上,想着自己袋子里装着另一个袋子,而那个袋子里有小孩子穿过的衣服,里面还有他那已经离世的妹妹给他留下的一封信——那封令他了解了太多以前不了解之事的信。

    他心情极为沉重,直到回到住处,进了自己的房间后,他也无法让自己的心真不起波澜。

    他坐在椅子上,从袋子里拿出了那个布袋,又从那个布袋里取出了小时候的那件衣服,将它放在衣服上,看着。

    此刻,并不耀眼的阳光从窗户进入,洒在了桌子上那件小孩子的衣服上。

    厉凭闰想:是啊,这本来就是我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我本应该记得的,可我之前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来

    他立即想到了之前他对铁今绝说过的话:“起初我想到奔跑时,主要想到的是那种挥洒热情的感觉,然而后来我却突然在想,是不是有些人一旦奔跑起来,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跑着跑着甚至会忘记自己最初到底是为什么而跑起来的?”

    然而这个时候,他想的是:有的人一旦奔跑起来,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跑着跑着倒是没忘记自己最初到底是为什么而跑起来的,可是,生命初期的一些事,甚至是稍微长大了一些时候的事大概是很难想起来了吧?如果忘了一段时间,还能再次想起吗?回忆对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它也许不光与从前有关,与当下有关,还与未来有关。

    厉凭闰此刻看着阳光照在小孩子衣服上时的神情,与他妹妹厉庚弥写信那日看着看着阳光照在小孩子衣服上时的神情有几分相似。

    此刻照在小孩子衣服上的阳光,比厉庚弥写信那日照在这件小孩子衣服上的阳光弱不少。

    尽管时间不同,尽管照在小孩子衣服上的阳光强弱不同,两次看阳光洒在这小孩子衣服上的人也不是同一个,然而他们是兄妹,从生命之初便有一部分相同之处。

    如果把这两次照在这衣服上的阳光放在一日的光阴里来看,厉庚弥写信那日看到的照在这衣服上的阳光就如盛夏晴天上午的,而此刻厉凭闰看到的照在这衣服上的阳光,却如冬日晴天下午的。从那天到这天,这小孩衣服上的阳光就好像在诉说着太阳升起后经过了最高点然后落下的过程一般,同时也好像在诉说着人的生命如太阳般升落的过程。不同的是,太阳落下后,次日还会再次升起,而人的生命一旦“落下”,次日则不会再次“升起”了。

    厉凭闰看着照在那小孩子衣服上的阳光,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他与妹妹厉庚弥一起画的有眼睛、鼻子、嘴以及两只胳膊两条腿的满头烈焰的太阳,那图案是他之前在铁今绝那里看信时刚刚看过的。

    他再次从那小孩子的衣服的袋子里拿出了那封信,目光集中在了那有眼睛、鼻子、嘴以及两只胳膊两条腿的满头烈焰的太阳上。

    他想:还好,小时候的那些记忆,我还有记得清清楚楚的。这样的太阳图案,只有她和我知道。一晃过了这么多年,她画的太阳图案还是小时候的样子,如果我画,也是这样的。一些人长大了,就算写字的字体与小时候不同了,但画起小时候那些有特殊意义的图案时,还是会有意无意地画成当年的样子,这也许就是在变化的世界中留下了某些不变的东西吧?那时候我们一起玩,一起画……那时候……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厉凭闰含着泪回忆着,仿佛看到了小时候两人一起快乐玩耍时的情景,就如厉庚弥写信那日她仿佛看到的一样。

    他又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厉庚弥的信,心想:虽然庚弥离世后,师傅已经把不少事告诉我了,我也知道我走错了路,但是我真的没想到这背后还有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估计我师傅也不知道,他也没法告诉我。有些事,这世上只有庚弥一个人知道,她为了我,心里藏了多少事,暗暗做了多少时,那么多年,默默地……为了不影响我的人生,那些事情她根本不能告诉我啊……

    厉凭闰又想到了自己的姥姥和姥爷,叹了口气。

    他从来都不曾见过自己的姥姥和姥爷,小时候,他不止一次想象她和他的样子,长大后,姥姥和姥爷的样子就固定成了他小时候心中想象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有件事甚是可笑,以前他学法术的时候,他想着以后自己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就在他第一次用法术为铁仓部族有权有势者做事之后,尽管还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一直这样做下去,他依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好像人生走上了一个新高度一般。那天,他对他已不在世的爹娘说他的爹娘说他的“成就”后,竟想象着自己姥姥和姥爷的样子,还对着自己想想中二人的想着也说了自己的“成就”。那时候他脑海中想象出的姥姥和姥爷的样子就是小时候自己现象出的样子。

    他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候,他在告诉姥姥和姥爷他终于用他学的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了之后,说过这样的话:“第一次,我做成了!你们一定会为我骄傲吧!我希望以后还能继续做下去!”

    当日厉凭闰觉得兴奋,今日厉凭闰觉得无比讽刺。

    此刻厉凭闰含着泪笑了出来,他暗暗想着:原来我一直以来最大的梦想,竟是做我最不该做的事!

    厉凭闰觉得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不知道当日在厉凭闰对自己的姥姥和姥爷说那些话时,两人会有多难过。

    厉凭闰想:命运也真是会捉弄人……我是三代之内被赋予那种学法术的特殊天赋之人,难怪我学法术学得很顺利……尽管法术学得顺利,但我却是不能用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之人。明明我是却不能用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之人,可为什么这么巧,我最大的梦想一直都是用法术为铁仓部族的有权有势者做事?

    厉凭闰想着厉庚弥在心中告诉他的另一些关于他姥姥和姥爷的情况后,又想:我万万没想到,当年我姥姥和我姥爷做那些事时,竟希望三代以内的后代中出一个能用法术为改变蓝甲人所处的大环境出力的人!我以前真的不知道我姥姥和姥爷的那些事情,我姥爷因为是蓝甲人竟会受那么多苦难!是啊,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想过某些事,我为什么从来都没意识到那些?

    这时,厉凭闰想起了当日发生的事情,他记得自己从习功房出来后,走着了一段路后看到远处一个铁仓人正对一个手脚带着镣铐蓝甲人大喊着:“这么懒!那天地陷死的那个蓝甲人怎么不是你?!”

    厉凭闰想:那个时候,我因为听到“地陷”两个字而心惊,丝毫没去想那个蓝甲人为什么会手脚带着镣铐,没去想他为什么要被那个铁仓人说懒是不是真的懒。也许是我以前见得太多了吧,带着镣铐的蓝甲人我并不是第一次见,我也早就知道一些蓝甲人在并没做错什么的情况下就会被管着他们的人说一些难听的话甚至被殴打,甚至被夺去生命。我见多了,所以看到看到一个戴着镣铐的蓝甲人被一个铁仓人说“懒”的时候,我一点感觉也没有。虽然我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到这里,我都不曾想一下是那个蓝甲人真懒,还是我眼前又出现了我早已见惯了的铁仓人欺负蓝甲人的情况?那一刻,我连想一下都没想。当然那一刻,也许是因为我正因“地陷”两个字心惊,所以无暇去想其他的吧!我心中已被其他事填满了,便不会往那里想吗?这是不是我给自己找的借口呢?如果这件事发生在其他时候,我心中会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吗?后来我远远地看到那铁仓人狠狠地推了一下那个蓝甲人,那个蓝甲人因为戴着镣铐而差点摔倒。那一刻,我内心竟没有什么波动。我还听到铁仓人大声说了那些难听的话……

    “连站都站不稳,真是没用!你们蓝甲人都是废物!你们这些废物,不仅没用,废话还特别多,要不是我早就把你的嘴堵上了,你还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难怪你妹妹会死了,她就是个废物,跟你一样的废物,像你们这种废物,我真不知道留在世上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