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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也曾笑我txt下载

我刚从外地出差回到本地还没有两个小时,表妹一个电话甩给我,就让我一分不差准点准时到达她面前。我连早餐都来不及吃,将行李箱匆匆放回酒店,撑着伞在湿漉漉的马路上拦车。

    拦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有一位司机停在我面前。等我赶到约定好的地方,我表妹却还没来。

    我坐在那间对于我来说消费水平已经高出我所理解的咖啡馆等待了大约一个小时,我表妹才从一辆香槟色的保时捷上下来,手中撑着一把深红色的小太阳伞,她走路目不斜视,一脸高傲的模样。

    到达我面前后,才落座在我对面,手中拿着纸巾擦拭着脸上并不去存在的雨渍,抱怨说:“这大雨真是讨厌死了,新化的妆,都毁了。”

    我笑了笑,为她提前点好的咖啡里,用镊子夹了一块乳白色方糖,眯着眼睛,笑问:“换车啦?”

    我表妹徐婉怡听到我这样问,正中她下怀,她立马放下手中那张干燥的纸巾,优雅的端着面前那杯咖啡满是谦虚的和我说:“其实我还蛮喜欢上一辆宝马的,可你舅妈说那辆车颜色不正点,给我换了。”她一边说,一边瞟了对面的我一眼,眼睛内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浓,嘴里却还故作抱怨说:“我妈烦死了,年纪越大,越爱管闲事,不仅爱管我交了什么男朋友,现在连我开什么车都要管了。”

    记得在我读初三的时候,我表妹徐婉怡家的家境还和我家一般,父母微博的工资勉强能够支撑起一家的生活,可过了两年后,我读高三,表妹家却忽然发财了,而且是发大财了。

    我舅舅和别人合伙下海经营医用明胶生意,短短两年的时间,从厂子内小员工变成了一位拥有属于自己公司的大老板。

    隔了六年的时间,我家依旧是往常一般的没钱,而我表妹一家早已经开始往上流社会发展。她在我面前隐隐流露出的优越感,我很理解,并没有去计较什么。

    笑着奉承了她一句:“多好,我想有你这样一个妈都没有呢。”

    说到妈这个字眼上,我表妹眼睛闪了闪,将手中的咖啡杯搁在桌面上,像是想起什么似得,开口问我:“我一个星期前听我妈念叨说你妈要结婚了?而且那男朋友比她小很多岁。”徐婉怡停顿了一下,眉头皱了一会儿,又说:“我妈说那男的叫郑江。表姐,郑江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手正拿着勺子搅拌着杯内褐色液体,表妹这句话一出,勺子便在杯内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倾着身体望了望我脸色,本来还有些试探意味转变成怪异,似笑非笑的说:“表姐,你妈怎么都把注意打到女儿男朋友身上了?”她哼笑了一声,暧昧的说:“姑妈没那么饥渴吧,男人缺成这样,她这么大年纪了,在床上还能……”

    我将面前的咖啡杯一推,有褐色液体晃荡出来,我表妹之后的话停住了,她望着我严肃的脸。

    不管我们双方的家庭背景相差多么巨大,当我冷下脸,我表妹还是会怕我。我也明白这次她十万火急找我来是因为什么事情了,我只是没猜到这件事情会被她所知道。

    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对我最喜欢做的事情便落井下石,她自然不会放过这次绝佳的机会。

    是,就在前一个月,我从外地出差回来,亲眼亲手将自己亲妈和谈了三年恋爱的男朋友,赤身裸体捉奸在床。我永远都无法忘记当时的场景,当我将门一踹开,当我出现那一刻,床上甚至连一床被子也没有,两个人慌张至极在床上死死互抱住,瞠目结舌的望着门口的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样的场景真是可笑,现在想想,都觉得心内一阵作呕。

    因为无法接受这荒唐的一幕,我主动申请去外地出差一个月,以为回来后,一切荒唐的事情都该结束,男朋友自然是不能要了,我妈应该也会知道自己多么荒唐迷途知返。

    我自然会当做所有一切全都没有发生过。可我没想到,事情远不是我想象中的发展。

    我妈要和我恋爱三年的男人结婚了,竟然要结婚了……

    表妹小心翼翼的望着我脸,她像是捕捉到我眼睛内的一丝意外,缓慢问我:“表姐……你别和我说你现在都还不知道郑江和你妈的关系。”她说到这里,又改口说:“不,你应该是不知道郑江和你妈要结婚的这个消息。”

    徐婉怡很聪明,她了解我就像我了解她一般那么透彻,我放在双腿间的手紧了紧,只是一瞬间,脸上的冷然转变成笑意,从腿间抬起发白的手,轻轻握住表妹桌面上的手,笑着说:“婉怡,男女之事很多都用常理解释不了的,现在这么多老少恋,其实也没什么,小姑娘喜欢大叔。年龄大的女人喜欢比自己年轻有力的小鲜肉,这不稀奇,我和郑江早已经分手了,他和我妈的事情我也早就知道了。当然我也和你一样接受不了,可那又能够怎样,一个是我妈,一个是和我早已经没有关系的前男友,我妈单身,郑江也单身,两个单身男女,除了年龄上有些悬殊,谈场恋爱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难道你觉得这很不堪入目?”

    表妹被我笑盈盈的模样吓到了,大约有些摸不清楚头脑我现在唱得是哪一出,她自然不知道我和郑江是什么时候分手的,她最后一次见郑江还是一年前。

    见我这样的态度,她讪讪笑了笑,说:“不奇怪,当然不奇怪,重点是郑江是你前男友,现在就要当你后爸了……”

    “表妹,你妈应该还不知道郑江和我之前的关系吧。”

    我打断了徐婉怡的话,她说:“我没告诉她。”

    我笑着说:“婉怡这件事情表姐希望你别说出去。”

    徐婉怡将手从我手心抽了出来,她放在眼睛下研究着新做的水晶指甲,她说:“我可不能够保证,毕竟你妈是我爸的姐姐,那郑江愿意和你妈结婚还不知道图的是什么,这件事情我肯定要告诉我爸。”

    我早已经知道徐婉怡没那么听我的话,我们虽然是表姊妹,家里又有亲戚关系,两个人表面和,各自心里不过都瞧不起对方。

    我瞧不起她的爱炫耀,她瞧不起我家里没钱。可因为亲戚关系,又不得不维持着基本面子。

    她对着那贴着亮晶晶水钻的水晶指甲吹了一口气,我们两个人都没说话,她似乎也不打算开口说话了。

    我往座位后面靠了靠,说:“你上半年在赌场两个小时输了五十万,这五十万是你姐夫宋弛给你的,想来,你还没还吧。”

    徐婉怡放下手,眼神凌厉的看向我,我笑眯眯的看着她,她一巴掌用力撑在桌上,提着包冷哼一声起身,便踩着高跟鞋气冲冲离去。

    经过一处咖啡卡座时,迎面有位服务员端着客人点好的东西挡在她面前,徐婉怡随手就将她推了一把,拉开门便离开了这里。

    服务员端着托盘维持了好久才维持住身体的平衡。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慢悠悠端着那杯凉透的咖啡一口一口饮着,望着窗外那辆香槟色的保时捷消失在自己视线,才将嘴角那丝笑意收回。

    喊来服务员结完账后,我出了咖啡馆便掏出手机播了一个电话,还等不及那端开口,我早已经恶狠狠说了一句:“你们到底还要不要脸?偷人还想结婚?我爸要是泉下有知,估计要被你气得从骨灰坛子里爬出来!”

    电话里面传来尖锐的女声:“谁偷人了?!纪精微,我是你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

    我无比火大说:“但愿你还知道你是我妈!我现在就来找你!”

    我挂断电话后,快速拦了一辆车便往那破烂不堪的家赶,到达门外时,本来一肚子的恶心和怒火,将那扇生锈的铁门一推开,看到的,便是我妈坐在沙发上手中抱着我爸的遗像。她听到开门声也没有回头来看我。

    房间内的空气并不是特别好,四处散发着潮湿和发霉的气味,窗户被遮光的窗帘闭住,只看见缝隙中间的光偏射了进来,照在我妈佝偻的背上。

    我站在门口好一会儿,走了进去,从她后背绕到她面前,将手中那串钥匙往茶几上狠狠一砸,对她冷冷的说:“他的遗像你还配碰吗?他不嫌脏,我都嫌脏。”

    听了我这句话,我妈一直没动,垂着头,也看不见她表情。

    我又说:“今年我二十六岁,郑江和我谈了三年恋爱,妈,之所以我还叫你一声妈,是因为你是我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就算我的男人被你抢了,我怪的一直是那个男人不要脸,他渣!我以为一个月够我们三个人都双方冷静下来了,没想到你们却要结婚!今天如果不是徐婉怡对我一阵冷嘲热讽我还真不知道我妈竟然可以这么不要脸!”

    我一气之下毫无顾忌说出了这些话,一直没说话的她忽然抱着那张遗像失声痛哭了出来,哭声很大,特别凄厉,听在耳朵内,又加上这样幽暗的环境,像是谁家办丧事。

    她带着哭腔说:“是,我是不要脸,可纪精微我变成现在这样到底是为了谁你心里清楚,当初那场火灾,我为了救你,你爸才会死的,我是因为你才会三十岁年纪就守寡到现在,现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爱我,我也爱他的男人,你却说我不要脸,纪精微,做人不要太自私了!”

我愤怒的开口说:“你是我妈!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可以和你共享,什么东西都可以分给你,因为我的命是你给的!可唯独我的男人不可以!我不想伤你心,可摊开来说,你一把年纪了,郑江怎么会真的爱你!你能不能醒醒!”

    我妈抬起脸来,满眼眼泪望着我,刚才我一直看不见她的表情,此刻光从窗帘缝隙中照射在她脸上,我看见她眼尾的细纹和岁月漂洗过的头发,时时刻刻都在强调着她的青春已经昨日夕阳了。

    她说:“就是因为我没你年轻,没你们漂亮,可郑江愿意和我结婚。如果这些他都接受都还愿意喜欢我,他不是因为爱那又是因为什么?精微,你还年轻,你可以找一个更好的,可你妈为了你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你就成全我们吧。”

    我妈一句哀求,让我整个人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什么尖酸刻薄的话都说不出来。

    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可以像个被杀了丈夫的悍妇一般,将她骂醒,可现在我才发现我做不到,她是我妈,当初那场火灾,她在我和我爸之间,选择救我,就这点来说,是我欠她的。

    可我最不愿意承认的,我妈也终于问了出来,我比她年轻,我比她漂亮,为什么郑江会荒唐到和我妈发生这种不伦不类的事情。

    我至始至终没有得到答案。

    我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不想再听见她哭哭啼啼的哭声,一句话都没说,转身想要从这间破旧的房间离开,脚刚迈出门外,她哭声消失了,身后传来一句:“后天我和郑江拍婚纱照,我想拍张全家福。”

    我说:“相信我,你不会特别喜欢那张全家福,因为那有可能成为我们家第二张遗照。”

    回到酒店时,我从浴室泡了一个澡出来,打开电脑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嘈杂的声音,脑海内一片恍然。

    即将要入睡前,郑江发来一条短息,短信内容只有短短几个字,精微,对不起。

    真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几个字,如果今天郑江身边的女人不是我妈,而是别的女人,我都可以用尽自己的手段,让破坏我感情的女人生不如死。可现在这个女人是我的亲人,是我亲妈,光这点就让我寸步难行。尽管我心内的恶心和愤怒与悲伤,早已滔天,我却只能死死按住自己,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第二天一大早我赶往公司上班,上司董事长秘书乔娜并没有因为一个月不见,对我显现出半分的久别重逢,如往常一般,将这段时间万有百货公司董事长预约好见面的人的名单交到我手上,脸色没有半分笑意和我说着这名单内所有人的背景,和该注意的事项。

    我认真听着,眼睛盯着那份白底黑字的纸张发呆。乔娜的手在文件夹上轻轻敲了敲,不是很高兴说:“纪助理,是不是不舒服?”

    听到有人唤自己的名字,我愕然抬起脸,正好撞入乔娜那棕色瞳孔里。

    我回过神,否定道:“不,不是,我只是在想,该将见面的地方,选在什么地方才好。”

    乔娜脸色这才缓和一点,她敲在文件纸张上的手,收了回来,说:“这些细节方面你最好都安排清楚,江明市的钢铁企业的陈总最近高血压和胆固醇偏高,前段时间还住院了,饮食方面注意一下。”

乔娜吩咐完后,从我办公桌前离开。

    听见她高跟鞋远离后,我这才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万有集团是国内最大的连锁百货集团,是走在百货公司企业前沿的巨头。在安排事情上事无巨细,就连两方集团老总吃饭,饭局上的座次和桌上每一道菜,都要经过深思熟虑。

    往往一件特别细小的事情,就可以让你卷铺盖走人。

    想当初为了爬上这董事长秘书助理的位置,我不知道花了多少努力和汗水,这还是第一次,在工作上,出现分心的状况。

    我拍了拍脸,开始投入工作,一直到下午三点左右,乔娜因为有些事情外出公司,打电话吩咐我从她办公桌上拿上几份急于批示的文件去董事长办公室。我按照她的吩咐找到相对应的文件名,来到董事长办公室请求批示。

    我进入里面的机会并不多,一般都是乔娜为沈董事处理公事上的问题,我的职业只是为乔娜处理一些杂碎事情。

    我拿着文件给董事长批示时,他正坐在皮椅上,鼻梁架着一副老花眼镜,并没有抬头看我。当我发出声音和他报告事情时,大约是觉得声音和乔娜有很大区别,倒是抬头看了看我,我脸上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他接过我手中的文件,一一仔细的浏览着,我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他才在文件上批示好。

    我接过那些批示好的文件后,沈董事长继续靠在皮椅上,手拿报纸认真看着。

    我刚抬脚要走时,忽然瞄到沈董事长电脑旁的紫砂杯内,只有半杯冷掉的冷茶,心内忽然一动,轻声说了一句:“我为您沏杯茶。”

    他没有回答我,想来算是同意了。我端着那杯茶和怀中的文件,一步一步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心内却有些莫名兴奋,拉开门那一瞬间,怀中的文件还有手中的茶杯忽然在静逸的办公室内发出巨大响声。

    看到面前站着的男人时,我吓得整个人都懵了。

    我目光呆滞盯着深灰色西装上大块水渍,还有散落在地下的文件和紫砂茶杯碎片,完全没回过神来,直到那男人身后传来乔娜有些慌乱的声音,她朝我呵斥道:“纪助理!还不快给沈总道歉!”

    我回过神来,立马低垂着脸对面前的男人颤声道歉。

    耳边是静默声,我清晰听到自己急剧跳动的心跳声,直到眼底散落的文件夹出现一双白皙漂亮的手,他指尖停在文件抬头上一行,关于销售主管周庆劝退的报告字上。

    那双手的食指在字上扫过,随即收回手站了起来,对乔娜说了一句:“你手下的人,办事能力什么时候要求这么低了。”

    淡淡一句看似询问的话,让办事一向临危不乱的乔娜,脸色煞白,好像犯事的是她,不是我。

    她诚恳的对那男人说:“沈总,是我疏忽下次一定注意。”

    等我回过神来,他也没有多说什么,从我们身边径直往办公室内走去。

    我一直不敢抬起脸,直到乔娜脸色不是特别好扯我一下,弯下腰那瞬间在我耳边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收拾!”

    我蹲下身快速收拾好,随着乔娜出了办公室门,直到两人站在茶水间,乔娜扯过我手中文件,放在手上快速翻动纸张,她目光停在关于销售主管周庆劝退报告抬头上,对我冲口而出一句:“纪精微!你犯大事了!”

乔娜这话一出,我隐约明白自己到闯了什么祸,关于周庆这个名字我十分熟悉,并不是说我认识他,而是这个名字曾经一段时间在乔娜和人事部出现率非常之高。周庆是销售部主管,在万有公司任职销售主管长达七年之久,自己有一条非常规范的销售渠道,和一些大的供应商厂长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也算颇受上司关注。

    可就在前一段时间,一向没有任何不良记录的周庆,却被人爆出在厂家拿回扣,中饱私囊七年之久。这消息并不是公司内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和董事长最为亲近的乔娜还有处理调查这件事情的人事部。我之所以知道,也是偶尔听乔娜和董事长谈论过这件事情。

    一个董事长想要劝退一个销售经理,并没有任何大不了,可坏就坏在周庆这个人是沈总的人。

    “你应该知道现在公司的情况,沈总虽然是董事长的儿子,可公司早已经分成两派势力,董事长好不容易趁沈总不再,才动手解决掉这个周庆,如今还没彻底让周庆卷铺盖走人,你却将这份劝告书给沈总看见!”

    乔娜忽然压低声音,意味深长在我耳边说:“别看如今集团董事长才是最高决策人,沈总也不差。”

    乔娜欲言又止停下自己的话,伸出手在我肩上拍了拍,有些可惜说:“精微,这回我真没办法帮你了,这回你两头都得罪了,你自己有个心理准备。”

    乔娜将那份些资料放在茶水桌上,便从我面前离去,茶水间的饮水机发出咕咚声。我拿起那份合住的文件翻了翻,里面一份公告并没有写周庆离职的原因,用词方面都很隐晦,为周庆保留了很多情面。

    而这份公告本来预定明天发放下去,没想到因为我的一时急于求成,反而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份工作我是因为乔娜才有机会从五千多个人中脱颖而出。现在才工作一年半,因为自己疏忽,亲手给自己的职业道路终结。

    我站在那里很久都没动作,直到门外有人找我,我抱着那些文件出了茶水间。

    出门后,正好撞见乔娜提着公文包跟在一些身穿正装的人后面,走在最前面的是从办公室出来的沈总。

    整层办公楼都是寂静的,只听见沉沉杂乱的脚步声,我站在远处望了一会儿,直到那对人马从层楼离开。

    下班后,我满身疲惫回到酒店,用一碗泡面应付好肚子,便开始不断给乔娜电话,想询问沈总知道董事长正在处理他的人后,两人之间有没有发生剧烈的矛盾。

    拨打了整整二十通电话,乔娜的电话都显示无人接听。正想放弃,一通电话正好插播进来。

    是郑江给我的电话,他在电话内说请我吃宵夜。

    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清晰说了一个好字。将电话挂断后,拿上钱包就要出门,刚走了两步,折回身换下身上那套颜色暗沉的套装,换了一条颜色艳丽的长裙。

    到达两人约定好的地方后,郑江早已经坐在小餐馆里等我了,桌上已经点好了东西。摆在我面前的是一碗清淡的小米粥。

    我拿着勺子一勺一勺舀着吃,郑江坐在我面前,一直小心翼翼观察我,跟我打着擦边球,就像以前一般,体贴询问我这段时间工作累不累。我回答只有反复两个字,哦,嗯。

    直到我将那碗小米粥吃完,放下手中的勺子。郑江已经安静下来,等我发作。

    他坐在灯光下,人被一团橘黄色光晕包裹着。

    “精微,我结婚……你来吗?”

    “吊唁我就来。”

    “精微,别这样。”

    “郑江,你给我滚!”

我这句一出,小餐馆内的视线全部胶在我和郑江身上,他大约也是明白自己理亏,本来极力维持的正常表面有些松软了,他压低声音像我服软说:“精微,是我的错,我们能不能心平气和的聊一聊?”

    “那你睡过我妈,我可以当做你没睡过?”

    我这句话声音并不高,可郑江竟然有些害怕别人听见一般,四处观望着.确认好没有人听见,才松了一口气,说:“我们换过一个地方。”

    手伸进口袋里,便掏了钱放在油腻的桌上,甚至连钱都没让服务员找,拖着我手,便将我从小餐馆内拖了出去。

    夜晚九点,这座城市星月稀疏,郑江的手还一直抓着我,我跟在他身后,踩着高跟鞋一点气势也没有。他停在一处大厦前的喷泉下,站在我面前,皱眉望着说:“精微,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恨我,其实这件事情我早已经想和你坦白了,可你工作一直忙,我们根本没有机会谈一谈,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大白于天下,那咱们就把事情摊开来说。”

    我听着耳边的泉声,根本没有挺清楚郑江对我说了什么,而是麻木的看着他那张不算太好看的脸,在我面前发生着变化,眼里带着愧疚与不耐烦。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愧疚和不耐烦这两种天差地别的情绪,竟然也可以在他那张脸上糅杂到极致。

    他说:“精微,你去数一数我们这三年来,到底有多少日子真正在一起过,每次我去你家找你,你都不在。无论我在你家等你多久。你总是一个电话告诉我,今天夜晚忙,我要加班。我和你相处的时间竟然比和你妈多!这件事情发展下来,我也始料未及,我要的是一个会照顾我,会陪伴我的女朋友,而不是一个一心只扑在事业上的女强人!”

    他刚开始还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到最后越来越激动,好像在这段感情里,是我辜负了他。

    我说:“所以,你就和我妈搞上了?”

    他皱眉说:“别说的这么难听,她是你妈。”

    我从他手中用力抽回手,面无表情问他:“如果我现在让你跟我妈分手,你分不分?”

    他犹豫了好半响,抿着唇摇头说:“我爱的人,是你妈妈。”

    我指着喷泉边缘的阶级对他说:“郑江,你站上去。”

    他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问我干什么。

    我笑着说:“我一直说你背影比脸好看,这最后一次,让我看你最后一眼。”

    郑江见我话语没有先前那么冷硬,竟然有些伤感的点点头,他从我面前转身,抬腿迈向喷泉周边的台阶上。

    我望着他后背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站在那里很久。

    周边人来人往经过,我像是终于从这泉水声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从什么时候和我妈开始的。”

    郑江想转过身来,我立马喝住他说:“不准转过来!”

    郑江立马不动,他犹豫了一下说:“没多久,其实就在半年前。”

    我记得半年,郑江还和我谈过我们两人的未来。

    我又问:“你是真心喜欢我妈?”

    这次他没有犹豫,而是迅速而又肯定说:“是,虽然她没你年轻,没你漂亮,可我喜欢的是她这个人,与这些外在条件无关,精微……我希望你别怪你妈。”

    我一步一步朝着郑江走过去,当他话落音后。我抬起脸看向背对着我的他,他短而薄的发丝上,沾满细小的水滴,在闪烁的霓虹灯下折射出光芒。

    我说:“你们第一次上床,是谁主动?”

    面对这设计隐私的问题,他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过了好久,他才说:“是我……”

    他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我抬起脚便朝他屁股狠狠一踹,他整个人朝着喷泉上的水柱快速摔落。

    噗通一声,瞬间激起几米高的水花。

    我大声咒骂了一句:“去死吧!”

我是一路狂奔离开的,身后传来水花扑腾声。

    等我气喘吁吁来到酒店刚刷门卡进入后,我妈的电话便十万火急打来。她接二连三打了十个,我一个一个按掉,之后将电话丢在床上,没再管。

    第二天我去上班后,本想第一时间去找乔娜询问昨天的情况,谁知等我到达她办公室后,她正坐在办公桌前喝着咖啡,看见我来了后,朝我招了招手,对我说:“你来了,我正好有事情找你。”

    我将门合住,问乔娜:“昨天夜晚你手机是不是在充电?”

    她一愣,低头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上下翻了翻,有些抱歉的说:“哦,不好意思,昨天我手机确实不在身边,不过不是在充电,而是放在公司我忘记了。”

    面对乔娜的说辞,我并没有去戳穿她,做我们这一行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不关机,不离身,这是规矩。乔娜做了这么多年的文秘行业,她不会连这点都不记得。

    今天乔娜对我的态度格外的温和,这是从前没有的。自从通过她关系来到这间公司后,尽管以前是同一个班的老同学,可工作上的相处,一直都是冷冰冰。大约是同行,又是服侍同一个老板,从我来到这里这么久,乔娜一直在工作上试图掌控我。我们之间能够相安无事相处,没有争吵脸红,已经算是实属难得。

    她从办公桌前起身,手中拿着一个黑色的陶瓷罐,朝饮水机走过去:“这是我上次出差,从英国带来回来的咖啡,你尝尝。”

    我笑着说了一声:“谢谢。”

    乔娜将咖啡泡好后,端到我面前,她难得和我聊了一些家常,说了一些以前我们大学时候的趣事。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发不安,直到她将家常拉得差不多,我耐心在这漫长的时光中耗尽。乔娜脸上的笑意收下来,嘴角带着一丝同情,又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向我。

    果然,下一秒,她说:“精微,老实告诉你吧,昨天沈总和董事长确实发生了很大的争执,而公司不知道是谁传出周庆将被劝退这件事情。现在周庆本人已经知道了,在销售部扬言放话,要公司查清楚,并且拿出他吃回扣的证据。如果没有证据,他将会起诉公司侵犯他名誉权。”

    乔娜喝了一口咖啡,润了润喉咙:“你知道,周庆在公司这么多年,究竟有没有像厂家拿回扣,谁也吃不准,而且现在这个问题也不是最主要的。”她用手指在桌上点了点,说:“说到底,不过是董事长趁着沈总不在的期间,迅速砍掉沈总手下的人,然后在抬上自己的人。可这件事情是因为你而起,才导致局面变成无法掌控。”

    她停下自己的话,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信封,递到我面前,有些感伤说了一句重点:“抱歉,没有帮到你。”

    看到乔娜手中那封辞退信时,我坐在那里一直都没动,也没有接。

    乔娜似乎怕我深受打击,立马又补充:“精微,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脸对乔娜保持着微笑:“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说完这句话,我便提着包从椅子上起身,从乔娜办公室离开,她也没在多说什么。因为我刚出门,她电话便响了。

    我出了办公室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将这段期间我所接手的工作,和新来的员工交接完成。一直到下午,我桌上所有属于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抱着纸箱便从这座人人憧憬的大厦离开,没有任何人来送我。走到大厦楼下时,忽然记起还有一个东西没有拿,便折身再次坐电梯赶去办公室。

    刚出电梯,来到门口,还没将门推开,里面便传来小声的议论声。

    “你们知道吗?纪精微被辞退,其实是乔秘书亲自去董事长那里请的辞退书。”

    “不会吧,纪精微不是乔秘书的老同学吗?”

我伸出手在玻璃质的门上敲了敲,里面议论声立马止住。我推门而入,围在办公桌上议论的都是办公室内负责归纳资料的职员。她们看到去而复返的我后,满脸惊讶瞪着我,其中引起话题的那一位同事,满脸尴尬又担心问我:“精微!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对她们微笑了一下,径直朝着办公桌走去,从桌面上拿起一张有镜框的老照片,对她们说:“我忘记了一样东西,没事的,你们继续工作,我拿上就走。”

    所有人全部散去后,我从这间工作了一年的办公室离开,在等电梯的时候,正好撞见从外面办事回来的乔娜。她正对着电话内吩咐着什么,起初并没有注意到我,从电梯出来后,径直从办公室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过身看向她身后的我,暂时将电话搁置,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转过身看向她,乔娜握着电话说:“今天太忙了,没有办法送你。”

    我说:“没关系,我离开公司了,不代表以后我们不会再相见。”

    她笑着点点头,说:“那你慢走,有空我们在见面。”

    乔娜说完那句话,立即将没有挂断的电话放于耳边,一边说着话,一边推门进入。我望着她背影许久,笑了笑,在这一年的相处中,我早已经察觉乔娜对于我有所防备,工作这么久,她给我安排的工作特别杂,今天印一下文件,明天去饭店定个位置,从来不给我派正事,甚至连让我接触董事长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以前我们确实很要好,读大学时,还是上下铺,经常会分享彼此之间的小秘密。大学毕业后,就像所有人少年时候的青春一般,被生活冲散在人海里。

    再次见面,是时隔两年,我是一家中企任职文秘,拿微薄工资,用生命给老板干事,而乔娜已经是一间百亿资产的上市公司的行政秘,管理手下千多人。

    这份工作便是经过乔娜的关系才得来的。

    刚开始前几个月我们在万有共事得非常愉快,可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乔娜对我越来越疏远,以至于成了现在这样。

    可能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学校园内无所不谈的时候,经过这一年的共事,我才发现,有些友情经过时间和利益的炮轰,其实也没剩下多少东西。

    我抱着东西从这里离开,一边走一边反思当初自己的选择,如果我和乔娜毕业后就不再见面,如果我没有接受她让我跳槽的建议。我们存在对方记忆里,是否还很要好。

    在短短一个月时间里,我遭遇了男友和亲妈的背叛,现在又丢了一份人人羡慕的工作。

    我在酒店内消沉了好多天,直到酒店经理来通知我续交房费,我才惊觉,我账户内的钱,根本无法让我在这间酒店长久停留。

    我带着行李在手机内翻着少得可怜的联系人,才发现自己唯一可以求得帮助的人,竟然是和我一直不对盘的表妹徐婉怡。

    我提着行李去找徐婉怡时,她穿着内衣内裤从床上爬了起来,给我开门。看到门外提着行李的我时,她脸上的睡意才清醒一点,靠在门框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瞧着我。

    我懒得和她解释来投奔她的原因,只是问她有没有地方可以让我住。

    徐婉怡拢了拢头发,懒洋洋说了一句有,转身入了房。

    我将行李拖进去时,抬头一看,正好看见一男人,什么都没穿,在杂乱的客厅内,旁若无人的行走着。

    面对这样的场景,我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将脸别向别处,对里面的人说:“麻烦将衣服穿好。”

    那男人穿好衣服后,上了一趟洗手间,和徐婉怡打了一声招呼就离开了。

    徐婉怡坐在沙发上,拿毛毯死死裹住光溜溜的身体,手臂从毛毯缝隙中伸了出来,她点了一根烟,靠在沙发上,就像一个嫖客一般,打量此时我这狼狈的模样。她继续她刻薄的风格,开口说:“表姐,你妈抢了你男人不算,还把你扫地出门,你还真惨。”

    我没和她说话,视线在她这间房间四处巡视着,发现所到之处,满地都是酒瓶和烟蒂,沙发上还赫然躺着几个用过的避孕套。

    我一脸黑线,放下行李便动手开始收拾。捡起地下的酒瓶,我对徐婉怡说:“我会在你这借住,一直住到我重新找到工作为止,你别想我会给你付房租,可我也不会占你便宜,在我所住期间,我会负责你这套房间内的所有卫生。”

    徐婉怡看我收拾着茶几,抽了一口烟,像个吸毒犯一般,非常享受朝着天空吹了一口烟,说:“我可还没打算收留你,除非你求我。”

    我拿起地下最后一只瓶子,直起腰对抽烟的徐婉怡说:“你姐打电话邀我明天吃饭,要是我说了一些不该说的,别说我没给你面子。”

    徐婉怡吸烟的动作一顿,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副恨不得咬死我的模样:“算你狠。”

    将烟往地下一丢,便气哼哼的冲进了卧室。

    第二天早上五点,徐婉怡在客厅打了整整两个小时电话。我躺在床上毫无睡意,穿好衣服爬起来,来到客厅想要喝杯水。正好看见徐婉怡将手机挂断后,随便往沙发上一扔,一身黑色的裙子站在镜子前,整理领口上的蝴蝶结。

    我去厨房倒了一杯水出来,看见她这一身黑色装扮,笑着说:“一早起来就穿得跟奔丧似得,你又去哪里疯。”

    徐婉怡朝镜子内做了许多恶心装嗲的表情,眨巴眨巴眼睛瞧着我,故作可爱说:“表姐,你还真是神通,怎么一开口就说中我是去参加葬礼的。”

    我口里含着一口水,还来不及咽下,便喷了出来。

    徐婉怡心情似乎很好,不,应该说她今天心情似乎非常好。她脸上满是幸灾乐祸,嘴里还哼着歌,拉着裙摆,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说:“薛宁那小三八家里丧事,我不去凑凑热闹怎么行,以前还老是一副了不起的模样,现在她薛家被万有集团给收购了,她爷爷因为这事心脏病突发死了,我看她还怎么神气,不去慰问慰问,怎么说都过意不去。”

    薛家是建材起家,算是实业家,在本市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公司,听到被万有收购的消息,我端着水杯,疑惑问:“是薛世旺那家?卖建材的?”

    徐婉怡嗯啊了一声,从我身边经过,来到鞋柜处,拿出一双玫红的高跟鞋。

    我继续追问:“这段时间我并没有从公司得到要收购薛家任何一点消息,你是不是弄错了?”

    徐婉怡白了我一眼,说:“昨天我听我妈说的,薛家就是被万有集团那个叫什么沈……沈……”

    徐婉怡似乎记不起名字了,手拿高跟鞋坐在那想了许久,忽然大声说了一句:“对!沈世林,收购薛家的人叫沈世林!”

听到这个名字后,我倒抽一口冷气。徐婉怡见我表情有异样,疑惑问:“你认识?”她像是想到什么,又说:“昨天听我妈说那沈世林挺狠的,以前我们家资金周转不灵时,有报道称沈世林对医用明胶这方面有些意向,打算涉足。我老爸天真的去找沈世林,想要他入股我们家的公司。可对方将我爸撂在待客室整整一下午,他助理最后轻飘飘一句他去国外出差了,就将人给打发了。而薛家被收购外面半点风声也没有,说收购,就收购了。如果不是我家和薛家的一些表亲有些关系,估计我们也还和外界那些记者一样,以为薛家老爷的死,只不过是是命数已到。”

    徐婉怡哼笑一声,忽然神秘兮兮挨在我耳边说:“有小道消息说,沈世林今天会来薛家吊唁。”

    我有些不相信问:“这件事情,可信度多大?”

    徐婉怡穿好鞋子后,一身光鲜亮丽站在镜子前,好像此行不是去参加葬礼,而是去T台走秀。我想如果我是死者家属,我一定会揍她。可她却还颇为满意理着头发,还拿出口红,嫌颜色不够艳丽,往唇瓣上又涂了一层,抿了抿唇说:“这我是听别人说的,可信度大不大那就不得而知,反正这趟去了肯定不会吃亏。”

    她说完,便再次哼着歌,从衣架上拿起手提包,便要推门离开。

    我及时拽住她手臂,语调快速对她说:“我和你去,等我换好衣服。”

    说完这句话,我转身朝卧室跑去。徐婉怡在身后怪叫:“谁参加葬礼还带自家表姐去的,纪精微,你别发疯……”

    “砰!”

    我将门一关,徐婉怡的话便硬生生挡在门外。怕她不会等我,我脱下睡衣,随便拉扯了一件牛仔裤和T恤穿上,冲出门追上徐婉怡,和她一起去了薛世旺的葬礼。

    虽然薛家被收购,可薛世旺的葬礼办得非常隆重,各界人士纷纷来吊唁,一切都有条不紊进行着,如果不是薛世旺灵堂的儿子儿孙们表情透露着异样,我都不得不怀疑徐婉怡告诉我薛家被收购的消息,是真是假。

    徐婉怡这次来的目标非常明确,一只脚刚踏入灵堂,便将视线盯着灵堂内一位垂脸默哀的女孩走了过去。我了解她的个性,她对我这个表姐都无比刻薄,更别说是和她一向敌对的薛宁。

    今天是人家的葬礼,我怕她乱说什么话,到时候让薛家人以为我们是来闹场子的,可就不好了。

    我紧紧跟在徐婉怡身后,她径直走到薛宁面前,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甚至还假模假样安慰了薛宁好一通,可嘴角那抹示威和幸灾乐祸的笑,怎么都掩饰不了。

    薛宁从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双眼通红的瞪徐婉怡。

    我怕徐婉怡将薛宁刺激太过,便也说了一些节哀的话,拉着徐婉怡离开。在经过灵堂时,四处张望,发现根本没有任何骚动,还有关于沈世林这个人。

    我们两人到达洗手间时,薛宁将我手狠狠一甩,对我暴躁说:“你拉我干什么?!没看见我刚才正痛打落水狗吗?”

    我对徐婉怡说:“今天是别人的葬礼,踩人也要分时间和场地,刚才要不是我一直提醒你注意你表情,我相信,你还没出灵堂,就已经薛家人乱棍打死。”

    徐婉怡不服气说:“我表情怎么了?!”

    我说:“明明是来参加丧礼,你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参加婚礼。”

    徐婉怡捂着脸问:“真有那么明显?”

    我肯定的点点头,她朝着洗手台上的化妆镜照了照妆容,还从包内掏出粉饼补妆,得意笑着说:“刚才那小三八的表情真是让我痛快。”她扑完粉后,将粉扑放回粉盒:“让她仗着自家有钱,现在她薛家不过只是一只落魄凤凰不如鸡。”

    我不知道徐婉怡和薛宁之间到底有多大深仇大恨,只是在心里感叹,女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狠也是最仁慈的动物。

    正这般感叹时,门忽然隐隐传来相机的闪光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刚才诡异的安静在此刻荡然无存,我和徐婉怡面面相觑,两人没有再说话,一前一后快速离开了洗手间,再次冲到灵堂。

    正好看见有许多身穿黑色衣服,胸前佩戴白色绢花的人马朝着灵堂走去。我和徐婉怡跟在那些人身后,只隐隐看见为首的是一位穿着黑色西装,同样胸前佩戴绢花的男人,他身后是紧跟的随从和保镖。

    没有看见脸,因为这些人一来,薛家正在灵堂上行答谢礼的人,立马如临大敌围了过来,整个灵堂从先前诡异的安静,到现在的气氛如箭在弦上,随时便可爆发。

我和徐婉怡并没有选一个好位置,只能从拥挤的人群缝隙中,隐约看见薛家人和那些人交涉什么。

    没到一分钟,就有警察进来维持秩序,将一些记者和看热闹的人清散。徐婉怡非常机灵,拉着我就往一处隐秘地方躲,等记者和一些人被警察清散得差不多,灵堂里才传来一句男声:“沈总,怎敢劳烦您大驾。”

    说话的人声调虽然平静,可隐隐压抑着怒火。

    沈世林身边的秘书,表面略带哀伤又职业化回答:“沈总是来吊唁薛老先生的。”

    薛家长子冷笑一声,他说:“何必,沈总来了,只会让我爸爸死不瞑目。”

    薛家长子话里带刺,那秘书的微笑凝固,还想说什么,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伸出手示意她别再说话,而是接过别人递过来的香柱,声线平静说了一句:“收购薛家和敬重薛先生这是两件事。薛家被收购,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成王败寇,这一点,薛老先生,似乎比薛总理解得更为透彻。”

    他说完那句话,别过面前的薛家长子薛佟,对薛世旺的遗像行了三个礼。

    行第三个礼时,徐婉怡忽然伸出手偷偷拉扯我,我疑惑看向她。徐婉怡朝灵堂侧面白绸处看了过去,挨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薛宁手中有把刀。”

    我刚听清楚这句话,便看见手别在身后的薛宁正从侧面一点一点接近正在行礼的的沈世林。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定在行礼的男人身上,当薛宁挥刀想要朝他冲过去时。我身体比我脑袋反应还快,往前一步,忽然高声说:“薛小姐!请您冷静!”

    挥刀的薛宁听到我声音后,错愕回头看了我一眼,当所有人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之时。薛宁快速回过神,满脸狰狞对那沈世林大喊一句:“沈世林你这奸商!给我赔命!”挥刀便冲了过去。

    灵堂瞬间骚乱,薛宁还没近得了身,便被沈世林身边五六个保镖迅速拦截,死死按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薛宁红着眼疯狂挣扎着,手中的刀被保镖夺掉后,她仍旧不甘心大叫:“沈世林!你会不得好死的!”

    这尖锐的诅咒声,听在耳内让人寒颤。就连一向爱看热闹的徐婉怡,都忍不住倒退一步,在我衣角处拉了拉,示意我们离开。

    薛佟看到女儿被制住,回过神来,怒声要求沈世林的保镖放开薛宁,可没有任何人听他的话。此刻的薛宁狼狈的像条狗一般,在地下用力残喘着。

    直到沈世林将三炷香仍旧按程序插入香炉,指尖从香柱上离开时,有香灰掉落在他精致的西装袖口上。他轻轻拂落,缓缓朝薛宁走来,倾身蹲在薛宁面前,颇有意思观察着薛宁的表情,忽然轻笑了一声:“薛小姐,好气性。连你父亲都不敢的事情,你敢。”

    薛宁被沈世林这句听似称赞实际满是嘲讽的话,羞辱得恼羞成怒大声道:“我爷爷是被你逼死的!我们薛家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你,我爸爸不敢对你怎么样,我敢!”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薛宁脸上,对她的话也不反驳也不接茬,只是盯着她狼狈又倔强的脸。薛宁终究是一个二十多来岁的女孩,被一位成熟的男人这样专注盯着,就算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也难免面红耳赤,她愈发愤怒说:“你盯着我干什么!”

    蹲在那一直没有动作的沈世林,忽然在所有人意料之外,朝薛宁的脸伸出手,指尖轻轻落在薛宁左脸颊。愤怒中的薛宁,神色明显迟钝,人像是被人点穴封住一般,只是呆呆痴痴望着沈世林。

    沈世林对呆滞中的薛宁,轻笑:“想知道为什么你们薛家会变成这样吗?嗯?”

    薛宁仰望着沈世林,等待他的答案。

    他简短吐出毫不留情面的几字:“因为你父亲没用。”

    沈世林说完这句话,从薛宁脸上收回手。他重新站直身体,秘书立即递过一块白色的手绢,他接过,拿在手中细致擦拭了一番,仿佛要擦掉什么脏东西。

    手垂下时,那张白色的手绢便正好扔在薛宁脸上。

    被手绢盖住脸的薛宁看不见她表情,沈世林那句话一出,她人像是虚脱了一般,被压在地上再也没动弹。而薛佟破天荒没再多说什么,垂着脸,拳头紧握,好像这句没用死死压在他身上,让他抬不起脸。

    灵堂满室寂静,沈世林扣好胸前的西装扣子。挥了挥手示意那些人放开薛宁。从她身边经过便要离开,他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脚步,侧过身,视线在灵堂内巡视了一圈,目光忽然落在我和徐婉怡身上。

我握紧拳头,往徐婉怡身后缩了缩。他扫了我们一眼,只是一眼便又收回视线,抬步离开。

    当所有人还未回过神来,只有徐婉怡挨在我耳边,嘲讽说:“好色是人天性,那小三八先前还一副为孝英勇就义的模样,被男人轻轻摸了一下,人都软了,真是贱货……”

    徐婉怡正以一副学者的表情,来点评薛宁。我没再听她废话,说了一句走吧,便朝灵堂外走去,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丝笑意。

    徐婉怡在身后叫嚷:“喂!凭什么我说走的时候你不走,你说走的时候我就一定要走!纪精微!我徐婉怡从小到大只有别人听我话的份,你家都没我家那么有钱,你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

    灵堂外还有人陆陆续续赶来吊唁,从我身边经过的人,都面带异样望着我,我才觉得自己表情在此种场地多么不和谐,为了防止别人误会我脸上的笑容,我收住笑,换上一副十分哀痛的表情一路低头往前走。

    吊唁回来后,徐婉怡还意犹未尽回忆薛宁在灵堂前的狼狈,为了让人一起和她分享快感,徐婉怡夜晚坐在沙发上一个电话便将她那些狐朋狗友全都喊来,半夜在公寓里狂欢。

    大约是我年龄大了,看到客厅里的年轻男女们,一人手中拿着一瓶啤酒,伴着迪吧音乐疯狂跳动着,就觉得自己头疼欲裂。才夜晚六点,我穿好衣服找了借口出去买点东西,便将场地交给了他们这些年轻人。

    等我到达楼下,呼吸了夜晚的新鲜空气后,才觉得自己的脑袋终于清醒了。

    一个人其实没什么地方可去,也没有什么朋友可约,我沿着马路散着步,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觉得脚步有些累了,便停在一处报亭前,看见报停内的老人手中正拿着毛笔在废弃的报纸上练着字,有些写好他觉得还满意的,全部用夹子夹好挂在报亭上。他报纸旁边还挂了一块纸板,上面写了四个字,免费测字。

    我觉得还挺好玩,一时无聊便走了过去,停在那老人的报停前问:“免费测字吗?”

    那老人正写一个荣华富贵的荣字,我突然闯入的声音,让他笔画有些偏。他放下手中的毛笔,看向我,对我温和笑了笑,说:“我这是免费测字,首先和你讲明,没有真实依据的,当不得真。”

    我说:“这东西本来就当不得真,测着玩也好。”

    那老人点点头,弯下身从报摊下拿出一张崭新的宣纸,铺在报摊杂志上,将毛笔递到我面前,说:“写吧。”

    我接过,说了一声谢谢,拿毛笔在宣纸上扭扭歪歪写了三个字,程、未、往。

    写完后递到他面前,他拿在手中,鼻梁上架了一副老花眼镜。过了许久,他和我说:“秋霜肃,夏日炎,新花鲜了旧花淹,世情看冷暖,逢者不需言。”

    我听不懂,直言:“请您帮我解下。”

    那老人沉吟许久,没再开口,只是拿着笔,在那张宣纸上写下几字,静待春明。

    回到徐婉怡的公寓后,已经是半夜三点,推门而入时,屋内酒臭和烟味扑鼻而来。房间内一片狼藉,到处都滚落着酒瓶,和没吃完的夜宵盒。徐婉怡醉醺醺躺在沙发上,早已经不省人事。

    看到这一景象,我头疼不已,看了眼时间,拿扫把开始扫着房间内的垃圾,一直收拾到五点,才将一切全部整理妥当,累瘫了一般倒在床上。

    第二天早上,我睡醒已经是下午一点。徐婉怡喊了丰盛的外卖,盘腿坐在沙发上狼吞虎咽,吃的时候,还不忘拿报纸阅读。

    我昏昏欲睡想要去趟厨房,徐婉怡在我身后说:“原来薛家薛佟在赌场赌钱的时候,曾经拿自己的股份和万有集团的沈世林借钱,最终输了。薛佟怕薛家老爷知道自己这一赌葬送了薛家百分之五的股份,一直瞒着薛家老爷。可谁知沈世林早已经对薛家在戚族岛上那块地起了野心,拿了这百分之五的股份后。薛家公司正好是期指结算日平仓了,许多散户纷纷抛了手中的货,沈世林借用别的公司大幅度买入薛家的货,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演变成将薛家收购事实,而薛老爷在得知自己公司频危和儿子输掉了他分家产时给他的百分之五的股份,气到心脏病复发,抢救不及时,死了。”

    我脚步停下,转身看向沙发上的徐婉怡。

    她拿着手中的报纸朝我扬了扬,说:“这个沈世林还真狠,报纸上还解密了,原来薛家和沈家是世家。”

    徐婉怡说完,她将报纸随意往茶几上一扔。我走了过去,重新拿起,报纸上大块版面报道的果然是关于薛家和沈家两家的事。

    徐婉怡嘴里含着一大块鸡翅,含含糊糊提醒我:“你手机响了。”

    我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报纸,转身回房接听电话,里面传来一个女声,她说:“你好,纪小姐,我是万有集团的工作人员,我们昨天在薛家葬礼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