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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娴捏着丹药想要服下,脑中却蓦然出现清华真人那张严肃却不失疼爱的脸,动作顿了顿。

    这要是让师父知道了,有些不妙啊。

    但看着脚边缓缓被阳光覆盖的阴影,容娴也顾不得许多了,遮阳虽然帮她解脱了束缚,但这药性实在是讨厌的紧,也不知是从何处流传出来的药。

    容娴抿了抿唇,直接将灼华丹塞进了嘴里,暗自决定让属下去查查这药的出处。

    强横的药力带着至阳之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融于血脉中阴寒的遮阳之毒似乎感受到威胁,奋起反抗。

    两股力量在体内打架的滋味实在不好受,偏生容娴只能强忍着等候它们分出胜负。

    ‘轰’一声大响在意识中响起,容娴被震的一口血吐了出来,她身形摇摇欲坠,脸色苍白不已,明亮的凤眸也暗淡了下去。

    “咳咳。”容娴咳嗽两声,手有些不稳的从袖中拿出一块帕子将嘴边的血迹擦干净。

    她低头看了眼地上散发着淡淡金光的血液,随手将染血的帕子扔下,盖住了血迹。

    容娴扶着围墙踉跄的站起身,虽然感觉到浑身剧痛,像是被烈火烤炙一般,但她的神色漏出没有半点痛苦,眼底反而带着些微满意。

    “灼华丹的药效倒是不错,可惜了。”能压制住遮阳的时间也只有五天,不过,五天也足够她走到石桥涧了。

    容娴靠在墙上缓了一会,刚抬手准备清理地上的血迹,动作却停滞了下来。

    她若有似无的扫了眼隐秘的一角,嘴角勾起一抹莫名的笑意,这才理了理衣服若无其事的朝着镇外走去。

    嘛,竟然有两只小老鼠跟踪,不知是被人派来的还是自主行动?

    咦?

    容娴脚步微顿,眼里闪过一丝幽光,不仅仅是两位呢。

    “曲浪。”容娴轻声唤道。

    角落里,一团黑雾蓦然化为人影,曲浪试探的问:“大人,要属下杀了他们吗?”

    容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垂眸道:“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曲浪:“……是。”

    然后,他便听见尊主大人语气平静无波道:“昨夜的不速之客,除了这二人外,其他依旧不死心跟在我身后都处理掉。”

    ‘这二人’的描述虽然含糊,但曲浪好歹听明白了,曲浪:“……是。”

    说好的不打打杀杀呢?你这一句‘处理掉’,死的人可有好几位啊。

    容娴极快的反应过来自己在前后矛盾,她清了清嗓子,有些不悦的自圆其说道:“那些人身上的恶意太明显,留着也是麻烦。”

    曲浪:您开心就好。

    容娴摆摆手,曲浪会意消失。

    不过片刻的功夫,淡淡的血腥味传来,又迅速消失,让人不注意的话完全发现不了。

    许久后,巷子里。

    一道懒洋洋的欠揍声响起:“她似乎受伤了,我们只是迟来了半步她就吐血了,若是再晚点儿,她不就没命了吗?”

    陆远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即使你不来,容大夫也不会有事。”

    令君从笑嘻嘻的说:“你这么一说,总觉得我们俩很没用啊。”

    陆远懒得再多看他一眼,直接朝着容娴离开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既然你担心容大夫,那追上去便是,在这里磨磨唧唧作甚。”

    看到陆远走远,令君从耸了耸肩膀,刚准备追上去,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他蹲下身盯着面前的血迹,目光停在了面前的小草上,然后看着这株枯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然新生,越长越旺盛。

    直到地上的血迹被完全吸收,这株草已经长到了令君从的膝盖处。

    “枯木逢春,生命力强横,果然不愧是……”剑帝精血啊。

    令君从神色复杂难辨,他一道灵气打出,将地上的帕子毁去,这才站起身快速朝着陆远追去,神色又恢复了之前那懒洋洋的作态,至于他心里想的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但令君从不清楚的是,在他刚刚离开后,那株长势喜人的草在被阳光笼罩了片刻,转瞬间化为飞灰消失不见。

    容娴一路朝着镇外的高山走去,对身后的两个小老鼠完全没有在意。

    在那二人身上她并没有感受到恶意,甚至还带着几分善意。

    这让她除了偶尔要做不太符合容大夫的行为不方便外,倒也没其它麻烦。

    站在山顶上,崖风吹得她的裙摆轻轻飘动,乌黑的发丝扬起凌乱的轨迹,她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咫尺之遥却远在天边的太阳。

    她似乎已经许久未曾见到太阳了,暖融融的光芒笼罩在身上,让她舒服的想要睡觉。

    容娴闭着眼睛,伸出双手仔细地摸着阳光。

    它虽然无形,但有温度,温暖的,幸福的,能驱散任何阴霾的——光。

    这时的她忘记了身体无时无刻的灼痛,没有身处黑暗之中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光的珍贵,即便她平时再怎么安慰自己不用在意遮阳,但一直在黑暗中行走还是让她产生了些许焦躁。

    当失去的东西再次拥有时,失而复得的喜悦已经盖过了所有感官。

    金色的光芒从她的指缝中漏出,容娴双手一捧,小心翼翼的像是捧着一件珍宝,然后像个孩子一样满足的笑了一起,眉眼间全是温柔,给人一种春风化雨的暖意。

    “喂,你说容大夫是不是傻了?一大早的不顾伤势跑到悬崖边吹风,手里什么都没有,还那么小心翼翼的捧着。”令君从用他一贯欠揍的调调说道。

    陆远目光深邃的看着崖边的人,一脸认真的说:“她手里有东西。”

    令君从仔细的看了看,又看了看,最后没好气的说:“木头,你在耍我吗?我什么都没看到。”

    陆远沉默许久,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她手里的是光。”

    光?

    令君从一怔,再去看容娴时,这才发现那人眉眼柔和,神情像是抓住自己最珍贵的宝物。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身上,与她嘴角暖如春风的笑意融为一体。

    他无意识说道:“不,她才是光。”

    站在最接近阳光的地方晒了好一会儿,容娴才转身朝着另一条下山的小路走去。

    她走的并不快,中途碰到了病人还会为病人施诊医治,开好药方才离开。



    石桥涧是郁族世代寄居之地,在群山深处,被结界笼罩上万年。虽然结界碎裂了十三年,但那里依旧荒无人烟。

    走过最偏僻的山村后,剩下的路全是山路,容娴走了三天,绕过了两个山头。

    当光芒散去,大地重回黑暗时,一道清冷的光芒徐徐的散发着光辉照亮了前行的路。

    容娴抬头看着圆月,目光放在最后的这个山头。

    越过那里,便到了石桥涧。

    她长舒了口气,捡了些枯枝堆在一起,燃起了一个火堆。

    容娴靠在树边烤着火,咬着从树上摘来的野果,还别说,味道倒是不错。

    不远处的树上,令君从好奇的说:“木头,山里这么冷,你说容大夫一个凡人干嘛非要跑来找罪受。”

    陆远闭目沉默不语。

    “我以为她是采药呢,但是一路上碰到的药材都被她散给了那些病人,你说她还继续朝着里面走是想作甚?”

    陆远耳朵动了动,依旧沉默。

    令君从的注意力放在容娴身上,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她,口中的话却是对着陆远说的。

    “所有修士都在找她,你说她是不是害怕自己没命了,所以找地方躲起来?但这也没用啊,对于修士来说,几个山头而已,驾着飞剑片刻也就到了。”令君从只觉得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又一下,他对容娴的目的实在是好奇的紧。

    陆远终于忍不了这人的聒噪,冷冷道:“你若想知道就去问本人吧。”

    令君从眨了眨眼,对这人忽然而来的脾气有些不解,心里暗暗嘀咕木头的喜怒不定。

    忽然,陆远紧绷起身子,目光警惕的看向远方。

    令君从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变化,脸上挂着纨绔的笑意,身体却也迅速警戒了起来,嘴上不依不饶道:“真是的,大晚上的都不让人省心。”

    容娴坐在火堆旁,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感受到火焰的变小了,她随手将一旁的枯枝又加了进去。

    指尖不着痕迹的撒上了些许粉末,云淡风轻的好像真的只加了把火。

    淡淡的青烟以容娴为中心向着四周蔓延开,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情况下,青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弥漫了整个山头。

    开始还没有人注意,毕竟只是普通的烟而已,但不过几个呼吸间,青烟就像浓雾一样,完全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当他们想用神识时,却惊骇的发现神识居然穿不透这青烟。

    “不好,这烟有问题。”浓雾中,有修士反应过来,连忙大喊道。

    还没等他想到办法,一声声‘咚咚咚’的肉体与土地碰撞的声音响起。

    这人连忙朝着声音处跑去,却被地上横着的东西绊到。

    他下意识回头一看才发现,这竟然是跟着他一起来找容娴的人。他脸色一变,仔细检查了下同伴,发现这人不过是熟睡过去,不管身体还是神魂都没有半点损伤,但就是叫不醒。

    慢慢的,这人觉得自己眼皮子有些沉重,浓浓的睡意袭来,让他完全没有抵抗便被拉入了黑暗中。

    轻轻浅浅的呼吸响起,浓雾慢慢的被山峰吹散。

    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慢慢的靠近,一道优雅雍容的身影从薄雾中走了出来,她低头看着地上一个个睡得香甜的修士,嘴角翘起,笑意融融。

    然后,她痛心疾首的感慨道:“如今这修士,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丁点儿戒备心都没有,如何能将小千界发扬光大!”

    令君从和陆远听到这话,顿时目瞪狗呆。

    不等他们的想法冒出,便看到容娴她毫不客气的跨过这些修士,双手笼于袖中,借着月的光,慢悠悠的朝着目的地走去。

    没有被青烟笼罩的某棵大树,令君从砸吧砸吧嘴,抹了把冷汗道:“我们真的有必要跟着保护容娴?”

    陆远:“……”

    令君从有些崩溃道:“你瞧瞧,数十名修士,几个呼吸就全都撂倒了,这么凶残的人真需要我们保护?”

    陆远艰难的说:“她只是个普通的大夫。”

    令君从吼道:“她是一个能撂倒修士的大夫。”

    陆远努力的为至纯至善的容大夫找借口:“但她心忧天下。”

    “修士的事,她一个凡人操得上心吗?!”令君从木着脸道。

    陆远无言以对,只能转身朝着容娴追去。

    令君从低头看着地上睡得打呼噜的修士,抹了把脸,眼里满是凝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容娴果然不愧于她那天下无双的医术。

    幸好容娴的心性仁善,若是个恶贯满盈之人拥有这等手段,这岂不是要翻天了。

    “发什么呆,跟上。”平静无波的声音被夜风送入耳中。

    令君从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化,又成了那个嬉皮笑脸的纨绔:“来了。”

    天色大亮,容娴终于走到了最后一个山头。

    而此时,那群躺在地上冻了一夜修士终于醒了过来,一个个一脸懵逼面面相觑了半晌,才迅速离去,似乎是朝着背后之人报信。

    容娴此时已经走上了最后一座山头,她垂眸看着山下萧索的村庄,神色慢慢变得沉重了起来,迎着阳光,她能感觉到身体内一股股阴冷的气息正在蠢蠢欲动。

    第四天了,明天便是最后一天,明天过后,灼华便压制不住遮阳了。

    趁着这个时间,她该做些能做的事情。

    容娴扫了眼半山腰的树林草丛,毫不停歇的朝着山下走去,来到半山腰,她挽起袖子,走上前弯腰采着漫山遍野的野菊花,还有红色的月季、紫色的含羞草。

    她并没有将花直接折下,而是将它们全都挖出来,小心翼翼的用泥土护好它们的根茎,这才心满意足的抱着花儿继续下山,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衣服已经沾上了泥土。

    半个时辰后,她终于走到了山下,来到了这个曾经热闹的村子里——郁族世代隐居之地。

    容娴步伐放缓了许多,她绕过一间间荒废的房屋来到了练武场。

    早在十三年前,练武场已经成了郁氏族人的墓地。

    一座座隆起的坟包并不让人觉得阴森可怖,因为坟包周围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儿,看上去格外的温馨。



    容娴清亮干净的眸子带着温柔的笑意走上前,她并没有跟埋葬在这里的人打招呼,反而蹲下身挖了几个不深不浅的坑。

    她神色认真的将怀里的花栽种在坑里,小心翼翼地填上土,调动木灵珠内的生命力让花儿长得更好。

    种好花后,她才上前两步,来到花儿背后的墓碑前,伸手摸了摸墓碑,调皮的眨眨眼睛,柔声说道:“族长,我又来看你了,今年的花就给您了,毕竟别人都有,就您等了十三年了。”

    容娴直接盘膝坐在地上,也不嫌弃衣服被泥土染脏,她手里拿着一株看不出品种的小花,笑吟吟道:“族长,您一定猜到了对吧,我之前就说过,只要我没见到郁修,就将手里的花儿给别人,今年我将花儿给了您,您肯定猜到我见到了郁修。”

    她脸上的笑意像是春日和煦的风,暖融融的让人舒适,她的凤眸清澈澄净,如同广袤的天空,带着让人震撼的包容力。

    她说话的语气温暖悠扬,像是在叙述一个快乐的故事,让人心里暖成一滩水:“族长,你一定不知道郁修现在长成什么样了。那孩子小时候调皮捣蛋,怎么都坐不住,像是屁股带刺一样,您头疼了许久都没狠下心教导他,但现在的郁修变得稳重极了。”

    容娴晃着手里的花儿,颇为感慨道:“郁修的性子就是有些冷清了,毕竟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长大,冷淡些也无妨。不过我还是喜欢那孩子以前上蹿下跳的模样,傻傻笨笨的,好欺负的不行。”

    她盯着手里的花儿,说话的声音低落了下去,可背对着陆远二人的脸上,神色却显得百无聊赖,甚至有些淡漠:“可惜现在,郁修不记得我了,也不记得郁族了,他忘了自己的姓,忘了自己的根,也忘了您。”

    随即她的声调又高兴了起来,情绪变化快的像个孩子一样:“忘了也好,忘了他便不用背负灭族之恨,也不用因为亲人的离去而痛苦,更不用四处奔波去寻找凶手为您报仇。”

    “郁修现在可厉害了,修为很高,都能保护我了。听说他在他们宗门是少宗主,这样您以后也不用担心没有人护着他了。没了您的庇护,他成长的很快啊。”

    说到这里,容娴的神色有些孤单,她轻轻柔柔的语调中带着淡淡的忧伤:“小时候我们在一起不分彼此,玩闹由心,但长大后却成了两个世界的人,他有了自己要背负的责任,我也有放不下的事情。”

    她抬头看着墓碑,神色温柔,目光明亮的没有半点阴霾:“族长,十三年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您可以放心了,我和郁修都能照顾好自己的。”

    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说了与郁修的初见,说了二人之间的趣事,还说郁修现在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郁修现在的名字。

    蹲在不远处的令君从不着痕迹的靠近陆远,低声问道:“郁修是谁?”

    陆远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说:“郁族的人。”

    “废话。”令君从翻了个白眼,悄声说:“我当然知道郁修是郁族的人,我想问的是郁修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他是谁,在哪里。”

    令君从没想到郁氏当年竟然幸存了两个人,一个身怀剑帝精血在明,还有一个人在暗处。

    陆远冷淡回道:“不知道。”

    令君从:“我猜你也不知道。”

    陆远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知道还问,有病吧。

    坐在墓碑前的容娴将二人的话语收进耳中,神色忍俊不禁。

    就这么两个人还跑来监视她,还真当她是个普通大夫了啊。

    当然,容娴也不是故意偷听二人说话的,谁让她的神识太过强大,而那二人又没有半点掩饰的意思呢。

    见那二人聊得太过入神没有再关注她,容娴的唠叨也停了下来。

    她手上微微用力,刚才的那朵花儿瞬间化为粉末消失。

    嘛,叙旧结束。

    而此时,整个天下风起云涌,容娴回到郁氏一族的消息诡异的传遍了整个小千界。

    与此同时,容娴神鬼莫测的使毒手段也名扬天下,毕竟不是任何一个普通大夫都能让修士不知不觉中招的。

    但众人并没有对容娴太过忌惮,也没有将人给宣扬成大魔头。

    容娴毕竟只是一个凡人,抢人家东西已经说不过去了,若编排人家是魔头可就真成笑话了,先不说容娴没有那份实力,便是容娴以前行医救人或是现在撂倒修士,她的手上都没有沾染血腥。

    这样一个内心柔软、实力弱鸡的人,随便哄哄,那剑帝精血还不是手到擒来吗?

    所以最要紧的反而不是容娴了,而是得到剑帝精血后的归属问题。而这个问题从剑帝精血现世到如今都没有决定好,各方势力都打出狗脑子了也没人退让半步。

    他们最后决定赶到郁族之地看好容娴,在他们决定出归属前,剑帝精血便先保存在容娴那里。

    剑帝精血在容娴手中,犹如探囊取物般简单。

    沈久留跟在一波波上山的散修中一起朝着自己的家走去,是的,那个被他遗忘的家。

    他不记得那个地方是什么模样,每每想起都是一片血色和哀嚎,还有看不清模样的女孩儿那一声声活下去。

    他遗忘了过去,至今未曾想起,也许走进族内他会想到些什么。

    沈久留默不作声的跟着这群散修,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容娴现在的情况还好,微微舒了口气。

    忽然,他发现身边有一位同样放松了的散修。

    这人一身蓝袍,年纪不大,但周身的威严很重,严肃的脸上面无表情,手里握着把散发着寒气的剑,给人一种稳重可靠之感。

    沈久留看向那人时,那人也注意到了沈久留。

    毕竟不管长相还是气质,沈久留都十分引人注目,一身白袍翩然若仙,眉间朱砂更显本人风姿卓越,偏偏那冷冽的气质压下了朱砂痣带来的几分红尘之气,让他恍如天外谪仙。

    “这位少侠也去寻找剑帝精血吗?”阳明走过来率先开口问道。



    沈久留眸子清凌凌的看着阳明,语调冷清道:“不是。”

    阳明眼里泛起一层波澜,随即笑笑说:“我也不是。”

    他们对视一眼,又默契的移开视线。

    他们二人其实本应该比容娴早到的,偏生地方比较难找便罢了,一路上的修士来来往往,他们若真大大咧咧的御剑朝目的地跑,那乐子可就大了。

    二人无奈只能徒步朝着山上走,偶尔碰到性情合拍的散修,也会聚在一起,因而也造成了容娴居然比两人早到了许久。

    散修还在前行的路上,各大修仙家族和宗门已经派出了长老带队围上了石桥涧。

    山顶,各方人马分别占领一个山头,目光灼灼的盯着下方的村落,都在想办法得到传说中的宝物。

    东边山头,中年男人一身华丽的锦袍,长发被高高的玉冠束缚,一身仙气飘飘,充满正气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他看着山下的某处,语气温和的朝着身旁的大弟子问:“远儿就在那里吧。”

    安阳依旧锦袍玉带,手里拿着把折扇,听到师父问话,他扫了眼那处,回道:“是的师父。

    重光真人扬眉一下,声音带着一丝戏谑道:“听说你与容娴有过一面之缘,如今连师弟都给派出去当护卫了。你若真喜欢人家,师父可以向清华那老古板提亲。”

    听到重光真人的话,安阳顿时满头大汗,连忙拒绝道:“师父,我若喜欢定会亲自去追的,您还是别添乱了。”

    重光真人脸一垮,语气颇为幽怨道:“为师怎么能是添乱呢,为师还不是为了你的终身大事,为师在你小时候又是当爹又是当娘的,好不容你将你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如今还要管你娶媳妇的事,这天底下哪有我这么好的师父,你偏偏还不听话,还以下犯上敢说为师添乱,真是好心喂了白眼狼,太让人心痛了。”

    安阳额角的青筋忍不住蹦跶了下,他紧握着折扇,半分风度也无,咬牙切齿的低吼道:“师父,求您闭嘴。”

    重光真人:“……你个大逆不道的逆徒,竟然连师父说话都管。”

    安阳立刻被气得脸色铁青,握着折扇的手上青筋直冒。

    #每天都想弑师系列#

    看将徒弟惹毛了,崇光真人讪讪的闭上了嘴,唯恐徒弟真以下犯上弑师,那他真就愧对玉霄门的历代祖师了。

    在他们对面的一个山头,一群穿着简单的修士目光冷漠的看着下方的村落,为首的老者神色阴鸷道:“没想到郁氏一族居然藏在这里,倒是挺会藏的。”

    在他身旁,满头白发的老妇人死死盯着山下,问:“你说在容娴身上发现了息心尊主的气息,这个消息可靠吗?”

    老者语气慎重的说:“是无心崖的阿柒亲口告诉冷凝月的,我也是意外得知,想来是不会有错的。”

    老妇人握着拐杖点了点脚下的石头,说:“我等寻找神器两千年之久,若再找不到,主上那里怕是不好交代。”

    老者语气阴森道:“放心,有剑帝精血吸引这方世界的人,我等可以暗中带走容娴,到时候逼问出息心尊主的消息,找到神器。”

    老妇人闭了闭眼,叹息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老者扫了眼周围的人,沉声说道:“放心,这里无人是我等的对手。”

    比他们的山头矮了一截的山上,一群世家子弟各个风度翩翩,呼朋引伴,仆从如云。

    他们全都是家族内的精英,实力与长相并重,这次跟着家族长辈来此,第一也是长长见识,第二也想看看他们与剑帝精血有无缘分。

    在这群人当中,一位穿着简单的少女俏生生的站在崖边,有些沮丧的喃喃:“君大哥怎么还没来,希望君大哥平平安安得偿所愿。”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坚定不移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女子穿着纹绣繁杂的城主服走了过来。

    “燕城主。”少女惊讶的叫道:“您怎么出来了,君大哥说你的伤势还没好,要好好休养。”

    燕菲摇摇头,眼里满是思念道:“不了,距离君从越近,我越不安稳。”

    “我看你是想他了。”娇媚的声音凭空响起,酥的人骨头都有些发软。

    少女眨了眨眼,笑着叫道:“倩倩姐。”

    燕菲看着大大咧咧走来的人,皱了皱眉:“曲倩倩,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这里都是正道修士,你一个魔门的魔女跑来想找死不成?”

    曲倩倩走到少女跟前,捏了捏她的脸蛋,毫不畏惧的说:“你看看小婉多乖啊,哪像你一样,张口闭口的魔女的称呼人家,讨厌。”

    然后她咯咯一笑,说:“那些正道修士现在可不敢动我,我爹和魔门的长老都来了不少,他们若不想活着离开这里,尽管动手好了。”

    小婉悄悄看了眼燕菲,吐了吐舌头讨好的朝着曲倩倩说:“倩倩姐,燕城主也是关心你,你别怪她。”

    “是吗?”曲倩倩似笑非笑的看着燕菲,娇媚的脸上风情万种:“那我可要多谢她了。”

    燕菲冷哼一声没有接话,曲倩倩低头看向山下,娇声说道:“看来君从就在那里了。”

    小婉好奇的说:“也不知道君大哥跟着容大夫有什么收获。”

    燕菲酸溜溜的说:“当然有收获了,听说那容娴长得还挺漂亮的,我看他是乐不思蜀了。”

    曲倩倩调皮的拍了拍手,娇笑道:“哎呀呀,看来我们很快就要再添一个姐妹了。”

    燕菲嗤笑一声,扫了眼身后的帐篷道:“你这话可别让白长月听到,她若是伤心了,君从可要怪罪了。”

    曲倩倩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又恢复了那副妖娆魅惑的模样:“君从为了她的病一直跟在容娴身边寻找解决的办法,他们之间的感情还真是深厚。”

    “君大哥和白小姐是青梅竹马。”小婉语气低落的说。

    还与陆远暗搓搓跟着容娴的令君从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女人们打翻了醋坛了,他仰头朝着周围的山峰看了一眼,只觉得压抑不已。

    “木头,你说容娴知道自己被包围了吗?”令君从看着貌似好无所觉晒药草的容娴,低声朝着陆远问道。



    陆远想了想,回道:“大概是知道的。”

    容娴虽然修为低下,但人还是很聪明的。

    令君从眨了眨眼,没有再问什么。

    山上陆陆续续依旧有人赶来,看到周围已经被有权有势的修士占领,他们也不敢多嘴,都找到合适的地方停了下来。

    日头西斜,小村落内一道炊烟升起。

    见到这炊烟,众修士尽皆下意识警惕了起来。

    袅袅青烟直冲上天,然后被风吹散,这时听说过容娴手段的人才松了口气。

    随即他们暗自嘲笑自己,不过是一个凡人做饭而已,他们这般警惕也太小题大做了。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也没有任何异常发生,那些心性谨慎的修士也放松了下来。

    房间内,容娴简单用完饭后,直接吹灭烛火上床假装睡下了。

    如今她危机四伏,不可能心大的睡着。

    她盘膝而坐,面前漂浮着两颗珠子。

    随着灵力的调动,容娴周身一会儿水汽弥漫,一会儿绿意盎然,但这些气息完全被锁定在容娴房间,没有半点波动传到外面。

    陆远和令君从见屋内烛火熄灭,二人身形一晃,找了棵大树也窝了起来。他们目光炯炯有神,完全没有半分困倦。

    这两天有无数修士奔着容娴而来,谁知道晚上会不会有人袭击,这么重要的时候他们还是将人保护好了。

    不管因何目的跟踪容娴,这些日子他们看着容娴的所作所为,都打心眼儿里佩服。

    此时此刻的保护,都是发自内心的。

    可随着夜色深沉,窝在树上的陆远和令君从竟然诡异的撑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时,数道人影从四面八方而来,目标明确的冲向容娴的屋子。

    屋内,夜明珠的光辉忽然笼罩整个屋子,一根银针刺破窗户纸,将试图闯进屋内的不速之客驱逐。

    陆远和令君从猛地睁开了眼睛,他们连忙拿出解毒丹塞进嘴里,不知不觉中招差点睡了过去,这让他们脸色十分难看。

    感受到脑中的睡意消失,他们刚准备跳下树时,容娴已经穿戴好衣服,散着头发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的神色状似羞恼,温柔的声音罕见染上了一丝冷意:“大晚上的强闯女子闺房,诸位好教养。”

    黑暗中,修士们脸上一臊,尽皆呐呐不言。

    他们为了修炼杀人夺宝争机缘,何时在意过男女大防。凡是阻碍,不分男女直接杀了就是。偏生面前的女子是个普通凡人,谨守着凡人的教条,让他们无处下手。

    若真是魔门那群家伙倒是好了,那群人不要脸皮,手段残忍,直接动手倒是干净利落。

    但他们自诩名门正宗,如何能做出这等事来。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大树上,令君从轻咳一声,悄声说道:“木头,那啥,我跟你商量个事。”

    黑暗中没有半点声音,令君从的‘悄声’便有些显眼了。

    陆远连忙捂住他的嘴,目光朝着容娴看去。

    容娴似乎并没有发现他们,她脚尖一点,人已经飞到了屋前的树上。

    她伸出手,掌心一簇红色的业火燃烧了起来。

    容娴翻手拿出一朵花儿就放在火上烧了起来,淡淡的香气迅速的弥漫了整个村庄。

    “不好,闭气。”闻着这诡异的香气,有人快速的反应过来,连忙提醒大家道。

    可惜刚说完这话,那人便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这一声像是开启了什么机关,咚咚声不断。

    直到这朵花烧完,所有闯进来的修士都昏迷了过去。

    容娴下药从来不会是简单的闭气便能躲过去,那是粘附在空气和灵气中,只要他们的皮肤暴露在外,或者他们吸收灵气,那么他们怎么都躲不过去的。

    香气慢慢散去,容娴掌心的火焰消失。

    就在这时,一把利剑携带着厉风飞快的刺向容娴。

    容娴似乎反应不及,脚下一错,从树上跌了下去。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双有力的手紧紧将她搂住,两人完好无损的落在了地上。

    “容大夫,可还好?”懒洋洋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容娴回过神来,立刻从他怀里退出来,她柔声说道:“多谢。”

    那双清亮的凤眸落在那个突袭她的人身上,待看清楚那人衣服上的标志时,脸色一沉,易水阁的人!

    千年前她已经将易水阁的道统毁了,没想到如今又冒出来了,还逮着空隙偷袭她。

    跟千年前一样,这些人的品行下作的令人恶心。

    这是仗着‘息心尊主’死去,魑魅魍魉都冒出来作怪了吧。

    容娴垂眸看着那人,面无表情,看不出半分喜怒:“你想要剑帝精血?”

    易水阁修士冷冰冰道:“我只要你。”

    容娴身上有息心尊主的消息,只有抓到息心尊主,他们便有可能完全主上交代的任务,找到神器的下落。

    容娴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犹豫了片刻,好似下定了决心一般,拒绝的话张口就来:“不行,我不喜欢你。”

    易水阁修士:哈?

    容娴似乎觉得面前的人被自己的拒绝伤到了,她沉吟起来,决定还是当断则断。

    于是她道:“不是你不好,而是不够好,你配不上我。”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让陆远几人不禁侧目。

    易水阁修士一脸懵逼,等等,你在说啥?

    容娴见这人沉默以对,似乎不接受这样的答案。

    她一脸#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无奈道:“你这人怎么能在这么死心眼儿呢,天下不安,何以成家。”

    易水阁修士:“不,我没有,我不是……”

    她一脸不赞同道:“如今正逢群魔乱出,天下大乱之际,你有如此高的修为,不去造福天下苍生,竟然一心只想着儿女私情,你这是在浪费上天赐给你的天赋和实力。”

    易水阁修士:!!

    易水阁修士只觉得有哪里不对,为何他只是说了一句话,在容娴口中却上升到无视天下苍生的高度上去呢?

    好像自己做了天怒人怨、丧尽天良的事情一般。

    不光他懵逼,陆远和令君从也有些傻眼。

    半晌后,令君从缓过神来,咽了咽唾沫,眼角抽搐的朝着陆远道:“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这般信手拈来的黑锅,这才是真正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外加无中生有的强人啊。”



    陆远一根筋道:“别污蔑容大夫,容大夫那么温柔善良的人,怎么会耍人呢,她心里肯定那么想的,才说出来了。”

    令君从眼皮子跳了跳:“……木头,我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长的话,还是为了容大夫辩白。”

    陆远不理他,以实际行动表示对污蔑容大夫的人的讨厌。

    令君从无力道:“你瞎啊,这修士明明就是来杀容大夫的,容大夫怎么可能不清楚。你会相信来杀自己的人会爱上自己?别傻了,容大夫是在逗那人玩儿的。”

    陆远满是嘲讽的看了他一眼:“龌龊。”

    令君从、令君从憋气:“叫你木头,你还真成了木头。”

    ↑

    以上,都是他们二人在悄悄传音。

    旁边,易水阁修士有些恼怒,他剑指容娴,闷吼道:“少胡说八道,你直接说,跟不跟我走?”

    容娴急了,手足无措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决绝别人的爱慕,虽然伤了你的心,但你也不能一意孤行,强扭的瓜不甜。”

    嗯,她完全将安阳和沈久留抛之脑后了。

    易水阁修士脱口而出:“我不吃瓜。”

    他话音刚落,整张脸都黑了,只觉得一口气噎在喉咙,不上不下卡的难受。

    他以前听说过容娴医术很高,却从未听说过容娴的脑子也有问题,这听不懂人话的毛病她这个当大夫的怎么没想着给自己治治。

    容娴目光包容而宽宏的看着修士,像个慈爱的长辈一样看着不懂事的孩子:“那是你的喜好,你开心就好。”

    易水阁修士耳尖的捕捉到这嘀咕,脸色黑如锅底。

    他开心个鬼!

    他颤抖着手,深吸一口气,气急败坏道:“容娴,不管你今日怎么推三阻四,你都得……”

    顿了顿,修士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的话确实容易让人误会,他讪讪道:“我们主子有事要问。”

    容娴神色顿时微妙了起来。

    易水阁修士一见她那表情,心神一凛,下意识补充道:“我们主子不喜欢你。”

    容娴愣了:“我没说你们主子喜欢我,我只是在想,原来你不是单干的,而是团体组织,你背后居然还有个主子。”

    停顿了下,她满脸不解道:“可你如何会说出你们主子也不会喜欢我这种话来,难不成——”

    “我确实不喜欢你。”修士再一次强调自己的清白道。

    容娴听他说完,这才慢吞吞的接着自己的话道:“——我真这么讨人喜欢?”

    修士:“……”

    这就有点尴尬了,好么?

    并不是……

    脑子拐过弯的易水阁修士脸皮抽搐道:“你刚才在耍我。”

    容娴脸上做出一个浮夸的惊讶来,装模作样道:“呀?竟然被你发现了。”

    “你……”易水阁修士被气的唇角有些发抖。

    容娴见他这模样,言不由衷的夸赞道:“您刚才那个‘耍’字,用的真是一针见血。”

    修士恼羞成怒:“容娴!”

    随着修士周身气息的变化,令君从也警惕了起来,他逮着空朝着呆在树上,一脸空白、深受打击的陆远传音道:“木头,看到没?我就说你瞎你还不信,容娴她是温柔善良,将人性想象的太过美好,可她不蠢啊。”

    陆远:“……闭嘴。”

    眼看着这木头脖子都气粗了,令君从干咳一声,也没敢再过火。

    看到修士生气了,容娴却没有任何畏惧,也许在旁人眼中她是‘无知者无畏’,但对于容娴自身来说,那就是实力带来的底气。

    “容大夫,小心,这人的修为不弱。”令君从挡在容娴身前,神色严肃的说。

    容娴点点头,似乎害怕自己拖后腿,还朝后退了两步,温声叮嘱道:“少侠小心。”

    令君从看着她乖巧顺从的模样,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他此时完全忽略了所有麻烦都是容娴引起的,而这修士的目标也是容娴这件事。

    他也没有听出容娴那句‘你小心’的意思等于‘你上’。

    易水阁的修士平复了下翻涌的情绪,他修为高深,本不该因容娴的三言两语动摇,但容娴这个人就是那么邪乎,让他不由自主的被牵着鼻子走。

    他冷静下来后,将目光从容娴身上收了回来,他知道想要抓到容娴,就必须过了眼前这青年一关。

    他什么话都不说,握紧手里的剑便朝着令君从杀去。

    令君从的实力没有易水阁修士的高,但二人之间的打斗却平分秋色。

    “这是越级战斗。”容娴轻声自语,眼神若有所思,不管这粗布麻衣的青年是什么身份,这份天赋便让人惊讶了。

    她刚才故意从树上摔下来,也是想要引那跟踪的二人出来,由暗处走向明处,有些问题便好解决多了。

    修士似乎意识到自己短时间内解决不了令君从,而若他没有感应错的话,这里还有一人护着容娴。

    易水阁修士目光森寒的扫了眼不远处的大树,狠狠瞪了容娴一眼,也不恋战,转身便撤退了。

    容娴:“……”瞪她作甚?

    大树上,随时等待出手的陆远收回了灵力,他默默的看了眼下方的二人,依旧沉浸在容大夫刚才耍人的行为里拔不出来。

    不知怎地,容大夫刚才的行为虽然与平日不符,但却意外的可爱。

    意识到自己在想了什么,陆远轻咳一声,摸摸红了耳根。

    令君从眼睁睁的看着那人撤走,却不敢去追,唯恐被调虎离山,让容娴出了什么问题。

    他有些遗憾的握了握拳头,能打得这么爽的机会可不多,今晚碰到还真是庆幸,不过他也不失望,只要跟着容娴,这架总不会少的。

    转过身来,借着月色看向容娴,令君从放轻了声音询问:“容大夫,没事吧?”

    容娴凤眸清澈的看着他,哪怕脸上没有任何笑意,也会让人莫名感到一种温和与暖意:“无事,多谢少侠相救。”

    令君从看着这清风朗月般的女子,听着她柔和的嗓音,就像有人突兀地在他心肺间吹进了一股暖风,让他都不由得心神安宁,所有的杂念全都消失。

    “我叫令君从。”令君从忽然郑重的介绍道,他心底极不愿意听到容娴喊他少侠,所以遵从内心的感觉,郑重其事的介绍了自己。



    容娴垂眸,睫毛颤了颤,眼底划过一抹幽深的光芒。

    令君从?难不成是令家的人?

    她没有漏出半分异样,眉眼弯弯的说:“我是容娴。”

    令君从哈哈一笑,心情格外的愉快:“我知道你是容娴,你的医术很高,你身上还有剑帝精血。”

    他上前一步,与容娴贴的极近,两人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交缠。

    一时间,连空气都显得几分暧昧。

    令君从眼里满是戏谑,语气却带着幽幽的恐吓:“我也想要剑帝精血,这样吧,你将剑帝精血给我,我护着你,怎么样?”

    容娴望着他时凤眸澄净柔和,像是纳入了万千风景与无尽月辉,她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极其好看的弧度,似是孩子般的愉悦,又似是发现新奇玩具的欣喜。

    令君从一时间有些失神,这个笑容让他想起阳春白雪,想起水晶琉璃,干净得不可思议,好看的不可思议,却偏偏脆弱的紧,似乎一不小心便能染上污秽毁掉它。

    他油然而生出一种强烈的想法,保护好它,不要让它黯然失色。

    “可是我没有给你剑帝精血你也护着我,令少侠,你是个好人。”容娴调皮的眨了眨眼,有些孩子气的说:“你不用吓唬我,我一点儿都不怕。”

    令君从疑惑的问:“你就不问我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身边?”

    容娴眉角眼梢都是愉悦的笑意,她装模作样道:“每一个出现在我身边的人不是敌人便是朋友,而我的朋友总会比敌人多。”

    “你认为我是你的朋友?”令君从惊讶的问。

    他从未见过容娴这样的人,聪明洒脱,坚强而有趣。她的心肠太过柔软,性格太过纯善,这也许是她最大的缺点,也可能是她最大的优点,因为她是一位济世救人的大夫。

    容娴不是没有见过世间黑暗,毕竟跟着她的那几天令君从便见到了好几次这人被人忽悠着差点卖进花楼,还有几次被人以救人为名骗去行不轨之事。

    这些事情发生以后,完全不用他和陆远出手,容娴便行动干净利落的处理了,没有一人伤亡,却让那些心怀歹意之人受到了教训,手段极其熟练老道,恐怕她以前没少碰到这样的事。

    但这人却一直保持着赤子之心,干净的仿佛没有任何人能在那抹纯白上染上别的色彩。

    她知道这个世界的恶,但却愿意去相信人的善。

    这世上怎么会有容娴这样的人呢,完美的让人心动。

    嘛,前提是忽略她耍人玩儿时的恶作剧。

    容娴只看他的表情便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她眉眼一弯,假惺惺道:“在你救了我的那一刻,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令君从在心底喟叹,与这样的人交朋友绝对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他问:“你不怕我是有其他目的才跟你交朋友吗?”

    容娴的眼睛很亮,也很诚恳,她回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可以告诉我,能做到的我不会推辞。”

    令君从定定地看了容娴好一会儿,终是开怀大笑:“好好好,我今日倒是交了一个好朋友。”

    他笑完后,直言道:“我想借你的血去救人。”

    容娴微微蹙眉:“是谁告诉你我的血可以救人?”

    令君从一怔,讶然道:“难道不行?之前你受伤吐血,我见到你的血里生命力极强,能枯木逢春,所以才觉得可以救人的。”

    他倒也是坦诚,且没有怀疑容娴不愿意,他了解容娴,所以他等着容娴的未尽之语。

    容娴却没有多说什么,反而道:“天亮以后你就知道了,若不着急,便多等一夜吧。”

    令君从信任的点头说:“好,那你早点休息。”

    说罢,飞身窝进了一旁的大树上,与陆远比邻而居。

    容娴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这才转身回房。

    令君从啊令君从,你真该庆幸自己没有偷偷拿着我的血去救人。

    之前她在客栈外的小巷中留下血迹没有处理,也是想要坑人的,没想到一路上这二人规规矩矩,让她的暗手完全没有用上。

    而今令君从坦荡荡的说出自己的目的,她倒是不好借此坑人了。

    她撑了撑脑袋,不由得感慨:“果真是天意弄人啊。”

    虽然离天明还早,但容娴却没有再睡,她换上一身黑裙,薄薄的黑纱遮住了面容,唯露出的一双凤眸敛去了内里的清透温柔。

    她向前走了几步,似乎想要出门,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随手摘下了腰间的荷包,将它放在了桌上。然后她将周身的气息收敛到极致,打开门不急不缓的走了出去。

    高高的山头上,一片被黑雾笼罩的区域内,中年男人一身黑袍盘膝坐在屋内修炼。

    忽而,他睁开眼睛,目光似穿透这片黑雾看向山下的某处。

    然后他站起身打开门,化为一团黑雾朝着山下飞去。

    刚刚从燕菲那里回来的曲倩倩恰好看到这一幕,她疑惑的想,这么晚了爹爹怎么出去了?

    她眼珠子一转,将她爹送给她的敛息法宝红玉簪戴在了头上,转身悄悄跟了上去。

    练武场,坟茔处。

    容娴双手笼于袖中,步伐优雅从容的走了过来。她眸色淡漠冰凉,脊背挺直如宁折不弯的剑修,周身荡着强烈的厚重和神秘。

    见她出现,一团黑雾落在她的身前,立刻化为人形单膝跪地,恭敬的道:“属下曲浪,拜见尊主。”

    不远处,紧跟着自家爹的曲倩倩伸手捂住嘴,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不可一世的父亲竟然会这般恭敬温顺的跪在另一个女人面前。

    容娴没有出声,她狭长的凤眸漫不经心的扫过曲倩倩的藏身之地,调动水灵珠内的庞大灵力,左手猛地朝着左前方挥去。

    一个大大的掌印在空中形成,铺天盖地的压力让曲浪感到窒息。

    掌印扫过之处,树木花草尽皆化为乌有,然后——一声熟悉的惨叫响起。

    曲浪连忙侧头看去,只见掌印正好打在曲倩倩身上,将她打的倒飞了出去。

    曲倩倩吐了口血还没来得及爬起来,不容拒绝的力量直接将她拉到了二人面前扔在了地上。

    “爹。”曲倩倩脸色惨白,声音虚弱的朝着曲浪叫道。



    刚听到那声惨叫,曲浪心中便猛地一跳,再看到被扔在面前的人影时,曲浪唇角一抖,满脸不敢置信:“倩、倩倩?你怎么来了?”

    眼看女儿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曲浪连忙朝着容娴磕头道:“尊主,这是属下的女儿,求尊主饶她一命。”

    曲倩倩仰头看着她爹痛苦的模样,心里满是后悔,早知道就不跟上来了,没跟她爹说上话便罢了,还把命丢这儿了。

    容娴垂眸扫了眼曲倩倩,漠然道:“她死不了。”

    她本就不打算杀人,出手不过是为了教训一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听到这话,曲浪神色一喜,仿佛之前的悲痛是假的。

    曲浪他啊,对他家尊主的可谓是无比信任,尊主说女儿死不了,那女儿想死也死不掉的。

    曲倩倩:!!

    她爹真是太好骗了,她明明马上要断气了。

    似乎察觉到曲倩倩在想什么,容娴凤眸转动间,流光溢彩。

    她指尖一弹,一股精纯至极的生命力钻入曲倩倩的身体。

    曲倩倩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伤势像被一只手掌迅速抚平。不过片刻,她便活蹦乱跳了。

    曲倩倩一懵:我仿佛受了假伤。

    曲浪看到女儿脸色红润的模样,心里一喜,感激道:“多谢尊主。”

    曲倩倩:爹,你是不是忘了女儿的伤就是她干的?

    曲浪完全不管他女儿在想什么,反而瞪了眼曲倩倩,沉声呵道:“还不快谢过尊主。”

    不管心里再怎么不服气,曲倩倩还是怂怂的跪了下来:“倩倩多谢尊主救命之恩。”

    “都起吧。”容娴声音波澜不惊,没有任何情绪在内。

    曲浪起身后,一把拉着他女儿,将人塞到了他身后,自觉认错道:“是属下没有教好女儿,惊扰尊主实在罪该万死。”

    曲倩倩这时才敢抬起头看向对面让他爹惶恐不已的女子,却刚好对上那人的目光。

    高高在上,仿佛将一切看透,那双眼睛太过冷漠,就像万事万物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那种有生命的没有生命的,在她眼里没有任何区别,冷漠的让人心惊。

    她心中猛地一跳,连忙低下头,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然后,她听到那人漫不经心道:“没有下次。”

    这时,她才感觉到她爹真正的放松了下来。

    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爹可是魔门门主,为何会这般惧这人。

    曲倩倩心里虽然不解,却不敢露出半分。

    容娴心念一动,无形的剑气在半空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似水非水让人难以捉摸:“记住了吗?”

    曲浪认真回道:“属下已经记下。”

    半空中的图案砰然散开,周围的砂石都被这股剑气削成碎末,曲倩倩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很好。”容娴狭长的凤眸眯了眯,凌厉而危险:“这是易水阁的标志,找到有这种标志的人,该如何做寒溪会吩咐你们。”

    “是,属下明白。”曲浪应道。

    吩咐完重要的事情,容娴的目光落在了曲倩倩身上。

    曲浪顿时紧张不已,唯恐尊主将自家宝贝女儿怎么了。

    “你叫什么?”容娴问道。

    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凤眸也一片深沉,让曲倩倩觉得一股难以逾越的压力压在身上,害怕的腿都软了,完全没有在别人面前魅惑众生的模样。

    她结结巴巴答道:“曲、曲倩倩。”

    容娴盯着她,语气冰凉的问:“认识令君从吗?”

    曲倩倩脸一僵,却不敢说谎:“认识。”

    “知道令家还有哪些人吗?”容娴继续问道。

    曲倩倩唇角有些发抖:“令君从的父亲、母亲和妹妹。”

    她抬头看着那神秘人微微瞌目,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说话,曲倩倩眼珠子转了转,古灵精怪。

    容娴一眼便看出曲倩倩想要耍花招,小孩子的伪装浅薄而幼稚,实在有些可笑。

    她倒是没想到令君从的魅力这么大,竟然能让曲倩倩愿意为了他不顾危险来欺瞒主上。

    容娴眸色幽深的盯着曲倩倩,用听不出喜怒的语调道:“若胡编乱造,最好别让我看出破绽。你有胆子在我面前说谎,想来也准备好被我发现后用魔门上下所有人的命来做代价。”

    曲倩倩脸色瞬间煞白,再也不敢有任何侥幸心理。

    她虽喜欢令君从,但并不代表着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交换,她始终记得自己是魔门之人,她父亲是魔门门主,她的财富地位全是都来源于她的父亲,来源于魔门。

    这次曲倩倩十分干脆,背叛开始了以后,后面的便简单了很多:“令家是一个大家族,听说传承了几千年。令君从一家是令家的旁支。属下听说,他们一族千年前曾遭遇毁灭性的灾难,幸存的人又用了千年时间才稍稍恢复了过来,至于嫡系那边有什么人属下并不清楚。”

    容娴目光一凝,那双眸子若沉寂千年的古泉,深邃黑暗看不到底,沉沉郁郁仿佛黑云压顶,让人喘不过气来:“去查。”

    简单的两个字仿若惊雷落在了曲倩倩身上,曲倩倩忙道:“是,属下定会查清令家的所有信息。”

    容娴这才移开目光,重新落在了曲浪身上。

    那种令人绝望的沉重感消失后,曲倩倩这才松了口气。

    “曲倩倩查到的消息送我一份,送寒溪一份,后续之事等我命令。”容娴朝着曲浪吩咐道。

    曲浪:“是,属下明白。”

    “你女儿不错,完成这次任务,她若愿意,便跟着寒溪吧。”这是容娴给出的奖励,曲倩倩要不要都无所谓。

    曲浪神色一喜,继而又是一苦,拱手应道:“是,属下明白。”

    能跟在寒溪尊者身边确实不错,对女儿的修行也很有好处,但寒溪尊者是个蛇精病,有事没事就发疯也不知女儿能不能受得住。

    容娴没有理会曲浪的小烦恼,她直接转身离开,步伐依旧从容优雅,像是走进厚重的历史中,古意森森,雍容华贵。

    当人影消失在黑夜中,曲浪这才抬起头来,抹了把冷汗,伸手就揪住闺女的耳朵吼:“你这个混账东西,谁让你偷偷跟过来的,你差点没把爹给吓死,还好这次你的小命保住了,以后再这么胡闹,看我不收拾你。”



    曲倩倩哎哟的叫了几声,可怜兮兮道:“爹,爹我错了,我只是好奇您大晚上的偷溜出来想做什么,没想到差点被人杀掉了。”

    曲浪松开手冷哼一声:“你若真被那人杀了,你爹我就找人重新生个闺女,别指望我给你报仇,你爹还不够人家一指头戳的。”

    曲倩倩嘿嘿一笑,知道她爹这是嘴硬,她可感觉到她爹刚才揪她耳朵时手都在发抖呢。

    她神神秘秘的凑过去,好奇的问:“爹,那人到底是谁啊,你怎么那么怕她?你可是连正道那群伪君子都敢指着鼻子骂呢。”

    曲浪摸摸女儿的脑袋,叹了口气说:“既然你想知道,爹便告诉你吧,省的你犯了那人的禁忌。”

    他沉声说道:“你爹敢指着正道那群家伙的鼻子骂,也是因为当世的正道修士修为并不比你爹高多少,就拿陆家那位老祖宗来说罢,人人都怕他,人人都传言他是当今修为最高的一人,但他也只是一个活了六百岁修为不咋样的老头。”

    “爹你就吹牛吧,他修为不咋地,你修为很高吗?你修为要是有人家那么高,怎么不见你统一正魔两道。”曲倩倩给了她爹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

    曲浪一巴掌拍在这倒霉闺女头上,说:“我话还没说完呢,插什么嘴。”

    曲倩倩:“……”您继续。

    曲浪牵着女儿朝回走去,一边走一边扫盲,他语气莫名有些神秘:“陆家老祖宗只能算是俗世活得最长的一人,以前也未尝没有天之骄子,天赋之高比陆家老祖更强,但你听说过哪个。”

    “没有,一个都没有。这些人都去了哪儿了,难道都死了吗?陆家那老头子天赋差劲都能活到现在,那些天骄怎么可能会死。”曲浪嘲讽的说。

    曲倩倩此时意识到,自己在听一个令人骇闻的秘闻。

    曲浪看着女儿紧张的模样,嗤笑一声,顺口嘲讽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怂样。”

    曲倩倩下意识道:“说的好像您在那位神秘人面前不怂一样。”

    曲浪:何必互相伤害呢。

    “——在咱们这方世界外,有一座圣山,你也可以将之称为小仙界。凡是修为年岁到达圣山能感应的范围,那人便会被接引进圣山,无事不得出山。”曲浪转移话题道。

    “那、那些强者都在圣山?”曲倩倩惊诧的问道。

    曲浪点点头:“没错,那些强者都在圣山。”

    随即,他的语气严肃了下来,搞得曲倩倩也紧张了起来:“圣山也分正魔两道,正道由昊天仙宗统领,凡是接引进圣山的正道修士,都会拜在昊天仙宗门下继续修行。而魔道由无心崖统领,凡是修为高深的魔修,都受无心崖管制。”

    曲倩倩恍悟道:“难道刚才那人是无心崖的魔修?”

    曲浪也给了自家闺女一个白眼,说:“那人要是无心崖的普通魔修,说不定还给你爹点头哈腰呢,毕竟你爹好歹也是魔主的心腹。”

    顿了顿,他放轻了声音说:“那人是无心崖之主,统领魔修的魔主。”

    曲倩倩完全被吓到了,她不敢置信的说:“无心崖之主?怎么可能,那人看上去都超不过二十。”

    “超不过二十?”曲浪眼皮子一翻,没忍住又对闺女开启了嘲讽:“瞎了你的小狗眼,是谁教你看人年龄凭外貌的?看我回去不收拾了他。”

    曲倩倩讪讪一笑,实在没忍住的问:“爹,那人多大年纪啊?”

    曲浪被噎了一下,仔细算了算,有些懵的说:“她究竟多大你爹我也不清楚,不过她已经当了一千年魔主了。”

    曲倩倩:这可真是实实在在的千年老妖怪啊。

    不过——“修为还真是青春永驻的最佳利器。”曲倩倩摸着自己的脸喃喃道。

    曲浪一巴掌糊在女儿头上,没好气的说:“别做梦了,干好尊主交给你的任务,有你好处的。”

    曲倩倩这才回忆起之前那人说过的什么寒溪,她连忙问道:“爹,那个寒溪是谁?”

    女儿问题有点多,但没办法,是当爹的锅,这是一直瞒着女儿的后遗症。

    其实也不止他瞒着曲倩倩,此方世界中,圣山的消息基本被封锁了起来,只有修为高到某种程度或者传承久远的家族、宗门才能知道些只言片语。

    “寒溪尊者乃是魔主之下第一人,你若有机会见到她,记得给我恭敬点。”回到山顶这暂时的据点,曲浪细心叮嘱道。

    “好啦爹,我记住了。”曲倩倩回道。

    曲浪并没有告诉女儿那位容大夫便是他们的尊主,若没有尊主的吩咐,这将是他带进棺材的秘密。

    不提这对父女,容娴悄无声息的回到了房中,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摘下面纱,将黑裙换成了白裙,外罩银纱长袍。

    那一双凤眸眨了眨,眼里的凌厉深沉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广袤天空一样的澄净和冬日煦阳一般的温暖,所有不属于‘容大夫’这个身份的气息完全消失。

    从桌上拿起荷包,容娴简单的将其系在腰间。抬头扫了眼床榻上的黑裙,容娴掌心拂过,黑裙上燃起一团火焰,在不殃及任何东西的情况下,将黑裙烧成灰烬。

    容娴她毁灭证据的手段老练的不行,一看就知道没少干。

    幽幽清风吹来,黑暗将尽,黎明将至。

    容娴身形一晃,躺在了床上。

    在天边的第一缕光芒出现时,她睁开了眼睛。

    房间不远处,窝在树上的两人察觉到屋内气息的波动,也第一时间睁开了眼睛:容娴醒了。

    陆远照例蹲在树上,令君从自从在容娴这里过了明路后,便不再掩饰自己。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门口喊道:“容娴,你醒了吗?”

    容娴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道:“醒了。”

    她起身整理了下床铺,又理了理头发,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早,昨夜睡的可好?”令君从笑嘻嘻的凑上前问。

    容娴弯弯眉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嗯,有君从守夜,我睡得很安稳。”

    令君从这才欢快的笑了起来,有人能正视自己的付出,并且这份付出也有了效果,怎能不让他高兴呢。

    令君从目光灼灼的盯着容娴,心里只觉得欢喜的不行。

    “那就好,我就说过,有我在一定会保护好你。”令君从忽然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周身的气息矜贵而自持,气质忽然带上了些微的距离感。

    但因为他说的话,却让人更加沉迷。

    容娴心情有点儿微妙,若她没看错,这青年是在撩拨她。

    容娴微微一笑,一本正经道:“嗯,我相信君从。”

    令君从:“……”看着这双干净的眼里没有半点羞涩,全然是朋友之间的信任,他一时间有些失落,却又觉得这才是那位‘至纯至善’的容大夫。

    若容娴真像那些一撩拨就羞涩脸红的女修一样,他还看不上这人。

    这时,阳光一点点的洒向大地。

    容娴扫了眼令君从,神色勉强带上了几分复杂和伤感,她仰头看着这光芒,完全不在意被它刺到眼睛。

    “容娴,你在看什么?”令君从又恢复了之前懒洋洋的纨绔模样,朝着她看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什么都没有,不由得好奇问道。

    容娴嘴角弯了弯,笑容温柔的好似春雨,语气也像是在诉说着自己最眷恋的恋人。

    “光。”她装模作样回道。

    令君从觉得有些奇怪,这人不是捧着一把光,就是眷恋的看着光,这是什么古怪嗜好:“光有什么好看的,除了黑夜,它一直都在。”

    容娴垂眸,轻声重复道:“一直都在啊。”

    令君从将她这句话当成了疑惑,于是点点头肯定的说:“对,不管晴天雨天都在,不然我们怎么会有昼夜之分呢。”

    容娴笑了笑没有接话,反而一脸认真道:“昨夜说过今天会给你答案,你跟我来吧。”

    令君从吊儿郎当的跟在她身后,笑嘻嘻的开玩笑道:“你可别带我私奔啊,我可是有喜欢的人的。”

    容娴忍俊不禁:“放心吧,即便你没有喜欢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你的。”

    “为何?”令君从一脸懵逼的问。

    在女子之间,他一向比较得人喜欢,但容娴却让他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然后,他便听见容娴义正言辞道:“可能是因为你家财万贯,仆从如云,修为高深,精明能干。”

    令君从茫然脸:“什、什么?”

    难道这些不该是被喜欢的理由吗?如何能是拒绝的理由?

    容娴你是不是说反了?

    容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可是宿敌啊,没直接宰了都是她克制了,如何还会喜欢。

    她整了整宽袖,一脸悲天悯人道:“你看,你拥有了这么多,可在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有无数人吃了上顿没下顿。能力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但是君从,你心里装着的,却只是你的红颜知己,从来看不见众生疾苦,你没有行使过拥有这份能力的责任。”

    停顿了下,她不由得感慨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她扫了眼令君从呆滞的脸,幽幽叹道:“大道唯孤,前人诚不欺我啊。”

    令君从眼皮狂跳,心也塞塞的,他不过是试探了容娴一句,竟然换来了这么让人一言难尽的说教,简单的私人感情也上升到道的高度去。

    若非他亲眼所见容娴真.心系天下,他恐怕会觉得容娴在故意噎他呢。

    然后,他便听到那人柔柔弱弱道:“君从沉默以对,想来也觉得我说的没错了。”

    令君从一脸空白的看向容娴,容娴朝着他微微一笑,一脸欣慰的模样让他莫名打了个寒颤:“君从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这是好事,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上天会给每个人悔过的机会的。”

    令君从:他做错了什么?

    看着容娴一脸期待的看着他,令君从傻眼,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

    “君从?”容娴柔声唤道。

    令君从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他努力转动着他那聪明的脑袋,将之前的谈话全部串联,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拥有了权势地位和财富实力后,不想着造福苍生,反而自私的只挂念着身边的女人,这竟然是罪恶滔天了。

    令君从一脸崩溃,莫名其妙的他就背上了一个大黑锅,还是怎么都甩不掉的。

    他嘴角动了动,终于从容娴的节奏中走了出来:“可是小娴,弱小本就是原罪,没有人能理所当然去享受别人无缘无故的付出。弱者能做的,便是努力奋进,让自己强大起来,而不是像乞丐一样等候着别人同情心发作怜悯他们一把。”

    容娴沉吟起来,她想了想,赞同道:“你说的对。”

    不等令君从开心起来,容娴笑了起来,眉眼间皆是悲悯仁慈。

    她似模似样道:“但我们既然有这样的能力,碰到真正需要帮助的、值得帮助的人,为何不伸手拉一把呢?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站在上风。若有朝一日,我们也落到了那种艰难的地步,我也希望有人能像如今的我们一样,伸手帮我们一把。”

    令君从被这样的仁善慈悲一洗礼,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然后他赌咒发誓自己一定会做个对世界有用的人后,容娴才移开了视线,一脸温柔道:“我就知道君从是个好人。”

    令君从:虽然被夸奖了,但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二人之间的气氛沉寂了下来,半晌后,令君从才想到自己之前是想要试探他与容大夫之间有没有可能在一起。

    可容大夫是个耿直性子,不跟她明说的话,这话题顺着她的理解一路都拐到了天边了。

    令君从轻咳一声,决定旧话重提。

    虽然容大夫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了,但令君从果断的将这话抛之脑后。

    “容大夫喜欢什么样的人?”令君从不依不饶道。

    容娴歪歪脑袋,仔细想了想:“乖巧的。”

    令君从:“……乖、乖巧的?”

    容娴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听话懂事,不惹我生气,不做我不喜欢的事。”

    她让笑时才能笑,她让哭时才能哭,她要那人去死时那人要毫不犹豫,那人的所有都是她的,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只属于她。

    令君从听完容娴的描述,抿嘴一乐,很甜很甜的说:“你是在说玩偶娃娃吧,没想到你这个年纪还喜欢玩儿玩偶娃娃,像个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