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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阳明无缘无故怼了一句,令君从一脸茫然:“……师兄何时也在一起凡尘俗世那种古板的教条了?!”

    听他这么一说,阳明顿时冷笑:“如何能不在意,这种礼仪教条防的便是你这种不守规矩的人。”

    令君从觉得自己很冤枉,他怎么不守规矩了,别看他身边已经有四位红颜知己了,目前第五位——容娴还在追求中,但那四位可都还是完璧之身呢,他是再守规矩不过了。

    而他的追求者容娴显然没功夫安慰他被打击的心灵,反而笑容清浅,温暖和煦的朝着沈久留道:“辛苦你了,久留。”

    沈久留周身冷冽的气息像冰融化了般,清冷的语气也带着难以察觉的柔和道:“不辛苦。”

    他走上前将容娴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番,看她气色尚好,神色平静,冷漠的眼里闪过一抹不知担忧还是懊恼的情绪。

    小娴一向会掩饰自己,他又如何能从小娴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呢。

    沈久留神色冷峻清冷,但心底却满满都是焦躁。

    小娴明明已经伤的那么重了,可他却半点都看不出来,大夫都这么厉害吗?

    沈久留却不知道,不是大夫都那么厉害,而是那些大夫都不是容娴。

    “怎么了?”似乎发现了他的目光,容娴抬眸一笑,温柔如昔。

    明明是脆弱纤细的人,却因为那从容淡雅的气度丝毫不逊于旁人,好似再困难再不可及的事情,在她面前都能得到解决。

    沈久留嘴角翘起一个不熟练的弧度,不过是简单的一句问话,他却觉得好像是冬日之后的第一缕春风,他的心跳有些快,眼底的坚冰一点点融化:“无事。”

    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有些不正常,小院里这么多人,却好似怎么都融入不进那两人的世界。

    陆远一脸迷茫,难道是因为这两人都是郁族人?

    安阳用一脸关爱智障的眼神扫了眼陆远:傻木头。

    曲倩倩和燕菲对视一眼,看了看脸上笑容都消失的令君从,又看看身旁的白长月和小婉,心里在想什么也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清华和阳明两人神色有些不好看了,特别是清华,努力养了这么多年的小白菜眼看就要被猪拱了,能淡定下来才怪。

    他上前走了两步,毫不客气的将自己摆在了沈久留和容娴中间,冷冷的瞥了眼沈久留,转头目光温和的朝着容娴问道:“小娴,这些雾何时能散?”

    容娴握着夜明珠,目光越过他看向雾蒙蒙的前方,语气轻柔道:“师父。”

    清华对上小徒弟认真的神色,神色也严肃了起来,难道——“这些雾你没办法?”

    “——这些不是雾,是‘无为’。”容娴一脸郑重的强调道。

    清华:“……”

    这就尴尬了,好么?

    清华哽了一下,怎么小徒弟总是抓不到重点,他看着地上的老者,意有所指道:“中了‘无为’的人何时能醒?”

    容娴无辜的眨了眨眼,说:“等雾散了以后。”

    “他们就会醒吗?”阳明语气沉稳的接道。

    “再给他们解药就会醒。”容娴慢条斯理的说完自己的话,然后看向阳明和清华,语气轻轻柔柔,却让人无语:“师父和大师兄为何总是误解我的意思?”

    清华和阳明尽皆嘴角一抽,被容娴倒打一耙的本事惊呆了。

    曲倩倩悄悄蹭到了思心身边,好奇的问道:“姑娘,容娴跟你们是什么关系?”

    虽然理智告诉她容娴跟那位大人根本就是两个人,但直觉上却总有种诡异的感觉。

    思心嗤笑一声,极不愿提及容娴,却又不好在外人面前丢脸,只得勉勉强强说:“是我师妹,她是玄华山的人,我师父最小的徒弟。”

    “她进你们玄华山多久了?”曲倩倩完全没察觉自己有多讨人嫌,继续问道。

    思心板着脸说:“十三年。”

    只要一想到当年这人来到玄华山后自己的处境,她眼里的怨恨怎么都掩饰不了,说起话来也很不饶人:“当年不过是被师父带回来的孤儿罢了,剑道天分不行身体又差,若不是师父,她早就死了。”

    曲倩倩面上满是不可思议,似乎想不到容娴这个看起来温柔纯澈的人还有那么令人心酸的过往,但心底却彻底放下心了。

    再看着容娴的凤眸,她也不再害怕了。

    十三年前的容娴还是个小孩子,那位大人可是活了上千年,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是孩子。

    曲倩倩将心底的阴影彻底拂去,看了眼走到令君从身边的白长月,眼里略过一丝黯然。

    令君从最爱的一直都是白长月,从前是,说不定以后也是。

    而那边,白长月来到令君从身边后,见到他的目光总是停留在容娴身上,眼神一闪,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戏谑的笑意,腮边出现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你喜欢容大夫吗?”

    令君从心不在焉的神态瞬间消失,凑到白长月身边,语气依旧是吊儿郎当的纨绔样:“容大夫那样的人谁会不喜欢呢,当然,我最喜欢的一直是我的小长月。”

    白长月的心一沉,君从他没有否定,他真的喜欢上了容娴。

    白长月的目光落在了容娴身上,那人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朝着她微微一笑,那是再温柔不过的笑,好似树叶间洒下的阳光,温和漂亮的让人心动。

    白长月脸上的梨涡消失不见,即便她身为女子,也免不了为容娴动心。

    无关相貌、无关身份背景、无关修为几何,只为了那一抹令人会心一笑的温暖。

    她面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道:“容大夫看来不一定会喜欢上君从了,她跟身边那位同族明显关系很不一般。”

    令君从对白长月这种态度并没有说什么,这本就是白长月的本性,说话做事总带着几分高冷,但心地却很好。

    不过说到沈久留,令君从不免生出些许敌意,容娴是他看重的,他也一直在追求,但这个沈久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也喜欢容娴?

    看他们的样子,显然认识的时间更早。

    若容娴和沈久留两情相悦,他可做不出拆人姻缘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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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阳晃着手里的折扇骚包的来到容娴身边,无视沈久留探究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下容娴,将她眉眼间的疲惫收入眼底。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问道:“这大晚上的,容大夫累吗?”

    容娴一脸温柔的笑意,说:“大家也都还没有休息,我当然也不累。”

    “说谎。”安阳语气十分肯定。

    “好吧。”容娴十分干脆的承认了,紧接着她一脸惭愧道,“这是我第一次骗人,没想到居然被你给拆穿了。虽然是因为不想让被人担心,情非得已下才出此下策,但我还是觉得很内疚。”

    沈久留刚想安慰她,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难道让他告诉小娴,其实说谎也没什么大不了吗?

    他沉默了半晌后,只能呐呐道:“小娴不用内疚,我们都知道你是好心的。”

    安阳叹了口气,目光温和的看着容娴说:“我们修为高深,哪怕七天七夜不休息都无妨,但你不同。容娴,你只是一个有点修为的普通人,千万别逞强。”

    尽管沈久留对于出现在容娴身边的男子都很警惕,但安阳说的却没错,他沉声道:“小娴,这里也没什么事了,你先去休息。”

    清华作为辈分最高的人,温和而又不容拒绝的开口了:“小娴,你去休息。阳明,你跟着久留和安师侄、陆师侄一起将昏迷的人都搬在一起。思心,你……”

    “师父,我跟着大师兄就好。”思心忍不住开口打断道。

    清华沉吟片刻,道:“那你便跟着你大师兄,不许给他捣乱。”

    思心神色一喜:“是师父,我一定不会捣乱的。”

    清华点点头,对二徒弟的保证还是信任的,他侧头看向一边的令君从,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排。

    这些人并不是他玄华山的人,他没权利去指挥他们。

    令君从显然也看出了清华的为难,他率先开口道:“前辈,长月和菲菲身体不好,让她们两人陪着容大夫,我和小婉还有倩倩去村子外看看还有没有人来。”

    清华眉头一松:“好,少侠带着二位姑娘多加小心。”

    一行人很快为了自己的任务忙了起来,清华问容娴要了无为的解药,提溜着阴鸷老者去了旁边的院子,看样子是准备审问了。

    院内转眼间只剩下容娴和白长月、燕菲三人了。

    容娴看着众人离开的背影,上前几步走到了院子口。

    广袖流裙,墨发倾泻,清秀的眉眼之间尽是旁人看不见的淡漠。

    无为之后,容大夫之名,定将名扬天下。

    在最辉煌的时候急流勇退,是容娴早已经设计好的局面。

    “容大夫不去休息,还在看什么?”燕菲在她背后问道。

    容娴转过身来,眉眼一弯,眉间的淡漠像是染上了暖色调一样,和煦温暖,清透柔和:“我只是担心昏迷的人。”

    她的眼角眉梢是浑然天成的忧郁:“我怕那些人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会被一些侥幸躲过无为的人伤害。没有见到所有人平安,我总是不安心的。”

    “真稀奇啊,我以为在容大夫的心中,所有人都是好人,毕竟连追杀你抢夺剑帝精血的人都能轻易饶恕,好似他们也是迫不得已似的。”燕菲毫不留情的说道。

    燕菲一直很看不惯容娴,不是容娴得罪了她,而是容娴的性格为人。

    容娴是个好人她承认,至纯至善、仁心仁术她也佩服,但作为一个强势的城主,一言不合就砍杀敌人什么的简直是家常便饭,偏偏容娴这个人手上没有沾上半点血腥,对谁都温温柔柔的,连对她心怀不轨的人都没有敌意且轻易原谅,这等烂好人实在让她觉得憋屈。

    简直就是个包子!

    如今咋然听到容娴说出这种好似揣测人性本恶的话语,忍不住怀疑了起来,容娴是否真的是表里如一,如果这样一个人只是虚伪的伪善者,那令君从一旦发现她的真面目,定然不会再喜欢她了吧。

    白长月淡淡道:“容大夫想得难道不应该是那些侥幸躲过无为药效的人,好心的替其他人寻找解药吗?”

    她们的语言很犀利,目光也带着穿透性,似乎想要将容娴这个人看透,看她是不是虚有其表。

    容娴没有半点恼怒,她眨巴着眼睛,似乎有些伤感的说:“人命关天,如何能不多想。”

    她看着燕菲和白长月的目光像是看着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看得那二人莫名有些心虚,这才轻轻一笑,澄澈的目光像是微风拂过宁静的湖面,暖阳照进旧日的窗柩,那是一种看透世事的通达洞明。

    “我从不否认人类之中的黑暗,但我却一直相信着人性中的美好。”她扬起唇角,笑容温暖柔和,似模似样道:“这个世界上,好人总比坏人多。我忧心坏人使坏,又期盼坏人浪子回头,这并不矛盾。”

    容娴垂眸,嘴角的笑意一点点的加深,语气也带着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毕竟心怀期待与美好,才能对明天有所希冀。”

    对大多数人来说,难得糊涂才是处世之道啊。否则,面对绝望的人生,岂不是太过于无趣和悲惨了。

    燕菲和白长月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容娴最后这句话怪怪的,但她们也琢磨不出什么。不过她们倒是可以肯定一件事,那就是这位容大夫也不像传说中那么无知单蠢。

    “容大夫不要过于忧心了,有君从他们在,定然不会出事的。”燕菲有些不自然的安慰她道。

    白长月微微颔首赞同道:“多思无益,容大夫还是要保重身体,天色已经很晚了,还是早些休息。你身体康健,才能救更多的人。”

    虽然她身体不好,但毕竟是个修士,比容娴这个凡人强了太多,所以反而担忧起容娴了。

    容娴看着这两人,一时忍俊不禁:“你们二人一人有内伤在身,一人久病不愈,现在反而担心起我这个大夫来了。”

    她双手拢于袖中,不紧不慢的朝着房间走去,边走边道:“二位跟我一起进屋坐坐吧。”

    燕菲和白长月对视一眼,跟在了容娴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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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整个石桥涧中了无为昏倒的人此时都遭受了一场没有任何反抗的屠杀。

    是的,屠杀。

    那一道道黑雾如同死神一样挥着镰刀毫不费力的收割着人命,血气开始弥漫,薄薄的青色雾气染上了血色,一具具残破的尸体像是布娃娃一样被发脾气的小孩儿扯成粉碎随意的扔在地上,血水浸湿了草地。

    这是一场比十三年前还要残忍的屠杀。

    那些被杀的修士有的是想要夺得剑帝精血的,有的是一千六百年前的漏网之鱼,还有的便是那个灰袍人的势力……

    那些人在今夜,尽皆烟消云散。

    正如容娴所说,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在山的最高处,女人透过薄雾望向其中一个小院,目光满是复杂。

    忽的,她的目光看向左侧不远处,明明瞳孔漆黑如夜色,却又渗着无尽的血色。

    那双眼睛压抑着嗜血的疯狂,周身每一寸气息都在叫嚣着毁灭,让人胆寒。

    然后,她幽幽道:“冷凝月,真是许久不见了啊。”

    暗处的人影一僵,再也不抱任何侥幸心理,因为那人不仅发现了她,还清楚的知道她是谁。

    缠绕在她手腕上的小蛇动了动,一直紧闭的眼睛也睁开了。

    它好像听到了小疯子的名字,微微感应下,小蛇吐了吐芯子,真的是小疯子啊。

    小疯子在这里,那大魔头岂不是也在?

    阿金连忙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是条死蛇,它可不想被大魔头抓去炖汤。

    冷凝月跟阿柒、左护法走了出来,他们浑身警惕的盯着女人。

    而左护法却不同,那双戏谑的眸子时而圣洁平静,时而幽深暗沉。

    “你是谁,如何认得本座?”冷凝月率先开口问道。

    面前的女人太危险了,但在她的记忆中却从未出现过,可这人的语气却像是她们相识,她人究竟是谁。

    阿金:这届饲主不行,站在小疯子面前都认不出人来,迟早药丸。

    它甩甩尾巴,将冷凝月的手腕拍的青紫。

    冷凝月恼怒地掐了掐小蛇,在紧要关头老闹幺蛾子,真该被扔进锅里炖汤。

    楼寒溪淡淡瞥了眼她的手腕,轻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自称:“本座?”

    楼寒溪嘴角一翘,笑容嘲讽而怜悯:“悟心容易息心难,息得心缘到处闲,闲来空寂抚凝月,月在寒溪懒自歇。无心崖除了一位尊主外,还有两位尊者,凝月尊者倒是有趣,真以为尊主不在,自己就能称王称霸吗?”

    这话的指代意义太明显了,冷凝月脸色一变,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就连阿柒也惊诧不已。

    “寒溪尊者,你是寒溪尊者!不,不可能,无心崖只有我一位尊者,没有人见过寒溪尊者,她是不存在的。说,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然敢冒充我无心崖的尊者!”冷凝月从开始的慌乱慢慢变得冷静了下来。

    嘴上虽然说不信,但冷凝月心底已经相信楼寒溪的身份了,她能感应到周围熟悉的魔修气息,也看到了她衣摆处的月光草标志。

    没想到寒溪尊者竟然真的存在,息心可真是老谋深算,竟然将人藏得这般紧。

    若非她这次离开了圣山,恐怕还不知道有一位无心崖的尊者正在暗处呢。

    冷凝月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眼里扭曲的神色,不管面前的人是不是寒溪尊者,她都不能承认,一旦承认了,便是让自己摇摇欲坠的王座倒下的更快。

    楼寒溪嗤笑一声,觉得冷凝月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搞笑极了。

    一个愚昧无知的蠢货罢了,真以为被别人称呼一声尊者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阿姐还真是将这人捧得不知天高地厚。

    “我是谁?”楼寒溪嘴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或许你该问问他们我是谁。”

    话音落下,数道白衣人从各方而来,拱卫在楼寒溪周边,像是保护着他们的王。

    “月卫?!”冷凝月尖利的声音满是不可置信。

    月卫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当年得到息心的批准后,她一手创建了月卫,里面每一个人都是她的心腹,月卫是不可能背叛她的。

    楼寒溪撩了撩胸前的长发,口中啧啧称奇道:“看来你这个尊者还真是有些名不副实了,整个无心崖都属于尊主的,你还想在尊主的眼皮子底下拥有私人势力,究竟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自信,真是太可笑了。”

    她扫了眼周围的白衣人,好笑的说:“你以为尊主为你的那些属下取名月卫便真是你冷凝月的护卫了?你难道不知道无心崖的标志是什么。”

    冷凝月瞳孔猛地一缩,无心崖的标志她当然知道,那是此间世界独一无二的月光草。

    所以月卫是整个无心崖的护卫吗?怎么可能。

    冷凝月根本接受不了此时发生的所有,从未现身人前好似不存在的寒溪尊者说出现便出现,她经营了几百年的月卫竟然不是她的,说易主就易主。

    而她所作的一切都好像在息心的眼皮子底下,只要想到这个可能,她便毛骨悚然。

    “这不可能。”冷凝月斩钉截铁,也不知是想说服自己还是想说服别人,“息心若真知道我的小动作便不会被我算计致死,你想打着她的名头让本座退却,不可能。”

    楼寒溪眸色一沉,是啊,她的阿姐栽在这人的身上差点丧命,十三年前阿姐自爆那一幕差点让她崩溃,如今想来都心有余悸。

    但阿姐当时不过是想借机试探神器的功效以及狴犴魔狱的底线罢了,那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冷凝月还真会朝着自己脸上贴金。

    “你还敢提起尊主,叛徒。”楼寒溪眼里寒光闪烁,她猛地一指冷凝月,冷冷道:“杀了他们。”

    周围一道道黑影与月卫一拥而上,朝着冷凝月和阿柒二人攻去。

    虽然这些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但蚁多咬死象。

    就在冷凝月和阿柒应付着一个个魔修和月卫时,他们都没有发现左护法已经不不知不觉来到了他们中间。

    左护法眼里划过一道诡异残酷的兴味,他手腕一动,腕上的那串佛珠突兀的跳出来一颗,带着强大的金光射向冷凝月。

    在冷凝月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佛珠狠狠刺透冷凝月的胸口,镶嵌进她的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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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冷凝月惨叫一声,神色痛苦的倒在了地上,她周身一层层黑雾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一样快速逃出体内四散而开。

    随着这些黑雾的流逝,冷凝月光滑水嫩的脸颊开始出现皱纹,她如墨般的发丝慢慢变得灰白。

    冷凝月瞪大了眼睛看向左护法,神色惊恐不已:“佛修,你竟然是佛修。”

    回应她的是左护法轻捻珠串,无悲无喜的一声阿弥陀佛。

    冷凝月的面容一直在老化,她周身被金色的佛光笼罩,一个大大的‘卍’佛文一闪一闪的发着光,似乎想要将她包裹进去。

    阿柒见冷凝月处境危险,手中的禁灵锁链拐了个弯绑住了冷凝月,然后拼死带着冷凝月逃出了包围。

    楼寒溪见这么多人都拦不住一个阿柒,目光死死盯着那禁灵锁链,脸色阴沉如水:“拿着尊主赐予的灵器为所欲为,可笑。”

    她冷冷道:“月卫去追,格杀勿论。”

    月卫听到命令,连忙朝着阿柒和冷凝月逃走的方向追去。

    楼寒溪摆摆手,一道道黑影隐退进黑暗中,她的注意力落在了无我身上:“无我大师,好久不见了。”

    无我轻轻颔首,气质脱俗,如同九天之上不染尘埃的流云:“寒溪施主。”

    楼寒溪神色复杂:“我记得大师曾是寒溪寺的主持,如今唤着我的名,大师有何感想?”

    无我低低一笑,冲淡了周身圣洁的禅意,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很怀念。”

    楼寒溪神色哀伤而仇恨,哀伤无我如今的姿态,仇恨那些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无我是寒溪寺主持捡回去抚养长大的,和婧堂姐年纪相仿,青梅竹马,楼寒溪经常会跟着婧堂姐一起去寒溪寺找无我玩儿。

    无我会讲很多故事,会做出让人难以拒绝的饭菜,也会酿出世上最醇香的美酒,她的酿酒手艺便是缠着无我一点点学来的,但无我却早已不酿酒了。

    楼寒溪至今还记得无我最初的模样,高傲的风骨,横溢的才华,还有周身萦绕着谪仙般出尘脱俗的气质。

    可如今却再也看不见了,高高在上的仙堕入凡尘总是让人惋惜和遗憾的。

    楼寒溪沉默了,也许是她眼里的惋惜太过明显,无我转动佛珠的动作停了下来,语气诚挚的说:“寒溪施主不必如此,一切皆是定数。”

    楼寒溪没忍住刺了他一句:“既然知道是定数,你又何必沉浸过去走不出来。”

    无我苦笑一声,坦荡的说:“是贫僧的修为还不到家。”

    他看了看周围的死尸,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说:“寒溪,你杀的人太多了,报复的对象也太多了。这条路的代价太大,你承受不起。”

    楼寒溪固执坚定的说:“我除了这条命,很快便会已经一无所有,任何代价都无所谓了。”

    她周身一层黑雾笼罩,声音也缥缈了起来:“大师,这种要下地狱的事情还是让我这满身罪孽的人做吧,若是可以,你依旧做那高高在上的圣僧,普渡世人。”

    她身形一晃,化为黑雾朝着之前一直看着的小院飞去。在她身后,数道黑影紧随其后。

    原地,无我沉默的站了许久。

    良久之后,他仰头望天,似乎透过层层阻碍看到了那高高在上的佛。

    他轻声喃喃:“我佛慈悲,法力无边吗,为何救不下一个小姑娘。”

    话音出口,无我恍惚了一下,他这才发现,自己心中是怨的,怨他的佛。

    曾经,她的小姑娘说:“你皈依佛,我皈依你,可好?”

    他说:“好。”

    然后,皈依了佛的他失去了心爱的姑娘,皈依了他的姑娘失去了生命。

    从此以后,他破了杀戒,损了修行,有了空念,叛离了佛。

    世间再没有那个出尘慈悲的圣僧,他连自己都度不了,如何度人。

    无我眼神一缕缕黑气闪过,又重新变回了那个捉摸不透的左护法。

    左护法苦恼的揉了揉额头,转身朝着远方而去。尊主交给他保护少主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他应该尽忠职守一些才是。

    另一边,容娴走进屋内,夜明珠将这间简陋的房屋照的恍如白昼。

    她坐在桌前,看着刚走进来的白长月,指尖微微一动,一根银针被金丝线穿着闪电般的朝着白长月而去。

    白长月一惊,手下意识的朝着银针抓去,心底翻腾不已,怎么回事,容娴难道是想对她出手?

    还没等她想出所以然来,便看到那根银针忽然一转,贴在了她的手腕上。

    与此同时,金色线在她的手腕上绕了一圈,顺便也将银针与她的手腕绑定了。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白长月回过神来,刚想质问容娴,却见容娴正微蹙眉头,指尖按在丝线上。

    白长月一怔,这是在把脉?

    燕菲走进来看到这一幕,悄无声息的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饶有趣味的看着容娴的动作。

    容娴医术有多高看看她药翻了哪些人便清楚了,当世公认的医术第一人,能亲眼见到她治病,还是治的白长月这等不治之症,这可真是难得啊。

    白长月也清楚,这世间若真有一人能治好她的顽疾,非容娴莫属,因而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盯着容娴,容娴的每一蹙眉都让她心惊肉跳,唯恐听到坏消息。

    片刻后,容娴手指微微一动,缠在白长月手腕上的丝线带着银针一松,脱离白长月后在二人惊讶的目光中拐了个弯又缠在了燕菲腕上。

    燕菲挑眉,完全没想到这丝线又找上了她。

    但她却没有动,任由容娴查探自己的伤势,白长月也坐在了燕菲身旁等候。

    给燕菲诊脉的时间比白长月短了许多,容娴对二人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后便收回了金丝线。

    “容大夫,如何?”白长月努力压制着内心的期盼声音颤抖的问,她连句‘能不能治’都不敢问出口。

    她怕再一次失望,若容娴都治不了,怕无人再能医治,她这辈子恐怕也就这样了。

    容娴并没有卖关子,她唇角扬起一个温暖的弧度,澄澈如天空一般满是包容的眼里带着淡淡的安抚道:“能治,不用担心。”

    白长月紧绷的身体一松,眼里的泪珠再也忍不住滚落了下来。



    二十几年了,白长月听到过无数句叹息否定,这还是第一次听到能治这句话,她现在才发现这句话竟然这么美好,比春风吹过树叶的飒飒声还美,比小溪潺潺流过的声音还要悦耳。

    她满心激动,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燕菲十分理解她的心情,但也知道大喜大悲容易伤身,她调笑的开口道:“恭喜长月了,若你顽疾得去,定要来我胭脂城做客,到时我定然扫榻相迎。”

    白长月擦干泪珠坐直了身子,仿佛刚才一瞬的失态并不存在,她脸上染上了两分笑意,脸颊上若隐若现的梨涡十分可爱:“好。”

    见她的情绪好转,容娴这才站起身从房间找来笔墨纸砚,她握笔的姿势潇洒中带着稳重,86小说的字迹也极具风骨。

    一个个药材名在纸张上写满,她的唇边始终带着一抹浅浅的笑,整个人如同一幅上好的水墨画卷,令人望之便觉赏心悦目。

    搁下笔,容娴拂袖从纸面划过,墨迹瞬间被烘干,她将这张纸递给白长月,郑重说道:“这是治好你所需要的药材,药材若是集齐了,我会为你炼制逆生丹。你的身体已经衰败不堪,而逆生丹虽无起死回生之效,却能让你体内的死气逆转为生机,焕如新生。”

    顿了顿,她语气稍显沉重道:“但你的修为会在你恢复康健时散去,当然你可以重修,这并不影响你的资质。”

    她澄净的目光中隐隐有几分歉意:“虽然我只是个凡人,但我也知道修士修为最重要。可我却保不住你的修为,抱歉。”

    白长月双手捧着纸张如同捧着自己的生命,沉重而珍视。

    听到容娴的话,她将纸张叠好,珍而重之的放进怀里,一脸认真的说:“容大夫,你不用内疚,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救了我的命,我本以为只要能活下去便够了,没想到还能重新拥有修为,多谢你,容大夫。”

    容娴眉宇一舒,状似松口气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她这般姿态,完全看不出她计划着消失后,扔下白长月自生自灭。

    容娴拿出一个瓷瓶递给燕菲,说:“燕城主的内伤虽不严重,但体内暗伤颇多。这疗伤丹便送给城主,能助燕城主恢复伤势。”

    燕菲也没有推辞,二话不说就收了起来。

    笑话,容娴可是当世第一的大夫,她送出去得药定然是好东西,她又不是嫌命长,当然要收起来了。

    “多谢了,容大夫。”燕菲的语气干净利落,跟她这个人一样。

    容娴扬唇一笑,解决了这两人后,她算了算时间,道:“还有两个时辰天便亮了,白姑娘和燕城主身体不适,也早点回去休息。左边的小院师父正在用,右边小院的房间什么都有,也算干净,两位可以暂时去那里休息。”

    白长月和燕菲二人会意,对容娴表示感谢后便离开了小院朝着隔壁走去。

    容娴将两二送出小院,看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她笑容淡漠,看过去的目光悲悯平和,像块温润的美玉,氤氲着丝丝缕缕的仙气,薄雾中,仿佛神圣降临凡尘。

    背对着她的白长月忽然回身看向容娴,刚好对上那双澄澈悲悯的凤眸,整个人怔了怔。

    “白长月?”燕菲见她脚步停下,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便见容娴朝着她温柔一笑,暖如春风。

    她叹了口气,说:“走吧。”

    白长月点头,跟着她朝着院子走去,两人之间难得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还是白长月先开口了,她神色复杂道:“本来见到君从爱上容娴,我还想着若有机会,撮合他们在一起也好,省的君从一直惦记着。但如今看来,容娴那般人物,怕是不会喜欢上君从了。”

    燕菲的手在薄雾中甩了甩,眸色深沉不已:“容娴谁都喜欢,又谁都不会喜欢。她的心太大,在乎的永远是整个天下,而不会是单独某一个人,君从怕是难偿所愿了。”

    白长月忍不住一笑,又忍不住叹息:“若有一天容娴会喜欢上一个人,为了那人不由自主,如你我这般作态,不复今日气度,我心中难免生出些许遗憾来。”

    燕菲嗤笑一声,神色却落寞了下来:“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就像你我,都爱上了令君从,但令君从爱上的却并非只有一人。

    每每想要放弃,却总是不由自主。

    白长月神色怔然道:“容娴与我们都不一样。”

    那样一个人根本不属于凡尘,普天之下也难以有人配得上她,不论是谁,爱上这样的人都会痛苦不已。

    因为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合该站在云端。

    在她眼里,众生皆平等,神与人、与花、与草,皆没有任何区别。

    何必非要出现一个让容娴魂牵梦绕、身不由己的存在呢,那个存在会打破容娴的这份至公,是不应该的。

    若容娴开始有了私心,她的至公不再,她为了某个人汲汲营营染上了红尘之色,只要想想便觉得那是一份难以弥补的悲哀。

    所以,便让容娴一直站在最高的地方看着这世间便好,不要出现任何人将她从神坛上拉下来,连令君从都不行。

    不管她们愿不愿意,都打心底里认同,令君从配不上容娴。

    燕菲嘴角的笑意染上了苦涩:“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这一生都无法安宁,之后的生活也将变得庸碌无奇。”

    二两人相继离去后,容娴目光突兀地看向远方,眉宇舒展,眉角眼梢尽是愉快。

    是血腥味!魔门已经开始动手了。

    这血腥味来自不同的人,不同的气息,虽然很淡,但一直在逐渐加深。

    今夜过后,那些她看不顺眼的,将永远不复存在。

    被她理所当然当成自己地盘的小千界,也将干干净净,再没有令人作呕的渣滓。

    容娴目光依旧澄澈干净,与之前充满令人震撼的包容力不容,此时的她更显的冷漠和高高在上。

    然后她转身朝着房中走去,灼华已毁,天亮之后,她将再次沉入黑暗。

    那么,就在天亮之前,解决一切吧。



    容娴缓步走进房中,目光忽然一凝。

    这时,房门嘭的一声关了起来,一道结界瞬间将整个房间笼罩。

    容娴敛目看去,便见一身华丽罗裙的女子正懒洋洋的靠在床边。

    此时的她气度逼人,充满了上位者的威严和强势,与曾经无心酒肆的老板娘那娇美洒脱的姿态完全不同。

    “你怎么来了?”容娴走到桌前整理着桌上的笔墨纸砚问道。

    楼寒溪站起身,看着容娴的眸色微冷,声音好似含着坚冰:“我为何不能来,这里云集了小千界半数修士,除了那个神秘势力,连令家都出现了,看着他们活蹦乱跳,我如何甘心。”

    她周身血气激荡,浓郁的血腥味在屋内蔓延而开。

    容娴鼻尖全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但她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她随手给一旁的香炉上扔了一块药材,袅袅青烟升起,淡淡的药香快速的驱散了血腥味后,她才回头看向眼里满是红血丝的楼寒溪。

    “所以,你亲自动手了?”容娴轻飘飘的问,声调没有半点起伏。

    楼寒溪疯狂一笑,畅快的说:“是啊,我亲手将那些人挫骨扬灰了,不得不说,亲自动手报仇实在太解恨了。”

    容娴定定的看着楼寒溪,直到楼寒溪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这才开口了,她的声调不似在旁人面前那般轻柔温和,也不似在曲浪这些属下面前那般凌厉果决,而是有些许无奈和放纵:“我不在意你带给我的麻烦,也不在意那些人的死活。但是阿妹,你亲自动手,可发现了自己已被己身业障缠绕?”

    她声调微扬,语气难掩痛惜:“你身上的血腥味太重,因果已经纠缠不清,每杀一人便消耗掉你自身的气运,那是容氏一族仅剩下庇佑你的东西,若你再继续杀下去……”

    “阿姐。”楼寒溪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沉寂道:“因果报应,血债血偿。即便是死,我也要拉着那些人一起下地狱。”

    “那我呢。”容娴冷着脸有些不冷静了:“你宁愿那些人脏了你的轮回路,也不愿好好活着。你要丢下你唯一的亲人,陪着那些阴暗中的鼹鼠去死,你将我置之何地?”

    楼寒溪咬了咬唇,别过脸声音冷硬的说:“阿姐,我们一直都是不一样的。你永远都干干净净,像站在云端的神。而我却满身泥泞,陷在污秽里爬都爬不出来,这样活着我宁愿去死……”

    “混账。”容娴一把将桌上整理好的东西一袖子扫在了地上,凤眸森冷无比:“谁说你满身泥泞陷进污泥,谁告诉你我干干净净站在云端。这么多年来,我翻云覆雨、费尽心力的为容氏一族报仇,为你报仇。我手上沾满鲜血,无辜的不无辜的,该死的不该死的,你说,我若干干净净,那谁该下地狱!”

    她的声音阴寒低沉,却字字泣血:“你是我妹妹,我千般手段只为护着你,哪怕我被狴犴魔狱禁锢住也念着让你好好活在人间。我庇护了你一千六百年,现在你告诉我,你宁愿去死。”

    她上前两步,走到楼寒溪面前,目光漆黑如深渊:“我没让你死,你便不能死。”

    “所以我痛苦绝望的活了一千六百年!”楼寒溪有些崩溃的喊道。

    看着容娴眼底的悲哀与痛苦,楼寒溪喃喃道:“我只想要解脱而已,我想见爹娘,我想大哥,我想小侄子,我想那一片月见草,阿姐,为何你不愿成全我……”

    容娴重重的闭了闭眼,悲叹道:“因为我只有阿妹一人了。”

    房间一时间陷入了可怕的沉寂中,空气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良久之后,楼寒溪声音哽咽的说:“阿姐,我早就不想活了,我苟延残喘至今,也是放心不下你。当年你成为魔主,被天道赋予镇压狴犴魔狱的责任,那会让你耗尽力量而死。每天我都不敢闭眼,唯恐一个错眼你便离我而去。当冷凝月背叛你,而你选择自爆时,那一瞬间我恨不得毁了这天地。”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释然而轻松的笑意:“但幸好你没死,你还好好活着,后来更是摆脱了狴犴魔狱。你的第二次生命干干净净受人敬仰,阿姐,我放心了,我真的放心了。”

    “所以阿姐,能不能别让我这么痛苦的活着,我真的受不了了。”楼寒溪的神色在疯狂和清醒间交织,她真的撑不住了。

    容娴悲哀的看着她的妹妹苦苦哀求着她,求自己让她去死。

    可这怎么可能,这是她的妹妹啊,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但看着她妹妹这么痛苦,容娴脸上满是茫然,她一直强求着妹妹留下真的对吗?

    世人都说她是他们的救赎,可她的救赎在哪里?

    人人都觉得她站的太高,看世事太透彻,可谁又知道她也有解不开的结。

    她只是想让妹妹好好活着在这个世界,错了吗?

    忽而,外界的禁制被触碰了一下。

    楼寒溪脸色一凛,看向没有回过神的姐姐,脸上的表情迅速收了起来。

    她不能让别人知道阿姐与她的关系,她是人人喊打的魔头,阿姐是救世活人的神医,她们不应该有交集的,她不能让阿姐好不容易得来干干净净的一世染上瑕疵。

    外界的人似乎发现事情不对,已经在全力破坏禁制,楼寒溪周身的魔气不再收敛,手中魔力凝聚成一把匕首朝着容娴走去。

    “阿姐。”楼寒溪抓起她的手,狠狠的在她的手腕上一划,散发着金芒的血液汹涌而出,被楼寒溪收进了瓷瓶里。

    她语速十分的快:“阿姐,别暴露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当人人惧怕的魔修尊者,你做人人敬佩的容大夫,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集,未来也不可能共处,今天我来这里也是想要得到剑帝精血。阿姐,答应我。”

    容娴没有任何反抗,她静静地看着楼寒溪的动作,眉间的郁气突然散开,像是想明白什么了一样,声音沙哑道:“我答应你。”

    她知道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即便心如刀割,却依旧无法后退一步,她语气满是悲哀的重复道:“我答应你,阿妹。”



    随着涓涓血液流进瓷瓶内,容娴眼里浮出一层水雾,她道:“阿妹,我放过你,也放过自己,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再也不会勉强你了。”

    ‘吧嗒’一声,一滴眼泪从那双看不清情绪的凤眸中落下,砸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晰,又格外沉重。

    “阿妹,珍重。”她一字一顿道,每一个字似乎都承受了巨大的痛楚,就像在人心口上生生挖出一块肉来,痛不欲生。

    那双干净的凤眸没有去看自己的伤,也没有去看外界发生了什么,只是定定的看着楼寒溪,像是要将这个人死死记在脑海中,刻在灵魂深处。

    楼寒溪的握瓷瓶的手一抖,咬着唇没有出声,她怕一开口便哭出来。

    结界上的裂痕越来越多,很快快要支撑不住。。

    楼寒溪手中魔气肆虐,她一掌打在容娴身上,毫不留情:“阿姐,离开前,我再帮你一次。”

    阿姐想要容大夫这个身份,那么她就帮着让容大夫消失。

    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楼寒溪眼睛一酸,眼泪便落了下来,她唇角动了动,无声的说:阿姐,谢谢你,我们再也不见。

    容娴吐了口血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不已。

    她缓缓闭上眼睛安静的躺在地上,她知道楼寒溪说了什么,却没有再去看楼寒溪一眼。

    她任由手腕上的伤口流血不止,放纵着威胁生命的伤势一点点吞噬着她的生机,她这一生承受了太多的痛,身上的痛不值一提,而心中的痛却很难抹平。

    而今,她唯一的亲人也将走出她的生命,以后这世间,真的便只剩下她一人了。

    容娴苦笑,本想着让‘容大夫’这个身份消失一段时间,但还没想好该怎么消失,阿妹便替她做出了决定,真可谓造化弄人。

    她将躁动的想替主人疗伤的木灵珠压了下去,只是调动了丁点儿力量维持着身体的细微生机。

    她将身体的气息尽数的收敛,神魂在识海内旁观剑帝精血霸道的同化着体内的其它血液。

    随着同化的进行,容娴惊讶的发现,她所谓的‘普通血脉’居然也不普通。

    容娴琢磨了下,怀疑是这具身体另有隐情,也许跟姒家人的身份有关。

    她也不再多想,该知道的,她总会知道的。

    还算清晰的呼吸渐渐消弭,无尽的黑暗将她不容反抗的拉了下去。

    等血脉同化完毕,她将再次苏醒。

    阿妹,别担心,我只是累了,想睡一觉。

    我想我的梦里一定有你,有爹娘,有兄长和祖父。

    他们会毫不留情的训斥你,劝诫你听话一些,也会严厉的训斥我,让我照顾好你。

    我们一家人,终究会在归土相遇。

    楼寒溪化为黑雾朝着外面飞去,她也没有回头去看容娴一眼。

    早已经做好了的决定,她不会后悔,也一直在期待着。

    阿姐,谢谢你的成全。

    随着呼吸的衰弱,容娴神魂中一缕微弱的意识离开体外,剩下的意识全部被迫陷入沉眠。

    容娴还没有闹清楚状况便看到阿妹蓄势待发的模样,刚想要出去看看,身体已经飘了出去。

    等反应过来后,容娴才懵了。

    她不是已经沉睡了过去吗?怎么现在还清醒的在外面?

    容娴惊讶的低头看着自己,身体趋于无形,透过身体能看到身后的一切。

    这是——见鬼了!!

    她深呼吸了几下,努力感应与身体的联系,发现自己陷入了假死状态。

    她能离开身体,不过是一缕寄托在遮阳阴性上的意识罢了。

    没错,剑帝精血已经眼不见心不烦的将遮阳大半药性驱逐了出来,这药性对神魂也有克制,因而她的一缕意识也无意识被带了出来。

    这缕意识要么等本体醒来回归,要么出了意外消散。

    琢磨清楚自己的情况,容娴便放下心来。

    这时她才有心情去关注其他,抬头看向拼命攻击结界的师父,容娴发现师父对她视而不见后,她便肯定没人能看见她了。

    容娴神色有些微妙,以这种方式存在,真是太有意思了。

    小院内,翻涌的魔气将剑气击碎,浓郁的血腥味弥漫整个小院,不过眨眼间,这里便好似修罗地狱。

    清华执剑而立,眉宇间满是凝重和担忧。

    他本来在隔壁审问阴鸷老叟,陡然却察觉到小徒弟的院子有些不对。之前无论如何他都能感应到小徒弟的气息,后来却忽然再也察觉不到。

    清华开始还没有放在心上,但等他释放出一丝剑气试探时才发现那间小院已经被禁制包围。

    禁制的气息十分熟悉,那是魔修的气息。

    清华当即心里猛地一跳,小徒弟有危险。

    他顾不上其他,拿起剑立刻朝着禁制劈去,心里祈祷着希望自己能来得及。

    而这时,阳明与令君从等人也赶了回来。

    他们看上去很是狼狈,身上都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脸色十分难看。

    毕竟,任谁看见漫山遍野的死尸都不会有好脸色,特别是那些尸体都被人恶意毁成了肉泥。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血腥味从容娴小院传来,阳明他们心下一紧,迅速朝回赶去。距离容娴最近的燕菲和白长月瞬间便出现在清华身边。

    看到清华周身万剑激荡狠狠朝着禁制刺去,她们也没有多问,直接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禁制砸去。

    无论如何,容娴都不能出事。

    容娴靠在一旁的门框上轻声一笑,喃喃自语:“看来容大夫这个身份还真受人欢迎啊。”

    比起人人都恨不得她死的魔主身份,显然人们更欢迎弱者。

    脆弱无害的没有任何威胁,柔弱温顺的予求予取,这样的人才能让他们放心的去接受。

    而不被他们拥有和掌控的力量都是异类,所以他们排斥,他们恨不得毁灭。

    容娴嗤笑一声,因为无人看见,所以周身那一层层好似镜花水月般的温柔伪装全部消失,露出来的是最真实的她。

    她忽然有所感悟,垂眸自语:“天道之下,苍生平等,而所谓的不平等,只是人心,人心将自己划分出各个等级,又可笑的遵循着这个等级延续。”



    这时,禁制在清华三人的轰击下摇摇欲坠,直到快速飞来的沈久留给予最后一击,禁制砰的碎开。

    浓重的血腥味和邪恶的令人作呕的气息钻入鼻中,一团仿佛凝聚着世间最邪恶气息的黑雾飞快从房中飞出,漂浮在清华面前。

    它没有形体,但那浓重的恶意所有人都能感应到。

    它堵在了房门口,阻止了所有人前去的路。

    “让开。”沈久留清冷的声音里难掩焦急。

    他不确定小娴现在的状况如何,透过黑雾隐隐只能看到小娴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地上那一滩血迹还在慢慢堆积。

    在他的感知中,小娴的气息一直在衰弱着。

    沈久留能感应到的东西清华等人当然也不例外,清华心神一动,手中的长剑一剑化为万剑形成一个摸不透风的剑牢,将黑雾牢牢地关在里面。

    “阿妹。”容娴轻声唤道。

    即便知道她听不见,却还是没忍住。

    “阿妹,你又何必如此。即便我从此远离魔修,不再接触任何黑暗,我依旧是我,改不了的。”她的声音微微苦涩,又带着淡淡的无奈,“哪怕我今后做成千上万的善事,依旧是那个杀人无数的魔主,你何必费尽心思非要将我从那个世界摘干净。”

    楼寒溪听不见她也看不见她,但楼寒溪依旧固执的执行着自己早就决定好的事情。

    她要让她的阿姐干干净净活在这世上,被所有人喜爱,被所有人追逐,连带着她的那一份也一起活下去。

    清华的攻击锐利的毫不留情,黑雾也没有坐以待毙,庞大的黑暗气息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天空皎洁的月光被一团黑云遮盖,黑雾内不断有魔气肆虐。

    无数道黑影从其中冒出,形成一个个人影将整个院子围住。

    “嗡~”剑鸣声仿佛在灵魂深处响起,黑雾猛地膨胀开,包围着它的剑牢瞬间崩溃。

    清华脸色一变,他双手飞快的结印,树叶花朵、飞沙走石尽皆化为利刃朝着黑雾袭去。

    “阳明、思心,你们快进去救人。”清华与黑雾交手间忙吩咐道。

    不等阳明和思心反应,沈久留已经飞了进去。

    刚刚踏进房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仿佛睡着了的女子,白色的罗裙已被鲜血染红,身下涓涓地血迹刺眼无比。

    沈久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因为刚刚那一瞬间,感知中轻微的生机已经流逝不见。

    他脸色惨白如纸,一向很握剑稳的手此时都有些颤抖。

    容娴的身影晃了晃,似乎更清晰,又似乎更模糊,她可以肯定的是,剑帝精血已经将本体完全禁锢住,精血未转化完成,本体便醒不过来。

    “剑帝精血真是霸道,一滴血尚且如此,剑帝此人不言而喻。”容娴皱眉沉思。

    “小娴……”沈久留唇角哆嗦的叫道,声音仿佛从喉咙眼挤出来的一样。

    容娴轻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肩,手却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容娴低声一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变成这样,所有人都看不见,听不见,感觉不到,好似被整个世界遗忘了一样。啧,这种感觉还真是不好受。”

    她看向沈久留,沈久留惨白的脸色并不比她好多少,那仿佛天塌地陷的神情让容娴叹息了一声。

    沈久留并不知道心爱的人正站在他身前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他死死按住疼得窒息的胸口,不敢相信小娴会离他而去,也不愿意去相信。

    他的脚步慢了下来,似乎不敢再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唯恐将躺着安睡的人给吓到。

    “小娴。”沈久留轻声叫道。

    他一步步走到了容娴面前,短短几个呼吸间,却像是走过了漫长的生命。

    心脏的痛苦似乎太过沉重,让他的双腿支撑不住身体,他腿一软,跪在了容娴身前。

    沈久留伸出手想要触摸这人的脸颊,却又停顿在了半空中。他眼底深处的恐惧再也藏不住了,他害怕失去容娴,怕的要死。

    他以为只要转身,容娴便会一直在原地等待他,却没曾想过容娴会突兀的离开他的世界。

    明明隔了十三年他们还会相遇,明明为他挡风挡雨暗中护持,明明在父亲墓前说离开他不放心的……

    小娴,小娴……

    “原来,你这么痛苦啊。”纯澈的声音在房间响起,却无一人能听到。

    容娴站在自己的身体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沈久留,那双澄澈的凤眸眯了眯眼,声音是一种从未听过的清冽:“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可笑的是他们追求失去的东西又一直在失去更多的东西。郁修,你是那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吗?”

    沈久留听不到也没有回答,他脑中全是容娴的好,一幕幕场景都是与容娴在一起的美好记忆。

    生命的终止会为所有故事划上句号,也会将还活着的人的记忆慢慢改的面目全非,剔除了不好的,剩下最难忘的美好。

    这时阳明和思心也闯了进来,他们一眼便看到躺着的被鲜血染红的好似精美陶瓷一样的人,红的血与白的衣和黑的发对比下,美得心悸,却不带任何人气。

    “她死了?”思心惊叫道。

    沈久留没有理会她,清冷的眉眼满是悲怆的看着地上的人。

    阳明也没有功夫理会思心,他急忙从怀里取出续命丹朝着容娴嘴里塞去,口中惊慌的叫道:“小师妹,小师妹……”

    丹药化为一股纯净的力量进入女子的体内,但人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静静的安睡着,嘴角微微上翘,像是做着一个美梦。

    但思心却知道,这人醒不过来了,这辈子都醒不过来了。

    思心眼中的喜色迸发而出,藏都藏不住。

    容娴终于死了,她终于死了。

    思心愉快极了,觉得自己今天一定能多吃一碗饭。

    容娴深深的看了眼思心,轻飘飘的身体落在了门口。

    她并没有计较思心的态度,她们本就不合,比起佛口蛇心的人,思心的坦诚似乎更能让人接受一些。

    但这并不代表她原谅了思心,只希望思心未来不要犯到她手里,不然她可是会算总账的。



    门外,当容娴最后一丝生机消散时,黑雾和清华的攻击都凝滞了下来。

    清华顾不上黑雾,化为一道厉风迅速的窜进房间。

    他大步走到容娴身前,双手抵在容娴心口,强大的能量从他体内涌向容娴体内,但显然没用,那股力量在进入容娴体内后便消散了。

    他救不活一个死去的人。

    ‘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自古而来的俗语此时提起来竟残忍的让人难以接受。

    清华的手紧紧握住,眼底的懊悔将他淹没。

    他发现不对时应该第一时间过来的,为何当时没有多重视,若当时他直接赶来,也许小徒弟便不会死。

    “我会醒过来的,所以你不用难过。”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的身体来到了清华身前,纯澈的嗓音也染上了两分温度。

    门外,令君从和陆远、安阳等人警惕的看着黑雾,他们都听见了屋内的声音,却不敢有半点动静,他们不确定黑雾还能做出什么来。

    但黑雾轻轻飘动间突然化为人形,那人精致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她的眼角似乎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周身的气势却如同海啸一般瞬间升起,翻涌着压向令君从等人。

    在这股威压下,小婉、曲倩倩和燕菲、白长月直接吐血倒在地上,令君从和安阳、陆远也好像是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的一艘小船,面对这令人绝望的力量无处可去,无处可逃。

    身后的房子像是被飓风吹倒,一片废墟内,唯有清华和阳明努力的撑着结界挡住了外界的所有伤害,也保护着容娴的身体不会被冲击的支离破碎。

    这魔修太强了,她的实力好似灭顶之灾,让他们所有人都好像蝼蚁一样没有半点反抗力量。

    看着这群人狼狈的样子,楼寒溪嘴角微微一扬,明明是愉悦的姿态,却莫名让人觉得空落落的想要落泪。

    “杀了他们。”她语气冷漠的像是抽离了所有感情,机械而诡异。

    周围的黑影一拥而上,与令君从等人打了起来。

    “阿妹……”容娴下意识阻止道,但话音出口她便无奈的一笑,她只是一缕意识,一缕寄托于阴气上谁也看不见听不着摸不到的意识。

    她重重的叹了口气,死心般的不再言语。

    曲倩倩周围围了几团黑雾,她神色有些焦躁,刚一掌打开一团黑雾,就被人一巴掌拍在脑门上。

    谁敢打她脑袋,不想活了?!

    她目光凶狠的扭头一看,下一刻嘴角抽了抽,这人是她爹。

    曲倩倩顿时焉儿了,她转身就朝着令君从跑去,将令君从身后的黑雾击散。

    令君从见到曲倩倩过来,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曲倩倩脚步蓦然停住,眼里泪水打转,却硬是倔强的不让它落下来。

    “君从……”曲倩倩声音颤抖的叫道。

    令君从防备着周围攻上来的黑雾,目光深沉道:“倩倩,你是魔门圣女,这些人都是魔修,你发誓,你与面前这些人素不相识。”

    曲倩倩哑然,她怎么可能会发誓,那里面不仅有她的属下,还有她爹,如何能是不相识的。

    她早就知道令君从很敏锐,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刻竟然对她防备上了。

    曲倩倩久久未语,周围的魔修像是看不到她一样,从不朝她身上攻击。

    令君从脸上颓然,手中拳头紧握,一拳打散了一团黑雾,当黑雾再次凝聚时,已经倒地再无声息。

    “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令君从手上的动作愈发狠了。

    他做不到挟持倩倩的举动,也做不到伤害她,只能让她离开自己视线,不要再出现。

    曲倩倩眼里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很喜欢令君从,直到被令君从赶出他的世界时,她才懂得,这喜欢已经刻骨铭心,割除不下。

    曲倩倩在难过,令君从也没有多好受。

    他喜欢曲倩倩,那个娇娇媚媚,一颦一笑能撩得人心神荡漾,却因一个青涩的吻而害羞脸红。

    但他们立场不同,何必再假装自欺欺人,让彼此都难过呢。

    曲浪在一边早就看不过去了,他轻哼一声,一掌将令君从打飞出去。

    “爹。”曲倩倩阻止道。

    曲浪身形一顿,气呼呼的换了个对象再打。

    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楼寒溪却身形一闪,化为黑雾窜进房间。

    在众人没有回过神时,清华和阳明费尽心力撑起的结界便烟消云散,然后黑雾卷着容娴的身体朝着远方遁去。

    “小娴。”眼睁睁看着容娴在他面前,沈久留才回过神来。

    他什么都顾不上,拿起剑便朝着黑雾追去,却被曲浪等人拦住了。

    曲浪带着属下虽然没有杀了沈久留中的任何人,但也让他们无暇去追楼寒溪。

    直到确定他们再也找不到楼寒溪半点踪迹,曲浪才拿出一颗红色的丹药砸在了地上。

    一股若有似无的清香升起,令君从一惊:“这是‘不惊’。”

    这药他太熟悉了,他与陆远跟着容娴时,容娴便用过这药对付敌人。

    令君从话音落下,除了陆远外,其他没有防备的众人直接中药倒在了地上。

    曲浪桀桀一笑,牵着自己的倒霉闺女与一众属下化雾而去,独留下令君从和陆远急忙从院子外的废墟中寻找筛子中的小花解药。

    令君从此时也顾不得曲倩倩了,曲倩倩在魔修中的地位本就不低,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事。

    楼寒溪与本体离开后,容娴轻飘飘的身形并没有多大变化,她扫了眼地上的人,心神一动,顺着一股因果的牵引朝着远方飞去。

    在石桥涧外,整个大陆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无数家族、宗派因为门内大部分主力去寻找剑帝精血而离开,致使自身实力下降而被无数魔修攻破。

    一具具尸体支离破碎,一座座院落化为焦土。痛苦绝望的哀嚎成了主旋律,咒骂求饶成了衬托。

    这一夜,大火四起,四面八方的血水最终汇聚成一条小河流进了南州。

    南州被海水包围的归途城内,常年开着艳红花串的花树轻轻晃动着花朵,像是在欣喜,又像是在迎接着什么。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漫天的大火之外,满地的碎尸之中,容钰一身蓝袍已经被血水染成褐色,他看着脚边瞪大了眼睛满是怨恨的孩童,神色微微恍惚。

    “少主?”身边的人担心唤道。

    容钰回过神来,便见到身边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人影。

    他神色萎靡的唤道:“是相叔叔啊。”

    左护法听到这个称呼笑了笑,他是心魔,无我无相,因而名字便叫无相。

    “你神色很不好,是不适应吗?”左护法扫了眼周围的尸体,目光映照着面前的熊熊大火轻声问道。

    容钰虽从小在无心崖长大,但因身份原因很少有让他亲自动手的时候。

    他还很年轻,见识的也很少,他还只是一个孩子,没想到寒溪会将他派出来做这种杀人灭门的事。

    容钰听到他的问话怔愣了片刻,轻声喃喃道:“不管适不适应,我都没有选择不是吗?不管是师尊还是寒溪尊者,她们都不会放弃复仇。而我的身份和位置也决定了我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他嗅着空气中的血气,恍惚间不知该说什么。

    在他身前,一道若隐若现的身影轻轻飘动,但却诡异的没有任何人看到。

    被因果牵引而来,容娴神色专注地看着面前的大火,眼里却什么也没有映照出来,她甚至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

    这一片焦土之下,埋葬的是她的敌人,她还活着,他们都死了,她赢了!

    容娴嘴角的弧度越来越深,笑意越来越大,充满了解恨和愉悦,但这一幕却无人看到。

    左护法与容钰并肩而立,他好似能看透容钰的想法,语气带着安抚的说:“若不知该说什么,便说你想说的。”

    容钰伸手触摸着大火,感受着这灼热的温度,眼里满是悲哀:“我娘从生下我时便无时无刻不想着杀了我,那是我最亲的人,但她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件令人作呕的东西,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随着他话语的出口,容娴注意力也落在了他的身上。

    容钰并不知道他非楼寒溪亲子,容娴什么都告诉他了,除了这么一件事隐瞒了下来。

    或者在容娴心中,这根本算不上一件事。

    容娴自从将还是婴儿的容钰从冰天雪地的濒死之境抱回来,为他延续生机,为他换上一身容氏血脉,赐予他无上的实力与地位后,容钰的身份便只能是一个——楼寒溪的亲子。

    他不仅要承担起容氏一族的恩怨,也要承担起身为子嗣的责任,这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对于容娴来说,这是等价交换,不容拒绝。

    容钰的声音停顿了一瞬,似乎在想着该如何表达:“我师尊一直庇佑着我,给我荣誉地位,给我财富实力。可我知道,她只是为了家族延续。她看我的目光从未掩饰,那双眼里不曾有过任何感情,冰冷的让我心生寒意。”

    容钰喃喃道:“她在我刚懂事时便告诉了我一切,没有任何隐瞒,那些血迹斑斑的历史就这么毫无遮拦地在我面前摊开,然后由我选择,到底是去承担这条生命该承担的责任还是去死。”

    “那是你的命,是你活下来本就该背负的东西。”容娴毫不留情的说道,尽管无人能听到。

    她承认她霸道,承认她自私。

    但那又能如何,她有那个实力去掌控她想掌控的一切。

    若有朝一日,容钰的实力强过了她,那时的容钰才有资格跟她谈条件。

    容钰侧头看着目光平静而显得几分出尘的出家僧人,语气暗沉道:“师尊理智的可怕,我娘残忍的无情,可我知道,她们并不是天生如此。”

    他的脚下是孩童温热的血液,但他的神色却没有丁点动容:“一切都是因为今夜死去的这些人,他们、他们的亲眷朋友、他们的师门长辈……”

    他勾了勾嘴角,恶意昭然:“因为他们,我生而为罪。”

    “没错,就是因为他们,你生而为罪。如今便由你用那些人的命换得新生。容钰,你是我容家子弟,踏着仇恨与鲜血成长起来,才对得起这姓氏。”容娴嗓音低哑,暗沉如阴雨天将来的黑云。

    容娴清楚别人听不到她的话,但她还是说了出来,这话到底是对她说的还是对容钰说的,谁都不知道。

    生而为罪?

    这四个字一出,左护法神色一晃,无我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圣洁而悲悯的看着容钰,语气不悲不喜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

    他的姿态好似九天之外的流云,高不可攀又不染红尘,但那双深藏着悲哀与深情的眸子却好似将极乐净土的佛子拉入了凡尘。

    他喃喃自语道:“前世因今世果,今生的罪孽不过是偿还前世的业债,但这因果报应,贫僧终究是看不透了。”

    “我不知道那是否是前世的业债,我只知道,用他们的血,可以洗刷我身上的罪。”容钰垂眸回道。

    他脸上的表情全部消失,他瞳孔漆黑如墨却聚集着撕碎一切的风暴,嘴角又诡异的扬起一个欢喜的弧度:“所以杀了他们,我并非不适应,反而很愉快,我很高兴能亲手终结他们,将曾经那不堪的过去揭过。”

    他望着东方蒙蒙亮的天空,情绪高昂道:“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迎接新生。”

    “祝贺你。”容娴的声音不含半点感情,干净的过于冷漠了。

    无我站在容钰身后看着一缕缕光芒照亮黑暗,没有再出声。

    无我知道容钰并不需要他说什么,他跟他那个固执的娘和冷漠的姨母一样,认定的事情谁也无法改变。

    他需要的只是默默陪伴便可,就像曾经的年岁一般。

    容钰将自己多年的心生诉说完后,又恢复了少年跳脱活泼的脾气,他眼眸弯弯,像极了容娴,明明看上去很温暖,骨子里却冷的能冻结人的血液:“多谢相叔听我啰嗦了。”

    拨动佛珠的手停滞,圣洁的气质也瞬间转化,左护法啧啧一笑,不含恶意的嘲讽说:“你也知道你啰嗦了啊小子。”

    容钰挠了挠脸颊,这个动作让他添了两分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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