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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澄空迟疑。

    他实在不想去见她们的师父,无话可说,原本两人就不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那只能见面,可不是真的,自己要白白受一番气不成?

    他想到这里,轻咳一声道:“今天有急事在身,还是改日吧,青鸾,你去跟尊师解释解释,告辞。”

    “李先生何必如此匆匆!”一声轻笑声中,一个黄衣女子飘然落到他跟前。

    李澄空看去,却是一个风韵动人的中年女子,脸上光洁没有一丝皱纹,唯有黛眉间笼罩了庄重。

    “师父!”陆青鸾娇声唤道,上前拉住她胳膊:“您怎来啦?”

    “我总要过来看看。”中年女子拍拍她胳膊:“难道为师就不能来啦?”

    陆青鸾嗔道:“有什么可看的。”

    中年女子笑盈盈看着李澄空,上下打量着他,好像在看一件宝物。

    李澄空抱拳微笑。

    “这是我师父,姓周上思下讳盈。”

    “见过周前辈。”李澄空微笑:“晚辈确实有事在身,先行告退!”

    “青鸾!”周思盈轻咳。

    陆青鸾忙道:“师父,他确实有事,要不然就先走吧,过后再见也不迟,反正师父你已经来京师。”

    周思盈轻轻点头:“如果真有事的话,那就明天见吧。”

    “好。”李澄空笑道:“那就明天见。”

    他说罢抱拳,冲众人微笑点头,然后飘飘而去,眨眼间消失于熙攘人群之中,好像一滴水融入大海。

    周思盈盯着李澄空消失的方向,满意的点点头:“是个稳重的。”

    陆青鸾嗔道:“师父,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干什么忽然跑过来!”

    “我没跟你说?”周思盈哼道:“你这丫头听我的吗?推三阻四!”

    “他不是忙嘛,刚刚把隆王扳倒。”

    “现在宪王府也要离开京师,前往南境,你怎么办,难道要跟去南境?”

    “当然不会!”陆青鸾忙道。

    “哦——?”周思盈皱眉:“那你们就分开啦?可是闹什么别扭了?”

    “是,闹别扭了,我们各走各的路!”陆青鸾道。

    “你这丫头!”周思盈一拍她后背,嗔道:“想一出是一出,该打!”

    陆青鸾忙躲闪,周思盈追着打。

    两个彩衣女子忙跟上,追追打打中消失不见。

    ——

    李澄空稳稳坐在石桌旁,袁紫烟奉上茶茗,陆青鸾接过来吹一口气:“李澄空,你到底去不去?”

    李澄空摇头。

    “我都跟师父说好了!”陆青鸾嗔道:“你不去,我怎么跟师父交待!”

    李澄空道:“就说我有事离开京师。”

    “不行!”陆青鸾没好气的道:“你胆子也忒小了吧?!”

    李澄空无奈道:“我何苦受这个罪?我们原本就没关系吧,青鸾你是不是想弄假成真?”

    陆青鸾笑道:“你净想美事儿!”

    “那不就是了!”李澄空摆摆手:“你就直接跟令师坦白了吧,不想被隆王纠缠,现在隆王已经圈禁,你也不必再用我这个挡箭牌了!”

    “师父能打死我!”陆青鸾道。

    李澄空道:“你觉得,纸能包住火吗?”

    陆青鸾轻轻点头:“只要过了这一关,师父就不会多管的,往后就没事了!”

    李澄空笑道:“天真!真要继续骗下去,过了一关又一关,没有尽头!”

    “李澄空!”陆青鸾娇喝一声:“你就是不想帮忙!……你忘了先前华王爷的事我是怎么痛快答应帮忙的?”

    李澄空面露无奈。

    “你欠的所有人情都清了,这总行了吧?”陆青鸾咬牙切齿的瞪着他。

    袁紫烟抿嘴微笑,却不说话。

    真要说话,定被死太监当成出气筒。

    “走吧?!”陆青鸾冷冷道。

    李澄空头疼不已,又不能直接把她轰走,被她这么纠缠不休委实麻烦。

    他端起茶盏,对袁紫烟道:“送客!”

    “老爷,我可打不过陆姑娘。”袁紫烟忙道。

    陆青鸾咬牙道:“这都不行?李澄空,你真是个铁血心肠的懦夫!胆小鬼!”

    李澄空轻啜一口,不为所动。

    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丫环的声音响起:“李大人,外面有位周姑娘拜访。”

    “师父来了!”陆青鸾顿时笑道。

    她笑靥如花:“你不去,师父上门堵你,看你往哪里逃!”

    李澄空叹一口气:“青鸾,你难道还要把戏演下去?”

    “当然要演下去。”陆青鸾嗔道:“尤其在师父跟前,你要是故意卖破绽,被发现了,我绝对跟你翻脸,从此势不两立!”

    李澄空看看她。

    陆青鸾妩媚的眸子瞪大,狠狠瞪着他。

    李澄空起身:“走吧。”

    陆青鸾顿时露出满意笑容。

    李澄空来到大门外,抱拳一礼:“周前辈,有失远迎了,请!”

    他暗自摇头。

    看来陆青鸾很尊敬这位师父,倒不能怠慢了。

    周思盈笑道:“李先生,贸然登门,没有打扰你的正事吧?”

    李澄空笑着摇头,请她进入自己的院子,袁紫烟奉上茶茗站到一旁看戏。

    周思盈打量一眼周围,接过茶盏轻啜,慢慢放下,看着李澄空微笑道:“我知道,你们是假的。”

    李澄空一怔。

    “师父?!”陆青鸾讶然。

    李澄空没想到周思盈竟然一眼看出来是假的,却没有开口,只是讶然看她。

    周思盈明眸闪动,灼灼有神:“是青鸾这丫头拿你当挡箭牌吧?”

    “师父!”陆青鸾忙叫道。

    周思盈扭头看她一眼:“你这丫头,闭嘴吧!”

    陆青鸾道:“师父你怎看出来的?”

    李澄空无奈摇头。

    周思盈哼一声:“我这一点看不出来的话,也不配做你的师父了!”

    她是昨晚看到李澄空与陆青鸾在一起,发现了这一点,她是经历过纠缠悱恻的深情,自然知道初期相恋的两人是何模样。

    李澄空与陆青鸾虽然亲近,却没有情人之间的那种气息,没有那样的眼神。

    李澄空笑道:“前辈法眼。”

    周思盈叹一口气,摇摇头看着陆青鸾,手痒得厉害,恨不得狠狠给她几巴掌。

    真是个可恶的丫头,昏了头!

    找谁不好,非要找一个太监!

    虽然是一个大宗师,可太监就是太监,大宗师也改变不了太监的身份。

    真要嫁给一个太监,会一生不幸。

    这丫头一味的练功,不历世事,看似厉害却纯真得很,根本不知道这个谎言的可怕,对未来的影响。

    PS:更新完毕。



    所以,她已经走了一步蠢棋。

    既不能嫁给一个太监,又因为这个谎言而令将来蒙上一层阴影,恐怕注定会不幸。

    想到这里,她恨恨瞪一眼陆青鸾。

    陆青鸾却蛮不在乎的笑道:“师父,这件事是我强迫着他帮忙的。”

    “闭嘴!”周思盈沉下脸嗔道:“我不想听你说话,一边呆着去!”

    陆青鸾闭上嘴做委屈状。

    周思盈懒得看她,冲李澄空笑笑:“这丫头,唉……”

    她忍不住长长叹一口气。

    “前辈,此事也是因缘巧合,当时隆王逼迫太甚,把青鸾逼得走投无路,不想因为她而令永离神宫与隆王起龌龊,只能用这一招了。”

    “这丫头啊,就是太善良!”周思盈摇头:“神宫又何惧隆王!”

    李澄空心下暗笑,缓缓点头:“急切之下,难免行事不周全,想得太简单了。”

    周思盈又狠狠瞪一眼陆青鸾。

    陆青鸾忙道:“当时李道渊死活不同意,是我强逼着他撒的谎。”

    周思盈哼一声:“谁让你说话了!”

    陆青鸾再次闭上嘴。

    李澄空道:“前辈,我挺佩服永离神宫的,与皇室如此糟糕,却能依然屹立,委实了不起!”

    他已然知道永离神宫与皇室的关系复杂,既远离皇室朝廷,不参与朝政,又有一丝瓜葛。

    像华王府的世子便拜在永离神宫,可永离神宫的高手并不为皇室所用。

    他推测是皇帝忌惮他们,从而隔绝他们的渗透,但又有一丝妥协,毕竟有时候还是需要他们相助。

    周思盈笑了笑。

    随后两人聊起了各种各样的事,五花八门,天南地北,无所不包。

    周思盈发现自己没办法讨厌起来。

    眼前这个太监学识广博渊深,见识不凡,智慧过人,而且气度沉稳端重。

    自己的弟子修为是深,是大宗师,但论见识论智慧,在他跟前就是一个黄毛丫头而已。

    连自己都不由自主生出敬佩之意,更别说这丫头了。

    她眼高于顶目空一切,想找一个能治得住她的男人太难,眼前这个李道渊就是了。

    她暗自叹一口气。

    由敬而生慕,由慕而生爱,这是一个危险的苗头。

    要不要掐掉呢?

    如果在见到李澄空之前,她会毫不犹豫的做出决定,可与李澄空一席相谈,却犹豫不决。

    即使他是太监,不能有子女,会老来孤独,可收了弟子也是一样的,就像自己一般。

    就是名声会难听一些……

    正说着话之际,萧妙雪敲门进来,妙眸扫一眼众人,轻声道:“李大人,肖王府送来了几箱子东西。”

    “紫烟。”李澄空道。

    “是。”袁紫烟轻脆应一声,转身轻盈离开。

    周思盈的目光落在袁紫烟婀娜背影上,若有所思。

    陆青鸾笑道:“肖王动作够快的呀。”

    李澄空道:“可惜你住在华王府,要是在别处,肖王也会送上赠礼的。”

    陆青鸾撇撇红唇:“我才不会受他招揽!”

    她见周思盈看过来,忙道:“师父,肖王招揽我们两个,我没答应,李澄空……李道渊答应了。”

    周思盈笑道:“李先生你转投肖王了?”

    李澄空道:“只能如此了。”

    “……是啊。”周思盈叹一口气:“这就是为何神宫远离朝野,不想如此身不由己。”

    她明白李澄空为何如此,也只能如此,否则只会让宪王府更遭殃更凄惨。

    “还是前辈知我。”李澄空笑道:“我此举怕是会被认作背叛,惹来无数唾弃痛骂。”

    “就怕你这番苦心不被人接受,反而坏了名声。”周思盈摇头道:“也是苦了你。”

    李澄空笑笑:“但求无愧于心吧。”

    “好一个无愧于心。”周思盈赞许:“能做到这一点已经难得。”

    两人又聊起了肖王。

    袁紫烟轻盈过来:“老爷,一共九箱,三箱白玉,一箱杯盏碗碟,两箱云绸,还有三箱书。”

    “肖王爷还真是有心了。”

    “那就收下喽?”

    “嗯。”

    袁紫烟袅袅离开。

    “你这位丫环……”周思盈道。

    自己修为不如这丫环,区区一个丫环,如此年轻,又是一个类似陆青鸾的怪物。

    “也是因缘巧合获奇遇。”李澄空道:“她资质倒是算不得很好。”

    “有了这样的丫环,你能省很多心。”

    李澄空笑着点头承认。

    心下却摇头。

    这丫环可一点儿不让自己省心。

    武功是强,是能帮忙办事,可一直要防着她使坏,一直要压制住她,否则就会反噬己身。

    ——

    离开宪王府,周思盈一行四人往回走。

    “师父……”陆青鸾不好意思的讪讪道。

    周思盈狠狠瞪她一眼:“你回去面壁思过一个月!”

    “啊?一个月!”

    “怎么,不听?”

    “可是师父……”

    “没什么可是!”

    “……是。”

    两彩衣女子抿嘴轻笑。

    “师父,我觉得这李道渊还是挺不错的,很厉害的样子。”一个彩衣女子笑道。

    另一个彩衣女子忙点头。

    周思盈哼一声没说话。

    “师父,如果师妹真喜欢他,嫁给他也行吧?”

    “虽然是太监,可人不错,武功又厉害,总比嫁给一个草包强得多吧?”

    她们都是云英未嫁,甚至还没相恋过,觉得男女在一起只需要情投意合就好,不需要别的。

    周思盈瞪她们一眼:“你们两个别火上浇油!”

    周思盈数落着陆青鸾:“拿这种事撒谎乱来,你这丫头,真是反了天了!”

    陆青鸾耷拉着脑袋,听着她一路数落,回到周思盈的宅院之后开始面壁。

    李澄空看过这九箱子东西,满意的点点头。

    肖王出手果然豪绰,三箱子白玉皆是上品,价值无法估量,更别说还有云绸,是皇宫的供用之物,

    是南境三十六洞的贡物,稀少罕有,冬暖夏凉,柔若婴儿肌肤,实是妙物。

    剩下的三箱子书,多数是天下各处的风土人情,宛如游历天下。

    他平时喜欢读这些书,以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探究这个世界的奥秘。

    没想到肖王竟然知晓,看来这位肖王也没想象的那么简单呐。

    他让人搬进了他屋子,然后全部收入了洞天内。

    袁紫烟端上午膳,笑盈盈的:“老爷,看来陆姑娘的师父不好惹呀,恐怕对你不满意。”

    李澄空横她一眼。

    袁紫烟笑道:“我看陆姑娘很听她师父的话。”

    李澄空不置可否。

    “对了老爷,世子看到这些东西,脸色很难看。”

    “嗯——?”

    “我看他是想骂,却没骂出来,想必是对老爷你有看法啦。”

    “嗯。”

    “不用跟世子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解释你是为了保全宪王府,才只能答应肖王的招揽啊。”

    “你觉得他会信?”

    袁紫烟蹙眉,轻轻摇头叹一口气。



    “那何必解释?”

    “殿下那里呢?”

    “殿下那里不必解释。”

    “老爷你就这么相信殿下会相信你?”

    “你又想挑拨离间了?”李澄空上下打量她:“是不是觉得自己能打得过我了?”

    “老——爷——!”袁紫烟忙嗔道:“我真是一片好心,还是说清楚的好,隔阂就是一点一点误会积累起来的!”

    “不必!”

    “是,老爷。”袁紫烟知趣的闭上嘴。

    皇上连发三道圣旨催促之后,第三天的清晨,还没能等到肖王册封太子,宪王府终于收拾完毕。

    只留下空荡荡的王府,几乎所有东西都装上了车。

    清晨明媚的阳光中,长长的车队在护卫们的簇拥下,缓缓离开天京南城门。

    万人夹道观看。

    与前两天华王离京不同。

    华王是悄然而去,只带着几个护卫离开,除了世子随他一起,王妃与众人都留在京师。

    宪王府是举府迁移离开,声势浩大,惹来人们观看,成为京师最盛的一景。

    人们观看着如此盛况,啧啧赞叹,也不胜唏嘘。

    当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如烈火烹油的宪王府眨眼之间落得如此境况呢?

    宪王身死,王府所有人被发配到极南之境,瘴疠横行之地,恐怕过不多久都要死光。

    这相当于整个宪王府都要灭了,都要消失于这世间,最是无情帝王家。

    他们唏嘘之际,不由生出几分满足,自己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安安稳稳,没这么凶险,平平淡淡是福气啊。

    李澄空坐在独孤漱溟的马车上。

    刚出京师的大道平坦,马车跑起来平稳,李澄空与独孤漱溟对面而坐。

    独孤漱溟挑帘看一眼车外,摇头道:“这么赶路,何时能到镇南城?”

    “皇上也没有规定时间,那就慢慢走,走半天歇半天,可以顺便游逛一下周围风景。”李澄空道:“这也是难得的机会。”

    “你倒想得开。”独孤漱溟轻笑:“什么时候去肖王府?”

    “这边安排妥当了再说。”

    “世子对你怨恨,觉得你人往高处走。”

    李澄空笑笑。

    “他知道你答应肖王招揽的缘由,还是忍不住,因为愤怒无力而迁怒于你吧。”

    李澄空皱眉。

    “他现在觉得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所以心思难正。”独孤漱溟轻轻摇头:“就怕会走火入魔,陷入极端。”

    李澄空皱眉沉默。

    袁紫烟也坐在马车里,低声道:“殿下,你是怕他真正恨上老爷,从而做出对老爷不利的事?”

    “防微杜渐,还是小心一些。”

    袁紫烟哼道:“我会盯着他的!”

    独孤漱溟轻颔首,不再提这个问题:“南境据说有三十六洞,皆是难缠无比。”

    袁紫烟道:“凭我们的护卫,平碾过去便是,他们难道挡得住我们这些护卫?”

    随独孤漱溟一起过来的护卫们并没离开,仍旧呆在宪王府,论护卫力量之强,宪王府冠绝诸王。

    可惜,再强的力量,在圣旨跟前不值一提,还是要被发配到镇南城。

    独孤漱溟摇头:“三十六洞的兵甲厉害,刀枪不入,防得住武林高手内力,毒箭也能克制宗师,比在破罡弩更强,否则朝廷多派一些宗门弟子就推平了,怎会如陷泥沼?”

    袁紫烟道:“皇上这是拿我们当刀使呀,真够歹毒的,更过份的是,竟然不派兵给我们,就让我们这么上路!”

    萧妙雪与萧梅影也在车内,纷纷点头,埋怨不已。

    如果有军队护着,沿途的山匪巨寇们就会避开,不敢来犯。

    没有军队,就只有王府的护卫,震慑力就不足了,摆明了告诉别人这是一块肥肉,快来抢吧。

    需要杀出一条血路,才能形成足够的震慑,但那不知要付出多少力气,甚至折损人命。

    “这是要灭掉我们吧?”萧妙雪哼道:“即使不灭掉我们,也要削弱我们,其心……”

    “妙雪。”萧梅影打断她的话。

    萧妙雪哼哼两声,闭上嘴。

    独孤漱溟道:“镇南城的城主已经失去联络。”

    李澄空缓缓道:“或者失守,或者叛变。”

    独孤漱溟轻轻点头,同意他的推断:“恰逢多事之秋,就怕是叛变,那我们真没有了立足之地。”

    萧妙雪道:“公主,没有立足之地我们就回大月,皇上总不能不收留我们吧?”

    “胡言乱语!”独孤漱溟道。

    萧妙雪不服气的道:“宪王都没了,宪王府也没了,我们还留下干什么?”

    “就是全都死光了,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也不能离开大永回大月的。”独孤漱溟淡淡道。

    她嘴角微翘,带着两分讥诮冷笑。

    这便是她的命运,注定的悲剧,现在还不是最悲惨的时候,万一两国关系恶化,才是自己最惨的时候。

    她看一眼李澄空,心思一定。

    不管怎样,有李澄空在身边,那就没什么可怕的,大宗师终能护得自己。

    “李道渊大人留步——!”后面传来悠扬的声音。

    李澄空推开马车门,飘到空中,俯看到远处一队骑兵纵马而来。

    宪王府的车队缓慢,这约有四十人的骑兵片刻便赶过来,来到李澄空近前。

    李澄空摆摆手,示意车队继续行驶,然后飘落到骑兵们跟前,抱拳道:“王爷,你怎来了?”

    肖王霍天送身下骑一匹白马,身穿一袭白衣,飘飘出尘不染一丝尘埃。

    他笑着跳下马,抱拳道:“我来送送先生,这一别不知何时相见。”

    李澄空道:“南境那边形势恶劣,待我安置好了便返回天京,恐怕需得一些时日。”

    “小王翘首以待!”霍天送笑道。

    他招招手。

    四匹红马拉着一辆大车缓缓驶过来,车上是一个巨大的箱子,在明媚阳光下散发黑光。

    李澄空感觉到了森森煞气,知道是兵刃。

    “我就不耽搁先生时间了。”霍天送抱拳转身上马,带着众骑兵纵横远去。

    李澄空看一眼马车夫,笑了笑:“王爷真是有心了。”

    马车夫是个枯瘦矮小的老者,执一柄长鞭子,知道李澄空看出了自己的宗师修为,抱拳道:“李大人尽管驱策便是。”

    李澄空道:“那就辛苦了。”

    他上前打开巨大木箱,里面却是破罡弩,一架又一架摆放得整整齐齐。

    一共四十具破罡弩,都不是新弩,有些残缺之处被修复过,或者换过弦,或者换过柄。



    李澄空满意的点头。

    它然虽然不是新的,却散发着幽幽光泽,被保养得很好,仍旧是杀武林高手的利器。

    站在条子旁,隐隐有寒意缭绕,这是它们散出的煞气,不知夺了多少人性命才凝聚而成。

    有这四十具破罡弩,确实能省很多力气。

    此时在远处的一个车厢里,梅姜与霍雨霆对面而坐,还有在车厢门口的张天宁。

    霍雨霆放下窗帘,发出一声冷笑。

    梅姜皱眉看他。

    她穿着一件利落的短衫,两个侍女也换上了短衫,显得干净利落很多。

    霍雨霆撇嘴:“还真是善于趋吉避凶,佩服佩服!”

    “霆儿!”梅姜低喝。

    “娘放心吧,”霍雨霆道:“这车厢隔音呢,他听不到!”

    “听不到也不能乱说!”梅姜沉声道:“如果没有李先生在,我们宪王府也撑不到今天。”

    霍雨霆冷冷道:“如果不是他扳倒了五伯,也不会惹得皇祖父发雷霆之火,一气之下把我们流配到极南,这还真是要感谢他!”

    “霆儿!”梅姜沉下脸来。

    “娘,难道我说得不对?”霍雨霆冷笑道:“如果不是他,五伯不会倒,当上太子之后,顶多夺去我们一些产业,怎么也不可能把我们弄到这步田地!”

    “你呀……”梅姜摇头叹息。

    李道渊是惹怒了皇上,才会让宪王府落得如此下场,比得罪太子更惨。

    不过太子一旦登位,宪王府的日子也难过,得乖乖吐出好处,甚至吐出更多。

    与其那般憋屈,还不如到了极南之境呢,虽然环境艰苦,但胜在自由自在不憋屈。

    所以这件事很难说是福是祸,到了极南之境,看能不能站稳脚根才能判断。

    那个时候还要靠李道渊这个大宗师。

    现在就得罪他,简直就是自断生路,最是愚蠢。

    霆儿这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说出这种不像样的话,传到李道渊耳朵里,那可怎么得了!

    “放心吧娘,我心里有数,不会在他跟前说的,我又不蠢!”

    “你不蠢谁蠢!”梅姜冷冷道:“不管在哪里,这样的话绝不准说,甚至绝不准这么想!”

    “我想想都不行?”

    “想了就有可能说出口,绝不准想!”梅姜冷冷道:“他是我们宪王府的恩人,你要深深记得这一点儿。”

    “恩人?嘿!”霍雨霆不屑的道:“如果不是为了王妃,他会留在王府?他是恋着公主,所以才会如此尽心尽力!”

    “不管是为什么,只要留在王府镇守王府,不让那些魑魅魍魉侵犯王府,他就是我们的恩人!”

    “是是,娘,我不说便是了!”霍雨霆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道。

    梅姜道:“我下次再听到你这些话,别怪我打你!”

    “好啦娘,我不说便是!”霍雨霆露出笑容:“我们到了镇南城,是不是以我为尊,我现在身为王爷,王妃也要听我的吧?”

    梅姜盯着他看。

    “娘,我难道说得不对?”

    “你觉得你能说得算,不必听王妃的?”

    “我是王爷,是一府之主,还要听王妃的,不合规矩吧?”

    “谁的拳头大,听谁的,这才是规矩!”梅姜冷冷道:“尤其是镇南城,山高皇帝远!……霆儿,你何时才能真正懂事!”

    “是,娘,我明白啦。”

    ——

    车厢虽然隔音,却瞒不过李澄空的耳朵。

    也没能瞒得过袁紫烟的耳朵。

    袁紫烟呼唤李澄空。

    李澄空分出一缕心神进入她的脑海,坐在金色海洋的一朵白玉莲花上,淡淡看着她。

    袁紫烟道:“老爷,把世子宰了吧!”

    李澄空淡淡摇头。

    袁紫烟忙道:“这可是一个祸害!”

    “不到时候。”

    “嘿嘿……”袁紫烟顿时娇笑:“那什么时候是时候呀?”

    “他只是不满我而已,天下不满我的多了,难道都要杀光,你杀性太大!”

    “别人没有威胁,当然不用管,世子不一样的,”

    “他不生杀意,就别杀他。”李澄空摇头。

    这个霍雨霆还是要留着的。

    有这个王爷名份在,很多事办起来很顺手,是一个极好的招牌,况且霍雨霆也没什么威胁。

    一旦没有了他,独孤漱溟的处境会变得很尴尬,彻底成为外人,被排除在王府之外。

    “老爷,他如果一直不生出杀意,难道一直不杀他?”

    李澄空摇头。

    “好好,那我就盯着他,看他什么时候发疯,再灭掉他!”

    “你跟李姑娘一起先出发吧,探探路,看看到底为什么镇南城失联。”

    “是。”

    李澄空一缕心神退出来。

    “老爷,我去啦。”袁紫烟道。

    李澄空摆手。

    袁紫烟推开车门,轻盈飘走,消失在旁边的树林里,片刻后,车队里的李妙真也悄悄离开。

    一行人早晨出发,到了中午便停住,歇上半天,遇到繁华的城镇就去城里逛,遇到华丽的美景就好好欣赏美景,遇到名胜就转一转名胜。

    悠然行路,缓慢无比。

    李澄空一路上专注于修炼,独孤漱溟也如此,两人坐在车厢里一动不动的修炼。

    后来萧妙雪与萧梅影憋不住,推车门出去,下地走路,与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天京范围很安宁,没有匪盗横行,可五天之后,过了天京的范围,马上便不同。

    护卫们拿出破罡弩,以破罡弩来镇慑暗处偷窥蠢蠢欲动的人们。

    四十具破罡弩确实有足够的威慑力。

    但再走两天,走出四五十里之后,破罡弩的威慑力就不够用了。

    王府护卫们能清晰感受到大道两旁的埋伏。

    这些埋伏之人对破罡弩仅仅是忌惮,却并没因此而退却。

    李澄空一直闭目练功,进展迅速,已然能够将心神分成二十二份。

    照这么下去,恐怕不用一年就能达到一百零八份,解开封神金录之秘。

    这让他修炼的兴致更盎然,不理外面的事。

    张天宁身为大光明境宗师,这个时候只好站出来,跳到马车车厢上催动气势,震慑周围埋伏之人。

    这些埋伏中有不少的高手,但几乎没到宗师境,所以面对大光明境宗师的威势都不敢妄动。

    张天宁满意的点头,直挺挺站在马车厢上,气势滔滔,震慑着宵小。

    这一次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傍晚时分才停在一座山脚下。

    李澄空没布置阵法,护卫们彻底巡视营地。

    一夜无话,顺顺利利,第二天继续上路,两边的埋伏越来越多。

    张天宁一直站在马车厢的顶部,脸色渐渐阴沉。

    他不明白,为何会有宗师高手出现。

    这不合常理!



    别看天京城内,宗师高手不少,可那是天京城。

    天京城之外的诸地,宗师高手是很少见的,尤其是山匪,更是罕见。

    宗师何必做什么贼寇,直接去投靠朝廷,足够生活无忧,是最适合的路。

    而一旦身为宗师而成寇,则会被御天卫追捕。

    御天卫有奇异的追踪之术,一旦被他们盯上,几乎避无可避。

    所以罕有宗师自甘坠落去当匪盗。

    更何况,这两边埋伏的人群还不止一个宗师,他细细感应一下,一共四个宗师。

    这放在京师没什么,在京师之外就是骇人的力量,难道是别有用心之辈,不是寻常的匪寇?

    他脸色微沉,忽然飘到独孤漱溟的马车旁,抱拳道:“李大人……”

    李澄空在车厢里说话:“尽管往前走。”

    “可是两边有四个宗师……”

    “……主动出击吧。”

    “是。”张天宁答应一声。

    李澄空这话一落,独孤漱溟的八个宗师护卫冲出去,顿时两边树林里响起一阵阵惨叫声怒吼声。

    张天宁长舒一口气,再次跃到车厢上俯看周围。

    四个宗师已然钻进树林深处逃跑,八个宗师追赶,一群人则冲向车队。

    “射!”张天宁喝道。

    “崩崩崩崩崩……”

    四十张破罡弩齐射,密密麻麻的弩雨笼罩下去。

    这些贼寇根本毫无抵挡之力,纷纷倒地。

    “啊啊——!”

    “啊——!”

    ……

    惨叫声中,冲过来的众人如被割的麦子,倒下一荐又一茬,没能靠近马车已经全部仆倒。

    一会儿过后,八个宗师回来,神色从容沉静,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

    “李大人,四个宗师已经伏诛。”

    “嗯,先把这些都埋了。”

    “是!”

    众人很快把弩箭找回来,擦拭干净收好。

    尸首则埋进一个大坑,埋上之后写了一个“盗寇者之墓”的石碑,然后众人继续赶路。

    随后的一百里,无人敢犯。

    显然不乏消息灵通之辈,都知道前面发生的事。

    可两天之后,超过一百里之后,再次有蠢蠢欲动之人,显然又忍不住了。

    宪王府这一队马车太过诱人。

    车马这么多,上面装着各种各样的物品,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这些物品都值钱得很。

    所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这么多的珍贵东西,便是无穷的诱惑。

    只要拼一拼就能改变命运,享受一生富贵。

    放过这个机会,可能再也找不到,还要风餐露宿的过苦巴巴的日子,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李澄空心神已经能分二十四份。

    他不停在脑海里凝聚着神像,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争取凝聚更多佛像。

    九条巨龙环绕盘旋,不停炼化着这些神像。

    李澄空隐隐觉得。

    他之所以一直没有走火入魔,一直能稳稳当当的练封神金录,很可能是因为超算倚天。

    如果自己的大脑没有融合超算倚天,心神分成这么多份,很可能已经精神错乱。

    正常的人是不可能把心神分成这么多份的,而超算倚天有多线程运算能力,所以让自己的心神也有了这般能力。

    加之有九条巨龙的炼化,令心神稳定,所以练起来突飞猛进又坚实无比。

    “张副总管!”李澄空扬声道:“你全权负责车队的护卫,不必请示我。”

    “是,李大人。”张天宁站在马车上高声应道。

    他一点儿没有欣喜感。

    这可不是什么权力,没有甘美滋味,只有责任,周围那么多虎视眈眈的饿狼,让他心神紧弦。

    他从没有做过这种事,只知道伺候人打探消息,对于防御没那么精擅。

    被架到这个位子上,他只能兢兢业业,双眼顾盼如电,虎视鹰扬。

    他忽然感应到有异,伸手一指右前方,断喝道:“朝那里!射!”

    “崩崩崩崩……”

    破罡弩齐射。

    “啊——!”

    “啊!”

    “跑啊——!”

    ……

    鬼哭狼嚎声不绝于耳,还有零星的暗器射出来。

    却是张天宁发现他们要发射暗器,抢先一步射出破罡弩,一举击溃。

    “打扫!”张天宁发令。

    三十个护卫冲过去,将惨叫着的哀求着的一一杀死,捡回青铜弩箭。

    他们仔仔细细,把射出去的每一支弩箭都捡回来,擦拭干净收回。

    然后把那些死者扔进一个大坑里,埋好再竖起一个石碑,写着“盗寇者之墓”,右下角还写着“宪王府谨刻”五个大字。

    “出发!”张天宁意气风发的喝道。

    车队继续往前。

    车厢里的霍雨霆放下帘子,发出一声冷笑。

    被梅姜瞪过来,他不甘心的道:“看来张天宁也要叛变了。”

    “胡说八道什么!”梅姜喝道:“你现在是看谁都要背叛你,疑神疑鬼!”

    “现在李道渊一句话,张天宁一定屁颠屁颠的遵从无违!”

    梅姜闭上眼睛。

    ——

    这一次又震慑了方圆百里,又安安稳稳走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又开始有蠢蠢欲动之人。

    李澄空正在练功之际,忽然抬头。

    独孤漱溟若有所觉,睁开明眸。

    她肌肤晶莹,流转温润光泽,周身散发丝丝缕缕寒气,如一尊寒玉美人儿。

    李澄空道:“陆青鸾到了。”

    独孤漱溟嘴角微翘,露出一缕笑意,又闭上明眸:“去吧,看来她是喜欢上你了。”

    李澄空失笑。

    独孤漱溟闭上明眸不再说话。

    李澄空推门出去,一跃到了空中,贴着树梢飞掠出三里,看到远处一个小绿点。

    小绿点眨眼到近前,正是陆青鸾。

    淡淡幽香浮动,陆青鸾来到他近前,上下打量他:“你是在这里等我?”

    “你不是面壁思过吗?”

    “偷跑出来了。”

    李澄空笑看着她:“可是有什么急事?”

    “没急事。”陆青鸾摇头道:“就是觉得会很有趣,想看看热闹。”

    “你是担心空海静院不会善罢干休吧?”李澄空道。

    “我要是空海静院,绝不放过你,破坏隆王大业的是你跟华王,可华王是皇子,当然不能杀喽,只能杀你。”

    “他们现在无暇顾及我,现在应该想着对付肖王吧。”李澄空道。

    陆青鸾道:“说不定跟肖王结成同盟,我发现小瞧了肖王,先前没机会表现,现在展露头角,还真是个厉害人物,尤其擅长拉拢人。”

    李澄空点头。

    两人踩在树梢上,随风轻晃,衣衫飘飘如神仙中人,漫不经心的说着话。

    “李澄空,我估计你未必应付得来南境。”

    “你了解南境?”

    “当然。”

    “哦——?”

    “我有一位师兄便是来自南境。”陆青鸾傲然道:“我已经跟他打听过了。”

    “那就洗耳恭听了。”

    “老爷。”身前虚空忽然泛起涟漪,袁紫烟迈步出来,看到陆青鸾在,笑道:“我是不是出来得不是时候?”



    “少啰嗦,说正事!”

    “是,老爷!”袁紫烟清丽绝俗的脸庞沉重下来:“老爷,是镇南城被攻破了,城守被杀。”

    “朝廷就不知道?”

    “不知。”袁紫烟道:“据说是里应内合,迅雷不及掩耳就杀掉了城守,然后打开城门,城里的守兵不投降的被杀掉,剩下的都是投降的。”

    李澄空道:“镇南城周围还有两支驻军,一点儿动静没有?”

    “也投降了。”袁紫烟轻轻摇头:“老爷,我们如果过去,那就是自投罗网。”

    李澄空皱眉看向天空。

    陆青鸾道:“朝廷向来不重视南境,这些年来,南境三十六洞时而叛时而降,来来去去不知多少回合了,朝廷一直拿他们没办法,是剿是抚也没有个定论。”

    李澄空皱眉沉吟。

    “关键就是南境三十六洞的人少,即使起兵反叛,也影响有限,造不成太大的危害。”陆青鸾撇撇嘴:“所以朝廷视之癣芥之疾,不足为患,这一任宰相上任,主张安抚,下一任宰相上任就有可能变卦,主张剿灭,变来变去,让南境三十六洞再也不信任朝廷。”

    袁紫烟冷笑道:“皇上还真是够绝情的!”

    虽然可能朝廷也没接到消息,不知镇南城失守,但即使这一次镇南城没失守,也是一桩大麻烦。

    南境三十六洞跟朝廷已经心结深种,无法解开。

    陆青鸾道:“我先前还不知道南境的情形,一直不怎么关心,问过师兄才知道如此的麻烦,皇上确实太过份了。”

    “老爷,怎么办,还要继续往那边走吗?”袁紫烟道:“我们这些人恐怕拿不下镇南城。”

    “继续走。”李澄空道:“继续放慢速度,一天走二十里。”

    “好吧。”袁紫烟虽不解,却只能遵从。

    “依我看,直接停住。”陆青鸾哼道:“直接向朝廷上书,请求朝廷先收复了镇南城再去。”

    “就是就是。”袁紫烟忙点头。

    李澄空道:“一面让朝廷收复镇南城,我们也别停,继续慢慢的走。”

    “老爷,如果朝廷收不回镇南城,是不是你要亲自出手?”袁紫烟顿时兴奋的道。

    李澄空道:“去看看再说吧。”

    他现在如此全力施为,精准控制的话,一声长啸就能把方圆一里范围的人们震昏迷过去。

    当然,对于一座城来说,一里范围太少,所以大宗师也不是无所不能的。

    ——

    “什么?”霍雨霆大惊失色:“镇南城已经被占了,我们无处可去了?”

    梅姜蹙眉道:“这消息准确吗?”

    李澄空与独孤漱溟及霍雨霆梅姜坐在树林旁的一座小亭里,这是来往的驿亭,供行人休息之用。

    李澄空身后站着袁紫烟,陆青鸾则没出现,她已经先行一步去南境。

    她爱凑热闹,要先回一趟永离神宫找那位师兄,然后再提前一步去南境。

    她身为大宗师,永离神宫对她的束缚甚少,自由自在。

    先前一直埋头闭关苦修,不理俗事,一心苦求大宗师境,现在到了大宗师,便一下没了目标。

    芸芸众生能入她眼的也就李澄空,所以就想过来找李澄空,凑热闹。

    李澄空缓缓点头。

    梅姜皱眉:“南境凶险,没想到如此凶险!”

    镇南城竟然被攻破,可见南境三十六洞的凶顽,他们宪王府进去之后能守得住吗?

    即使守得住,恐怕也要常常交战,但凡交战,便难免有死伤。

    霆儿身为城主,不能凡事躲避,也要在城头露面的,那就凶险非常。

    想到这里,她心慌得厉害。

    霍雨霆咬牙切齿:“皇祖父这是要干什么?要杀我就直接一道旨意赐死便是,何必这么折磨我!”

    “王爷。”李澄空道:“可能皇上也没收到这个消息吧。”

    “嘿,我们都收到消息了,皇祖父身为皇帝没收到?”霍雨霆冷笑:“我是绝不相信的!”

    李澄空叹一口气。

    霍雨霆受打击太大,心性被扭曲,现在变得愤世嫉俗,想法极端。

    这样是极危险的,是走在疯狂的路上,如果不能控制,将来必将惹大乱子。

    “那我们如何是好?”梅姜看向独孤漱溟。

    独孤漱溟道:“请皇上派兵收复镇南城,我们这些人想收复镇南城是不可能的。”

    他们只有护卫没有军队。

    护卫们只能保护他们安全,却不擅长冲锋陷阵,与军队不能混为一谈。

    她身为铁西关的统率,带兵打过仗,知道军队与散兵游勇的区别。

    到了沙场上,最重要的不是武功的强弱,而是纪律的严明,令行禁止。

    拧不成一股绳的力量,在沙场上是没用的。

    “如果皇祖父不答应呢?”霍雨霆冷笑道:“或者拖着不派兵,怎么办?”

    “那我们只能慢慢的拖。”独孤漱溟道。

    霍雨霆看向李澄空:“李大人,你是大宗师,拿下一座镇南城是小事一桩吧?”

    李澄空道:“王爷,真能如此,那也没必要军队了,直接派大宗师夺城即可。”

    “难道不行?”霍雨霆半信半疑。

    大宗师内在京师有大宗师牵制,不能乱出手,到了天京城外就没这个顾忌了。

    谁人是大宗师的对手?潜进镇南城内,一番杀戮足以搅散人心然后趁乱夺城。

    或者直接进入镇南城内制住新任城守,擒贼先擒王,以此要胁他们退兵。

    李澄空摇头:“王爷,大宗师也有天规束缚的,不能乱来,还是要军队夺城。”

    “唉……”霍雨霆面露失望。

    他心下仍半信半疑。

    不会是不想出这个力吧?

    袁紫烟恼怒异常,脱俗绝丽脸庞笼罩了一层寒霜,冷冷瞪着他。

    霍雨霆被看得心里发虚,故意不去看她,转向独孤漱溟:“那就依王妃之言,我写奏折。”

    独孤漱溟道:“最好苦诉一番,惹起他的怜惜之意最好。”

    “……好。”霍雨霆笑道:“这个我擅长!”

    他起身便往回走。

    张天宁正在亭外,忙跟上去伺候。

    霍雨霆一摆手:“你忙你的去,不用伺候我,让丫环来便是了。”

    “王爷……”张天宁迟疑。

    他感觉到霍雨霆的冷淡与疏远,客气了很多,让他心生惶恐,不知所以。

    霍雨霆已经步入了马车内。

    一个秀美小丫环钻进去,伺候笔墨。

    一封奏折写好之后放进紫漆匣中,霍雨霆将其封好,袁紫烟上前:“我去送吧。”

    霍雨霆微笑:“此许小事,何必劳烦紫烟姑娘。”

    袁紫烟冷冷道:“没关系。”

    她一把夺过紫漆匣,射向远处。

    PS:下一更稍等一会儿。



    霍雨霆暗自咬牙,脸上却若无其事。

    袁紫烟在宪王府修为仅次于李道渊,自己拿她没办法,只能看她的脸色。

    这便是自己现在的处境,虽然身为王爷,是名义上的一府之主而已,还要看别人脸色。

    何时自己能真正当家做主?

    李澄空道:“但愿皇上尚存一分亲情吧。”

    他对袁紫烟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霍雨霆这家伙不知感恩,不值得给他好脸色。

    梅姜轻轻叹息。

    她自然将袁紫烟的脸色收入眼底,心中暗沉。

    李道渊没有制止袁紫烟。

    为何会如此?

    ……恐怕霆儿的话已经被李道渊听到了,由此而生怒而生怨。

    霆儿一肚子牢骚,不仅仅是在自己跟前说,恐怕也在别人跟前说,怎么可能不传进李道渊耳朵里。

    更何况他是大宗师,耳朵灵得很。

    要是真起了别的心思,这霆儿这样的,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真是愚蠢透顶!

    她心下暗自着急,笑道:“皇上即使恼怒也只是一时,终究还会心软的,霆儿已经是皇家血脉!”

    李澄空道:“但愿如此吧。”

    ——

    随后的几天,一行人的速度更慢,一天只走二十里路,这么走下去,数年才能走到镇南城。

    十天之后,在他们几人在道旁小亭里喝茶时,赵常德便苦着脸找上来,哭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他们这一队人马的消耗极大,吃穿用度不逊色于在天京内,甚至更胜之。

    这么下去,坐吃山空,恐怕走不到镇南城。

    “没关系,虽然离开了京师,但一些产业犹在,”独孤漱溟淡淡说道:“收入会源源不断回来的。”

    “王妃,就怕……”赵常德愁眉不展:“依老臣的估计,怕是……”

    “你说会没了收入?”

    “是,恐怕十不存一。”

    “不至于吧?”

    “王妃,这还是老臣乐观估计,恐怕人走茶凉,太子再轻轻一伸手,就能斩断我们所有收入。”

    “王府的俸禄呢?”

    “王府没有俸禄,镇南城已经封给王府,镇南城的税收便是王府的俸禄。”

    “还是皇上厉害。”独孤漱溟冲李澄空轻笑:“圣旨不逼我们尽快过去,好像很宽容似的,用俸禄逼我们快去镇南城,真是高明!”

    李澄空点点头:“高招!”

    这一招确实值得学习,更隐晦更精准,也更精妙,算人于无形。

    “这么花费的话,还能撑多久?”

    赵常德叹一口气道:“只能撑六个月,这还是没有伤病,如果有了伤病,那恐怕撑得更短。”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知花费之庞大,宪王府虽然底蕴丰厚,可骤然之间离京,能带出来的却没有那么多。

    他身为王府的大总管,对王府的家底清算过,笃信有一大部分的钱财被梅王妃掌握,没有交出来。

    梅王妃既然秘密藏起来了,这一次当然不会带走,也不会拿出来,剩下的钱,依这么多人与这么多马的耗费,只能撑六个月。

    这绝对走不到镇南城,所以让他发愁。

    到时候没钱了,大家伙饿肚子,倒霉的还是自己,定要拿自己撒气。

    独孤漱溟沉吟,摇头道:“没关系,实在没钱了,就从我娘那里拿一些。”

    她先前的时候,每天都要写信让李妙真帮忙送过去,或者让袁紫烟送过去。

    现在每隔三天写一封信。

    到时候捎一些银票过来便是,反正自己清溟公主府里的钱还剩不少。

    “公主,不是这个道理啊。”赵常德看一眼梅姜。

    梅姜正低头喝茶。

    此时轻咳一声道:“王妃,我那里还有一些体己银子,拿出来可以多撑一些时日。”

    霍雨霆皱眉:“我们王府不是挺有钱嘛,钱都花哪去了?”

    他双眼瞪向赵常德。

    赵常德苦笑:“王爷,臣可以对天发誓,绝没有贪一分钱,绝没多拿一分钱,实在是王府看着光鲜,其实没那么厚的家底。”

    “我不信!”霍雨霆哼道:“一定是你这老狗藏起来了!”

    “霆儿!”梅姜断喝。

    独孤漱溟玉脸阴沉,变得冰冷。

    赵常德是她的人,霍雨霆这话无异于在骂她。

    李澄空看向远处仿佛没听到他的话,袁紫烟在他身后站着,双眸迸射出寒光。

    “啪!”梅姜挥手给霍雨霆一巴掌。

    霍雨霆难以置信的捂着脸,瞪大眼睛。

    梅姜冷若冰霜:“你说什么混帐话!”

    “娘,我……”

    “赵总管接任总管以来,素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何曾有过一丝懈怠,你如此说话,岂不太寒人心!”梅姜冷冷道:“你这是身为王爷该说的话吗?!”

    霍雨霆捂着脸,委屈的道:“我……我只是开个玩笑嘛,娘你也真是……”

    “混帐!”梅姜断喝:“这种事也能开玩笑吗?你开玩笑也不讲个分寸,该打!”

    霍雨霆已经鼓起红掌印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呵呵笑道:“赵总管,你不会生气吧?”

    赵常德忙道:“不敢不敢,王爷严重了,不过老臣绝没有贪枉一分钱,可对天起誓!”

    “好好好,孤王相信。”霍雨霆笑着拍拍他肩膀:“你辛苦啦。”

    独孤漱溟道:“世子,你是一府之主,而我们宪王府如今处于风雨飘摇之际,你这个王爷如果不能谨言慎行,不能如履薄冰,恐怕没办法带领我们宪王府穿过风雨!”

    “呵呵……”霍雨霆笑道:“王妃,王府的一府之主不是我,是王妃你,还是要靠你的。”

    他对李澄空一肚子的愤怒与怨恨,对独孤漱溟却毫无恨意,反而倾慕又敬重。

    指桑骂槐之后大感痛快,可一看到独孤漱溟的脸色,马上心软,改口说成开玩笑。

    如果不是因为独孤漱溟,即使梅姜打他也不会服软,反而会执拗下去。

    “你还有脸笑!”独孤漱溟冷冷道。

    霍雨霆笑容一僵。

    独孤漱溟冷冷道:“为什么当家做主的不是你,你难道就不知道吗?瞧瞧你都干什么了!”

    她继续道:“你一天到晚只会怨天怨地怨别人,就不想着如何自救,既不拼命想办法脱困,也不读书提高,即使你努力练功,让自己多一丝逃命的机会也好!”

    霍雨霆脸色难看。

    独孤漱溟却根本不管他的脸色,继续冷冷道:“但凡你这个王爷争气一点儿,我一个女人何苦费这些心!”

    她打断霍雨霆要说的话:“别做个只知道埋怨的可怜虫,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她起身离开。

    李澄空冲霍雨霆笑了笑,转身离开。

    袁紫烟狠狠瞪他一眼忙跟上去。

    赵常德也无声无息的退出,小亭里只剩下梅姜与霍雨霆。

    PS:更新完毕。有一位大佬大额打赏要求加更,今天原本想加更,可惜没能写出来,做不到哇做不到(哭),争取明天或者后天加更。



    “呵呵……”霍雨霆忽然笑了。

    梅姜蹙眉盯着他看。

    独孤漱溟说得虽没错,可说得太狠,她有点儿担心霍雨霆受刺激太过。

    先前一直紧绷着心神,唯恐霍雨霆爆发,与独孤漱溟正面冲突。

    一旦真敢那么干,吃亏的一定是他,纵使宪王府的人多,他是王爷,都没什么用。

    在大宗师跟前一切脆弱不堪。

    还好还好,她暗自欣慰的舒一口气,霆儿总算有点儿数,没有当场与王妃顶嘴直面相撞。

    “娘,我就真这么差劲吗?”

    “你说呢?你自己不知道?”

    “唉……”

    “你是王爷,你是宪王府的未来,你不振奋精神,恢复斗志,宪王府也就完了!”

    “好吧,”霍雨霆缓缓道:“是该改变了,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

    梅姜盯着他看。

    霍雨霆沉声道:“那我就开始练功,娘,父王不是得了一套奇功嘛。”

    “你不能练!”梅姜皱眉。

    霍雨霆道:“都这个时候了,我如果没有绝强的武功,恐怕自保都不能,我不想落得父王一般下场。”

    “你太危险!”

    “我相信自己命大,死不了!”霍雨霆冷冷道:“即使走火入魔死了,也比这么窝窝囊囊好!”

    “好死不如赖活着!”梅姜摇头:“你是王爷,没有人敢杀你。”

    “呵呵……”霍雨霆笑了。

    如果没人敢杀王爷,那父王是怎么死的?

    梅姜蹙眉盯着他。

    霍雨霆道:“娘,我已经决定了,就成全我吧,父王留下这套奇功,不就是为了这个时候吗?不能为王则为宗师!”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娘,天下间的事我已经看明白了,没有只得好处没风险的,想得到好处那就要冒着巨大风险,如此而已!”

    “唉……”梅姜叹息道:“娘已经老了,心力不济了。”

    她切切实实觉得自己的有心无力。

    平时主持管理王府后院还好,能让小妾们服服帖帖,可碰上这些大事,则感觉无能为力,不知如何应对。

    独孤漱溟平时大事不管,偏偏对于这些危急之事从容不迫,坚决果敢。

    这正是自己远远不如的,可能是因为王妃出身公主,皇家贵胄的血脉所致吧。

    这一点让她颇为自卑,生不出反抗对峙之志。

    “娘你才多大年纪,怎么说老!”霍雨霆笑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七伯得了太子位,那下一代呢?我不信争不过七伯的儿子!”

    “……好,好好,”梅姜欣慰的点头:“你能有这般斗志,我也就放心了,好吧,给你。”

    她褪下手上的玉镯,递给他:“用你的血涂上,自然就会展现心法了。”

    “只能用我的血?”霍雨霆接过玉镯。

    “对,别人的血没用。”

    霍雨霆咬破手指,将血细细涂抹玉镯的每一处,然后看到上面出现了细密的花纹还有小字。

    他凝神于双眼,眼前细如跳蚤的小字慢慢变大,看得清清楚楚。

    玉镯上的字好像活过来,这些小字一会儿又消失,然后又显现出另外的小字,一会儿过后又消失,换为另外小字,一共换了五次。

    每换一次字,玉镯上的鲜血变淡一分,待五次之后,血迹已经彻底消失,玉镯恢复光洁如新。

    霍雨霆闭上眼睛,凝神记忆,为了保险,他又涂上一次鲜血。

    又像先前一般,小字缓缓呈现,又慢慢变化,五次之后,鲜血与小字都消失。

    他终于彻底记清楚了,将玉镯递还给梅姜。

    梅姜接过来戴上:“这小心一点儿,你父王曾经说过,不到山穷水尽不能练这奇功,太过危险。”

    “娘,现在就是山穷水尽的时候了。”霍雨霆闭着眼睛淡淡说道,开始揣摩这篇心法。

    梅姜见状也不再打扰。

    随后的两天,霍雨霆一直沉浸于练功中,与李澄空独孤漱溟差不多的状态。

    李澄空笑言独孤漱溟这番话是当头棒喝,一棒打醒了霍雨霆。

    不过他很好奇这心法到底是什么心法。

    但没有去夺,静待自己送上门来。

    他笃定霍雨霆一定会走火入魔,毕竟霍雨霆的资质不够高,远不能跟华王世子霍雨海相提并论。

    一旦走火入魔,自己施救的话便能洞彻这心法。

    这天清晨,李澄空与独孤漱溟各自出了帐篷,在外面活动着筋骨。

    虚空泛起涟漪,袁紫烟轻盈跨出来:“老爷,大消息!”

    “说。”

    袁紫烟一袭紫衫,肤白如雪,紧绷着清丽玉脸说道:“皇上新封了一位国师。”

    “国师?”李澄空讶然。

    独孤漱溟正活动双肩,转动细腰,闻言扭头看过来,腰肢扭得近乎一百八十度。

    袁紫烟郑重点头:“国师!是空海静院的院主了空大师。”

    李澄空道:“空海静院不是须弥灵山的俗家宗门吗?怎成了和尚?”

    “老爷,据说空海静院的每一位主持都是和尚,而不是俗家弟子。”

    “古怪。”

    “为何要封他为国师,……延寿!”独孤漱溟蹙眉:“看来皇上延寿是真真切切的了,不是虚传,可既然如此,为何这么急着封太子逐华王与我们?”

    李澄空道:“愤怒所至吧。”

    独孤漱溟慢慢点头。

    袁紫烟道:“老爷,要不要我把这了空和尚灭了?”

    李澄空瞪他一眼。

    袁紫烟笑道:“这了空和尚并不是大宗师,我能灭得掉。”

    “哦——?”

    “我已经偷偷潜近观察过,这了空和尚的修为并不深,仅仅是个坠星宗师而已。”

    李澄空摇摇头:“鲁莽!”

    “老爷,总要看看这了空吧?”

    “你怎知他不是故意隐匿气机?”

    “真要隐匿了,瞒不过我!”

    李澄空气息一收,哼道:“你能看得出来?”

    “嘻嘻,他怎能跟老爷相比?”袁紫烟笑靥如花。

    她确实只能感觉李澄空是坠星境,丝毫没有危险感觉,能瞒得过自己。

    她已然明白李澄空的意思,既然他能瞒得过自己,那了空和尚未必就瞒不过。

    李澄空道:“离他远一点儿!”

    “是,老爷。”袁紫烟应道:“对了老爷,还有,太子府正在招揽英才,发出了求贤令。”

    李澄空点点头。

    “还有还有,”袁紫烟蹙眉道:“看样子,太子对国师很尊敬,送了不少好东西去,一幅低眉顺目的样子。”

    李澄空道:“看来这位国师圣眷极隆。”

    独孤漱溟发出一声冷笑。



    李澄空看过去。

    独孤漱溟摇头道:“国师,亡国之兆也……”

    “殿下何出此言?”

    “绝不可封国师,这是当初父皇说过的,三教四宗不能尽信,要不即不离,若近某一宗,祸事不远矣。”

    李澄空若有所思,缓缓道:“封国师、亲近某一宗,早晚要受制于人。”

    “正是。”独孤漱溟道:“细数历代历朝,凡是封国师偏信某一宗的,莫不渐起动乱,皇上应该知道这些,怎还犯了这般大忌?”

    “可能觉得能掌控得住空海静院吧。”李澄空摇头:“还真是一步登天,佩服佩服!”

    空海静院的野心庞大,实力深厚却甘愿隐忍雌伏,这一下算是一飞冲天。

    他们先前助隆王,李澄空原本以为隆王圈禁之后,空海静院继续雌伏下来,他们却直接攀附于皇帝,直上青云。

    “皇上恐怕是觉得空海静院根基甚浅,能够掌握。”独孤漱溟摇头道:“岂不知这是养虎为患,罢了,管不了这个,我们的日子又要难受了吧?”

    李澄空点头。

    宪王府与空海静院、自己与空海静院,可谓是深仇大恨,这位国师怎能放过宪王府?

    即使宽宏大量不追究,也不绝不会帮宪王府。

    恰在此时,霍雨霆与梅姜连袂而来,皆脸色难看。

    霍雨霆递上一张信笺:“王妃,这是皇祖父的批奏。”

    独孤漱溟看一眼递给李澄空,蹙眉道:“这也是难免的,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了。”

    上面写了镇南城既然已经封给宪王府,一切皆由宪王府自己想办法解决,朝廷不会出面,不会派出一兵一卒。

    而且,南境糜烂,朝廷不会干涉,如果南境北上,袭扰了南境之外,朝廷则拿宪王府是问。

    “真是绝情呐。”李澄空轻轻一抖信笺,上面的红色朱批显得鲜艳刺眼。

    霍雨霆脸色铁青。

    梅姜蹙眉:“皇上竟不念着一点儿祖孙之情!”

    这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没想到绝情到如此,好像已经到憎恶的地步。

    被皇上憎恶,意味着绝境。

    李澄空道:“这么说,我们的钱是不够有了,只能尽快赶到南境想办法。”

    独孤漱溟蹙眉:“紫烟,你去我娘那里拿一些银票过来吧。”

    “是,公主。”袁紫烟答应。

    “王妃,怎能让你从大月拿钱。”梅姜轻轻摇头:“我有一些体己银子,能多撑几天,我们就尽快去南境吧,可是……”

    愁云笼罩她脸庞。

    到了南境,他们孤立无援,感觉更是绝地,难不成凭着这一帮人去攻城?

    不是去攻城,是去送死。

    独孤漱溟沉声道:“死也要死在镇南城,镇南城是属于我们宪王府的!”

    “王妃所说正是!”霍雨霆肃然:“攻不下镇南城,我们就战死,也让皇祖父看看我们的血性!”

    李澄空没有说话。

    他暗自摇头。

    霍雨霆看向李澄空:“李大人,你与太子关系不错,能不能跟他说说情?”

    李澄空点点头:“我会试试看,但是嘛,太子府对宪王府的态度可想而知,不能抱太大指望。”

    “唉——!”霍雨霆叹一口气道:“还是李大人你英明,如果太子能招揽我,我们宪王府绝对依附!”

    独孤漱溟道:“如果李道渊当初不答应太子,现在是何模样谁能说得清?恐怕更糟糕。”

    李澄空道:“可惜我的脸面不够大,否则,太子会暗中支持一下我们。”

    正说着话,远远传来马蹄声。

    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三匹骏马纵蹄而至。

    “希聿聿”三匹黑色骏马人立而起,三个彪悍精干骑士跳下马,抱拳行礼:“李道渊先生可在?”

    李澄空上前一步。

    “我等奉命给先生一物。”当头的骑士一摆手。

    身后一个骑士摘下马鞍上的一个小黑匣子,双手捧着递给李澄空。

    李澄空接过来。

    三个彪悍骑士抱拳一礼:“告辞!”

    他们转身跃上马,调转马头奔腾而去,很快消失在大道远处。

    “老爷,我来开吧。”袁紫烟上前道。

    李澄空摇头。

    他没感应到危险,应该无碍,直接打开一瞧,里面却是一张张银票。

    袁紫烟咋舌:“这是谁送的呀?”

    李澄空笑了笑:“太子。”

    “咱们这位太子爷还真是够大气啊。”袁紫烟笑道:“这一下我们是够用的了吧?”

    “赵常德!”

    “在。”赵常德来到近前一礼。

    李澄空将黑匣子递过去:“能用多久?”

    赵常德兴奋的数了数,抬头道:“李大人,省着点儿,足够撑到镇南城了!”

    李澄空点点头:“那便好。”

    霍雨霆问:“太子送了多少银子?”

    “两百万两!”赵常德兴奋的道:“当真是及时雨,这一下就妥了!”

    他一颗心放回肚子里,长长舒一口气,万斤重担一下放下,浑身轻飘飘的。

    “二百万?”霍雨霆咋舌。

    李澄空点点头。

    霍雨霆笑道:“没想到……”

    没想到大宗师这么值钱,先前已经送出四十具破罡弩,现在又送两百万银子。

    换了自己是太子,能不能送这么多东西?

    恐怕很难。

    李澄空笑了笑没说透。

    这些钱看着多,可未必都是太子出的,羊毛出在羊身上,说不定大部分都是宪王府的产业所出,现在这些产业落到太子手上,送这么银子来也是顺水人情。

    “走吧,继续出发!”李澄空道:“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他们随后的路上,吃喝都朴素了很多,而且要走上一天的路,晚上才歇歇。

    五天之后的傍晚时分,荆泰来悄然到李澄空的帐篷里:“李大人,我发现有点儿问题。”

    “说。”李澄空正坐在一个木墩做成的圆桌前喝茶,观察脑海里的四十尊神像,漫不经心的道。

    “应该有一场大麻烦。”荆泰来道:“我派出的探子都探得周围风平浪静,太过安静了。”

    “暴风雨前的宁静?”

    “我担心有人暗中串联,联手对我们出手。”荆泰来轻声道。

    “唔……”李澄空颔首:“没找出来?”

    “没有。”荆泰来摇摇头:“他们是地头蛇,成心隐藏的话,很难找到。”

    “嗯,我知道了。”

    荆泰来抱拳一礼,躬身退出他的帐篷。

    “老爷,我去看看。”

    “别杀人,探明情况便好。”

    “是。”



    此时,李澄空他们营帐三十里外的一座山峰半腰,建有一座山寨。

    这山寨建得大气而坚固,虽然经历了风雨冲刷,房屋仍旧坚实不倒。

    山寨正中央的一座宅子的大厅里坐着九人。

    当头坐的是一个魁梧壮硕的中年男子,满脸的坑坑洼洼,小眼睛长脸庞。

    左下首的是一个丑陋中年,五矮身材,笑呵呵的道:“大哥,还有什么犹豫的,抢他娘的,干了这一把,我们兄弟就可以金盆洗手,安安逸逸的享受下半辈子啦!”

    魁梧中年男子沉吟。

    另一个中年缓缓道:“如此大队人马确实需要慎重,大寨主可是知道这伙人的底细?”

    “大队人马又有什么?他们的宗师少哇,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谁知道里面藏没藏有顶尖高手。”

    “没有,我已经探清楚了,都是些宗师之下,只有三个宗师,我们可是九个!”丑陋中年不以为然的摆摆手:“你们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我们九大宗师联手,可横扫一切,有什么可怕的?”

    “二寨主的话倒也没错。”

    “不过还是谨慎一点儿好,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

    “唉……”丑陋中年摇头叹气:“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不敢动手!”

    “二寨主,我们是在想,这么一块肥肉,为什么能走到我们这里,而没被抢喽?”

    “从京师到我们这里,有哪一方势力有我们九龙山强?撑死了只有一个宗师!”

    “这倒也是。”

    “总之,这一车子的好东西不说,还有那么多的美人儿,我已经仔细数过了,绝色美人就有十三个,可不是我们从前见过的那些货色,是真正的绝色美人儿!”丑陋中年嘿嘿笑道:“我们一人一个还有富余,到时候搂着这样的大美人儿钻被窝,被窝都是香的,保准你们不想起床了!”

    众人露出笑容。

    主位上的魁梧壮硕中年沉吟不语,摇摇头道:“我感觉不太对,算了。”

    “老大!”丑陋中年忙叫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一旦错过,再不可能有了,我已经打听清楚,这是宪王府的车队,宪王府啊。”

    “王府?那我们更惹不起!”魁梧壮硕中年道。

    “现在这宪王府是落架的凤凰!”丑陋中年得意的道:“他们被皇帝老儿发配到南境,与其便宜了南边的蛮子,还不如便宜我们呢!”

    “王府的护卫岂是等闲?”

    “宪王被大云刺杀,顶尖的护卫都一块被杀了,留下的不堪一击,再加上四分五裂,高手都走光了,剩下的更是不值一提,两三个宗师而已!”

    “有大光明境的宗师吧?”一个中年男子皱眉:“好像宪王府出了个紫玉仙子?”

    “让大哥缠住那紫玉仙子便是!”丑陋中年嘿嘿笑道:“我见过那位紫玉仙子,当真是美得如仙子一样,……大哥,你绝对想娶了当老婆,到时候生出一堆粉雕玉琢的小侄子小侄女,那才美呐!”

    “老二,真有那么美?”魁梧壮硕中年小眼睛顿时迸**光,缓缓道。

    “我何时骗过你,大哥,干吧!”丑陋中年恳切的道:“错过了真要后悔一辈子的!”

    “可万一……”

    丑陋中年不屑一顾:“即使万一藏着顶尖高手,凭我们的轻功,谁还能追得上?”

    众人露出傲然笑意。

    他们九人得了一门游龙诀轻功,速度之快有腾云驾雾之感,骇人听闻。

    所以他们胆气也壮,打不过跑得掉,除非能一下杀死他们的,不过他们身为宗师,却没那么容易杀。

    “唉……,既然如此,那就动手吧。”魁梧壮硕中年男子缓缓道:“老二,继续打探,我们今天傍晚便行动!”

    一旦决定行动,他们便雷厉风行,全力以赴,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这样能取得最大的成果。

    “是!”丑陋中年兴奋的蹿起:“我去打探!”

    他们收拾一下行装,带好暗器与兵器,悄然下山,很快来到李澄空一行人十里之外。

    丑陋中年很快又回来,细细讲解一番营帐的结构,哪些高手在哪里。

    九人顿时如九只苍鹰,无声无息的掠过树林,朝着李澄空他们营帐而去,看到人之后直接扑上去。

    可他们一进营帐,顿时脸色微变,眼前景物大变,变成了一座树林。

    这树林很古怪,他们跃起观看,茫茫树海无穷无尽,更诡异的是,每一棵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想通过看树木的形状而测定方向行不通,只能做一个记号,朝一个方向而去。

    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来的位置,马上便知道这里有古怪。

    于是想尽办法想要走出去,或者砍倒树木,或者拿绳子拴住自己。

    可惜还是没法走出树林。

    他们大喊大叫,破口大骂,好一番折腾。

    有的则沉静自如,盘膝坐到树下调养精神。

    可惜不管怎么应对都是徒劳的,有无形的力量在抽取着他们的精神。

    很快就摇摇欲坠,最终陷入昏沉。

    袁紫烟将九人拖死狗一般的抛到李澄空脚下。

    此时李澄空站在一座山腰树林前,打量着脚下这九人。

    袁紫烟用脚把他们摆好,排成一排。

    九人好像酣睡过去,一动不动,任由李澄空打量。

    “老爷,直接宰了便是!”

    “现在是多事之秋,用人之际。”

    “老爷想收服他们?”

    “你能不能压得住他们?”

    “当然没问题!”袁紫烟傲然道:“小菜一碟,交给我便是!”

    李澄空颔首:“那就收服他们吧。”

    “是,老爷!”袁紫烟眉开眼笑:“一定让他们服服帖帖的。”

    “如果逃掉,或者反了,那就是你的责任。”李澄空道:“我可不会客气。”

    “是!”袁紫烟笃定的点头。

    李澄空转身离开。

    袁紫烟则一脚踹开了丑陋中年穴道,待他陡然睁开,挥掌便击之际,一脚把他踹回去。

    丑陋中年怒哼,再扑,又被一脚踹回去。

    他再起,再被踹回去,然后再冲再被踹,周而复始,不屈不挠,嘴角见血不停,嘴里汩汩流血不停,脸色苍白仍不停。

    袁紫烟笑盈盈的,一脚比一脚狠,直到丑陋中年面若金纸,气息微弱,无力再起身。

    袁紫烟一直笑盈盈看着他,美丽无伦,莲足踩在他胸口轻碾,好像一座山在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