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归武忽然停住脚步,侧耳细听,确定是传自李澄空的屋子。
“娘的!”孙归武一屁股坐到井边石凳上,闷声闷气的哼道:“我真傻!”
宋明华与胡云石皆笑。
“你才知道自己傻!”胡云石道。
孙归武没好气的瞪他们一眼:“瞎操心,白担心,老李哪需要我瞎担心!”
李澄空坐在榻上,露出笑容。
四象境的内力越发凝实,六阳境界的紫阳神功融合袁明雪内力的速度大增。
“砰!”姜树庭大步流星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到水井边石凳上,抓起一把蒲扇一通猛扇。
“老李呢?”姜树庭看李澄空不在,便问道。
“喏。”孙归武朝李澄空屋子呶呶嘴。
姜树庭明白了,摇摇头:“这老李,也忒拼了吧!”
“有追命的,不拼不行。”宋明华道。
姜树庭点点头:“那倒也是,不拼就没命,一个大消息!”
“快说,别卖关子!”孙归武脸色不好看,气犹未平。
姜树庭兴奋的笑道:“孝陵卫要在我们种菜太监里招外围,算是孝陵卫的编外人员,孝陵外卫!”
李澄空推门出来,已经恢复差不多。
“老李!”姜树庭挥蒲扇热情的打招呼:“好消息啊!”
李澄空坐过来:“孝陵外卫?”
“我们种菜太监不是不能迁转嘛。”姜树庭笑道:“所以不能转成孝陵卫,不能进编制,不领俸禄,不算名额。”
“那这算什么孝陵卫!”孙归武哼道。
姜树庭道:“对外还是种菜的,可对内,也算是孝陵卫。”
“有什么用。”孙归武摇头。
姜树庭道:“孝陵外卫是比照孝陵卫待遇的,有自己独立院子,有丰厚的补贴,最重要的是,可以去孝陵外转悠。”
“出孝陵?”孙归武身体挺直。
宋明华与胡云石也是眼睛一亮。
李澄空若有所思。
他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也不相信好事会落到弱者头上。
孙归武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才能成为孝陵外卫?”
姜树庭道:“自己报名,秦掌司与韩大人会亲自把关,过了他们的眼才行。”
孙归武热切的看向李澄空:“老李,还等什么,走吧,我们去报名!”
李澄空摇摇头。
孙归武哼道:“难道不愿意?”
“再等等。”李澄空道:“不急。”
姜树庭道:“好像只招六个。”
“瞧瞧!”孙归武顿时坐不住了,腾的站起:“只有六个,赶紧的!”
他们离渊境在几百个种菜太监里只能算中层。
只有六个名额,如果按照武功排序,李澄空能排得上,他们三个排不上号。
李澄空摇头道:“这种好事能轮得到我们?还是等等看吧。”
宋明华道:“就听老李的,等等吧。”
“唉……”孙归武颓然坐下,有气无力的道:“有你们后悔的时候!”
姜树庭迟疑:“难道说,这里面有什么猫腻?不至于吧?秦掌司不会害我们。”
“我只知道,便宜从来都不好占。”李澄空回了自己屋继续练功。
姜树庭挠挠头。
孙归武瞪他:“你难道不报名?”
姜树庭不好意思的道:“已经报了。”
孙归武看看宋明华与胡云石。
两人不为所动。
“听老李的,错不了。”胡云石道。
姜树庭道:“说得我都想去撤回报名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撤。”
他当时听到这消息,兴奋之极,毫不犹豫的冲过去报名,现在慢慢醒过味来。
李澄空这般聪明的家伙竟然没报名,自己也不该报的。
孙归武盯着他。
姜树庭道:“我要去看看能不能撤。”
他放下蒲扇匆匆而去。
“瞧瞧,都不傻。”胡云石看一眼孙归武。
孙归武哼一声。
他见姜树庭如此,也有点儿心里打鼓。
一会儿过后,姜树庭苦丧着脸,摇摇头:“报上了就不能撤,说这不是儿戏。”
宋明华道:“未必真能选上,老姜,别急。”
“选上了才好呐。”孙归武道:“终于能出去透透气,一天到晚呆在这里,闷都闷死了。”
“我们就是这个命,在皇宫还不一样?”宋明华笑道:“至少比起呆在牢中强。”
他倒是觉得安闲自在,比在皇宫大内更安心,不用提心吊胆,也不用勾心斗角。
虽然日子平淡与无趣一些,却胜在安适。
就这么过一生也不错。
第二天李澄空去菜地的时候,汪若愚已经坐在木桌旁煮好了茶。
李澄空坐下来端起自己已经沏好的茶,轻啜一口。
汪若愚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子:“喏,这是夫人给你的,她虽然没明说,但我看得出来,是有赔礼的意思。”
李澄空笑着接过来:“夫人有心了。”
他理解罗清澜的做法,换了自己也一样的选择,但却不会没有芥蒂。
他越发明白,别人不可恃,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不能指望别人的帮助与怜悯。
不过罗清澜的秘笈还是要收的。
“大天星掌。”李澄空打开薄册,又抬头看汪若愚。
“这与太素御星诀没什么关系。”汪若愚道:“不过是依照太素御星诀在圣堂找的。”
李澄空道:“我欠夫人的越来越多了。”
“你不记恨她就好。”汪若愚笑道。
他在暗中打量着李澄空。
李澄空道:“我再怎么伤心,夫人毕竟是我的恩人,怎能记恨。”
“哈哈……”汪若愚笑道:“净会说好话,换了我,一定恨死她了。”
李澄空露出笑容:“我知道老汪你是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的,这就够啦。”
自己又不是钱,怎么可能人见人爱。
“你倒是看得明白!”汪若愚失笑。
李澄空确实聪明,夫人冷面冷心,仅照顾自己人,对外人是漠不关心的。
李澄空与自己交好,但在夫人的眼里,也只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帮不了就算,远远不是自己人。
夫人可没那么容易接纳外人。
李澄空在脑海里模拟大天星掌。
这大天星掌有两个特点,一是至阴至寒力量御使,二是心法复杂变化繁复,威力可叠加。
通过繁复的心法,一层层叠加力量。
力量叠加看似简单,好像只要一次一次重复,凝而不发再一举暴发即可。
真正操作起来,会发现这么做的威力很低,叠加不了几次。
大天星掌却不同。
它通过不同心法叠加威力,就像把一个瓶子里先加石头,再加小石子,再加沙子,再加水。
而一般掌法叠加,就是一味的增加小石子,一个瓶子里能容纳的小石子是有限的。
“好掌法!真是好掌法!”
李澄空研究了一番之后,再次感慨。
“你知道其精妙便好。”汪若愚得意的笑道。
“如此掌法,还不如青莲圣教的武学?”
“……差青莲圣教武学一筹。”
李澄空脸色沉肃。
今天逃掉,明年呢?
明年青莲圣教会直接派最顶尖高手过来。
自己只有一年,还没有青莲圣教的心法高妙,能超过这位顶尖高手吗?
他无心再说话,一口气把大天星掌练到第三层,力量可叠加三次,发挥出自身三倍威力。
——
他披着夕阳霞光、驾着踏梅诀回到小院的时候,姜树庭扬手打招呼:“老李,老李,你可听到消息了?”
李澄空来到井边,脱掉上衣露出膀子开始洗漱:“什么消息?”
“六人名单。”姜树庭道。
“没有老姜你吧?”李澄空洗着脸。
姜树庭笑道:“幸好幸好,没我!”
“大家伙都认为是好事,就你们觉得不对劲儿,我看是疑神疑鬼,秦掌司不会害我们的。”孙归武道。
宋明华笑着摇头。
胡云石冷哼:“天真!”
他不相信任何一个当官的,为了利益,为了这官帽子,什么事都干得出。
“不过现在后悔也晚啦。”姜树庭说道:“尘埃落定,据说只有六个名额,往后也不会再扩充。”
“都有谁?”孙归武忙问。
姜树庭说了六个名字,李澄空一个也不认得。
孙归武点点头:“这六个家伙个个都是硬茬儿!”
第二天傍晚,姜树庭跑过来告诉了他们一个坏消息,六个孝陵外卫无一幸名,皆死于宋无极之手。
而孝陵卫并无折损。
“不可能吧?”孙归武难以置信。
这六人比大多数孝陵卫都强,除了一个是沐风境,剩下的五个都是四象境。
宋明华疑惑:“孝陵卫一个也没死?”
“受伤的都没有。”姜树庭道。
胡云石发出一声冷笑。
即使最迟钝的孙归武也看出来,皱眉道:“不可能,秦掌司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有什么不可能!”胡云石冷哼:“我们种菜的贱命一条,死不死谁管。”
宋明华叹道:“换了我是秦掌司,也这么做。”
没人管种菜太监的死活,孝陵卫损失一个都会引来方方面面的压力。
“有可能是误会,就凑巧了呢?”孙归武还是相信秦天南不会这么干。
“反正这孝陵外卫太危险。”姜树庭摇头。
孙归武看向李澄空:“老李,你幸亏没去!”
自己境界不够,李澄空一旦报名就会选上,那这一次就凶多吉少。
李澄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宋无极。
“练功吧。”李澄空道。
姜树庭道:“现在名额空出来了,大家却都不敢报名了。”
“谁想送死?”孙归武哼道。
李澄空若有所思。
孙归武一看他的神色,马上叫道:“老李,你可别想不开,别乱来!”
姜树庭忙叫道:“老李,你想报名?”
李澄空笑着摆摆手:“还是算了。”
他觉得,现在确实是报名的好时机。
他们当初确实拿孝陵外卫当炮灰,或者当诱饵,现在对孝陵卫外就会更慎重。
再让孝陵外卫遇险就太失人心了。
当官的还是要注重风评的,会影响考评与晋升。
但再怎么说,还是有风险的,宋无极太厉害,万一再碰上呢?
自己当务之急是练功,提升境界,当一只乌龟,而不是锋芒毕露耍威风。
脚下声忽然响起,停在院门外。
李澄空耳朵耸了耸,起身拉开门,抱拳道:“秦掌司,韩大人。”
秦天南与韩平川同时进门,目光逡巡着往里走。
宋明华四人纷纷站起,抱拳行礼。
韩平川摆摆手:“不必多礼了,”
他一反平常,不板着脸摆出严肃神色,而是换了一幅随和的面孔,笑眯眯的道:“很热闹哇。”
姜树庭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韩平川也一反平常的微笑,平易近人:“正说什么呢?”
宋明华四人面面相觑。
秦天南哼道:“有什么可遮掩的!”
李澄空紧闭双唇,缩起头来不吱声,仅做恭敬状,决心不出风头。
韩平川笑道:“准是在说孝陵外卫的事。”
宋明华道:“是,我们也好奇,怎么会全军覆没了呢。”
两人沉了沉脸,摇摇头。
胡云石道:“秦掌司,韩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孙归武瞪大眼睛看他,觉得他们胆子忒大,竟然真敢问这个问题。
这不是触逆鳞嘛!
“唉……”秦天南摇摇头。
韩平川道:“是多方面的原因酿成此苦,一是运气不好,与宋无极结结实实碰个正着,二是他们太冲动,立功心切血性太过,该逃的时候不逃,三者……,也有孝陵卫临阵退缩,已经清退了他们。”
“是因为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所以临阵退缩,独自逃走吧?”胡云石冷冷道。
韩平川沉默。
秦天南哼一声:“孝陵外卫也是孝陵卫,既然不把孝陵卫当自己人,那就别做孝陵卫!”
韩平川虽然脸色阴沉,却仍旧以欣赏的目光打量胡云石,轻轻点头。
在这个时候敢出头说话,确实胆气过人,这胡云石沉稳厚重如石,是块好材料。
宋明华道:“二位大驾光临小院,不知有何贵干?”
李澄空忙以眼色制止,却已经晚了。
秦天南轻咳一声,看向李澄空。
李澄空忙道:“秦掌司,我先回屋了。”
“回什么回!”秦天南哼道:“李澄空,今天开始,你便是孝陵外卫!”
李澄空暗道果然,忙笑道:“掌司,此话怎讲?我没报名吧?”
“不必报名。”秦天南道:“这是我跟韩大人商量决定的。”
“这个……,不是自愿的吗?”李澄空道:“还能强行逼着加入?”
“我这个掌司可以在紧急情况下,征召任何人进孝陵卫!”
李澄空闭上嘴。
韩平川冷冷道:“李澄空!你要抗命?再体味一回鞭子的滋味?”
李澄空道:“韩大人,孝陵外卫仅一个虚名,遇到危险冲在前,好事就轮不到。”
“你想要什么好处?”秦天南冷冷道。
韩平川也面露不善。
李澄空道:“我不求权不求利,也不求跟孝陵卫同样的待遇,只有一样相求。”
“说罢!”秦天南哼道。
李澄空道:“不受其余孝陵卫指挥,只听秦掌司你的。”
“胃口不小!”秦天南冷笑。
李澄空这其实是要官。
不受别的孝陵卫指挥,只听自己的,就是要做百户,自己手下有四个百户。
李澄空道:“无名无利,白白冒性命危险,还要受气,那还是治我的罪吧,我宁愿挨鞭子!”
秦天南冷冷瞪着他。
孙归武忙给李澄空使眼色,别触怒秦天南与韩平川,要不然没好果子吃。
李澄空只做恭敬状,眼神低垂不与他们严厉目光相撞,好像刚才说那番话的不是他。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
“咕嘟。”姜树庭喉咙滚动,紧张咽一下唾沫,声音之大吓自己一跳。
韩平川缓缓道:“这李澄空所说也不是一点儿没道理。”
秦天南冷哼:“孝陵外卫有一个最大的好处李澄空你可没说。”
李澄空抬头看过来。
秦天南道:“可以出去透透气,可以有更精彩的经历,练了一身武功终于有施展之地。”
李澄空摇摇头:“掌司,我只要平平安安就好。”
“哼,胸无大志!”秦天南冷哼。
韩平川道:“李澄空,还有一桩最大的好处。”
李澄空一幅洗耳恭听状看向他。
韩平川道:“你成了孝陵外卫,谁敢再刺杀你,就要好好思量思量。”
李澄空摇头:“大罗掌宗会顾忌孝陵外卫的身份?未必吧?”
“会!”韩平川道。
李澄空闭上嘴,沉默不语。
显然是不为所动。
姜树庭瞪大眼睛,硬撑着不让自己再咽唾沫。
这李澄空竟敢跟秦掌司与韩大人提这样的条件,简直就是胆大包天!
韩平川看向秦天南:“要不然,秦大人,就依他吧。”
“你们四个一起进来!”秦天南食指绕了一个圈。
正在替李澄空捏着汗的众人一怔。
秦天南道:“你们不是喜欢凑在一起吗?那就成全你们,你们都进孝陵外卫!”
“好!”孙归武毫不犹豫的答应。
胡云石点头。
宋明华犹豫一下,看向李澄空。
李澄空皱眉:“秦大人……”
他原本是抱着进去也要偷奸耍滑,龟缩不动,埋头苦练,不立功不拼命。
秦天南道:“你难道要单打独斗,机会难得,你可想好了!”
韩平川道:“我跟秦大人决定,不会再招孝陵外卫,现在不进来,往后再不可能进来了。”
“好,我们加入!”姜树庭昂然道。
“好!秦天南一拍巴掌:“今天开始,你们便是孝陵外卫,李澄空带头,受我节制。”
“是。”四人抱拳沉声答应。
他们很满意,彼此在一起便心里有底,不慌乱不迷茫,反而蠢蠢欲动。
好久没出去,终于能再次领略世间繁华与不同的风景了!
他们想着想着不由咧开嘴角。
李澄空却毫无高兴神色。
自己打不过也可凭超算倚天逃脱,有了他们那就不一样了。
“明天还有一场围捕,好好养精蓄锐吧。”秦天南沉声道。
“是!”众人兴奋抱拳。
送秦天南与韩平川离开后,他们兴奋的议论不休。
李澄空兴致不高。
他想加入孝陵卫,可时机不对,再过两个月差不多,现在加入有违他计划。
只恨身卑位贱,一个种菜太监纵使有千般算计万般主意,还是身不由己。
“老李,这不挺好嘛。”孙归武呵呵笑道:“让我们并肩杀敌,好不能快!”
李澄空道:“老黄他们当初也一样想法吧。”
老黄就是死去的黄世经他们六个,武功最拔尖,加入孝陵卫时定是踌躇满志。
“老李你真能扫兴!”孙归武摇头。
姜树庭笑道:“这一次,秦掌司不会再让我们送死了吧?”
“难说。”李澄空摇头。
脚步声中,四个中年太监进来,两人抬一紫漆木箱,一米见方。
打开之后,箱内是一堆蓝衫与五个瓷瓶。
每人一瓶,每瓶有两颗灵丹,救命疗伤之用。
每人两件蓝袍、两件蓝衫。
众人迫不及待的换下褐色短衫,兴奋的甩袖子,个个嘴咧得老大,难以自抑。
李澄空也在屋里换了一身蓝袍。
木箱的箱盖打开,里面便是一面镜子,可以看到自己的模样。
他端量着镜中的自己。
穿了这一身蓝袍,越发映衬得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英姿勃发。
还真是一幅好皮囊。
可惜了,是太监,但愿紫阳神功真能助自己修复残躯,不再是一个太监!
他出得屋外,宋明华他们都换了蓝袍,个个一表人才,满脸兴奋。
“老宋老孙老胡,还有老姜,我们来演练一下。”李澄空道:“免得到时候出乱。”
“演练什么?”孙归武笑道:“你到时发话,我们直接听命便是。”
他们对李澄空的手段自叹弗如,自然听他命令。
李澄空摇头:“一些复杂套路还是要提前演练的,到时候来不及说。”
“什么套路?”姜树庭好奇的道。
李澄空道:“例如碰上宋无极或者别的高手,我们怎么逃,怎么保命,遇到挑衅,我们怎么处理,看到别人遇险,我们如何应对……”
“这么复杂?”姜树庭咋舌。
李澄空道:“凡事予则立,不予则废,事关我们的小命,还是练好了。”
“对对对。”姜树庭赞同。
孝陵外卫确实是威风,可也危险,一个不好,老黄他们就是前车之鉴。
李澄空一一演练,模拟各种场景,他扮成敌人,看他们如何应对。
通过这些演练,李澄空一步一步建立他们的行动模式模型,可提前预判,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老姜,你消息灵通,可知道这宋无极是什么来历?什么武功?”
“不知道呢,挺神秘的家伙。”
“那老黄他们是怎么死的,可知道?”李澄空道。
“……我去仔细打听打听。”姜树庭跑出去。
半晌后,他跑回来,脸色沉肃:“都是死于飞刀,不能给这宋无极出刀的机会,刀一出,非死即伤。”
“飞刀……”李澄空思索:“那我们就演练一下怎么避飞刀。”
时间慢慢流逝,当一轮明月高悬正中,四人累得精疲力竭,抬不起胳膊。
“差不多了。”李澄空道:“记住只有一个原则,保命第一,别逞强。”
“明白明白。”宋明华四人点头不迭。
李澄空在今晚念叨了不止一百遍这句话,他们都听腻了。
李澄空笑着点头。
时间太短,只有这种洗脑式的重复才能让他们记住,最怕他们头脑发热,跟宋无极拼命。
各自回屋,姜树庭依依不舍的离开院子。
他也恨不得有这么一间院子,有自己的屋子,这次立功之后一定要提出这要求。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外面有人敲门。
孙归武上前开门,发现是郑西风,脸色顿时变得不善,瞪过去。
郑西风道:“李澄空呢?赶紧的,马上便要出发,去神秀湖边集合!”
他说罢转身便走。
心里极是兴奋。
这李澄空如此的猖狂,终于倒霉成了孝陵外卫,必会被宋无极宰掉!
到时候紫阳宗高层也怨不到自己身上。
李澄空五人赶到神秀湖的时候,已经有百人肃然站在白气缭绕的湖旁。
湖面雾气氤氲,如轻纱舒卷。
众人一言不发站成一个方阵。
早起的鸟儿清鸣声阵阵,显得周围格外宁静安祥。
秦天南站在最前头,严肃挺拔。
李澄空五人来到最外侧站好,一百多人目不斜视,仿佛没看到他们。
“李澄空、宋明华、胡云石、孙归武、姜树庭,这五人是新的孝陵外卫,直接归我指挥!”秦天南缓缓说道。
两百多道目光“唰”的望向李澄空五人。
他们都听明白了,这李澄空无异于成了百户,虽然仅仅有四个手下。
五人独立成队,地位太过超然了吧?他们只是种菜太监而已!
“你们要明白,他们现在不是种菜的,而是孝陵卫!”秦天南沉声道。
众人默然。
那几个不支援孝陵外卫的同伴被驱逐,给他们莫大威慑,至少表面不敢表现出来。
秦天南看向李澄空:“李澄空,你们五个的任务是追踪,找到宋无极的位置!”
李澄空脸色微变。
这是最危险的任务,无异于摸老虎屁股。
PS:看错时间了,对不住对不住。
秦天南道:“傅鸳湖!”
“在!”一个三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应声出列。
他身形削瘦挺拔,圆脸庞白如玉,一双眼睛熠熠如寒星,眼瞳格外的明亮,抱拳道:“掌司!”
“你率四人负责府衙以北!”
“是!”
秦天南看向李澄空:“李澄空!”
“在。”李澄空抱拳。
“你率四人,负责府衙以南,找到宋无极别动手,静待我们跟上便好。”
“是。”李澄空沉声道。
他一颗心下沉。
秦天南就不怕自己这一队再覆灭,惹怒所有种菜太监?
随即他又明白。
这是秦天南的平衡之术。
只让孝陵卫负责危险任务,孝陵外卫反而做不危险的事,惹怒的是整个孝陵卫。
孝陵卫是秦天南真正的心腹,而不是种菜太监,种菜太监的心思他不会太在意。
“傅鸳湖,给李澄空看宋无极的画像,讲一讲宋无极,别白白送命!”
“是。”
“去吧。”秦天南摆手。
傅鸳湖带着四个人往外走,李澄空他们跟上。
李澄空没有急着搭话,离开神秀湖踏上神道,又看到了一座座神像。
原本只有五米高的神像,此时在明媚的晨光下宛如撑天踏地的盘古巨神,气势滔天。
他们仿佛一个个冲过来,下一刻要把自己撕成碎片。
李澄空瞬间把所有内力送到天隐洞天。
眼前幻相消失。
他扭头看,宋明华他们脸色苍白,牙咯咯响,蓝衫猎猎抖动如迎风而行。
傅鸳湖他们五人也是一样。
他们如乌龟爬出百米长的神道,浑身大汗淋漓。
“吁……”高大的金色三重牌坊下,众人不约而同长吁一口气。
傅鸳湖看向李澄空,熠熠目光闪了闪,从怀里掏出一幅画像递给李澄空:“这便是宋无极。”
李澄空打开扫一眼迅速合上,递还给傅鸳湖,避开孙归武探视。
“我也看看啊。”孙归武叫道。
李澄空道:“我看到就足够了。”
“不认得他,见着了也不知道,防备不了他的偷袭。”孙归武道:“太冤了吧?”
傅鸳湖竖起大拇指:“聪明!”
孙归武瞪过去。
傅鸳湖对他的桀骜不驯毫不在意:“这宋无极感应非常敏锐,你们带着敌意看他,他必感应到,立下杀手。”
“他有这么神?”孙归武不服气:“难不成已经是坠星境?”
“他没到坠星境。”傅鸳湖摇头道:“否则追风神捕已然出手。”
孙归武露出微笑。
傅鸳湖沉声道:“但难缠程度更胜坠星境一筹,……飞刀奇绝,轻功奇快,要不然,你以为我们孝陵卫都是脓包?!”
孙归武脸色沉下来。
李澄空道:“他如此厉害,应该出身名门吧?”
傅鸳湖摇头:“看不出他的路数,当世之中,好像还没有如此厉害的飞刀。”
“轻功呢?”
“那更难分辨,三教四宗的轻功不必说了,还有诸多轻功绝顶一流宗门。”
“难道就拿他没办法了?”李澄空皱眉:“掌司不招追风神捕过来?”
“不到坠星境界,追风神捕不来的。”
“就是说,只能靠我们孝陵卫?”
“正是。”
“难怪成立孝陵外卫,孝陵卫折损一个,掌司的压力大一分,傅兄你想必也是身世不凡吧?”
傅鸳湖摆摆手,淡淡道:“没落门弟罢了,我沾了二弟的光,我才能来到孝陵。”
李澄空道:“令弟是……?”
“大雪山弟子。”傅鸳湖傲然。
“失敬!”李澄空肃然,叹道:“再没落也不是我们家世能比的。”
傅鸳湖微笑。
他门庭没落,比不得孝陵卫里其他人,但也不是这些种菜太监们可比。
这些种菜太监注定一生埋没于孝陵,一潭死水,如行尸走肉无异。
他心怀怜悯。
更重要的是,他太祖父便是一个太监,四品太监。
祖父荫封进军中,资质平庸而没能建功立业。
一代不如一代,到了自己这一代,荫封已经尽了。
如果不是二弟天资绝世,进入大雪山刀宗,自己也没机会进孝陵卫。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
傅鸳湖,四个孝陵卫神色傲然,显然没把宋明华他们放眼里。
宋明华他们骨子里骄傲,没热脸贴冷屁股,双眼贪婪扫视四周,似把一切风景都攫入眼里。
数年困于孝陵,孝陵风景虽美,但久住无风景,早就腻了。
李澄空不理会风景,只专注于傅鸳湖与说话,要多了解宋无极。
“傅兄,既然他行踪飘忽,那为何一直赖着不走?”
“依照他习惯,一旦被发现就换地方,这一次却一反常态,很古怪。”
“他就不怕秦掌司请追风神捕?”
“是很奇怪。”傅鸳湖皱眉。
李澄空沉吟:“或者他武功大进,改变了行事风格,或者是有什么恩怨未消,再或者,他有什么重要的人,或者物,羁绊住了他?”
傅鸳湖点头。
李澄空沉声道:“很可能是女人!”
傅鸳湖笑道:“不至于吧?为一个女人就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们来到一座巍然高城之外。
两重城门楼在清晨的阳光下闪动着紫红光泽,凝重而威严,气派不凡。
十米高的褐砖城墙围绕,隔绝了他们眼光,墙体斑驳,透出沧桑气息。
这晓晨城显然是一座老城。
“先进树林把衣裳反过来。”傅鸳湖道。
众人进大道旁的树林,把衣衫反过来,原本的一水蓝衫变成有的灰,有的青,有的白。
“行走之际留记号。”傅鸳湖提醒道:“真遇到宋无极,装作没认出,一旦动手马上发讯号!……我们先走一步。”
“好,”李澄空诚恳的叮嘱:“傅兄,万万小心!”
虽不知这傅鸳湖的心性,但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他有心与傅鸳湖结交。
“你也小心。”傅鸳湖带着四个凛然孝陵卫离开。
李澄空看他们如赴死一般的神色,轻轻摇头。
孙归武不忿的哼道:“个个鼻孔朝天!”
李澄空道:“我们也走吧。”
“老李,”孙归武道:“不认得那家伙有什么用?”
李澄空道:“就权当是进城玩,好不容易进一趟城。”
“正是正是。”姜树庭兴奋的搓手。
好像远离了繁华数十年甚至一辈子,恍如隔世啊。
五人来到城门口。
八个铁皑士兵手按长刀,站成两排,身体松松垮垮,神情懒洋洋好像睡过去,对来往行人一概不理。
五人进城之后觉得眼睛不够用,看看这个,问问那个,走走停停,不知不觉把宋无极抛之脑后。
李澄空也觉得新奇。
这里是与前世截然不同的繁华,人多、更杂乱,但同样更具有生活气息。
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小孩子们蹿来蹿去,调皮捣蛋,被大人们喝骂着,笑嬉嬉的跑开。
讨价还价、争吵、站在大街上交谈大笑,喧闹嘈杂,他们五个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李澄空与他们逛街,目光不时掠过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停留。
所见已烙印入脑海。
随着倚天的融入,他双眼越来越像高清摄像机。
待转过头看孙归武他们时,脑海里用慢镜头回放先前所见。
这是防备真看到宋无极的时候会失态,眼神停留被宋无极捕捉到。
从南到北,一条街一条街的逛,一直到府衙那条路停住,然后再往回逛。
最终进了一家兵器铺。
“我想买把刀。”孙归武兴致不减,摆弄着一柄柄雪亮长刀。
他极喜欢兵器,有了剑还想来一把刀。
忽然天空传来一声“砰”的闷响,好像大白天有人放爆竹。
李澄空跨出门,看向天空冉冉出现的一朵黑云。
“你们留在这儿!”李澄空转身夺过孙归武手上长刀,拔腿便冲。
宋明华他们想跟上。
“哎哎哎……”兵器铺的伙计忙用身子挡住门口:“还没付钱呐!”
李澄空的声音传来:“别出来!”
孙归武哼道:“老宋,我们去了也是累赘。”
“可他一个人……”宋明华皱眉。
胡云石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递给伙计,挥挥手打发他退到一边去。
“老孙说得对!”胡云石道。
“唉……”宋明华很不甘心。
姜树庭脸色苍白:“难道真碰上那家伙了?”
前一刻五人欢声笑语的逛街,下一刻就要面临生死,变化太突兀,他紧张得发抖。
“瞧你吓得!”孙归武用力一拍他肩膀。
姜树庭挤出比苦还难看的笑容:“我还没活够呢,老孙,要不然,我们逃吧。”
“别胡说!”孙归武按住他肩膀:“老姜,关键时候你可别掉裤子!”
姜树庭深吸一口气再用力吐出来。
被他这么一弄,宋明华他们也紧张起来,看向黑云所在的方向。
姜树庭低声道:“老李怎么犯傻,该拖延到那家伙离开再去的。”
万一宋无极还没走呢,那不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傅鸳湖五人并排躺在一条小巷的青石地板上。
小巷幽深宁静。
明媚阳光掠过墙头,照着他们苍白的脸,胸口一大摊血正慢慢扩散。
一名高大魁梧中年男子正在他们头顶,倚着青石墙笑眯眯的提着一坛酒。
他饮一大口酒,毫不在意衣襟被打湿:“你们猜猜看,同伙何时能赶到?”
傅鸳湖躺在最外侧,最靠近小巷之外,冷冷道:“宋无极,你猖狂个什么劲,待掌司过来,你还不是一样要鼠窜?”
“呵呵……”宋无极摇头笑,又喝一大口酒。
“如果不是逃命快,你早被掌司毙了!”傅鸳湖道。
宋无极笑道:“好大的口气!”
“你敢说前几次你没逃?”傅鸳湖越发不屑。
“小伙子还挺有胆气的。”宋无极平平无奇的脸庞露出轻松笑意,摇摇头:“没用的,我现在不会杀你,我就要看看你的同伴们来不来救,来一个杀一个,看看我的刀利,还是你们孝陵卫人多!”
“宋无极,你到底与我们孝陵卫有什么仇?”傅鸳湖哼一声道:“如此谓丧心病狂,朝廷能饶得了你?”
“饶不了,又能奈我何!”宋无极淡淡一笑,神态睥睨如俯视天下。
“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看不惯人间不平事,看不惯你们这些官宦子弟如此偷机取巧,而平民子弟想升官却要拿命拼!”
“我们这些子弟是沾了先人的光,那也是他们拿命拼出来的!”
“嘿,你倒是让我无话可说了!”宋无极大笑道:“你这小家伙有胆有识,可惜喽,碰上了我只能怨你命运不济吧,该送你们上路了,咦,一只小老鼠!”
他扭头看向墙头。
李澄空在对面墙头站直,隔着十米远,沉声喝道:“宋无极!”
“这年头还真有不怕死的。”宋无极笑着摇头,目光却冰冷的扫过傅鸳湖五人。
傅鸳湖暗叹我命休矣!
这宋无极先要杀自己五人再杀李澄空。
李澄空竟然如此仗义,舍身相救,可惜他武功太差救不了,在黄泉路上能结伴而行也算是一桩快事。
李澄空“呼”的掷出一道黑影:“看暗器!”
宋无极淡淡吐出四个字:“不知死活!”
他袖中飞出一道白光,瞬间在他与李澄空之间拉出一道匹练。
李澄空早就催动踏梅诀一折,再一折,飞刀贴着他肩膀划过。
森然寒气如箭般钻进肩头,半边肩膀发麻。
好快的飞刀!
好凌厉的刀气!
昆仑玉壶诀浇灌这么久,他觉得运算速度已经达到十五倍左右。
即使反应这么快,还差点儿中刀,这飞刀之快可见一般,怪不得如此轻松杀孝陵卫。
“哼!”宋无极服沉下脸。
自己的太诰神刀竟然被一个离渊境的小老鼠避开,简直是耻辱!
他袖中再飞出一道白光。
李澄空动作一直没停,身形在空中折转,幻出数道影子。
白光射中一道虚影。
“叮……”一把雪亮的长刀横挡在李澄空胸前,刀身破一个洞,胸前衣衫裂一道长口子。
李澄空双手撑刀,惊出一身冷汗:好锋利的刀!
秦天南怎还不到?按照推算,第一刀过后就该到了。
他之所以敢冒头就是计算了秦天南的修为、轻功,城内的距离,推算出时间。
自己避开第一刀,他就应该到了。
长刀当盾牌也计算在内。
种种算计在胸,所以看他举动冒险,其实很稳妥,几乎没有性命之忧。
可已经两刀,秦天南还没到,难道被什么事缠住,或者故意隐在一旁?
不会是让自己死吧?
他心思电转,长喝道:“宋无极,掌司已到!”
“他到了也救不了你的命!”宋无极把酒坛一抛,甩刀再射。
“啪”酒坛碎了一地,酒香四溢。
李澄空疾退,横挪,再横挪,化为一只螃蟹,再次堪堪避开这一道白光。
他横挪之际射出一道黑光。
宋无极双眼冰冷,敢在自己的太诰神刀跟前施展暗器,就是侮辱自己!
傅鸳湖眼中闪动光芒。
这是故意引走他,是为了救自己五人性命,李澄空果然仗义!
李澄空心下叫苦:“怎么还不到!”
他通过分析宋无极前两刀,现在不等宋无极肩膀动,通过眼神闪动便提前横挪。
即使如此,仍堪堪避开。
飞刀更快了。
刀出则刀至,仿佛直接跨越时间与距离的阻碍。
“中!”宋无极断喝。
“嗤!”李澄空原本已经避开的飞刀从李澄空左胸口穿出,射回到宋无极跟前一臂距离。
它停在半空,刀尖朝下,慢慢旋转,刀身滴血不沾,在阳光下闪动着冷嗖嗖寒光。
宋无极冷笑:“自不量力!”
李澄空低头看自己胸口,裂口如婴儿嘴,汩汩冒血,刀的寒气犹在伤口附近盘旋,阻止着内力的修复。
“好刀法!”李澄空喃喃道。
宋无极傲然道:“此乃太诰神刀!”
昆仑玉壶诀运转,一道道灵浆注入身体。
“噗!”李澄空一掌拍在胸口,打得自己喷血,惹得傅鸳湖五人不解。
“吓傻了?”宋无极摇头。
太素御星诀的力量内外交击。
因境界之差,太素御星诀不能击溃刀气,仅能包裹住,同归于尽一般陡然发力拖着它进入天隐洞天。
刀气一去,伤口贪婪的吸纳灵浆。
肉芽迅速生长、伸出去触及别的肉芽、彼此交缠,令伤口痒得厉害。
远处传来长啸声。
宋无极不理李澄空,发出一声长笑:“秦天南,现在才来,让我等得好苦!”
他手拈一枚飞刀,待秦天南破空而至时射出,瞬间射中秦天南。
李澄空五官强化,超常眼力看出这飞刀没有射中自己的飞刀玲珑精致。
秦天南笔直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蓝光,目光扫过李澄空与傅鸳湖他们,铁青着脸捣出一拳。
“砰!”飞刀化为碎片四溅,他下一刻跨到宋无极身前,又一拳捣出。
宋无极第二刀射出。
“砰!”秦天南的拳头击碎飞刀、余势不减击中宋无极。
“你……”宋无极如被掷石车掷飞出去,远处传来他的嘶声怒喝:“坠星境!”
他以为秦天南仅仅是涅槃境,多数顶尖高手都困在涅槃境,他自己也一样,他根本不惧涅槃境高手。
可万万没想到这秦天南竟是坠星境!全没有一点儿坠星境的气势。
秦天南追向宋无极,六颗白丸从他袖中飞出,飞进李澄空六人嘴里。
宋无极却已经杳无踪迹。
片刻后,秦天南铁青着脸回来。
他来到李澄空跟前,对盘膝坐地的李澄空冷冷道:“死了没?”
李澄空睁开眼:“还以为掌司你不敢来了!”
秦天南哼一声,转向傅鸳湖五人。
傅鸳湖五人脸色苍白,精神却昂扬,死里逃生的感觉让他们亢奋,抱拳沉喝:“多谢掌司!”
秦天南摆摆手道:“我来晚了一步,你们六个命够大的!”
傅鸳湖五人看向李澄空。
如果不是李澄空舍身相救,他们五个这会儿早跨进鬼门关,甚至已经喝过孟婆汤。
秦天南道:“能动吗?能走就现在走,免得他杀个回马枪。”
“能。”傅鸳湖五人点头迈步。
秦天南没动,阴沉盯着宋无极消失方向。
李澄空道:“掌司,追啊。”
“他轻功厉害,逃之夭夭。”秦天南哼道。
“我能找到他。”李澄空道。
秦天南凝视李澄空,点点头对傅鸳湖道:“你们五个先回去。”
傅鸳湖看向李澄空:“李兄弟,小心!”
李澄空微笑点头。
傅鸳湖五人捂着胸口离开。
“你真能找到他?”秦天南道。
李澄空道:“我鼻子尖,闻得到他身上的酒味,我们要加快了,酒味散得快!”
秦天南提起他腰带,朝着李澄空手指方向射去。
狂风呼啸,狠狠挤压着他的脸。
五官放开之下,他清晰闻得刚才酒味,酒味方向一直在改变,宋无极好像能看到他们似的躲避。
他手指不停变方向。
变换了六次方向、奔出百里之后,秦天南不耐烦的道:“你行不行?”
“你速度不够快!”李澄空道:“他在避开我们,快,再快!”
秦天南咬牙,速度陡增一截。
几件事下来,他已然发现李澄空不仅武学资质天下罕有,心智也极惊人。
眼前景物变得扭曲,李澄空口鼻被狂风死死捂住不能呼吸,忽然喝道:“就在前面!”
他们奔进深山,郁郁葱葱树林形成茫茫绿海。
各种各样的味道纷至沓来,冲击着他鼻子,他凝神专注于酒味,越追越近。
“看到了!”秦天南忽然冷笑,已然看到宋无极正冲进对面山谷,便要跟着冲进去。
李澄空忙道:“慢着!”
秦天南戛然而止。
从高速到骤然停止,五脏六腑好像都滚了两圈,烦郁欲呕,李澄空头晕眼花的道:“那里有毒!”
秦天南脸色阴沉欲滴。
“应该是赤阴珠!”李澄空道。
他记起汪若愚提到的天下宗师高手都抗不住的剧毒。
赤阴珠便是其一。
赤阴珠乃是南疆异虫赤阴蜘蛛所凝,气味淡薄。
在瀑布或者水潭或花池边,能闻得到似清新似微腥的水气,赤阴珠的味道便如此。
秦天南脸色变了变,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色圆牌递给李澄空:“你拿这个去调兵!晓晨城的守卫全部调来,带上破罡弩!”
李澄空接过来:“掌司,我要他的飞刀秘笈!”
秦天南瞪他一眼:“他怎么可能把秘笈带身上。”
“他行踪飘忽,重要东西一定是要带在身上的。”
“好好好,赶紧去调兵!”秦天南不耐烦的摆手。
李澄空道:“那你是答应了,可不能食言,我去了!”
秦天南哼一声答应。
太诰神刀让李澄空动力十足,伤口已然差不多痊愈,猛催踏梅诀一阵风冲到晓晨城外,举起圆银牌子,让城卫开始召集人手。
孝陵卫多数要镇守孝陵,不能为一个宋无极而全体出动,万一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呢?
杀宋无极事小,孝陵出了乱子是要砍头的。
令牌一出,城卫们迅速集合,随着李澄空来到秦天南跟前。
李澄空发现这些城卫皆身怀轻功,速度不逊于奔马,至少都是鹤唳境。
鹤唳境内力方可催动轻功,踏天境仅仅增强力量,没法令身体轻盈。
秦天南正踏在树梢上俯视对面的山谷。
“见过秦掌司!”领头的一个百户抱拳,铠甲哗哗作响,银光闪闪。
秦天南沉声道:“赵百户,贼人有涅槃境修为,正在山谷里,围起来,防止他逃蹿!”
“是!”赵百户赵承仁大声回答,断喝一声:“来人!”
“在!”百人齐喝。
赵承仁打了两个手势,众士兵分散开,五人一组彼此响应,仿佛一张网罩向山谷,占据高处。
李澄空默默打量。
他从汪若愚嘴里知道,除了坠星射月大光明三境的宗师,宗师以下高手在朝廷军队跟前都要跪。
宋无极是涅槃境高手,且轻功绝世,众城卫却多数在离渊境及离渊境以下。
两者差距太大,真能挡得住宋无极?
“喏,服下这个,进去找到他,灭掉他!”秦天南从怀里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两颗雪白丹丸,自己服一颗,抛给李澄空一颗。
他慢慢放回玉瓶,盯着山谷的双眼闪动着灼灼逼人光华。
“掌司你一定恨极了他吧?”李澄空送丹丸进嘴,呛嗓子的辛辣直通小腹,如饮烈酒:“给你找这么大的麻烦!”
那些死去孝陵卫的家族都不是善茬儿,秦天南一定承受着巨大压力。
“孝陵卫们多数偷懒耍滑,不是什么好货,可朝夕相处,骤然间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尸体,你能体会这滋味吗?”秦天南看向李澄空。
李澄空摇头。
秦天南冷冷道:“他们的父母再有权再有势有何用?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痛苦……”
他缓缓摇头,眼中闪动冰冷光华:“所以这个宋无极罪该万死!”
李澄空隐隐猜得,恐怕秦天南也体会过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所以才会如此痛恨宋无极。
“走吧,灭了他!”秦天南提起李澄空腰带便要飞起。
“慢着!”李澄空忙道。
秦天南停住动作。
李澄空道:“掌司不觉得蹊跷?”
“蹊跷什么?”
“宋无极为何一直呆在此谷不离开?他知道我们追在后面。”
“因为布置了赤阴珠!”
李澄空道:“他应该留着退路。”
“什么意思?”
“很可能有暗道,或者山洞,能从容退出这处绝地。”
李澄空打量对面的山谷。
四面环山,山谷似深井,一旦被堵住就如瓮中捉鳖,逃无可逃。
他不相信宋无极仅仅凭赤阴珠就留在这样的绝地,一定有退路在。
“你就说怎么办!”秦天南急躁的道。
宋无极近在眼前,他杀机沸腾,迫不及待的情绪翻涌,让他不能冷静思考。
李澄空道:“我们这样,掌司你进去之后,走一段距离便装作中毒,装作服解毒丹引他纠缠,我趁机找到他后路,抄了他后路!”
“就这么办!”秦天南不待他再说,提起他射进山谷。
山谷石壁高有两百多米,六十层楼高,到了近处便觉巍然可遮天蔽日。
山顶站了一队队铁铠士兵,手持破罡弩,铁铠闪银光,弩尖闪寒芒。
铁盔之下仅露士兵们双眼,目光冰冷。
太阳当头照,阳光照耀下的山谷仍旧幽暗。
进入山谷百米远,秦天南闷哼一声松开李澄空,哼道:“有毒!”
他从怀时掏出一个瓷瓶,掏出一颗红丸塞嘴里,闭眼运功。
李澄空趁机滚两圈钻进树林,然后如进入水中一般无声无息潜行。
他通过鼻子知道宋无极先前停留位置,也知道宋无极已然冲向秦天南,且并没看到自己。
“嘿嘿……”宋无极的冷笑声在远处响起,然后是“嗤”的轻啸,显然飞刀已出。
李澄空低速潜行,不惊动宋无极。
“叮……”秦天南发出冷笑:“宋无极,我岂能不防备你的飞刀,寒铁护心镜,你破不开的!”
宋无极不屑的声音传来:“宗师竟然用护心镜,够卑鄙!”
李澄空来到正南石壁下,仔细扫一遍周围,打开十五倍思维,脑海里慢慢回放,时而放大,时而缩小。
“嗤!”
“哼!”
李澄空推断秦天南中刀了。
“哈哈……”宋无极大笑声响起:“秦天南,你不是挺能耐嘛,还追杀我,现在是谁追杀谁?哈哈!”
秦天南断喝:“好了没?”
李澄空沉默不语,仍旧搜索。
“嗤!”飞刀破空。
“该死!”秦天南怒吼,跟着断喝:“咄!”
李澄空眼前一晃,好像发生地震,眩晕感袭来,大地山壁皆剧烈晃动。
他知道这是秦天南发出的音杀之术,宗师高手独有的手段。
这音杀术两丈之内可震毙常人,境界越低受影响越大,轻者眩晕,重者痴呆。
百米开外仍旧让他头晕眼花。
他索性闭上眼,大脑仍高速运转,回放所见,终于停在一个点上。
“哪里逃?!”秦天南断喝。
衣袂飘飞声响起,随后见到秦天南右胸口插着一柄飞刀追赶宋无极。
宋无极如一缕轻烟急奔逃在前,看到李澄空正伸手去按石壁,速度陡然升一截的同时射飞刀,同时断喝:“找死!”
李澄空一扭,避开飞刀的同时按到石壁青苔上。
“你该死!”宋无极大吼,又急又怒。
“轰隆!”石壁出现一个洞口,李澄空弯腰往里一探身,然后迅速按上洞内侧一块石头。
“砰!”一声惊天巨响,巨大石头在洞内重重落下,地动山摇中,严严实实堵住了洞口。
李澄空后退,秦天南前进,两人会合,李澄空缩到秦天南身边,暗松一口气。
亏得自己有十五倍思维,才能及时找到机关。
秦天南满意的点点头,冷冷道:“宋无极,这回看你往哪里逃!”
宋无极盯着被挡住的山洞,双眼闪动复杂眼神,死死瞪向李澄空。
李澄空心中发寒,轻咳一声平静心绪,缓缓道:“宋无极,你为何非要杀孝陵卫?”
知道其目的,更容易推测其行动,这也算是他的强迫症,很想知道宋无极为何如此。
“哼!”宋无极冷笑。
他暗忖,多一点时间,赤阴珠毒性发作更烈,秦天南实力便减一分。
李澄空摇头:“应该不是为了钱,难道是与孝陵卫有仇?”
“嘿!”宋无极不屑。
李澄空道:“是跟孝陵卫的父辈有仇吧?或者是上一辈的仇?”
宋无极皱了皱眉。
李澄空道:“看来猜对了,你是父母被灭?”
杀这么多孝陵卫可不是一般的仇恨,已经有疯狂的势态,必是受长期压抑的仇恨所驱。
仇恨越压抑,报复越强烈疯狂。
“住嘴!”宋无极断喝。
他脑海里不由浮现当初的那一幕,轻功绝世的父亲因为得罪了一个官员而被诬为盗贼,被一群士兵围住,用破罡弩射得粉身碎骨。
惨烈之状时常在他梦里荧绕,把他惊醒。
可那家伙已经升到六科给事中,自己不敢进京,那就杀掉他的儿子。
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他们的儿子也该死,索性把这些家伙全灭掉!
“噗!”秦天南吐出一口黑血,得意的冷笑:“宋无极,你还真以为我中毒了?赤阴珠不是无解的!”
“你——?”宋无极顿时惊醒。
秦天南咬牙切齿:“这里便是你的灭绝之地!”
“看谁先死!”宋无极从怀里掏出一颗紫丸塞进嘴里。
李澄空忙道:“掌司!”
“神变丹?”秦天南发出不屑冷笑:“垂死挣扎,死得更快!”
神变丹据说可从涅槃境推到坠星境,服之不死则晋坠星境,但还没听过不死的。
“呜……”怪异的呼啸声从宋无极身体里响起,他眼瞳里闪起耀眼的紫光。
“娘的,真突破了!”秦天南怪叫。
李澄空忙道:“快啊!”
“来不及了!”秦天南一推他:“快走!”
李澄空转身便跑。
他暗自摇头。
一手好牌打得稀烂,秦天南刚才拦住他服神变丹何至于此!
当然,宋无极轻功好,秦天南拦也未必拦得住。
突破到了坠星境,晋为宗师高手,自己不想死就躲得远远的。
他一口气跑到山谷口,来到赵承仁跟前:“赵大人,让所有兄弟都塞住耳朵。”
赵承仁犹豫:“塞住耳朵?那如何听命令?”
李澄空道:“里面是宗师高手。”
赵承仁脸色微变。
顿时明白这是要防备宗师独有的音杀术。
一旦被宗师高手靠近施展音杀术,自己这些手下轻者痴呆重者毙命。
塞住耳朵能有效减弱伤害。
他身为百户当然明白这个常识。
不过一旦塞住耳朵,贻误了军机,那罪过就大了,赵承仁迟疑。
李澄空掏出袖子里的圆银牌一举。
“是!”赵承仁马上抱拳,传令下去命每人塞上耳朵,堵得越严越好。
李澄空收回圆银牌:“赵大人帮我一个忙。”
“李公子请说。”赵承仁很客气。
李澄空沉声道:“给我一套铠甲,两把破罡弩。”
“好,李公子稍等!”赵承仁痛快答应,令一个与李澄空身材差不多的士兵把铁铠脱下来给李澄空穿上,再递给李澄空两把破罡弩。
“李公子,破罡弩每一把都是记录在案,有出有进的,千万不能遗失。”赵承仁叮嘱。
李澄空答应一声,拎着两弩在怪石嶙峋的山谷口走来走去,凝神不动,脑海里推算开来。
片刻后,他来到两块巨大石头中间,躺下、闭眼、身体摆成一个别扭姿势,一动不动。
赵承仁对他古怪的行为不置可否,装作看不到,肃然紧盯着山谷。
孝陵卫地位高于城卫,且手执兵符,自己只须听命行事不必多问。
山谷里隐隐传来怒喝,如遥远天际的春雷。
赵承仁脸色微变。
一片长啸声如爆发的山洪一般,以排山倒海之势冲出山谷灌进众士兵耳朵。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射出,眨眼到了山谷口。
赵承仁他们甚至来不及拨动手指便软绵绵倒下,一弩未出,倒地呈各异形状。
李澄空躲在巨大石头后,耳朵塞得结结实实,还是没能躲过音杀术,眼前发黑便要昏迷。
昆仑玉壶诀的灵浆恰好落下。
他精神一震,恢复清明。
宋无极轻盈飘落到李澄空算计好的巨大石头上,衣袍猎猎鼓荡,头发在空中飘舞,气势滔天,哈哈大笑:“秦天南,后会有期!”
终究还是自己棋高一招,凭自己现在的境界及轻功,秦天南根本追不到自己!
他没有注意躺在石头后、一身铠甲、灰蒙蒙脸庞的李澄空,只当成寻常士兵,音杀术之下,不死也昏迷。
秦天南破空而来,铁青着脸,紫袍猎猎荡动,身体涨大一圈。
他催动秘术激发潜力,纵使伤了根基也要灭杀宋无极!
“嗤!嗤!”宋无极脚尖一撑便要飞离之际,两支破罡箭贯穿了他双腿。
距离太近,且破罡箭距离越近速度越快,他闪避的念头刚起已然中箭。
破罡箭带走大块肉,大腿便是一个血洞,且内部炸碎,双腿已经彻底废了。
破罡箭的霸道狠毒让所有人武林高手心寒。
“砰!”秦天南飞至,一拳打在宋无极胸口,打得他后背炸开一个血洞。
宋无极软绵绵飞起之际,眼睛不看秦天南,瞪向李澄空,已经认出李澄空。
他眼中紫光一闪,甩手射出两道白光。
李澄空在他瞪过来之际便翻身闪到巨大石头后。
两米厚的石头足够挡住飞刀!
这念头刚起,飞刀已然贯穿石头,插到他身上,一刀在左肩头,一刀在右胸口。
“谢天谢地!”李澄空翻身坐起长吁一口气。
他低头扫一眼插在身上颤动的飞刀,贯穿石头后它们力量已尽,仅入肉两寸没有大碍。
宋无极“砰”的嵌进一块石头里,失望而愤怒的瞪着伤而未死的李澄空。
秦天南踏前一步便要解决了他。
宋无极嘶声低喝:“飞刀秘笈!”
拳头在他额头前一尺停住,头发被拳风吹起。
宋无极看着秦天南,又看看李澄空,嘴里汩汩吐着血冷笑:“你们想得到我的飞刀秘笈吧?”
李澄空双眼闪动。
秦天南道:“说!”
“哈哈……”宋无极吐着血大笑:“秘笈?你们做梦吧!”
他双眼猛的一凝。
“不好!”李澄空忙拔飞刀甩出。
他想起了当初自己所中的那一刀,宋无极能控制空中的飞刀。
“砰砰砰!”三道闷响。
李澄空甩出的两柄刀在空中炸碎,秦天南胸口的飞刀也炸成碎片。
秦天南即使疾退甚至歪头,仍没能尽数避开刀片,被几块碎刀片扎进脸庞。
他原本的麻子脸越发复杂,鲜血淋漓。
他却面目狰狞的哈哈大笑,快意的瞪着宋无极。
宋无极已然气绝而亡。
李澄空来到近前打量着宋无极,点点头,总算没白费这一番心血:“掌司,秘笈!”
秦天南收起笑容,皱眉道:“我去搜搜看,你在这里好好疗伤。”
“一起吧。”李澄空道。
“怎么,还怕我独吞了?”秦天南没好气的道。
李澄空道:“我擅长找东西。”
“……也好。”秦天南最终点头。
他提着他飘进入山谷,来到李澄空先前封着的山洞前:“应该藏在这里面。”
他实在好奇李澄空是如何找到的机关,换成自己绝找不到。
这小子确实有些门道,心智远超常人。
李澄空指向另一侧:“那边看看。”
秦天南提着他来到另一侧石壁,看着青苔遍布的石壁,没好气的道:“哪里?”
“上去。”李澄空道。
两人飞来到半空,李澄空忽然一拍石壁,顿时“砰”的闷响,露出一个洞口。
“咦?”秦天南带着他飘进山洞。
却是一个浅浅的山洞,挖得仅有两丈深,里面摆着石桌石凳石床,上铺厚软的被褥。
这里显然是宋无极的藏身之所,怪不得没人找得到,如果不是李澄空,即使派兵搜遍山谷也找不到这里。
“你怎找到的?”
“我鼻子灵。”李澄空来到书架前,一一翻看,却都是一些游记与杂书,并无武功秘笈。
“这里!”秦天南从枕头下抽出一本薄薄的册子,翻了翻,笑眯眯抛给李澄空:“就是这本秘笈吧?”
李澄空虽觉他笑得古怪,仍接过来,“太诰神刀”劲瘦的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好,就是它了!”李澄空露出笑容,打开来。
第一到第九页是心法,第十页是手法,第十一页则是一篇后记:“余黄谷道人,尝闻上古练气士吞云吐雾,纳日月之精华,采天地之金精,可御剑取敌首于百里之外,故欲效仿先贤,创飞刀之诀,惜乎智慧不达,力有未逮,遍览天下道典,创出太诰神刀诀,却如天上宫阙,无径可入,踏天下江川,得心铁以铸心刀三枚,堪可施展太诰神刀,幸甚幸甚,望后学善自珍用,莫损心刀。”
李澄空读到最后,脸色渐渐阴沉,忽然狠狠一搓双掌,薄册化为齑粉簌簌飞扬。
他在飞扬的齑粉里狠狠吐出三个字:“宋!无!极!”
孝陵,李澄空盘膝在榻上缓缓睁开眼,绽放笑容。
一缕白光钻出袖口,在空中划出一道匹练,又一道匹练,倏然凝于他胸前停住。
却是一柄玲珑精致的飞刀竖在空中,刀尖朝下慢慢旋转,阳光照进窗户,刀身反射出幽冷光芒。
太诰神刀练成!
他当时愤而撕了刀谱,一多半愤怒是装出来的,是不让第三个人看到刀谱。
这太诰神刀几乎不能练成,但经过他一个月的苦修,终究还是让他给练成了。
太诰神刀对精神力要求太高,宗师高手也无可奈何。
偏偏他有昆仑玉壶诀,每当精神不够,灵浆便及时补上,一口气练成了这太诰神刀。
这柄飞刀是他让铁匠订做的。
他参考了前世看过的动漫,画了一幅精致的飞刀图形让晓晨城最好的铁匠打造,一共九支,因为掺有陨铁,每柄一百两银子。
三丈之内,飞刀变化随他心,再远的范围,就要他日后精神力再增强。
这一个月苦修,他精神大幅增涨,思维已然达到了二十倍速。
所以他现在的境界已然达到了涅槃境。
只差一步便是宗师。
这进境之快当真是骇人听闻,所以大部分内力都送进天隐洞天内,仅仅表现出化岳境。
纵使如此,已然让众人咋舌,让他奇才之名轰传整个孝陵,无人不知。
敲门声响起,孙归武在外面小声说道:“老李,掌司召集。”
李澄空应一声。
看来今天不能去菜地了。
孙归武他们四个都不再去菜地,白天留在院子里练功,他依然去菜地听汪若愚的教导。
他过目不忘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汪若愚教得也起劲。
两人常拿出一件大事来拆解,这件事里,各人都抱着什么心思,为什么有那样的举动,换成自己是某人,如何改变局势。
李澄空觉得受益匪浅。
这是在前世没办法学到的,前世是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见识更广,却不增智慧。
他收回飞刀,下榻出屋。
宋明华他们四个已经等在院中,一身蓝袍,腰间挎剑,孙归武甚至背着一刀一剑。
上一次杀宋无极,搜到金银宝物,论功行赏,五人的腰包一下都鼓起来。
他们身为练武之人,最痴迷的便是兵器,在晓晨城买了好刀好剑,腰包一下又瘪了。
好刀好剑的昂贵程度不逊色于前世的跑车。
“走吧。”李澄空与他们出院子,姜树庭再次嘟囔为何不搬一处院子,大家能住一起。
现在的院子只有四间屋,姜树庭住不进来,宋明华他们都不想再跟别人一间屋。
姜树庭想换一座院子,有五间甚至六间屋的,可惜李澄空一直没答应。
这座院子与汪若愚的院子相邻,再换一座就远了。
李澄空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招呼树林里暗哨的李信三人,一起来到了神秀湖边。
湖边已经稀稀拉拉站了几群人,纷纷跟李澄空打招呼。
孝陵卫是五人一队,二十队为一百户,平时训练都是按照小队为单位。
李澄空的五人小队压得众孝陵卫抬不起头。
除了李澄空境界高,其余四人都强不过他们,可就是打不过。
这要归功于李澄空眼光神准,仿佛能预判到他们的动作,指挥四人压得他们死死的。
李澄空抱拳回礼,穿过众人来到傅鸳湖身边。
傅鸳湖笑道:“老李,我打听到消息,是公主来了!”
李澄空眉头一挑:“哪一位公主?”
“清溟公主!”傅鸳湖兴奋的道:“我曾在京中见过清溟公主一面。”
“老傅你认得清溟公主?”
“当然,……不过我认得公主,公主不认得我,只在远处看了一眼,惊鸿一瞥……”傅鸳湖露出神往之色。
他眼前再次闪现清溟公主的绝世风姿,冰清玉洁,圣洁无双。
“老李你怎么回事,见到公主风姿,你竟不高兴?”
“公主与我们如两个世界之人,有何可高兴的?”
“你呀,真扫兴。”
两人正说着话,秦天南大步流星来到众人跟前。
喧闹声慢慢沉寂。
“估计你们听到消息了。”秦天南负手道:“不错,清溟公主要来孝陵上香。”
众人精神一振。
对他们来说,皇室贵胄是青云梯,有机会在皇室贵胄跟前露脸是捷径中的捷径。
如果被哪位皇子或公主看中,进入皇子府或者公主府,便是一步跨上巅峰。
秦天南哼道:“把你们的小心思收起来,要是哪个出了纰漏,莫怪我无情!”
众人神色一凛。
秦天南道:“傅鸳湖,李澄空,你们两个带着小队前往晓晨城,负责周边巡察,莫让人惊扰到凤驾!”
“是。”李澄空与傅鸳湖肃然抱拳。
“李信,郑明,你们两个负责孝陵周围巡察,遇有可疑,一律拿下!”
“是!”李信与另一个青年肃然抱拳。
“剩下的按照平时的哨位,老老实实的呆着,瞪大眼睛,公主如果在孝陵内出了事,所有人都要掉脑袋!”秦天南声色俱厉。
“是!”众人喝道。
秦天南摆摆手。
众人议论纷纷的散去。
傅鸳湖笑呵呵的道:“掌司奖励我们呐。”
为何让他们两队去迎公主,显然是因为上一次杀宋无极的缘故。
不仅仅给他们更多的银子,还有一些隐性的福利,这便是对拼命之人的奖励。
旁人也无话可说,你行你上,你若敢拼命,也有这样的待遇。
一行人出了孝陵,傅鸳湖一队负责大道左边,李澄空他们负责大道右边,仿佛拉网捞鱼,搜遍官道方圆十里。
一个时辰后,他们来到晓晨城一里之外,站在树梢上看到了一百多骑兵簇拥着四个白衣女子缓辔而行。
阳光照耀下,一百多具浑身闪着光芒的骑兵迤逦而行。
他们与胯下的马俱披铁甲,通体闪烁着森森寒光,行走之际哗哗响。
四个白衣女子身着白缎披风,戴帷帽,垂到胸口的细纱遮住了脸。
四具曼妙身姿随着马背而起伏,一阵风吹来,披风与白纱拂动,隐约可见脸庞优美的轮廓。
尽管隔着远,李澄空过人的目力仍清清楚楚看到她们细纱所遮的脸庞。
认出了清溟公主与两个双胞胎侍女。
另一个女子却没见过。
他按捺下复杂情绪,与傅鸳湖跃下树梢,迎上当头的百户赵承仁,递上腰牌,然后再次折返走在前头。
李澄空知道,公主凤驾出行,除了公主府自己的护卫,兵部出护卫,附近府城也要出护卫。
他一眼扫过便知道公主府的护卫不过九名,剩下的都是兵部与晓晨城的护卫。
看来清溟公主果然是不受宠。
四个白衣女子一人在前,三人在后,最前头的自然是清溟公主独孤漱溟。
身后最左侧女子脆声道:“小姐,看到一个熟人。”
“哪个?”独孤漱溟正欣赏四周景色。
她明眸顾盼之际光华流转,仅凭这一双明眸便足以迷人心魄。
“当初罚来孝陵的那个小太监,东阳门打扫的那个。”
“唔,是他。”
“看他模样,是成了孝陵卫。”
“嗯。”独孤漱溟不置可否。
“种菜太监不是不能迁转吗?”中间的少女柔柔的开口。
第三个女子开口道:“种菜太监充孝陵卫,有此先例。”
她声音更柔美一分,年纪也更大几岁。
“这才多久就进了孝陵卫!”最边的少女脆声道:“莫不是走通了关系?”
中间少女柔声道:“他好像没什么背景吧?”
“那就是善于奉迎。”
“也有可能他能胜任呢。”
“他可是没练武的!”
“那就奇怪了。”
“一定是走通了关系,孝陵卫也烂到根上了!”
“妙雪,没弄清楚,还是别下判断得好,免得冤枉了人。”
“是,苏姑姑。”
李澄空一行人在前,待清溟公主一行进入孝陵,他们便完成任务可以回去歇着了。
待给历代先皇上过香,回到华丽的大殿内休息的时候,清溟公主接见了神宫监掌印高祈,御刀使韩平川,掌司秦天南。
说了一会儿话,三人告退,独孤漱溟单独留下秦天南。
独孤漱溟一袭雪白宫装,黑亮的鬓发衬得肌肤如凝脂白玉,脸庞仿佛汇集了天下的灵秀,容光之盛令秦天南不敢直视。
她慵懒的坐在椅中,玉手随意的挥挥。
秦天南拘谨的坐到下首,看向她绝美脸庞。
他眼神放空,紧摄心神,努力不让自己被她所迷,不让自己失态。
即使在美女如云的神京城,清溟公主也是最顶尖的美人儿,容颜之美好像仙子谪尘世。
只可惜身世不够好,不得皇上宠爱。
独孤漱溟慵懒的淡淡问:“秦掌司,李澄空表现如何?”
“……李澄空?……不错。”秦天南迟疑。
他对独孤漱溟问到李澄空并不意外。
独孤漱溟是出了名的讨厌太监,就因为一点儿小错就发配到孝陵种菜,可见她对太监的讨厌程度。
“仅仅是不错?”
独孤漱溟左右各站一个秀美少女,两人相貌几乎一模一样,一个穿红衣一个穿的绿衣。
红衣少女声音清脆的质问:“一个种菜太监竟成了孝陵卫,他怎么进的孝陵卫?!”
她明眸放光,发现了不得的秘密一般。
她们两个也是少见的美人儿,被她们四双妙眸盯着,秦天南感觉压力巨大。
但听到这红衣少女的质问,他精神顿时一振,神情凛然:“姑娘可能不知道,李澄空是武学奇才,古往今来罕见的奇才,现在已经是化岳境。”
“不可能!”红衣少女脆声叫道:“他根本没练过武!”
秦天南微笑。
“两个月之间,竟然练到了化岳境?”绿衣女子开口,柔声道:“秦掌司你信吗?”
武功十境,踏天境、鹤唳境、离渊境,这三境便是大多数人一辈子的境界了,天下人十之七八皆在此境,称之身变境。
沐风境、四象境、化岳境、涅槃境,这四境称之为气变境,天下高手,十之一二在此境,可称武林高手。
坠星境、射月境、大光明境,这三境称之为神变境,天下罕有人及,可称宗师。
据她所知,大月朝的宗师高手不过千人。
公主府只有三名宗师而已。
从踏天境到化岳境,她听过最快的记录是八年。
前朝的天下第一高手胡天经,十岁练武,十八岁成涅槃境,二十二岁成坠星境,二十五岁成射月境,三十五岁大光明境。
千百年来,再没有比胡天经更快的。
秦天南道:“如果别人说,我不会信,可确确实实如此!”
他肃然看向独孤漱溟。
独孤漱溟淡淡道:“他可是巡天卫?”
秦天南脸色微变,下意识的扭头看四周。
大殿内除了清溟公主,只有两女在。
“小姐,我们去看看晚膳如何了。”绿衣少女轻声道,她嘴角多一颗美人痣。
“不必了。”独孤漱溟摆玉手,盯着秦天南说道:“看来是暗卫!”
再怎么不受宠也是公主,一些消息还是知道的,秦天南不仅仅是孝陵的掌司,还是巡天卫。
巡天卫有明有暗,秦天南是明卫,这个李澄空极可能成了巡天卫的暗卫。
秦天南迟疑。
独孤漱溟蹙眉:“看来他还真是个可造之才。”
“李澄空确实是世所罕见的奇才。”秦天南缓缓道。
他自问如果没有李澄空,杀不掉宋无极。
在他看来,李澄空的练武天资固然惊人,但更厉害的是心智超卓。
武功可以练,心智却不是能练出来的。
他暗叹,不愧皇家血脉,如此兰心蕙质。
自己城府还是不够深,看来在孝陵卫太安逸,安逸得自己快废了,退化得厉害。
李澄空是巡天卫只有三人知晓,现在便多了三人,多一个人知道,李澄空便多一分危险。
尤其清溟公主与李澄空不对付,李澄空更危险。
他懊恼无比。
“你去吧。”独孤漱溟摆玉手。
“……是,臣告退。”秦天南深吸一口气,抱拳后退出去。
“小姐,李澄空那小太监真这般厉害?”红衣少女迫不及待的道:“不可能吧?”
独孤漱溟道:“恐怕是如此了。”
“那……”红衣少女蹙眉。
绿衣少女柔声道:“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种菜太监罢了,不敢拿小姐怎样的。”
“嗯,去看看老汪吧。”独孤漱溟轻盈起身。
恰好一个三十余岁的美丽女子推门进来,柔声道:“小姐,最好别见老汪了。”
独孤漱溟继续往外走:“苏姑姑,不必多说。”
苏茹柔声道:“这会得罪陆掌印。”
“陆璋还不至于如此小肚鸡肠。”
“小姐,陆掌印可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呐。”
独孤漱溟继续往外走。
红衣绿衣两少女焦急的跺脚,不想独孤漱溟过去,偏偏又知道挡不住。
“小姐,要不然去见一见李澄空吧。”苏茹忙道。
独孤漱溟莲步一顿。
苏茹道:“李澄空便住在老汪的隔壁,让老汪悄悄的过去。”
独孤漱溟继续往外走:“凡事无不可对人言,光明正大的去看便好。”
“……是。”苏茹无奈。
两少女摇头。
独孤漱溟忽然扭头看,两女忙肃然不动。
独孤漱溟重新迈莲足往外,出了大殿,挥退了一个魁梧如熊的中年护卫与一个巍巍老太监,负手而行。
三女紧随她身后,一起朝着汪若愚的院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