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幽静,陈设简单。
赵嘉身着白衣,右手捧着竹简兵书,细细品读。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朗朗读书声传来,声音铿锵而不失磁性,有种莫名吸引力。
赵嘉年龄虽只有十七岁,却已经长得身材挺拔,其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顾盼之间有种淡淡书卷气,却又不失英武。
“兵圣孙武之作,真是博大精深啊。”
赵嘉将竹简轻轻放下,起身背着双手走到梧桐树底,静静看着青翠欲滴的树叶。
他轻轻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恍惚。
“公子,国宴都已经开始,你为何还在此地读书。”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喻竹那清脆的声音传到了赵嘉耳中。
“喻竹,你怎么还是如此咋咋呼呼。”
看到喻竹那娇俏的脸庞,赵嘉脸庞不由浮现出些许笑意,有些调笑的说道。
喻竹,乃是赵嘉生母收养的女子,如今也不过十六岁。
她自幼跟随赵嘉左右,名义上虽为婢女,实际上却是赵嘉唯一认可的亲人。
喻竹却没理会赵嘉的调笑,而是急忙道:“王上寿宴,大摆筵席,宗室子弟几乎都被邀请前往赴宴。”
“公子乃王长孙,为何不去?”
自从九年前赵国长平大败以后,赵王就开始深居简出,从未举办国宴。
时隔九年,这是赵国唯一一次举办国宴,普天同庆。
赵嘉身为王长孙,却没有去参加国宴,喻竹如何能不心急?
赵嘉闻言,却是心中暗自苦笑。
他并非不想参加国宴,而是有人从中作梗,这才使得赵嘉没有办法参加。
九年前,赵嘉八岁。
他灵魂进入这具身体时,赵括率领的赵军已经被白起围困,长平之战接近尾声。
赵嘉无力改变什么,只想着先慢慢适应这个时代。
可惜的是,赵嘉来到这个世界第二年,自己生母就郁郁而终。
所有的一切,都与赵嘉父亲赵偃娶的那个娼妓小妾有关。
赵嘉生母虽然并非出身豪门,却也知书达理,乃是不折不扣的大家闺秀。
赵偃却想让一介娼妓,取代其正妻位置。
正是为此,赵嘉生母才郁郁而终,那位娼妓骊姬也顺利成为正室。
没有了生母庇护,当时年仅九岁的赵嘉,在家中生活越发艰难。
赵偃沉溺骊姬美色,也开始逐渐疏离赵嘉这个嫡长子,反而对幼子赵迁疼爱有加。
饶是如此,骊姬仍然不停吹着枕边风,以致赵嘉在府中生活越来越艰难。
赵嘉十六岁那年。
骊姬更是在背后教唆,逼迫赵嘉搬离太子府,独自生活在这个简陋的小庭院内。
这次国宴,赵嘉身为王长孙,按照礼仪也必须前去参加。
奈何骊姬从中作梗,取消了赵嘉赴宴资格,让自己儿子赵迁代替太子府赴宴。
“公子,是不是那个女人又从中作梗?”
喻竹聪慧异常,察言观色,很快就想到了其中关键,当即愤怒异常。
“这些年来,那个女人不知让公子错失了多少机遇。”
“如今整个邯郸城内,几乎都知道赵迁乃太子子嗣,却有多少人知道公子?”
说着说着,喻竹眼眶就有些红了。
赵嘉的努力她看在眼里,知道自家公子能文能武,才华横溢。
可惜的是,赵王自从长平大败以后,就变得无比消沉,不太关心自己孙子辈。
如今太子赵偃势力越来越大,奈何对方沉溺骊姬美色,十分不待见自己长子。
赵嘉虽能文能武,却也没有机会展示。
本来在喻竹看来,假如赵嘉此次能够参加国宴,还可以趁机结交众多勋贵。
她却没想到,骊姬那个女人如此狠毒,不给赵嘉丝毫腾飞的机会。
夫人临走之前,喻竹答应过夫人,会好好照顾公子。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公子虽然努力习文学武,终究还是争不过赵迁那个纨绔。
想到伤心处,喻竹眼泪再也忍不住,声音也抽噎起来。
赵嘉见状,急忙上前将其揽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喻竹莫要伤心。”
“赵国阖下,不以国强而努力,反因敌逝而欣喜。”
“此等宴会,不去也罢。”
被揽在怀中,喻竹顿时俏脸绯红,急忙挣开温暖的怀抱,心脏犹自不停跳动。
她擦掉眼泪,抬起娇俏的小脸,有些疑惑的问道:“公子此言何意?”
赵嘉转身捡起兵书,叹道:“喻竹可知,王父(祖父另称)深居简出九年,为何今日大摆筵席,举国欢庆?”
喻竹有些茫然的问道:“难道不是因为王上大寿吗?”
赵嘉冷笑道:“九年以来,王父年年过寿,可有哪一年举办国宴?”
喻竹摇了摇头,表情越发茫然。
赵嘉叹道:“秦昭襄王逝世的消息,喻竹可知。”
喻竹闻言当即眼睛大亮,挥舞着小拳头喊道:“那个大暴君死讯,喻竹自然知晓。”
秦昭襄王,乃雄才伟略之君主,不仅仅是赵国之梦靥,亦为天下诸侯之梦靥。
其在位五十六年,消灭义渠,解决后顾之忧,并且屡次击败诸国来犯之兵。
时秦、齐两国东西割据,国力强盛。
秦以连横之策,入五国联军,在燕将乐毅带领下,连克齐国七十二城。
曾经强大到足以抗衡秦国的齐国,自此没落。
此后,唯有赵国能与秦争锋。
秦昭襄王不甘寂寞,撕毁秦、赵盟约,发动长平之战,大破赵军,以气吞天下之势,虎视关东六国。
魏国惶恐而降,成为秦之属国。
韩国国君韩桓惠王为求自保,亲自前往秦朝觐见,诸国闻秦昭襄王之名而色变。
毫不夸张的说,若无秦昭襄王为秦国打下坚实基础,秦始皇未必能统一天下。
如此雄主,六国之梦靥,就在不久前逝世。
这个消息传到赵国以后,赵国臣民皆奔走相告、举国欢庆、鼓瑟吹笙。
喻竹虽是一介婢女,却也是赵人。
她对发动长平之战的秦昭襄王,亦恨之入骨,私下称其为大暴君。
得知秦昭襄王逝世的那天,喻竹也在府内张灯结彩,开心不已。
就连喻竹这个婢女都如此,更何况是赵王。
正是秦昭襄王逝世,赵孝成王才一改往日风格,以举办寿宴为名举国狂欢。
这才有了国宴的举办。
看着喻竹的表情,赵嘉却是微微叹了口气。
他并没有众人那般欣喜。
只因无人比他更清楚,秦昭襄王虽然逝世,可是要不了多久,秦始皇嬴政就会粉墨登场,继而横扫六国,统一天下。
若依照原本历史走向,如今的赵国只是回光返照,早晚难逃亡国噩运。
现在所谓的举国欢庆,也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喻竹啊,秦王虽然逝世,秦国国力犹在。”
“赵国若不自强,奋力追赶秦国,纵然秦昭襄王不在了,赵国未来亦是堪忧。”
“在我看来,与其大摆筵席浪费财力庆祝,倒不如将钱粮省下来,以作军备。”
“所以说,如此宴会,不去也罢。”
喻竹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出于对公子的信任,她还是郑重点了点头,脆生生道:“那我们就不去!”
安抚住了喻竹,赵嘉问道:“让你打听的那人,可有消息了?”
喻竹有些不解的问道:“那个胆小惧战、声名狼藉的李牧,公子为何如此看重?”
“胆小惧战、声名狼藉么?”
赵嘉低声呢喃着,表情有些古怪。
李牧何许人也?
那可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乃是战国末期赵国支柱,生平未尝一败。
李牧横空出世以来,破匈奴、败燕国、拒魏韩,甚至屡败秦军,战功赫赫。
若非历史上,李牧被赵嘉弟弟赵迁冤杀,赵国未必会亡。
这等绝世名将,未来赵国的战神,此时居然名声狼藉,被赵人、士卒所鄙夷。
赵嘉不想多解释什么,纵然解释也太复杂,只是继续追问李牧下落。
喻竹虽不喜李牧,终究还是说道:“李牧因连年畏战如虎,被王上屡次责备仍然我行我素,前几日已经被罢官。”
“如今的李牧,返回邯郸住在驿馆内,无人问津。”
赵嘉急忙问道:“李牧今日可有参加国宴?”
喻竹翻了个白眼,嘟着嘴道:“李牧乃戴罪之身,如何有资格参加国宴。”
赵嘉闻言大喜,道:“备上厚礼,我们前去拜访李牧。”
“潜龙在渊,腾必九天。”
这是赵嘉对自己说的话,也是说的未来战神李牧。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当赵国老辈名臣、武将凋零以后,李牧就会宛若彗星般崛起,威震六国。
那个时候的李牧,风光无限,甚至被赵国封为武安君。
这是赵王在告诉所有人,李牧就是我赵国的白起,也是赵人心目中的战神。
事实上,李牧也的确如此。
他如同白起那般战无不胜,如同白起那般战功赫赫,也如同白起那般被封为武安君。
甚至于,就连他们的结局,都惊人相似。
两位绝世战神,尽皆功高震主,结果被上位者冤杀,令人扼腕叹息。
所不同的是,白起被秦王冤杀以后,秦国仍旧名将辈出,最终横扫六国,统一天下。
反观李牧,死去以后没几年,赵国就被秦国所灭。
李牧死,赵国亡。
当后人读到这段历史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叹息痛骂,为李牧叹息,为赵王昏聩怒骂。
邯郸城内驿馆,并不算简陋。
只是李牧返回京都以后,不被赵王召见,却滞留于驿馆内,反而是种莫名羞辱。
驿馆内,三十出头的李牧,脸庞宛若刀削般棱角分明。
他身材挺拔雄壮,身上气息隐晦沉凝,双目宛若天上寒星,光芒璀璨。
“哎!”
李牧起身,重重叹了口气,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是露出些许愁容。
“王上此次召我回邯郸,北疆守将易主,难道多年谋划,就要毁于一旦?”
这些年来,李牧在北疆投入了太多心血。
他真的不愿意看到,自己多年谋划化为泡影。
“将军,有人拜访。”
就在李牧心中烦闷时,忽然听到随从禀报,当即收敛愁容,心中却是有些疑惑。
“我回邯郸数日,不仅受到王上冷落,就连朝臣也不屑与我为伍,无人前来拜访。”
“今日国宴,勋贵几乎都去赴宴,何人会来拜访与我?”
李牧眉头微皱,出声问道:“那人可曾通报姓名!”
随从答曰:“启禀将军,那人自称王长孙赵嘉。”
“王长孙赵嘉。”
“他不去参加国宴,反而前来拜访我这个畏战如虎之辈,倒是有趣。”
李牧低声呢喃着,脸上却是露出莫名神采。
赵嘉虽备受骊姬打压,王长孙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似李牧这等边关重臣,不可能不知道。
“有请!”
李牧整理衣冠,而后亲自前去迎接。
却说赵嘉带着喻竹,两人买了不少东西,前来驿馆拜访李牧。
不曾想,李牧治军极严。
纵然此次回京,李牧只带领数位随从,这些随从也都谨守军令。
哪怕赵嘉贵为王长孙,在没有得到李牧允许以前,随从仍旧将其挡在门外。
为此,喻竹还有些愤愤不平。
反倒是赵嘉,见状却是微微颔首,暗赞李牧治军有方。
“末将李牧,见过嘉公子。”
李牧看到赵嘉以后,急忙上前行礼。
赵嘉亦是趋步上前。
“听闻将军镇守边塞数年,保我赵国百姓无碍,某代赵国百姓谢过将军!”
赵嘉此来,本就带着结交之心,自然不会自恃身份,行倨傲之事。
他看到李牧以后,亦是急忙回礼,语气、动作极其真诚。
李牧见状,眼睛却是微微眯起。
若是换成以前,李牧乃驻守北疆的将军,掌管着赵国北方军政大权,乃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
那个时候,纵然李牧名声不好,也有不少人前去刻意结交。
只是如今,李牧已经被免职征调入京,可能还会遭到赵王责备。
所谓树倒猢狲散。
再加上李牧这些年的确名声不好,故此不少人都开始与其刻意拉开距离。
他却没想到,这位王长孙赵嘉,不仅亲自前来拜访自己,礼仪还如此周到。
换做以前,李牧未必会在意赵嘉的结交。
只是如今,自己明显已经失势,对方还如此真诚的前来结交,李牧就需要考虑一下了。
“公子请进。”
心中如是思量,李牧却也没有表现出来,将赵嘉、喻竹二人迎到驿馆正厅。
“我有事情与李将军谈,喻竹你将酒菜摆下,就待在外面吧。”
喻竹颔首,非常听话的摆上酒菜,而后站在门口,并且识趣的带上了房门。
李牧见状,眼睛却是微微眯起,心中疑惑之色却越发浓烈。
二人落座,寒暄了片刻。
李牧忽然说道:“嘉公子可知,李牧此次回京,已经被王上免去官职,正是戴罪之身?”
李牧想不明白,赵嘉此行目的,这才故意出言试探。
赵嘉微微一笑,道:“此事与我前来拜访将军,有关系么?”
面对李牧的试探,赵嘉回答的很干脆。
前来拜访你,不是因为你以前位高权重,也不会因为你现在落魄,就瞧不起你。
想拜访你,那是因为觉得你值得拜访。
仅此而已。
李牧了捋着胡须,就这么直直盯着赵嘉,道:“如今正值国宴,邯郸城内达官显贵无数。”
“人们都说我李牧胆小惧战,乃赵人之耻。”
“公子不去拜访他人,反而前来见我李牧,却是为何?”
李牧,不仅仅是一介武夫。
否则,他也不可能战无不胜。
直到此时,他仍旧有些看不清楚赵嘉,这才继续试探。
他驻守边关数年,终日杀牛犒赏士卒,教士卒习练骑射,却始终不敢与匈奴人交战。
匈奴人每次来犯,烽火台发出警报以后,李牧就会收拢人马、牛羊、物资躲进营垒固守。
不仅如此。
若有人胆敢出去捕杀匈奴人,反而会被李牧治罪,严重者甚至会军法处置。
正是为此,李牧才落得个胆小怯战的名声。
赵王数次责备李牧,他仍然我行我素,这才被解除兵权调回朝中¹。
李牧就想知道,自己落到了如此下场,又有什么值得赵嘉看重。
赵嘉将酒爵斟满,而后缓缓放下酒壶,敛容道:“嘉此来并无他意,只因仰慕将军耳。”
李牧先是一愣,继而自嘲道:“似某这等名声狼藉之人,哪里值得嘉公子仰慕。”
赵嘉长身而起,正色道:“敢问将军,驻守北疆数年以来,消耗国库钱粮几何?”
李牧沉吟半晌,道:“北疆与塞外通商,又能自由支配附近城池钱粮,再加上边军耕田、放牧,完全能够自给自足。”
“这些年来,并未消耗国库钱粮。”
说到这里,李牧神情也有些骄傲。
相比起以前的边塞守将,李牧绝对是最令赵王省心的一位。
否则,赵王也不会在其龟缩数年以后,才将李牧免职调回邯郸。
赵嘉再问:“敢问将军,驻守北疆数年以来,伤亡士卒、百姓几何?”
李牧毫不犹豫答道:“某驻守北疆虽未建功,却也保境有方,匈奴纵然连年来犯,亦皆空手而归。”
“边疆军民、牛羊、财物,损失寥寥。”
听到这里,赵嘉当即躬身郑重行礼,道:“将军既有如此泼天大功,如何不值得赵嘉仰慕?”
李牧无言以对。
从这些方面来讲,李牧绝对是最优秀的边疆统帅。
他既不消耗国库钱粮,又没让匈奴人抢到东西,也没有让赵国损失实质性东西。
只不过,数年以来李牧的消极避战之策,已经让赵国沦为笑柄。
不仅其余塞外异族嘲笑赵国无能,各国亦是如此。
被人嘲笑多了,绝大多数赵人都将罪责归咎于李牧,却是忽略了李牧的功绩。
李牧脸上露出惆怅之色,将酒爵内烈酒一饮而尽,默然不语。
赵嘉深吸口气,道:“将军知道,若连年与匈奴征战,只会烽烟遍地,空耗钱粮,死伤惨重,而无丝毫裨益。”
“龟缩不出、被动防御,虽看似颜面尽失,却能保境安民。”
“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将军正是此等良将。”
言毕,赵嘉再次深深作揖。
“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李牧低声呢喃着这句话,而后说道:“恕牧愚钝,嘉公子此言,出自何处?”
赵嘉笑道:“孙子云:古之所谓善战者,胜于易胜者也。故善战者之胜也,无智名,无勇功。”
“嘉读兵书至此,有感而发罢了。”
这句话,其实乃三国时期的曹操,在读《孙子兵法》时候做的批注。
赵嘉不能明言,只得谎称乃自己所说。
李牧闻言,眼中光芒大盛,赞道:“真没想到,嘉公子对于兵法,居然还有如此了深刻了解,某不及远矣。”
赵嘉却是苦笑道:“嘉虽熟读兵书,终究没有经过实战,乃纸上谈兵之辈罢了,如何能与将军相提并论?”
两人尽皆喜读兵书。
打开话匣子以后,他们谈论越发和谐,颇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赵嘉常年生活邯郸,也借此良机询问了许多边塞之事。
在李牧的描绘下,无边无际的大漠,直插云际的狼烟,数之不尽的羊群,以及奔腾不息的骑兵,都让赵嘉面露向往之色。
不仅仅是边塞景色。
那惨烈的战争,以匈奴人连年寇遍的烽烟,也让赵嘉听得内心沉重。
“某只恨久居深宫,不能像边关将士那般,提枪跃马征塞外,马革裹尸大笑还!”
听到激动处,赵嘉拍案而起,厉声喝道。
“提枪跃马征塞外,马革裹尸大笑还!”
“说得好,为这句话,李某敬公子!”
李牧呢喃着,眼中光芒越来越盛,继而起身敬酒。
这场谈论,持续了许久,两人都对彼此有了极大好感。
眼看天色渐晚,赵嘉才恋恋不舍起身,向李牧告辞。
李牧起身相送,到了驿站门口,赵嘉忽然侧身压低声音道:“嘉尝听闻:备周则意殆,常见则不疑。”
“将军不动则矣,动必石破天惊!”
李牧闻言,脸色微变,瞳孔也剧烈收缩起来。
注1:李牧者,赵之北边良将也。常居代雁门,备匈奴。以便宜置吏,市租皆输入莫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厚遇战士。为约曰:“匈奴即入盗,急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匈奴每入,烽火谨,辄入收保,不敢战。如是数岁,亦不亡失。然匈奴以李牧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让李牧,李牧如故。赵王怒,召之,使他人代将--《史记》
备周则意殆,常见则不疑。
这句话出自《三十六计》计首计——瞒天过海。
这个时候《三十六计》尚未系统成型,李牧却已经领会了其中真谛。
回返途中,赵嘉心情十分愉悦。
喻竹却是垮着小脸,显然赵嘉令其在外面等候这么久,让小丫头有些不开心。
赵嘉似有所觉,上前揉了揉对方脑袋。
喻竹那整齐的发髻,顿时变得有些散乱,俏脸上原本的不快消失无踪,反而变得似羞似嗔。
对于这个年龄段的女孩而言,摸头杀绝对是无可抵挡的必杀技。
“公子,那个声名狼藉的李牧,真有天大本事,值得你如此看重吗?”
喻竹扬起了小脑袋,满脸认真。
她跟随赵嘉多年,知道自家公子能文能武,心中有股傲气,不会轻易结交权贵。
能让赵嘉如此上心者,除了这位声名狼藉的李牧以外,就只剩下代理相国廉颇了。
廉颇何许人也?
那可是威震诸国的名将,更是赵国赖以生存的支柱,被赵嘉结交倒还说得过去。
只是胆小惧战、声名狼藉的李牧,如何配得上公子这般折节下交?
而且在喻竹看来,公子对待李牧的看重,甚至要略微超过执掌实权的廉颇。
事实也的确如此。
廉颇有才能、有名望、有地位,亦乃当世良将。
然而廉颇终究年龄太大,赵国若想中兴,更需要李牧这等年轻将领。
更何况,廉颇乃是偏向防御型的将领,虽可保赵国不失,终究太过被动。
反观李牧,此人能文能武,攻守兼备,用兵宛若天马行空,令人不可捉摸。
赵国若想与秦争锋,的确需要李牧此等良将。
想起李牧生平战绩,再想起自己今日所读兵书,赵嘉当即驻足,双目凝视着喻竹。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故能自保而全胜也。”
“李牧此人,既能藏于九地,亦可动于九天。”
“天下虽大,良将虽众,善战者亦如过江之鲫,然能与之相媲美者,却寥寥无几。”
听到这里,喻竹俏脸也变得严肃起来。
她虽然看不到李牧哪里出色,只是出于对公子的信任,喻竹仍然接受了现实。
“李牧既然如此有才华,定要让公子与其打好关系才行。”
喻竹乌黑的眼珠乱转,心中已经打起了小九九,想着如何帮助公子拉拢李牧。
赵嘉所住位置,距离驿馆并不算远。
两人不急不缓朝着家中赶去,路上还能看到不少勋贵结伴而行,显然国宴已经结束。
没过多久,两人就已经来到了门口。
“见过公子!”
门口四个护卫,看到赵嘉过来以后,急忙上前行礼。
赵嘉虽不受自己父亲待见,终究乃宗室子弟,更是赵王嫡长孙。
如此身份,纵然独自搬到小院居住,宗室也会派遣高手作其护卫。
门口四人,就是宗室自小培养的武士,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绝对忠于王室。
“诸位辛苦了。”
赵嘉颔首回礼。
他态度十分温和,哪怕面对这些没有太多感情的死士,赵嘉也会以礼相待。
四人虽没有回话,只是脸上略微柔和的表情,也能看出他们心中的愉悦。
“赵嘉,今日王父大寿,宗室子弟几乎全都过去为王父贺寿,汝为何不去?”
就在赵嘉准备进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挑衅意味十足的声音。
他转过头去,看着年仅十六岁的赵迁,带着十几人走了过来,脸色微沉。
赵迁,乃骊姬所生儿子,也是赵嘉便宜弟弟。
这些年赵嘉备受打压,不仅有骊姬缘故,还有这个受宠的纨绔弟弟从中作梗。
对于这个便宜弟弟,赵嘉心中十分厌烦,也非常瞧不起对方。
他只是冷冷看了看赵迁,目光就转向了其身后十几人,眼睛微微眯起。
那些人,除了七八个赵迁的狐朋狗友以外,余者皆为新面孔勋贵子弟。
很显然,这些勋贵子弟,都是赵迁此次参加国宴,所结交下来的朋友。
当然,这些人与赵迁,此时也都只是泛泛之交。
或许要再过段时间,他们才能成为赵迁的狐朋狗友,也将成为赵迁日后坚实的后盾。
别看这些勋贵子弟,如今没有什么实权。
只是他们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代表了自己家族,可能会成为赵迁日后有力的支持者。
喻竹向来护着赵嘉,希望自家公子能够找到机会,腾飞九霄。
只不过。
骊姬与赵迁屡次从中作梗,导致赵嘉错过了很多机会。
她本来就因公子未能参加国宴,心中憋了口气,看到赵迁还跑来说风凉话,小脸当即涨得通红。
喻竹走上前去,有些愤怒的说道:“公子为何没去赴宴,迁公子难道不清楚?”
“莫要以为如此,便能压制嘉公子。”
“嘉公子文武兼备,不像你只会遛狗斗鸡,日后若有机遇,定能腾飞九霄!”
赵迁闻言,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他虽是纨绔,却也不想被别人这么说,更不想听到有人说自己比不上赵嘉。
眼看区区侍女,也敢呵斥自己,出言为赵嘉辩驳,赵迁脸上当即闪过些许狠色。
赵嘉虽不受宠,终究乃是王长孙。
就连赵迁与骊姬,除了打压冷落赵嘉以外,也不敢拿对方如何。
宗室律例,毕竟摆在这里,谁都不敢触犯。
不过眼前这位侍女,赵迁却认为,自己能够任意揉捏。
“啪!”
赵迁眼中闪过狠色,忽然上前两步挥出右手,狠狠扇了喻竹一个耳光。
赵迁此举,不仅是为了泄愤。
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为了在那些新跟随的勋贵子弟面前,彰显自身威风。
只要让他们知道,自己能够任意欺辱赵嘉,想必那些人也会做出正确抉择。
喻竹猝不及防之下,顿时被赵迁扇的摔倒在地,左脸出现五个嫣红的手指印。
“喻竹。”
赵嘉又惊又怒,急忙上前扶起喻竹。
他完全没想到。
赵迁居然已经狂妄到这个地步,敢在自己家门口,当众扇喻竹耳光。
原本,赵嘉虽备受骊姬与赵迁打压,却也懒得与他们计较。
因为在赵嘉眼中,骊姬不过一介娼妓,赵嘉亦是纨绔罢了,根本不足为虑。
只是现在,喻竹当众被打,赵迁显然已经真正惹恼了赵嘉。
龙有逆鳞,触之则怒。
这些年来,赵嘉和喻竹二人相依为命,两人之间感情十分复杂。
在赵嘉眼中,喻竹既像是自己保姆,又像是自己妹妹,更像是自己恋人。
如此复杂的感情,早就让赵嘉把喻竹,当成了自己唯一亲人。
如今喻竹受辱,赵嘉岂会干休?
“公子。”
喻竹被扶起来,捂着自己疼痛的左脸,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流了下来。
说到底,哪怕喻竹十分懂事,替赵嘉将府内所有事情,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终究,她还只是一位十六岁少女。
遇到这种事情,喻竹感到心中委屈、愤怒,却碍于身份缘故,只得默默流泪。
“没事,有我在。”
强忍住心中愤怒,赵嘉温柔的喻竹擦掉眼泪,而后拿开她的芊芊玉手,轻轻抚摸着那红肿的左脸。
随后,赵嘉转身。
他脸上的温柔消失无踪,继而变得冷若冰霜,双目宛若饿狼般盯着赵迁。
被赵嘉眼神逼视,赵迁顿时感觉心中有些发慌。
不过很快,他就因为自己的慌乱,而产生了羞辱感,脸上再次露出跋扈之色。
赵迁先是恶狠狠的盯着喻竹,而后对着身后狐朋狗友道:“我与兄长谈论,这个贱婢居然敢上前插话。”
“如此不通礼仪之贱婢,该不该打?”
赵迁的七八个狐朋狗友,闻言尽皆起哄道:“如此贱婢,迁公子打得好。”
有位斗鸡眼说道:“若是换做我,看到这么不知尊卑的东西,直接打杀便是。”
“迁公子仁慈,打她一个耳光,她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又有一位胖子附和道:“是极,是极。”
“今日遇到仁慈的迁公子,只是被打了耳光,若他日遇到脾气差点的主人,说不定就直接打杀了。”
赵迁闻言,脸上笑容越发灿烂,大笑道:“看来,还是我救了这贱婢一命啊。”
众皆哄笑。
唯有那些新跟随赵迁的勋贵,此时却是冷眼旁观,想要看看赵嘉如何应对。
他们和赵迁混在一起,也不过是在考察罢了。
假如赵迁能够压住赵嘉,待赵偃继位以后,赵迁才有可能是太子。
如果赵迁压制不住赵嘉,赵迁未必值得投资。
门口四名护卫,见状眼中却是闪过担忧之色,却也不好插手。
这是两位王孙间的争斗,只要不危及到赵嘉性命,这些护卫也没有权利插手。
听着赵迁那些狐朋狗友的起哄,喻竹越发感觉委屈,眼泪宛若断线风筝般,哗啦啦落下。
只是她紧咬嘴唇,此时却也不敢反驳。
这个时候,奴隶制度尚未完全废除,在许多勋贵家中,仆人与奴隶无异。
奴隶纵然被主人杀了,也不会有太大事情。
从这方面来讲,那些人方才出言嘲讽的内容,倒也并非全是无稽之谈。
赵嘉见状,脸色却是越来越冷。
他迈步走到斗鸡眼身边,而后闪电般出手,一个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啪!”
响亮的巴掌声,让嘈杂的人群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的盯着赵嘉,就连正在流泪的喻竹,也是惊骇的张大了嘴巴。
赵迁敢打喻竹,那是因为喻竹身份乃婢女,纵然被打也只能忍着。
那个斗鸡眼虽不是什么好人,终究乃勋贵子弟,赵嘉此举就显得有些冒失了。
对方真要追究起来,纵然赵嘉是王长孙,恐怕亦会受到责罚。
一时间,喻竹因为担忧、恐惧,居然止住了眼泪。
那些刚刚跟随赵迁,还在冷眼旁观的勋贵子弟,此时也都眉头大皱。
耳光落下,石破天惊。
“啪!”
就在众人震惊的时候,赵嘉却是忽然转身,对着胖子也是一耳光扇了过去。
赵迁剩余那些狐朋狗友,全部心中大骇,急忙与赵嘉拉开了距离。
“赵嘉,我等乃贵族子弟,汝焉敢辱我!”
斗鸡眼恼怒异常,对着赵嘉厉声呵斥。
赵嘉转身盯着斗鸡眼,有些惊讶的说道:“咦,你是贵族子么?”
“我看你对赵迁宛若家中仆人,极尽卑躬屈膝、阿谀奉承,难道是我看错了?”
赵嘉此言,明摆着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斗鸡眼只感觉热血上涌,指着赵嘉怒道:“赵嘉,你莫要欺人太甚!”
“就算告到王上那里,赵嘉你也逃不了责罚。”
赵嘉继续装糊涂,道:“若你果真乃贵族子弟,方才倒是某错了,特此向你赔罪。”
言毕,赵嘉还真的向对方躬身行礼。
随后,赵嘉还将自己左脸伸了过去,道:“你若还不解气,只管打回来便是,赵嘉绝无怨言。”
斗鸡眼闻言,差点没有背过气,直接晕倒。
虽说赵嘉有错在先,但对方摆明着耍赖,装作把自己错认成仆人。
从唯心角度上来讲,赵嘉出手教训仆人,并不算错。
最重要的是,当斗鸡眼亮明身份以后,赵嘉没有继续纠缠,反而主动认错。
赵嘉这种行为,纵然事情真的闹大,斗鸡眼也只能吃个暗亏。
当然,纵然斗鸡眼恼怒异常,纵然赵嘉将左脸伸过来,他也不敢真打下去。
赵嘉毕竟乃王长孙,若被别人当众打脸,丢的就是整个王室的脸面。
此时,斗鸡眼可谓是进退维谷,只能恨恨望着赵嘉,眼中几乎能够喷出火来。
眼看斗鸡眼不敢打自己,赵嘉不由心中暗自冷笑。
他直起身子,转头看着那个胖子,亦是故作惊讶道:“看你穿着,莫非也是贵族子弟?”
胖子虽咬牙切齿,可是有了斗鸡眼这个前车之鉴,也不好自取其辱。
胖子冷哼道:“嘉公子看到过哪个仆役,穿的像我一样?”
赵嘉面露笑容,转手指着喻竹道:“我的侍女,仅看穿着也像是贵族子弟啊。”
胖子无言。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在了赵迁身上。
赵迁此来,本是为了立威,好收拢那些新结交的勋贵子弟之心。
却没想到,赵迁打了赵嘉侍女,赵嘉反手就打了赵迁两个跟班。
最为重要的是,这两个跟班还是贵族子弟。
假如赵迁不讨个说法,今日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必将颜面扫地。
赵迁强压住怒气,指着喻竹喝道:“那个女人只是一个贱婢,如何能穿这等衣服。”
“来人,将这个不知尊卑的东西,衣服统统扒掉。”
赵迁这次发了狠。
赵嘉不是打了自己小弟么,那么就要让对方侍女受尽凌辱。
唯有如此,赵迁才能挽回颜面。
按照礼记,喻竹身为婢女,的确不能穿贵族的锦服,否则就是违制。
当然,若有主人器重仆人,赏赐锦服令其穿戴,一般来讲也不会有人追究。
只不过,赵迁今日本来就为了找事,自然要追究到底。
喻竹闻言,当即吓得花容失色,眼中露出恐惧之色。
若真被人当众扒掉衣服,对于女孩子而言,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随着赵迁话音落下,斗鸡眼与胖子当即面露狠色,就要上前捉拿喻竹。
赵嘉身份尊贵,不能拿他如何。
然而只要羞辱了喻竹,两人也就是变相报了仇,所以才这么主动。
“锵!”
就在下一刻,赵嘉却是挡在了二人前面。
腰中佩剑半出鞘,剑身闪烁着寒光,赵嘉却似笑非笑的看着两人。
“喻竹可是我纳的小妾,你们想如何?”
赵嘉此言落下,再次让众人变得无所适从。
纳侍女为小妾,在勋贵圈子中极其常见,真要如此,喻竹也有资格身穿锦服。
纵然斗鸡眼与胖子恼怒异常,也不敢对王长孙小妾下手。
本来惊慌失措的喻竹,闻言俏脸却是羞得通红,垂着脑袋有些不敢见人。
赵迁亦是目瞪口呆,却也不知道后面该如何找回颜面。
赵嘉逼退了斗鸡眼与胖子,转头看着赵迁,眼中却是闪过寒芒。
以前,他不愿与骊姬和赵迁计较。
赵嘉觉得,只要自己努力读书、习武,待日后展露出价值以后,自然会在王室拥有一席之地。
只是今日,赵迁已经触到了自己逆鳞。
“我不仅要赵迁颜面尽失,还要让他付出足够代价,替喻竹出气。”
念及于此,赵嘉收剑回鞘,迈步朝着赵迁走去。
看着赵嘉向自己走来,赵迁心中有些发虚,身体不自觉后退了几步。
很快,他就发觉自己这样不妥。
赵迁当即打起精神顿住脚步,眼睁睁看着赵嘉来到自己面前。
赵嘉俯身,两人几乎脸贴着脸。
赵嘉以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轻声对着赵迁说道:“以前,我不愿与你还有那个娼妓计较。”
“但是今日,你有些欺人太甚,我赵嘉岂会善罢甘休。”
“你这废物,回去告诉你那娼妓出身的阿母,以后最好不要惹到我赵嘉头上。”
言毕,赵嘉急忙退后两步。
他环顾四周,而后盯着赵迁故作诚恳的说道:“今日之事都是误会,你我二人毕竟乃是兄弟,迁弟不妨随我回家一叙。”
“我让喻竹备上酒菜,好好招待与你。”
赵嘉此举,让所有人都有些发蒙。
他们想不明白,方才还势如水火的两兄弟,此时为何忽然变了。
“你这死了阿母,没人养、没人疼的混账东西,我赵迁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对于赵迁而言,自己生母娼妓的出身,绝对是莫大耻辱。
无论任何人,只要在赵迁面前提到骊姬以前身份,都会惹得赵迁失去理智。
以赵迁如今身份地位,再加上太子赵偃的疼爱,已经很久没有人敢提到骊姬以前的身份了。
现如今,赵嘉居然敢当着自己面,将结了痂的伤疤狠狠戳开。
此时赵迁,都快要失去了理智。
赵迁也顾不得太多,直接拔出腰中佩剑,就朝着赵嘉胸口刺去。
赵嘉嘴角却露出些许笑意,似乎对赵迁的举动早有预料。
宗室弟子之间相互争斗,只要一方占据道理,哪怕弄出事端,也怡然不惧。
赵嘉那么做,就是为了激怒赵迁,好让自己占据道德制高点。
很显然,赵嘉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锵!”
面对赵迁直刺而来的长剑,赵嘉丝毫不惧,闪电般拔出佩剑,轻而易举将赵迁手中剑击落。
赵嘉眼中故意露出惊惧之色,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如此演技,假如到了后世,说不得就能拿个奥斯卡小金人。
赵嘉厉声喝道:“赵迁,吾乃汝之兄长,汝却当众拔剑欲杀我,是何道理!”
赵迁双目泛红,头脑已经被愤怒冲昏。
哪怕佩剑被击落,赵迁仍然悍不畏死的扑了过来,想要对赵嘉拳打脚踢。
“啪!”
然而赵嘉多年习武,赵迁这个纨绔子弟,如何能够近身?
赵嘉也收了佩剑,右手猛然挥出,狠狠朝着赵迁脸上打去。
赵嘉力气何其大。
赵迁被打中,瘦弱的身体顿时被抽飞,狠狠摔落在地上。
他的脸上,已经留下了一个嫣红的巴掌印。
这个巴掌,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哪怕那些赵迁的狐朋狗友,此时也都畏惧的看着赵嘉。
赵迁也被巴掌打醒,直到此时才想明白,自己被赵嘉算计了。
“好你个赵迁,身为王孙却不知礼仪,不懂尊卑,更是当众意图弑兄。”
“继母出身不好,未能好好教育与你。”
“某既然为汝兄长,长兄为父,自当让汝知晓,何为礼仪,何为尊卑!”
赵嘉得理不饶人,言毕当即大步上前,朝着赵迁走去。
“啪!”
他将赵迁从地上提起,又是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这个巴掌,是告诉你身为王孙,遇事不可急躁,当知礼仪、晓进退,以德服人,好彰显我王室威严。”
“啪!”
刚刚说完,赵嘉再次甩出一个巴掌,赵迁另一张脸上,也留下了嫣红的巴掌印。
“这一巴掌,是告诉你身为弟弟,当知晓尊卑,懂得尊敬兄长。”
先后三个巴掌下来,赵迁脸都红肿起来。
强烈的愤恨以及羞辱感,差点让赵迁晕厥过去。
他极力挣扎,奈何向来纨绔的赵迁,如何能逃脱终日习武的赵嘉之手。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赵迁神情已经有些恍惚,声嘶力竭的呐喊着,恨意滔天。
守在门口的四个护卫,此时再看向赵嘉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他们本以为,嘉公子待人温文尔雅,却缺少血性、狠厉,难成大事。
今日观之,他们才深刻的了解到,赵嘉并非缺少血腥,而是真正的顶级猎人。
他要么蛰伏不动,动必雷霆万钧,一击致命。
赵迁今日被当众打成这般模样,已经颜面扫地,以后恐怕还会成为邯郸笑柄。
最重要的是,赵嘉还占据了道德制高点。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赵嘉靠近赵迁的时候,说了一些激怒对方的话。
只是众人却没听到,反而看到赵迁要拔剑杀赵嘉。
纵然赵迁受宠,这顿打也只能白挨。
那些新跟随赵迁的勋贵子弟,恐怕也会弃他而去,反而对赵嘉刮目相待。
今日过后,赵嘉这个备受冷落的王长孙,也必然名传邯郸。
四名护卫,最终还是劝阻了赵嘉。
他们虽心向赵嘉,奈何首要忠于对象却为宗室。
哪怕赵迁乃是纨绔,亦为宗室子弟,四名护卫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赵迁有个三长两短。
事实上,就算四名护卫不来阻拦,赵嘉也准备住手。
赵迁及其属下都被教训过了,三人颜面尽失,赵嘉也已经为喻竹出气。
赵嘉找准由头殴打赵迁可以,却不能真将其打出个好歹。
赵迁及其党羽愤恨而去。
反倒是那些赵迁新结交的勋贵子弟,临走前却对赵嘉点头问好,释放善意。
卧室内。
赵嘉拿着剥了皮的熟鸡蛋,在喻竹脸上来回滚动着,动作温柔之极。
喻竹俏脸上,早已变得绯红。
眼看巴掌印越来越淡,赵嘉柔声询问:“还疼吗?”
喻竹小声说道:“不疼了。”
直到现在,喻竹还不知道,自己应当以何等身份面对公子。
甚至于,喻竹精神尚且处于恍惚中。
“公子,你说将我纳为侍妾,可只是权宜之计?”
看着赵嘉那俊朗而又不失温柔的脸庞,喻竹心脏砰砰直跳,最后居然鬼使神差的问道。
赵嘉动作为之一顿,继而用明亮的双目,郑重盯着喻竹。
“你若愿意,我自当履行诺言。”
喻竹闻言,顿时扑到了赵嘉怀中,肩膀不停抽动着,显然已经喜极而泣。
这些年。
喻竹生活中的唯一,就是赵嘉,两人相依为命,早就产生了莫名情愫。
正值花季年龄的喻竹,也曾幻想着能够成为赵嘉女人。
不过很多时候,喻竹也有些自卑,认为自己只是一介婢女,根本配不上公子。
可是今日,幸福却来得太过突然,让喻竹难以自己。
赵嘉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搂住喻竹,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
时间缓缓流逝。
喻竹被赵嘉搂在怀中,甜甜睡去,赵嘉轻柔的将其放在床上,盖好被子离去了。
书房内的灯光,忽明忽暗。
赵嘉放下兵书,走到门口仰望星空。
他喃喃自语:“今日彻底得罪了赵迁与骊姬,若不争取改变如今状态,纵有宗室护着,日后恐怕也会不太好过。”
初来这个时代,赵嘉有太多不适应。
所谓的穿越者,并非无所不能。
若不思融入时代,行为处事反而异于常人,不仅难以折服古人,甚至可能会被当做失心疯。
九年时间,赵嘉刻苦习文学武,略有所成,几乎与这个时代人类无疑。
他的身体年龄,也已经十七岁,能够有番作为了。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堂堂七尺男儿,又岂能碌碌无为,了此残生?”
“蛰伏九年,也是时候该有所作为了。”
赵国现状,也不允许赵嘉继续蛰伏,除非赵嘉愿意看到赵国逐渐走向灭亡。
只是如今的赵嘉,身份乃王长孙,命运早就与赵国紧紧绑在了一起。
他又岂能眼睁睁看着,秦国灭赵继而统一天下?
既然不能,赵嘉就当奋起,以己之力扭转乾坤,改变赵之亡国命运。
下定决心以后,赵嘉就灭灯返回卧室,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赵嘉和喻竹都起得很早。
洗漱完毕,赵嘉就向喻竹告别,而后朝着上将军府走去。
上将军府,乃上将军廉颇住所。
战国时期,距离后世太过遥远,绝大多数人都非常陌生。
不过廉颇此人,大多后人都耳熟能详。
不为其它,只因后世小学、初中课本上,都有着廉颇的故事。
廉颇与蔺相如二人,将相和、负荆请罪的典故,流传千古,经久不衰。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老而不服老,尚能有所作为。
如此典故,也让华夏后世许多年迈者,仍旧雄心万丈,敢与时代争锋。
长平之战,赵王误中秦国反间计,罢免了廉颇将军职位,反而换上赵括。
直到赵国长平大败以后,廉颇才再度被赵王重用。
此时的廉颇,担任赵国上将军职位,可谓风光无限。
蔺相如病逝以后,赵国相国职位,就由赵孝成王叔父,平原君赵胜担任。
然而,平原君赵胜已经年迈。
很多人都在猜测,平原君卸掉相国职位以后,廉颇就会担任相国职位。
那个时候,廉颇就会总揽赵国军政大权,权倾朝野。
按理来讲,赵嘉备受冷落,不太应该能够与廉颇这等重臣,有太多交集才对。
事实上,就连赵嘉父亲太子赵偃,也不被性格刚烈的廉颇放在眼中。
赵偃数次拜访廉颇,都被拒之门外,这也使得二人关系极其恶劣。
“或许,这就是后来廉颇不被赵偃重用,反而被逼逃到魏国的原因吧。”
想到这里,赵嘉微微叹息。
廉颇虽有领兵才能,性子终究太过刚烈,以致晚年郁郁不得志,甚至背井离乡奔逃他国,客死异地。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若只读到这句话,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中不服老的豪迈。
真正熟知事情前因后果之人,恐怕都会扼腕叹息。
历史上,廉颇受排挤叛逃入魏国后,赵国因屡次受到秦国进犯,不由让赵王起了召回廉颇的心思。
只是廉颇年迈,赵王不知廉颇还能不能用,就派人前去试探。
廉颇在魏国郁郁不得志。
他知晓赵王想要重新启用自己,就当着赵国使者的面,一顿饭吃了一斗米、十斤肉,还披甲上马以示自己能够继续上战场。
可惜的是,赵国使者郭开与廉颇有仇。
郭开在回报赵王的时候,说道:“廉将军虽老,尚善饭,然与臣坐,顷之三遗矢矣。”
顷之三遗矢矣,意思就是:片刻时间就拉了三泡屎。
赵王闻言,就以为廉颇老了,就没有再将其召回赵国,廉颇返回赵国的希望,也破灭了。
嗟乎!
廉颇老而不服老,奈何有小人从中作祟,徒之奈何!
“此生,我希望能够改变老师命运,也能改变赵国命运。”
赵嘉看着眼前的上将军府,缓缓收回了思绪。
“见过嘉公子。”
负责守卫上将军府的士卒,看到赵嘉走来以后,急忙上前行礼。
赵嘉笑道:“诸位无需多礼。”
“嘉此次前来,乃是为了拜访老师,老师可在府中?”
士卒急忙答道:“嘉公子来得正好,将军正在府中,并且还特意交代,若是嘉公子来访,无需通报直接进入便是。”
赵嘉闻言,却是有些发蒙。
“难道老师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带着强烈疑惑,赵嘉进入府内,径直前去寻找廉颇。
你道赵嘉为何称呼廉颇为‘老师’?
赵嘉身为宗室弟子,自然会受到最优等教育,廉颇乃赵国首屈一指的名将,也时常前去教导宗室子弟兵书战策。
奈何,绝大多数宗室子弟,都对兵书战策不感兴趣。
唯有赵嘉表现,让廉颇感到惊艳。
赵嘉知晓廉颇本领,亦是刻意结交,仗着廉颇对自己有好感,赵嘉时常亦讨教兵法为名,前来拜访廉颇。
数年下来,两人关系越发亲密,赵嘉甚至算得上廉颇关门弟子。
正是为此,赵嘉才称呼廉颇‘老师’。
书房内,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的廉颇,双手捧着情报,眉头紧皱。
“将军,嘉公子来了。”
廉颇闻言,放下手中情报,声音洪亮的说道:“让他进来。”
赵嘉进门,先是恭敬行礼,而后看着廉颇那紧皱的眉头,若有所思。
“老师眉头紧皱,可是燕国有何异动?”
廉颇闻言,却是惊讶的说道:“你为何知道是燕国?”
赵嘉微微一笑,道:“四周邻国,能给赵国带来压力者,唯有秦、燕两国。”
“秦固然国力强盛,然秦昭襄王嬴稷逝世不久,秦孝文王继位三天暴毙。”
“如今秦王乃是秦楚。”
“此人继位不久,稳固秦国朝堂尚且不足,如何有余力犯我赵国?”
秦楚,也就是秦异人,乃秦始皇父亲。
之所以改名为秦楚,乃是在吕不韦的建议下,为了讨好身为楚人的秦国太后。
赵嘉谈吐自若,继续娓娓道来。
“反观燕国,前不久大破胡人,拓地千里,举国欢腾,对我赵国更是虎视眈眈。”
“以老师之神武,能让老师皱眉者,也只有燕国了。”
廉颇闻言,眉头舒展开来,大笑道:“赵国有你,中兴指日可待。”
很显然,赵嘉的见解让廉颇感到欣慰。
赵嘉那润物细无声的马屁,也让廉颇心中觉得无比舒坦。
不过很快,廉颇脸色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据探子来报,最近燕国境内军队、物资调动频繁。”
“燕国使者此次前来邯郸,名义上为了王上贺寿,恐怕也是为了刺探我赵国虚实。”
“假如燕国使者见我赵国软弱可欺,定会向燕王进言攻赵。”
“燕国拥兵数十万,反观赵国经历长平大败以后,青壮者几乎死伤殆尽,年幼者尚未成长起来。”
“若燕果真举国来犯,则赵国危矣。”
赵嘉闻言,脸色也变得极为凝重。
前世的赵嘉,对于战国末期并不十分了解,只知道廉颇、李牧这等名人。
赵国长平大败以后,燕国究竟有没有攻打赵国,赵嘉还真的不知。
假如真被廉颇猜中,燕国举国来犯,赵国就真的危险了。
“老师可有应对之策?”
廉颇双目直视赵嘉,道:“为今之计,只有让接待燕国之人扬我国威,令其不敢小觑赵国,才有可能打消其进犯赵国之心。”
赵嘉心中微动,道:“老师可是想让嘉代表赵国,接待燕国使者?”
廉颇道:“正是。”
赵嘉沉吟道:“嘉虽有报国之心,奈何王父未必会同意。”
廉颇大笑道:“只要你愿意,王上那里某自然会去说道。”
王宫。
廉颇身着戎装,朝着赵孝成王恭敬行礼。
赵孝成王,原本也算是位野心勃勃的雄主,然而长平大败以后,却一蹶不振。
如今五十多岁的赵孝成王,看起来却显得无比沧桑。
“燕国使臣要在邯郸滞留几日,王上可曾想好,派遣何人前去接待燕国使臣?”
廉颇行礼毕,单刀直入的询问。
赵王闻言,却是面露犹疑之色。
燕国势大,纵然对赵国虎视眈眈,赵国也不能怠慢燕国使者。
这也就注定了,要派出足够有分量之人,才有资格招待燕国使者。
然而,燕国使者来者不善,赵王自然也有所察觉。
故此,招待燕国使者之人,不仅要能说会道,还要能够压制住对方气势才行。
如此算来,除了几个朝廷重臣,倒也很难找出这等人才。
只不过,朝中重臣都有要务,也不可能陪同燕国使臣数日。
沉吟半晌,赵王忽然说道:“太子偃这些年越发沉稳,身份也足够,要不就派他前去接待燕国使臣吧。”
廉颇闻言,心中却极度不屑。
太子偃在赵王面前,自然装得沉稳懂事,不过私下风评却极差。
不说其他,单是迎娶娼妓,并且将其立为正妻,都非常惹人诟病。
要知道,赵偃身为赵国太子,日后有极大可能继承王位,正妻也就是一国之母。
让娼妓担任国母,岂不让整个赵国蒙羞?
更何况,廉颇素来看好赵嘉,认为赵嘉日后能够带领赵国走向强盛。
可惜的是,赵偃却宠溺那个娼妓以及娼妓之子,对赵嘉这个嫡长子万般冷落。
再加上,赵偃的确文不成武不就。
于公于私,廉颇对太子赵偃都极为不喜,这才屡次拒绝赵偃的示好。
深吸口气,廉颇说道:“太子偃虽沉稳,然此次燕国使臣乃燕相栗腹。”
“栗腹以齐人身份权倾燕国,其心机深沉,老于世故,极难应付。”
“如此人物,太子偃未必能够压住对方气势,说不得还会适得其反。”
赵王闻言,眉头大皱,显然有些不高兴。
廉颇虽然说得隐晦,赵王终究还是听明白了,廉颇是在变相贬低自己儿子赵偃。
虽然赵偃的确才能不显,终究是赵王独子,平常也十分乖巧。
赵王心中不愉,奈何廉颇功勋卓著。
赵王也不好过多责备,只是有些不快的说道:“既如此,那么廉卿以为,何人能担此重任?”
廉颇性格耿直,没有在意赵王情绪的变化,说道:“王长孙赵嘉,能文能武,胆识过人,足以担此重任。”
“你说嘉儿?”
听到廉颇举荐自己孙子,赵王脸色这才略微有些舒缓。
假如廉颇推荐其余宗室子弟,那就代表廉颇认为,赵王后代比不上其余支脉,赵王肯定心中不喜。
赵嘉虽然是赵王孙子辈,这些年赵王对他也不太上心,双方终究血浓于水,割舍不断。
廉颇推荐赵嘉,总好过推荐别人。
赵王沉吟半晌,说道:“这些年来,寡人只知道嘉儿随宗室子弟学习,究竟如何,想必廉卿比寡人更清楚。”
“不过,我还是要考校他一番。”
廉颇闻言大喜,道:“自当如此。”
却说赵嘉离开上将军府以后,就在心中暗自感叹:真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本来还想着,请求廉颇帮忙举荐,让自己步入朝堂。
不曾想,赵嘉还没开口,机会就已经来了。
“也不知道,王父会不会让我前去招待燕国使臣。”
赵嘉返回庭院,拿起兵书翻阅,却因为心中有事,无论如何也读不进去。
无奈之下,赵嘉索性放下兵书,拔出佩剑在院内舞剑。
“公子,王上召见!”
赵嘉正舞得兴起,喻竹却是冲了进来,俏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锵!”
收剑入鞘,赵嘉略微有些喘息,不过眼睛却十分明亮。
却说赵嘉得到召见,很快就进入王宫,在宦官的带领下来到内殿门口等候。
“大王,嘉公子来了。”
宦官进入内殿,看着正在伏案处理政务的赵王,轻声提醒。
“哦?”
听到赵嘉过来,赵王抬起了脑袋,眼中闪过疲惫之色。
“让他进来吧。”
脚步声缓缓传来,赵嘉没过多久,便已经来到了赵王身前。
“孙儿拜见王父!”
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赵王,赵嘉内心五味杂陈,却仍旧恭恭敬敬的行礼。
五十多岁的赵王,双鬓已经有了斑斑白发。
他抬头看着年轻的赵嘉,从头到尾细细打量过后,神情却是有些恍惚。
“免礼。”
不过很快,赵王就收拾好了心情。
“寡人听上将军说,这些年你读书习武都有不小成就,可是如此?”
赵嘉垂首答曰:“与王父相比,孙儿只是略懂皮毛,永远只能抬头仰望耳。”
被自己孙子拍马屁,赵王感到十分高兴,脸上的褶皱都舒展了几分。
“你这孩子,倒也谦逊。”
“本来寡人还想好好考校与你,不过寡人相信上将军眼光。”
“如今邯郸城内有诸侯使团,就由你前去招待燕国使者吧,也好长长见识。”
不过紧接着,赵王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
他沉声说道:“最近燕国国内军队、辎重调动频繁,恐有觊觎我赵国之心。”
“燕国使团,虽名义上是前来为寡人祝寿,恐怕来者不善。”
“汝当切记,此次招待燕国使臣,既不可失了礼仪,更不可辱我国威!”
“汝能否做到?”
赵嘉心中凛然,沉声喝道:“谨诺!”
赵嘉知道,这次任务十分艰巨。
不过他也深知,只要自己能够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得就能趁势而起。
唯有掌控话语权,才有可能改变自己以及赵国命运。
想起了未来战神李牧,赵嘉心中微动,躬身道:“孙儿斗胆,向王父索要一人,随我前去接待燕国使者。”
赵王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道:“何人?”
赵嘉答曰:“李牧。”
赵王听到李牧这个名字,脸色当即有些不好看。
李牧胆小惧战的做法,让赵王心中非常不满,若非考虑到对方驻守边塞数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赵王恐怕早就要下诏责罚了。
如今将李牧扔在驿馆,就是为了好生打磨对方性子。
“那李牧贪生怕死、胆小惧战,令其随汝前去接待燕国使臣,岂不辱我国体?”
赵王有些不悦。
赵嘉却坚持道:“孙儿年少无知,鲁莽冲动,也未曾经历过什么大场面。”
“那李牧虽胆小畏战,这些年终究驻守北疆,见多识广,沉稳内敛。”
“让李牧随行,正好与孙儿互补,还请王父成全!”
赵王思量半晌,觉得赵嘉所言并非全无道理,终究还是应承了下来。
邯郸城内,赵嘉、李牧带领数十甲士,陪同燕国使臣四处走动。
李牧没想到,自己被冷落数日以后,不仅没有受到责罚,反而被指派了任务。
只要没被赵王彻底冷落,李牧就有再度崛起的机会。
想到这里,李牧不由将目光放在了赵嘉身上。
他知道,自己此次能够前来招待燕国使臣,多半是嘉公子从中出力。
众人在邯郸城内闲逛,燕国使臣四处查看。
栗腹等燕国使者,看着街道上多为老人、妇女、孩童,以及不满二十岁的青年。
他们目光交织,眼中都有光芒闪动。
栗腹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真没想到,过去了数年时间,赵国仍旧未能恢复过来。”
“看这满城妇女,想必许多都没了丈夫吧。”
“若赵国妇人寻不到男人,不妨前往燕国,我大燕男子不仅众多,而且无比雄壮。”
“哈哈哈哈!”
其余燕国使者闻言,全都大笑起来,笑声有些肆无忌惮。
或许赵国以前很强。
只是经历过长平之战大败,以及数年邯郸保卫战以后,赵国成年男子几乎伤亡殆尽,国力大衰。
反观燕国,前不久刚刚开疆拓土,正是春风得意之际,这才敢如此放肆。
站在赵嘉身后的李牧,闻言当即大怒,手握剑柄就准备发作。
跟在李牧身后的赵国士卒,也都各个怒发冲冠。
赵嘉急忙示意李牧不要妄动,而后若有所指的问道:“听说先生乃是齐人?”
栗腹脸色微变,而后沉声说道:“正是。”
赵嘉面含笑意,继续说道:“某听闻,先生曾于稷下学宫求学,不知然否?”
仿佛想起了当初美好的时光,栗腹缅怀了半晌,这才叹道:“曾经群贤汇聚的稷下学宫,可惜早就物是人非啊。”
乐毅率五国军队攻齐,连下七十二城。
齐王被杀以后,齐国只剩下莒和即墨两座城池,几乎已经宣告亡国。
燕军围困即墨,城中推举田单为将,死守五年拖到燕昭王逝世,田单才用反间计让乐毅被废除职位,出逃至赵国。
之后田单以火牛阵大破燕军,虽成功收复失地,却再也无力争夺天下。
此时的齐国,早不复往日强盛。
栗腹虽在燕国为官,终究乃是齐人,想起了齐国所经历的兴衰,脸上也满是怅然之色。
赵嘉不动声色的继续说道:“嘉愚钝,有一事想询问先生。”
栗腹虽然有种不祥预感,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但问不妨。”
赵嘉叹道:“昔日齐国何等强大,奈何为燕国所破,以致沦落到此等境地。”
“先生既为齐人,为何不思兴复齐国,反而前往齐之世仇燕国为官,并且口口声声自称燕人?”
“长平之战赵国虽败,然赵国稚童、妇人尽皆心向赵国,登上城墙拼死抵抗,这才击退秦国军队。”
“我观先生饱读经书,难道尚不及赵国稚童、妇人,弃本国而转投敌国乎?”
赵嘉话音落下,街道上空气都仿佛变得凝滞起来。
栗腹脸色铁青。
其余燕国使者也都神,情不自然。
唯有李牧以及赵国士卒,却都转怒为喜,满脸鄙夷的看着栗腹。
“燕人欺我赵国长平大败,男子伤亡殆尽,彼之国内恐怕已经蠢蠢欲动。”
赵嘉眼神微微眯起。
到了现在,他已经能够确定,燕国使团来者不善了。
赵嘉方才察言观色。
他看到燕人见赵国男人稀少,脸上都隐晦露出些许喜色。
燕国使团与其说是前来为赵王贺寿,倒不如说是为了刺探军情,查看赵国虚实。
“若此时示敌以弱,燕人定以为我赵国可欺,倒不如强势一些,迷惑对方。”
赵嘉暗自想到。
也正是因为有这种考虑,他才会反讽燕国相国栗腹。
空气仿佛凝固。
燕国使臣尽皆盯着赵嘉,目光不善。
赵嘉方才之言,不仅在讽刺栗腹,更是在挑拨栗腹与燕国之间的关系。
栗腹可不是寻常人,其如今贵为燕国相国,正被燕王器重。
这等燕国重臣出使赵国,若仅仅为了给赵王贺寿,恐怕无人相信。
“此人心思深沉,又刚刚以齐人身份成为燕之相国,必然会被燕人排挤,唯有立下不世大功,才能让燕国文武折服。”
“如今栗腹探查到我赵国男子稀少,若放任其回到燕国,为了建功立业,彼定然力劝燕王出兵攻赵。”
念及于此,赵嘉心中当即涌现出杀机。
经过短暂安静,栗腹却是洒然一笑,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卫鞅乃卫人,却效力于秦国,变法强秦,使秦国国力凌驾诸国之上。”
“张仪乃魏人,却助秦连横,屡次戏耍魏国。”
“纵观诸国名将、名相,多有不在本国效力者,与诸位大贤相比,栗某所行似乎并无不妥。”
栗腹果然不愧是燕国相国,哪怕被赵嘉挤兑,仍旧不动声色,应对自如。
赵嘉眼睛微微眯起,倒也没有继续在这件事上纠缠。
栗腹所言本就乃实情。
许多满腹才学之人,在本国得不到重用,反而在他国大放异彩。
栗腹自己虽简单带过,不做计较。
跟在栗腹身旁那员燕将,却是沉声喝道:“赵国长平大败,男子几乎死伤殆尽,如今邯郸城内,除了老弱妇孺,成年男子又有几何?”
“若秦国来犯,赵以何挡之!”
赵嘉看着街上行人被吸引,纷纷驻足对着那员燕将怒目而视,不由眼神微凝。
“果然来者不善。”
眼中闪过冷光,赵嘉沉声道:“赵人不屈,自然不惧秦国,无需贵使担心。”
赵嘉声音,明显有些生硬。
不曾想,那员燕将大笑起来,待吸引到更多赵人注意以后,才张口说话。
“嘉公子与赵国自然不必担心。”
“燕王雄才伟略,前不久派兵大破胡人,拓地千里,国富兵强。”
“只要赵国割地百里献于我王,哪怕秦人举国来犯,我王亦会发兵来援,相助赵国拒敌于国门之外。”
那员燕将声音很大,附近又是邯郸繁华街道,赵人听到对方言论,当即怒发冲冠。
不仅是附近赵人,李牧以及身后赵国甲士,也都手握剑柄,双目几乎能够喷火。
长平之战大败,秦国以及战死的赵人,都是所有赵人心中之痛。
燕国使臣先是揭人伤疤,而后更当众索要百里之地,显然以为赵国无男丁,软弱可欺。
“锵!”
就在此时,赵嘉猛然拔剑,剑尖直指那员燕将。
“锵锵锵!”
李牧以及身后赵国士卒,早就憋了满腔怒火,见赵嘉拔剑,几乎下意识拔出佩剑,将燕国使团围了起来。
附近那些赵人,亦是纷纷上前,对着赵国使团虎视眈眈。
栗腹见状心中大惊,其余燕国使者亦是有些失态。
他们本以为赵国羸弱,不敢轻易得罪燕国使者,却没想眼前这人居然如此蛮干。
“锵!”
那员燕将亦是拔剑,有些色厉内荏的喝道:“我等乃燕国使臣,尔等欲何为?”
赵嘉面沉如水,沉声喝道:“可敢一战!”
燕将闻言,却是有些疑惑的说道:“嘉公子此言何意?”
赵嘉厉声道:“九年前赵国大败,战死者不计其数,那时赵嘉不过八岁稚童。”
“现如今,我赵嘉十七岁。”
“汝见我赵国九年前伤亡惨重,就以为赵国如今无人可用乎?”
说到这里,赵嘉环顾围观众人,厉声道:“今日我就告诉尔等,赵人不屈,面对国难,哪怕稚童亦可迎战。”
“我赵嘉乃王长孙,已经十七岁,当为赵国战。”
“汝既为燕国沙场宿将,敢与某战否!”
赵嘉声如巨雷,掷地有声,纵然身形有些单薄,此时却也显得极其高大。
“嘉公子威武!”
“赵人不可欺!”
“某虽为稚子,亦可奔赴国难!”
“我等当奋死,赵国不可欺!”
“当为赵国战!”
本来义愤填膺的围观赵人,听到赵嘉之言,热血顷刻被点燃,全都厉声疾呼。
这些年,赵人压抑了太久,憋了满腔仇恨。
纵然四面受敌,他们却依然顽强不屈。
莫说是区区燕国,纵然秦国来犯,赵人亦无所畏惧,只想酣畅淋漓的复仇。
故此,众人听到赵嘉慷慨之言,全都被引起了共鸣。
李牧身后那些赵国士卒,此时也都崇敬的看着赵嘉,脸色振奋。
唯有李牧,看着身体单薄的赵嘉,心中闪过些许忧虑。
面对赵嘉的步步紧逼,燕将却是有些不知所措,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了栗腹身上。
栗腹看着汹涌澎湃的赵人,面露凝重之色。
感受到燕将求助的眼神以后,他当即收拾心情,笑道:“既然嘉公子想要讨教,我等自然不好推脱。”
“只是嘉公子太过年轻,身体也比较单薄,刀剑无眼,只恐比试过程中会伤到嘉公子。”
“既如此,某愿替嘉公子领略贵使武艺!”
李牧闻言,却是踏步上前,沉声喝道。
栗腹打量着李牧,见此人身材高大壮实,太阳穴高高隆起,身上更是隐隐散发凛然气势,不由眉头微凝。
燕赵之地,多出豪杰。
栗腹身为燕相,不知见识过多少燕国猛将,
他能够感觉到,眼前这位赵将,其凶悍程度绝对恐怖,纵然比起燕国最凶悍的壮士,犹有过之。
燕将虽然久经沙场,可比起眼前这名赵将,恐怕仍旧有所不如。
栗腹正在思索应对之策,却是听到了赵嘉的声音。
“李牧将军且退下。”
“既然是我发起的挑战,自当由我承担。”
“可是……”
李牧面露迟疑之色。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嘉打断:“李牧将军,请相信我!”
言毕,赵嘉双目死死盯着燕将,再次沉声喝道:“敢战否?”
被黄口小儿屡次逼战,燕将心中也是恼怒异常。
奈何相国栗腹没有发话,他纵然心中恼怒,却也不敢贸然应战。
栗腹眼睛微微眯起。
思量半晌过后,他才沉声说道:“既然嘉公子盛情邀约,汝应战便是。”
“不过切记,嘉公子乃赵王长孙,比试过程点到即止,不可伤了公子。”
赵嘉也懒得逞口舌之利。
他双目死死盯着燕将,喝道:“马战还是步战?”
燕将冷笑道:“若是马战,你根本没有任何机会,若不慎摔落下马,伤了阁下某亦不好交代。”
“依我看,还是步战吧。”
见燕将如此小觑赵嘉,李牧以及赵国士卒尽皆大怒,眼神不善的盯着对方。
赵嘉却不气恼,只是沉声道:“既如此,那便马战。”
“尔等,随我前去校场!”
赵嘉的倔强,出乎所有人预料。
哪怕是李牧,此时亦眉头微皱,脸上露出担忧之色。
马战不比其他,不仅要有精湛的骑术,还要有强悍的身体素质。
会骑马与会骑马作战,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培养一个步卒,或许花费不了多长时间,然而培养一名骑兵,却要耗时许久。
赵嘉身体看起来有些单薄,且太过年轻,马战这种需要经验的战斗,很难胜任。
只是赵嘉态度坚决,李牧虽然心中忧虑,却也不好再劝。
燕国使者欺辱赵国无人,以及王长孙赵嘉挑战燕将的消息,在有心人推动下,很快于邯郸城内传开。
甚至,就连赵王都被惊动。
王宫内,赵王询问廉颇:“嘉儿能胜否?”
廉颇自信道:“嘉公子虽只有十七岁,却武艺出众。”
“且嘉公子性子沉稳,若非有十足把握,绝不会如此冒昧发起挑战。”
赵王闻言,这才舒了口气。
许多达官贵人,甚至是邯郸城内百姓,也都纷纷朝着校场赶去,想要观看比斗。
只是校场乃军事重地,莫说那些普通百姓,就连达官贵人,也很难入内。
不过很快,赵王就下达诏令,允许部分百姓进入校场观战。
这个消息,却让许多人心中暗自忧虑。
若只私下比斗,纵然赵嘉败给燕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
假如允许百姓观战,赵嘉再败给燕将的话,整个赵国也会跟着蒙羞。
“嘉公子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燕将对手,大王此举有失考量啊。”
某些思虑长远者得到消息,皆扼腕叹息。
“咚咚咚!”
校场内战鼓轰隆,围观者无论勋贵或是百姓,全都脸色凝重。
“踏踏踏!”
两匹战马登台,赵嘉以及燕将相互行礼,而后调转马头拉开了距离。
“将军,你说嘉公子能赢吗?”
李牧身旁随从,有些担忧的询问。
如今这场比斗,不仅关乎个人胜负,还关乎着两国颜面。
李牧非寻常人,自然能够感受到燕国使臣来者不善。
假如赵嘉落败,燕国以为赵国可欺,有很大几率会发兵攻赵。
唯有赵嘉顺利赢得这场比斗,展现出赵人风采,才有可能令燕国犹豫。
纵然赢了,也只是有可能令燕国犹豫而已。
李牧虽心中担忧,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嘉公子并非鲁莽之人,既然主动发起挑战,必然有所胜算,我等拭目以待即可。”
随从以及身旁赵国甲士闻言,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校场上,两骑拉开距离,几乎同时调转马头。
“嘉公子,得罪了!”
燕将身上气势暴涨。
他双腿夹紧马腹,战马顿时宛若利箭射出,朝着赵嘉迅猛冲去。
与此同时,燕将手中长矛也是水平举起。
“踏踏踏!”
鼓声早已停息,战马踏地的声音,却仿佛重锤敲击在所有人心底。
看着宛若猛兽般扑来的燕将,赵嘉没有丝毫慌乱,眼睛微微眯起,而后催马向前杀去。
“杀!”
战马奔跑起来以后,速度骇人听闻,双方很快就要遭遇。
燕将不愧是沙场宿将。
他眼中爆发出凶光,口中厉喝出声,长矛直刺而去,目标正是赵嘉咽喉。
“糟糕!”
不少赵人见此情景,都是心中微沉。
马上作战,一寸长一寸强。
燕将使用长矛,赵嘉用的却是长剑。
此时两人遭遇,长矛可以刺中赵嘉,长剑却不能刺中燕将。
纵然赵嘉挥舞长剑格挡长矛,对方也占据长兵器优势。
哪怕赵嘉能够挡住燕将直刺,也势必会落入下风。
燕赵之地多豪杰,纵然是许多围观百姓,也能看出赵嘉此时并不好受。
唯有李牧,眼中却是光芒大盛。
“嘉公子能做到吗?”
他双目圆瞪,口中喃喃自语,就连拳头也不自觉捏紧。
“哗!”
“好精湛的骑术!”
就在下一刻,赵嘉用行动告诉了李牧答案,也引起了所有人的惊呼。
“噗嗤!”
与此同时,赵嘉手中长剑划到燕将腹部,若非对方甲胄精良,恐怕此时已经落败。
饶是如此,长剑带来的冲击力,也让燕将身体趔趄,差点控制不住摔落下马。
“真没想到,嘉公子居然有如此精湛骑术!”
众人满脸震惊,李牧却是松了口气。
马战对于骑术要求很高,好的骑士几乎先天立于不败之地。
毫无疑问,赵嘉的骑术震惊了所有人。
就在方才,赵嘉面对燕将雷霆一击的时候,并没有选择硬撼。
他早有准备的微微躬身。
在对方长矛即将刺来的时候,赵嘉身体猛然绕到侧面,单凭双腿就夹住了马腹。
不仅如此,赵嘉居然还有余力,趁着燕将来不及回防时砍了对方一剑。
这种动作听起来很简单,真正做起来却极其困难。
那个时候没有马镫与马鞍,骑士们骑马本就是非常受罪的事情,想要单凭双腿就夹住马腹,让侧过去的身体不掉落下去,并不容易。
如此做,不仅需要双腿拥有极强力道,对于身体平衡性的要求也极高。
哪怕是边关久经沙场的骑士,也很难做到这点。
李牧正是提前观察到,赵嘉躬身收腿的动作,才会提前有所察觉。
“驾!”
赵嘉没有理会众人的欢呼。
他与燕将擦身而过以后,迅速翻身骑上马背,开始调转马头,朝着燕将杀去。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比拼力气,我未必是燕将对手,唯有令其气势泄尽,再发动雷霆一击,方能赢下比斗。”
赵嘉目光闪动,非常贯彻的实施了既定计划。
果不其然,燕将一击未中,反而险些被赵嘉所伤,心中已经有些犹疑。
第二次冲锋过程,燕将虽仍旧保持进攻姿态,却已经没有了首次那种气势。
为了避免被赵嘉利用精湛骑术偷袭,燕将还特意留了几分力道。
“踏踏踏!”
双骑冲锋,马蹄踏地。
第二次交锋,燕将仍旧仗着长兵器优势,提前发起了进攻。
只是由于这次并非全力爆发,长矛灵活度倒是提升了许多,纵然赵嘉像方才那样躲避,燕将也能及时变招进攻。
这一次,赵嘉仍旧选择了躲避。
燕将见状眼中却是闪过喜色,长矛随风而动,绕过半个圆弧对着赵嘉紧追不舍。
假如赵嘉还如同方才那般躲避,绝对躲不过燕将这次攻击。
“能够跟随燕相出使,此人果非易于之辈。”
赵嘉心中微叹。
他身体却没有丝毫停顿,直接钻进了马肚子下面,险而又险躲过了燕将长矛。
“哗!”
赵嘉这种操作,再次引起了赵人的尖叫。
虽说赵嘉没有与燕将硬撼,让众人看得并不那么热血沸腾,然而只是如此精湛的骑术表演,也足以让所有人大开眼界。
燕将乃燕国悍将,对付区区毛头小子,两次全力以赴都未能讨得丝毫好处,心中难免有些烦躁。
“嘉公子,汝身为赵国王长孙,难道就只会躲避,做缩头乌龟吗?”
燕将有些气急败坏的吼道。
赵嘉闻言,却是大笑道:“骑术也是自身实力的一部分,将军正值壮年,力气已经攀至巅峰,嘉自愧不如。”
“若不躲避将军雷霆攻击,反而不知好歹硬撼而上,才是莽夫所为。”
“吾乃王长孙,更需要的乃是智慧,而非匹夫之勇。”
围观赵人本来听到燕将的话,还感觉有些羞愧,此时听到赵嘉所言,全都豁然开朗,纷纷跟着起哄。
“你这大汉好生无礼,自己以大欺小不说,还不允许嘉公子躲避,是何道理?”
“战场上可不凭嘴巴说话,有本事就击败嘉公子,莫要唠叨不停。”
“就是,就是……”
此地乃赵人主场,众人议论以及嘲笑,多少让燕将受到了些影响。
他心中越发烦躁,调转马头当即吼道:“藏头露尾之辈,我看你能躲到何时!”
怒气勃发的燕将,爆发出全部实力,每次与赵嘉交锋,都是全力以赴。
长矛如龙,攻击角度无比刁钻。
饶是如此,赵嘉仍旧能够凭借精湛的骑术,险而又险的躲过了燕将的每次攻击。
燕将终非易于之辈。
纵然赵嘉骑术精湛,每次躲避都很及时,盔甲仍旧有几处破损。
随着时间流逝,双方已经斗了二十回合。
由于燕将每次全力进攻,体力已经消耗巨大,攻势大不如前。
虽说赵嘉每次都是躲避,然而在马上腾挪,对于自身体力消耗也不小。
李牧静静观看着二人争斗。
“燕将其势已衰,若我处于嘉公子位置,是时候该反击了。”
李牧双目湛湛,暗自想到。
“踏踏踏。”
双方战马再次交错而过。
赵嘉险而又险的躲过燕将攻击,却隐约听到了对方的喘息。
“是时候了。”
坐稳以后,赵嘉眼睛微微眯起,右手下意识紧了紧长剑。
“杀!”
此次交锋,燕将再次全力以赴,不过气势却衰弱了很多。
他本以为,赵嘉还会像以前那样躲闪,却没想到,就在长矛刺出瞬间,战局骤变。
“锵!”
二十余合交锋,双方武器首次碰撞。
只是赵嘉蓄谋已久,燕将却猝不及防,纵然燕将力气占据优势,却也被赵嘉将长矛荡飞。
下一刻,赵嘉身体腾空而起,直接跃到燕将战马身后。
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赵嘉的手中长剑,已经架在了对方脖子上。
“你输了。”
感受着咽喉处传来的森寒气息,以及赵嘉那略带喘息的声音。
燕将虽然非常不愿意认输,心中也极度不服气,却也没有丝毫办法。
“吧嗒!”
随着长矛落地声的响起,校场内顿时响起了震天呐喊。
“嘉公子!”
“嘉公子!”
“嘉公子!”
欢呼声,冲破云霄。
这场比斗,赵嘉以弱胜强。
他不仅展露出了自己精湛的骑术,还展露出了高超的判断力。
这场战斗,也关乎着两国颜面,赵嘉取得最终胜利,每个赵人都与有荣焉。
李牧也是心中喜悦。
他暗暗想到:“公子面对强敌却沉着冷静,以己之长攻彼之短,以敏锐的洞察力,看准时就毫不留情发动雷霆一击。”
“有嘉公子在,赵国无忧矣!”
与赵人的喜悦不同,燕相栗腹以及燕国使团,此时却都脸色铁青,心中满腹怒气却也不好发作。
赵嘉收剑下马,在赵人欢呼中,大步走到栗腹身前。
“栗相,九年前,赵国固有长平之败。”
“然九年过去,昔日稚童已经成年,赵阖国上下,曾经不畏强秦,此后亦不畏强敌。”
“若谁欺我赵国无人,赵上至七旬老翁,下至八岁稚童,皆可为国而战!”
“宁死方休!”
李牧站在身旁,听着赵嘉铿锵之言,顿时感觉眼眶微热,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赵人不屈,皆可为国而战!”
李牧大吼。
“赵人不屈,皆可为国而战!”
李牧身后士卒大吼。
“赵人不屈,皆可为国而战!”
校场内,所有赵人齐声大吼,声震云霄。
远在宫内的赵王,听到那仿佛宣言般的呐喊,沧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赵国,不可欺也。”
校场比斗,赵嘉出尽风头,燕国使团却颜面尽失,败兴而返。
邯郸城内,赵嘉再次成为人们街头巷尾议论的焦点,赵人也都喜笑颜开。
与之相反,王宫内气氛却极为凝重。
“王上,燕国使团来者不善,真要放任他们从容返回燕国,必成祸患!”
有激进的将领出言,脸上满是杀气。
“将军此言差矣。”
“嘉公子于校场挫其锐气,扬我国威,已让燕国使团知晓我赵国不可欺。”
“若再派人截杀,倒显得我赵国色厉内荏,反而不美。”
有文臣出班反驳。
大殿之内,嘈杂无比。
有些人要求截杀燕国使团,有些人则极力反对,双方各持己见,争论不休。
“够了。”
赵王脸上不耐之色越来越浓,最后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
群臣闻言,全都不敢多语。
赵王起身,环顾众人,喝道:“寡人过寿,燕国遣其相国赠百金为寡人贺。”
“对方以礼相待,又是燕国使臣,寡人岂能因猜测就让人截杀对方?”
“真要如此,以后哪国敢派使团入我赵国?”
“截杀之事休要再议,若有人胆敢背着寡人行事,定斩不饶!”
听到赵王之言,始终沉默不语的廉颇终于说话了,上前道:“王上之命,我等岂敢不从!”
赵嘉站在旁侧,见尘埃落定,心中微叹,最终也没有多说什么。
才开始,赵嘉也曾想过截杀燕国使团。
经过深思熟虑以后,赵嘉却是打消了那个念头。
燕国使臣为赵王贺寿而来,纵然心怀不轨,在没有对赵国产生实质性伤害前,都不能对其下手。
毕竟,燕国使臣代表燕国。
哪怕赵国截杀燕国使臣,会处理的天衣无缝,燕国照样可以将罪名扣在赵国身上。
更何况,燕国究竟会不会出兵攻打赵国,乃是整个国家的大事件,不会因为区区几个使者的意愿,而有太大变化。
假如燕国本来不准备攻打赵国,赵国反而截杀燕国使团。
事情传到燕王耳中,必然也会爆发国战。
那个时候,燕国也是师出有名,赵国反而在道义上受人诟病,得不偿失。
赵王或许也考虑到了这些,这才不准备截杀燕国使臣。
“寡人累了,尔等都退下吧,赵嘉留下。”
赵王显得有些疲惫,对着群臣摆了摆手,众人行礼完毕后也纷纷退去。
赵王起身,在宦官的搀扶下,示意赵嘉跟上。
没过多久,赵嘉就在赵王带领下,进入了书房内。
赵王让宦官退下,而后示意赵嘉落座,自己却是来到了书案前面。
“今日校场之内,你表现不错。”
赵嘉垂首道:“多赖王父治理国家有方,民心归附,赵人不屈,非孙儿一人之功也。”
赵王闻言,脸上露出了笑容。
赵国能从长平之败中逐渐走出来,国力越来越强盛,赵王的确花了很多心思。
被赵嘉这么奉承,赵王心中也十分愉悦。
犹豫半晌,赵王终究还是拿出了一大堆竹简,示意赵嘉过来观看。
赵嘉逐一打开,发现竹简里面内容,全是几十年匈奴寇边烧杀抢掠的记载,其中还列举了赵国多年与匈奴交战的消耗。
赵嘉虽然早就知道,赵国这些年为了应付匈奴之患,消耗了太多国力。
看到这些资料以后,赵嘉才深切明白,匈奴究竟让赵国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
长平之战,可谓是赵国倾国之战,几乎将赵国消耗一空。
然而几十年来,赵国应付匈奴的消耗,却足够赵国打两场长平之战。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假如没有匈奴连年为祸边疆,长平之战赵国未必会败。
半个时辰缓缓流逝。
赵嘉放下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资料,脸色无比沉重。
赵王揉了揉眉心,幽幽叹道:“长平之战以前,尚有余力应对匈奴之患,只是现在却力有未逮。”
“我本以为李牧乃良将,能够平定匈奴之患,为此甚至把北疆军政大权全部交由对方管辖。”
“却不想,数年以来李牧毫无建树,北疆养了那么多军队却无用武之处。”
“故此,我才撤掉李牧兵权,准备另选一人在北疆抵抗匈奴。”
赵嘉闻言心中微动,道:“孙儿知晓一人,此人有经天纬地、逆转乾坤之才。”
“王父若用此人,少则三年、多则五载,定能彻底平定匈奴之患!”
赵王眼中忽然爆射出精芒,喝道:“谁?”
赵嘉深吸口气,答曰:“北疆守将李牧是也。”
赵王闻言,当即怒道:“李牧胆小惧战,如何能够继续统领北疆!”
赵王此时心中火气上涌。
他刚才还说李牧不行,想要撤换将领,没想到赵嘉紧接着就大力推荐李牧。
这种行为,绝对是赤果果的打脸,也不怪赵王会如此愤怒。
赵嘉却是不慌不忙道:“敢问王父,李牧驻守北疆这些年,消耗国库钱粮几何?”
赵王沉吟半晌,道:“李牧驻守北疆,与塞外通商,自给自足,并未消耗国库钱粮。”
赵嘉再问:“敢问王父,李牧驻守边疆这些年,士卒、百姓、财物伤亡损失几何?”
赵王皱眉道:“那李牧虽胆小惧战,倒也防备有方,每次匈奴来犯,李牧都提前将士卒、百姓、牛羊赶回堡垒内,并无太大损失。”
赵嘉脸色肃然,再次问道:“那么李牧之前那些将领驻守北疆时,又消耗钱粮、损失士卒、百姓几何?”
赵王听到这里,脸色有些挂不住了。
李牧虽然胆小惧战。
可是相比起以前的守边将领,李牧既没有让国库支出钱粮,也没有损失百姓、士卒。
单从这方面看,李牧功绩无人能比。
不过李牧那种胆小怕事,畏缩不前的作风,终究还是让赵王心中不喜。
赵嘉似乎看穿了赵王心思,劝道:“夫善战者,无赫赫之功,李牧正是这种人。”
“其有上将之姿,若有机会,成就绝不下于秦国白起。”
“若王父放心令其继续执掌北疆,少则三年,多则五载,定能平定匈奴之患!”
赵王闻言却是怒道:“李牧畏战如虎,怎能与白起相提并论!”
长平一役,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五万大军,天下震惊。
赵王虽恨白起入骨,却也知道此人天资纵横,战场之上未逢败绩,心中对其又恨又敬。
故此,听到赵嘉拿李牧与白起相提并论,赵王当即有些恼怒。
赵嘉却是不惧,沉声道:“白起之所以能够成事,其有才能只是其一,更为重要者,乃因秦王信任、器重耳。”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也。”
“故虽有名马,祇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李牧有千里之才,如策之以其道,食之尽其材,鸣之而能通其意,其日行千里,何足道哉?”
这次面对赵王,赵嘉本不欲太露锋芒。
不过李牧实乃大才,若不能趁此机会为其争取,将会是整个赵国的损失。
故此,哪怕赵嘉明知此举,可能会惹得赵王不快,仍旧据理力争。
却不想,赵王闻言非但不怒,反而开始反复念叨着,赵嘉方才说的那番话。
“这些话,你从何处听来?”
赵嘉先是有些发愣,继而才明白,自己一时激愤,居然引用了后世韩愈的《马说》。
《马说》通俗易懂,寓意深刻,对当政者而言,更是莫大警醒。
韩愈乃唐朝人,这个时代自然没有出现《马说》,故此赵王才会觉得稀奇。
被赵王询问,赵嘉只得硬着头皮道:“孙儿无聊时,随意之作,难等大雅之堂。”
沉默半晌,赵王微微叹道:“这番话,仿佛特意为我等当政者所说。”
他揉了揉眉头,再次说道:“李牧有才,寡人自然知晓,此次调其返回邯郸,也是因为其消极避战,惹得满朝非议,无奈为之。”
“且为了防备匈奴,北疆驻守军队太多,纵然能够自给自足,也极大牵制了赵国军力。”
“如今秦国巨变,无力东进。”
“若不趁此良机解决匈奴之患,待秦国朝政稳固以后,赵国危矣。”
“换将之事,寡人心意已决,汝不必再劝。”
赵嘉闻言,不由暗自苦笑。
他虽然想出言反驳,却也知道自己若继续坚持,恐怕会适得其反,只能作罢。
不过紧接着,赵王就道:“说实话,这些年李牧也的确让寡人省心,如此看来倒也算是一位良将。”
“寡人也希望李牧才能堪比白起,只是天下豪杰无数,白起终究只有一人。”
“将李牧捧太高,终究并非好事。”
赵嘉这才猛然惊醒。
如今赵国廉颇尚在,纵然廉颇这等也不敢自比白起,李牧这个懦弱畏战者,如何敢与白起相提并论?
自己今日之言真要传出去,非但对李牧无益,反而是在捧杀,会为李牧招来许多人的嫉妒。
“为人处世以及思虑周全,我终究远不及王父啊。”
想到这里,赵嘉脸色肃然,而后郑重说道:“孙儿知错了。”
赵嘉离开了王宫。
他虽然非常遗憾,赵王未能再度启用李牧,却也已经尽力了。
起码赵嘉那番话,也让赵王肯定了李牧的功绩,至少不会将其彻底冷藏。
何况赵嘉隐约记得,历史上李牧也的确因为连年避战,导致中途被解除职位。
赵王换将以后,北疆赵军连年与匈奴交战,不仅消耗钱粮无数,还死伤惨重。
最重要的是,新换的将领还拿匈奴人没办法。
以致,北疆军民怨声载道。
直到此时,北疆军民以及赵王,才想起了李牧以前的功绩。
迫不得已,赵王只得放下身段,多次请求李牧奔赴北疆,李牧这才应承下来。
“以我如今身份地位,想要改变历史大势,难如登天。”
“只有顺势而为,从中赚取军功、名望,待积累足够以后,方能如愿以偿。”
赵嘉暗自思量。
第二日,燕国使臣就离开了邯郸,显然没有脸面继续待在赵国。
燕国使者离去,赵嘉又恢复到了以前状态,每日不是习武就是苦读兵书。
除此之外,他也会时常拜访李牧、廉颇,与二人谈论兵法,以及当今局势。
只不过。
廉颇最近非常忙碌,赵嘉拜访过几次以后,就没有再去打扰对方。
除此之外。
本来冷清异常的小庭院内,最近拜访之人却是络绎不绝。
很显然。
赵嘉校场杨威,击败燕国将领,为赵国争光的事情,替其积攒了不少名望。
再加上赵嘉王长孙的身份,自然有不少人起了结交心思。
与之相反,赵迁家中最近却门可罗雀。
不仅仅因为赵嘉的崛起,更因当日赵迁被当众打脸的事情,已经在邯郸传开。
在众人看来,赵嘉乃嫡长子,赵迁在身份上根本比不过。
能力手段方面,二人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纵然赵迁受宠,终究还是没有办法与赵嘉相提并论。
哪怕以后赵偃继承王位,设立太子的时候,也会考虑到群臣以及宗室的建议,不敢太过独断专行。
面对别人的拜访,赵嘉应付也都十分得体。
数日下来,赵嘉倒认识了不少朋友,也让喻竹每日笑靥如花。
她等待这一天,不知等待了多久。
如今自家公子扬名,邯郸勋贵纷至沓来的景象,让喻竹看到了公子崛起的希望。
她的心中,自然感到十分甘甜。
燕国,王宫大殿。
燕国相国栗腹,终于带着燕国使团,风尘仆仆返回了燕国。
“相国,你可算回来了!”
燕王看到栗腹,急忙降阶相迎,挽其手臂亲切说道。
当年成安君以下犯上杀死燕王,取而代之,正是在栗腹建议下,才坐稳王位。
也正是从那时起,栗腹得贵于燕,如今更是成为燕国相国,深得燕王器重。
寒暄过后,燕王急不可耐的问道:“赵国国情如何,可伐否?”
栗腹尚且没有说话,就有其余使者答道:“赵国虽有长平大败,然赵人能征善战,老弱、妇人、稚童皆有向战之心,不可伐也。”
栗腹闻言,脸色有些阴沉。
别看他乃相国,终究并非燕人,多少受到排挤、掣肘,就连出使赵国的使者,也并非完全唯其马首是瞻。
校场见识过赵嘉以及赵人风采以后,不少使者都认为,赵国不可伐。
燕王闻言,脸色微沉。
因为秦国远交近攻之策,时常怂恿燕国攻打赵国,以致燕、赵龌蹉由来已久。
此前两国交战,燕国向来讨不到什么便宜,也让燕王心中憋了口气。
直到赵国长平大败以后,燕王这才蠢蠢欲动。
此时的燕国,若发动举国之战,让成年男子全部参战,妇人运输粮草的话,能够调遣六十万人马,青壮能战之兵也有二十万。
纵然是没有兵败长平的赵国,面对举国来犯的燕国,也不敢太过小觑,更何况是如今的赵国。
不仅仅是燕王,燕国上下此时都有些膨胀。
特别是数年前,燕国趁着赵国长平大败之际,诱使赵国北部武垣令傅豹、王容、苏射率众投入燕国,越加使得燕人以为赵国气数已尽,许多燕将都希望举国伐赵。
故此,他们听到有使者说‘不可伐’,当即有些心中不愉。
燕王更是极其不快,将目光放在了栗腹身上。
栗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臣以为,赵国可伐!”
燕王以及许多燕将,闻言全都眼睛大亮。
燕王更是急切问道:“试言之。”
栗腹环顾众人,大声说道:“某于邯郸城内,见赵人老弱、妇人居多,青壮者寥寥无几。”
“赵民其壮者皆死于长平,其孤未壮¹。”
“今我大燕伐赵,能调动人马六十余万,反观赵国,经由长平大败,青壮者死伤殆尽,能战者不足十万。”
“我燕国兵力数倍于赵,如何不能伐?”
燕王闻言大喜,对着诸将问道:“汝等意下如何?”
绝大多数燕将皆摩拳擦掌,认为赵国可伐。
唯有乐间大步上前,沉声道:“赵乃四战之国,其民习武善战,不可轻伐也。”
乐间乃燕国名将乐毅之子。
乐毅当年统帅五国军队,连下齐国七十二城,差点灭亡齐国。
乐间从小耳濡目染,亦是知兵善战。
燕王闻言,却是不悦道:“吾以众击寡,如何不能伐?”
乐间毫不退让的说道:“兵在精而不在多,纵然发动举国之战,最终能够调动六十万人,大多也只是负责押送粮草的老弱妇孺。”
“且使者亦是说过,赵人老弱、妇人、稚童皆有向战之心。”
“邯郸保卫战,赵国妇人、稚童更是全部登墙守城,强秦亦奈之不何,此为前车之鉴,不可不查也。”
“斯国斯人,岂能轻易言伐?”
燕王大怒,喝令乐间退去,其余诸将也都冷笑连连,认为乐间胆小惧战。
乐间见状,亦是心中不快,拂袖而去。
燕王也不阻拦,继续商议着伐赵事宜。
燕国伐赵,蓄谋已久,包括粮草辎重以及各部军队,都早就集结完毕。
只待栗腹前往赵国探听到虚实,燕国就能迅速发动战争。
燕王喜四年(公元前251年),燕王征调动两军,两千辆战车²,共计六十万人马³,一路由栗腹率领进攻鄗邑,一路由卿秦率领进攻代邑。
燕以举国之力,两路伐赵,天下震惊。
注一:燕王喜使栗腹以百金为赵孝成王寿,酒三日,反报曰:“赵民其壮者皆死于长平,其孤未壮,可伐也。”——《战国策.燕策三》
注二:燕卒起二军,车二千乘,栗腹将而攻鄗,卿秦将而攻代。——《史记.赵世家》(一乘兵力:车上甲士3人,车下步卒72人,后勤人员25人,共计100人。这里的后勤应该指火头兵、辎重兵一类,也算正规军编制吧,以此推测,燕国战兵应该在二十万左右)
注三:左右皆以为赵可伐,遽起六十万以攻赵。令栗腹以四十万攻鄗,使庆秦以二十万攻代。——《战国策.燕策三》
PS:因为有些读者,可能会纠结双方兵力这个问题,我就查阅《战国策》和《史记》,经过综合判断、推测,燕国动员全国出动六十万人,其中有二十万可战之兵,四十万民夫(包括妇人,因为战国国战的时候,女子也会编入军中),大家如有异议可自行讨论,本书就暂且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