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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一念生死

    杨家内宅,雅香阁,床上的杨连祁面色苍白,双唇乌黑。

    边上站一女子,担忧地看着那在床边把脉的人:“陈神医,怎么样?”

    陈神医微白的眉须紧紧拧在一起,他姓陈,但不是陈升鸿,算是陈家拐个几道弯的亲属,按辈分陈升鸿得叫他一声二大爷。

    杨连祁昏迷数日,起先沈芊芊按照日常用药给他吃,却没有效果,潍远县稍微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被请来看了一番,那些大夫磨磨蹭蹭,说不出个因果,昨个儿还有一位甚至直接说可以准备后事了。

    陈升鸿听闻此事,想起自己有一位医术了得的远房亲戚,便介绍了过来。

    陈二大爷给人诊断毛病不少,叫一屋子全都退出去,原本只要留陈升鸿一个,但沈芊芊死缠烂打,陈升鸿帮着说了几句好话,他才勉强容他二人留下。

    卧房一安静下来,陈二大爷便不淡定了:“这哪是病重啊,很明显被人下了毒啊,我不信之前的大夫会看不出来!”

    沈芊芊惊住了,手掌一把拍在桌上:“下毒?”

    “你别这么大声。”陈升鸿立即意识到事情不简单,连忙阻道,“先不要让他们听见。”又看向二大爷,“这毒能解吗?”

    “能。”二大爷倒让人放心,“但我施针需要很长时间,绝对不能叫他们进来打扰,毕竟……凶手可能就在外面,他能让其他大夫都闭嘴不言,想来应当也不大希望我把人救活。”

    沈芊芊又怒拍桌子:“我大概知道是谁了,有我在,绝不会让他进来。”

    陈升鸿看她手下的桌子摇晃了几下,无奈叹息,又忙问:“你知道是谁?”

    “除了杨连喜还能是谁,我们先前查账叫他生了警觉,他嘴上虽没说什么,但每一次见到我们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今儿可好,倒有心情来探病,还守在门外不走,只怕,不是关心能不能治得好,是忧虑能不能死得掉吧。”沈芊芊咬着唇,气不打一处来。

    “此话有理,看来先前的大夫都被他收买了。”陈升鸿亦点头,望着门外人影攒动,杨连喜今儿的确对这个堂弟的病情关怀备至,在外面来回的踱着步呢。

    外面还有一些下人,却不是日常雅香阁眼熟的那些。

    沈芊芊忽然反应过来:不是她把人挡在了外面,而是……他们被困住了。

    她又一拍桌:“这个杨连喜,他怎么敢?”

    陈升鸿盯着桌子,眯了眯眼。

    有一瞬间他觉得,就算杨连祁此时能逃过一劫,也早晚会被沈芊芊这个猪队友害死。

    果不其然,外面的人听到动静,走近了过来:“弟妹,发生什么事情了,堂弟的病情怎么样了?”

    沈芊芊连忙上前以手抵住门:“还好,正在诊治。”

    “还好?”外面的问话意味深长,“那……我进去看看。”

    “不行,你不能进来。”她慌乱吐话。

    “我不能进?”外面的语气增了几分凌厉,“论亲疏远近,我这做兄长的,可比你们情意长,你能在里面,我如何不能?”

    说话间,门被推动。

    沈芊芊奋力抵在里面,回头朝陈升鸿比口型:“帮我把桌子挪过来。”

    陈升鸿一时没动,还在思索这个法子可不可行。

    忽听那边二大爷开口:“你们这样明显的不让他进来,他肯定会生疑的,等会儿若是强行闯入,杨少爷可真就救不活了。”

    “难道他现在没生疑吗?”沈芊芊道。

    “生疑归生疑,若还没确定,料想他不会做的太过,而要是你们这么堵着不让进,他就能确定我们已经查出问题,并且怀疑到他了,那么你们想,他是会低头认错,还是一不做二不休?”

    答案毫无疑问,沈芊芊顿时无措。

    走神间手上的力道微松,杨连喜一个用力,推开了门。

    只推开了一半,赫然一个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陈升鸿昂首挺胸,面带笑意:“杨兄好。”

    两人在潍远县各占两个行业生意的龙头,虽然彼此看不惯,但面子上一贯过得去,杨连喜见他挡在门前,也只得停下,朝他拱手:“陈兄好。”

    “杨兄不要担心,我家这位亲戚医术很高的。”陈升鸿又道。

    杨连喜皮笑肉不笑:“说起来,还要多谢陈兄费心了。”

    “无妨,我们两家一向走得近,相互扶持是应该的。”陈升鸿似不经意地揽住了杨连喜的肩,“说起来,生意上的事情大多数是相通的,不瞒杨兄说,我也有心想开分店,但一直不得要领,今儿正好有空碰着杨兄,我欲向杨兄请教一二,不如我们去那边坐一坐?”

    他以手引向院里的石桌,石桌离卧房很近,五步路而已。

    杨连喜嘴上说着:“陈兄过谦了,指教不敢当。”眼里却朝房内看。

    陈升鸿又把他揽回来:“不不不,各有所长,我还是想向你讨要一些经验的……哎,你就不要担心里边啦,放宽心,我二大爷的医术绝对不比先前你请的那些大夫差,何况……那不是还有少奶奶在里面照顾着吗,少奶奶就是再愚笨,也是他妻子啊,定会全心照料的。”

    杨连喜半推半就与他坐在了石桌前,看着那房门重新关紧,也只好收回注意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心不在焉聊了半晌,他有些按耐不住了,明里暗里示意了好几番,对眼前人旁敲侧击地表示:你怎么还不走啊?

    陈升鸿今天脸皮特别厚,对逐客令权当看不见。

    他二大爷不出来,他今天就在杨家呆定了,他笃定杨连喜不会与他明面上闹翻,只要自己今天在这儿坐着,里面的人就有生机。

    只是这主意没打多久,外面有人来传话,县令要他走一趟衙门,立刻,马上。

    杨连喜当即就喜了,已做好了恭送的手势,却见那人站起后又坐下,对来人道:“我没空。”

    杨连喜惊呆了。

    大门外的衙役们也惊呆了。

    “以往我们大人召陈掌柜,他可是随叫随到,有时候不叫也到,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么横?”

    “这叫心虚,他不敢出来。”孟寻道,“要不然,你们跟他提一下‘山匪’,你看他怕不怕?”

    衙役瞪他一眼,又向门童道:“再传。”

    门童于是又来叫人,且当真说了“山匪”二字。

    陈升鸿的手一抖,心思瞬间凌乱,他踌躇半晌,强作淡定:“我已说过,现在没空,晚一些时候,我会亲自去找李大人。”

    门童又去了,这一回很长没有动静,大概衙役们已经走了,陈升鸿暂时松口气,假装没看见对面的人牙齿痒痒的表情。

    又待许久,那门童却再一次前来,上气不接下气道:“李大人亲自来了,在门口候着呢。”

    两人都慌了神,杨连喜立马起身:“快请人进来!”

    “小的请了,李大人说只是要找陈掌柜,就不进来叨扰了,也特地叮嘱让咱们杨家的人不必出门迎他,他……只叫我递一个字条给陈掌柜。”门童说着,将一个叠起的纸笺交到陈升鸿手中。

    陈升鸿接过纸笺,颤颤巍巍打开。

    一行小字:

    “兄若自行认罪,定从轻处罚,百年基业不易,万莫一时糊涂,以至身败名裂。”

    他收起纸笺,闭眼一叹。

    到底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他的目光瞥过紧闭的房门,那张苍白的脸还浮现在眼前。

    他攥紧纸笺,咬了一下牙,低声回道:“说没空,就没空,我看他没有拘捕令是不是敢强行抓我走?”

    李牧延听到回话,眼睛都瞪圆了。

    若不是他饱读诗书,此时怕是要怀疑这人的魂儿被谁给换掉了。

    他徘徊了片刻,又递进去一个字条,另有一个红木雕花牌。

    陈升鸿瞧见那木牌,神色陡然变了。

    拘捕令!

    旁边字条上写:“胡阿素已交代始末,兄之罪证已定,按律吾可强拿。”

    他颓然一怔,苍凉地叹气,苦笑了两声。

    杨连祁啊,不是我见死不救,只是我也自身难保了,希望你福大命大吧。

    他慢慢起身,纸笺从手里滑落,翻了个面,忽见背面竟还有字。

    那字用墨较浅:“但觉兄似有苦衷,吾且回公堂静待,然至酉时不候,望兄莫误,亦莫负。”

    他的心一轻,又浑然坐下,一时感,一时愧,交杂于心叫他好半天没有说话。

    对面的杨连喜随着他起身又坐下,心也升起又落下,而后见那人彻底坐踏实了,他也彻底无语了。

    天快黑的时候,杨连祁终于醒了。

    神医说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卧房里方乌压压围了一圈人,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毕竟人已经无碍,再想让他病危不是一时间能够明目张胆就做的事儿,因此就算杨连喜母子都守在床边,床上的人也是安全的。

    陈升鸿放下心来,又不禁苦笑,病秧子躲过一劫,他的劫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沈芊芊一贯见他没好脸色,今日却对他感激涕零,恨不得倾囊相助,但她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唉声叹气。

    反倒是陈升鸿临走时还要费心提醒她:“我二大爷给你的东西收好了没?”

    她回想片刻:“你是说那个发黑的银针吗,我收好了,但他给我这个做什么呢?”

    “验毒,查毒药来源,查是谁购入,查经过谁手,留证据,让元凶狡辩不得,这个还用我教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