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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无意便休

    翌日骆长清亲自去了趟县衙,看是否能请县令给他们补一个名额。

    刚至县衙门口,见一女子搀着位老夫人有说有笑走过来,她起先没有在意,及至看到那两人也往县衙进,才看过来,这一看,竟发觉那女子是徐燕来。

    徐燕来也看到了她,抬手与她招呼,顺便介绍身边人:“这是李大人的母亲。”

    她看着这两位若一家人般,不由瞪大了眼睛,原来李大人已经成婚了么?

    思量间,却听徐燕来道:“伯母,这是长清斋的骆姑娘,也许你听说过她。”

    伯母?

    那就是还没成婚,不过看这情形大概也快了。

    李家老太太自是听说过她的,而且还印象深刻,虽未能进入一家门,但对她还算客气,三人闲聊须臾,那两人进了厅院,她则去三堂请见李大人。

    李牧延正在会客,她要请之事实属小事,李牧延着县丞秦六出来与她说。

    补一个名额比她想象中容易,秦六没有多言就同意了,同时得知陆陵金榜题名,想她如今也算是与官家沾亲带故,又留了她详谈一番,所谈之事无非是京师见闻云云,只谈着谈着,偏巧又碰到了闲逛的徐燕来与李老太太。

    他们走过来,却见秦六的脸却顿然冷了,先瞪了徐燕来一眼,才朝老太太行礼。

    老太太瞧他神情也不乐意了,在他额头轻敲了一下:“小六子你回回见到燕燕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去年雪天在县衙门口,若不是她及时搀扶住我,我都要摔死了,她是我的救命恩人。”

    秦六听“燕燕”二字恨不得打哆嗦:“是,她救了您您应该感谢她,可是您也不能坑牧延啊,您非要撮合她跟牧延干嘛?”

    “我撮合他们怎么了,燕燕她大好姑娘家,配不上牧延吗?”

    秦六说不出话了,他开始怀疑这老太太是不是忘记了到底谁才是她亲生的。

    他不接话,李老太太偏不依不饶:“你为何讨厌燕燕,是不是因为她是山匪,你们以前想‘招安’的时候不是扬言大家都是平等的,绝对不会对他们有所偏见吗,怎么,那时候说的话都是骗人的?”

    “这……”秦六擦了一把汗,“这是一回事儿吗,而且,我犯得着讨厌她吗,跟我又没关系,我这不是为了牧延着想么?”

    他支吾片刻,想了想,又道:“您对牧延将来的妻子有许多要求,当初可是您自己提出来的,难道您忘记了?”

    李老太太挺直脊梁:“没忘啊。”

    秦六立马来了信心:“您说要温柔贤惠的,她符合吗?”

    “温柔贤惠不是指外表,舞刀弄枪的人亦有心细如尘的一面。”

    “嘿……”秦六掐起腰,“您还要她知书达理落落大方,不畏外人上得厅堂……”

    “知书达理也不是非要饱读诗书学富五车,而是要明大义讲事理,莫要小家子气的胡闹,而燕燕都敢打家劫舍,难道还会畏惧外人吗,她是乌衣寨的老大,所有山匪都向她俯首称臣,难道还上不得厅堂?”

    秦六目瞪口呆,喃喃地道:“那您还要她远离父母,背井离乡,手头有自己的事情……”

    “燕燕的父母已经不在了啊,她不是本地人啊,她不是在城外么,而且……当山匪不是事儿吗?”

    秦六摸了摸脖子,想掐死自己。

    这老太太到底是哪儿来的,她为什么能够如此“开明”?

    县令跟山匪在一起,呵,口水都能把他们淹死,牧延这个乌纱帽也别想戴了。

    他原地转了几个圈,一横心,使出了杀手锏:“就按您说的,她再怎样符合,可惜,牧延不同意啊。”他挑挑眉,带了几分胜利的微笑。

    这话倒说到了点子上,对面两个女人同时黯然低头。

    李老太太想起什么,又抬头,目光落到骆长清身上:“也是奇怪啊,上回说到骆姑娘这儿提亲,牧延虽然没同意,但也没反对,并且我叫他亲自登门,他也去了,那时候他还是很听我的话的,怎么到了燕燕这里,他就不肯听了呢?”

    骆长清一听连忙垂眸,暗想这时候能别拉她出来了吗?

    偏秦六也不放过她,朝她伸手一引:“那山匪哪一样比得上骆姑娘?”

    她皱眉,余光中瞥见徐燕来并没在意,才稍稍安心,只觉自己是不适合在此呆了,打算插个话先告辞。

    可是秦六起了话头突然喋喋不休,叫她一时没寻到机会。

    听秦六继续道:“老太太您做母亲,却还不及我了解牧延,那时他没反对去长清斋提亲,是因为对骆姑娘印象极好,若是当时骆姑娘有心本可多叙,但她无意那也就作罢了,而这次他连再叙的机会都不给,分明是十分厌恶这山匪,您为何非要为难他呢?”

    老太太以胳膊按在徐燕来的手背上,反问:“你怎么知道他厌恶燕燕?”

    这一刻秦六恍惚觉得自己才是把李牧延养大的人:“牧延嘴上不说,喜恶在一言一行中却全都表现出了,他素来爱整洁,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喜欢谁,就会特别关注谁,若是看这人有不修边幅之处,明明与他没关系,他却会莫名其妙的生气,表面故作一副嫌弃的样子,生怕旁人看出他的在意,而他不在意的人,他不会多看一眼,哪怕你是一身金银珠宝,亦或者是……一身粪土,燕燕……呸呸,徐姑娘,你平心而论,他有多看过你一眼吗?”

    徐燕来眼底划过一丝悲,嘴上却强作一笑:“现在不会多看,不代表以后不会啊?”

    “山匪就是山匪,他不会多看你的。”

    徐燕来的笑渐渐消失:“是啊,匪就是匪。”这句话,李牧延已亲自对她说过。

    她松开李老太太的胳膊,拂袖欲去。

    行至骆长清身边,脚步微顿,侧目看着她。

    骆长清的思绪到了别处,从秦六方才那一番话说完后她就开始走神了。

    有人在她身边咳嗽了一下,她才回过神来,抬头对上眼前人的目光。

    徐燕来冷冷一笑:“你不必多虑,我如何也不会迁怒于你。”

    她微微一怔,李老太太有句话说的没错,这人果真是心细如尘的。

    这人说完便走,只余一道红影。

    骆长清也与他们告辞了,只身往外走,路过堂前,正见李牧延刚刚送了客人,还没来得及进屋,转眼看见她,那将要迈进门槛的脚步微顿,向她点了一下头。

    她低头回了一礼,自他身旁经过,走了没多远,想了一想,又回了头。

    身后的人还未进屋,见她回头,便又颔首,神色无喜无忧,一如在公堂之上那般肃然。

    她再回一礼,脚步转瞬轻松。

    有些话自不必多言。

    回到长清斋,岳澜与孟寻竟是都不在,两人未留信儿,她不知人去了哪里,一面忙着手中的事情一面等,两人没回来,倒是沈芊芊来看她了。

    他们许久未见,叙了好一番,但听沈芊芊在诉说这些时候发生的事情。

    比如说,杨连祁的身体比以前好些了,脸上都有了血色,不似以前那样苍白;比如说,杨连祁又收回了各个店铺的账目管理权限,往后账本就由他全权管理,不需要他那堂兄签章,那堂兄有把柄在他手上,有火气也不敢发;比如说杨连祁与陈升鸿打算联名给今年的千鸢会出资……

    她好不容易才从那间隙中插上话:“你这一口一个杨连祁,我怎么觉得……”

    沈芊芊脸上一红:“我近水楼台先摘月,没什么不可以啊。”

    她惊愕调笑:“已经摘了?”

    “没有,心有所思却未恭行。”对方轻叹,“我实在不知他的想法,我是女子,如何好意思坦白来问?”

    “你们不是夫妻么,有什么不好意思问的,杨少爷断不会驳人面子的。”

    “你也知我们是什么夫妻,换做其他人,没准我还真敢问,可偏偏就是他我才不敢,他越是那般温润,我越是怕冒犯了。”沈芊芊摇摇头,“你若是遇到动心的人,你便明白,有时候旁人眼中十足寻常的话,在那人面前也是说不出口的。”

    她一怔,笑道:“也许吧。”

    这不经意的失神,没能逃过面前人的眼睛,沈芊芊凑近她,笑起来:“如何,莫非你心中也有这么一个人?”

    她连忙摆手:“当然没有,你不要瞎说。”

    “有没有,你这里清楚喽,方才失神那一瞬,你脑中闪过何人?”沈芊芊以手指往她心口一点,“瞒着那个人已经够辛苦,为何还要瞒着自己呢?”

    她沉默须臾,轻推开沈芊芊的手:“说你就说你,别扯到我这里来。”

    对方笑道:“好好好,不逗你,但我来找你,还有一事想跟你说的。”沈芊芊顿了顿,渐收笑意,郑重起来,“那个……你不知道,我们能拿回店铺的账目管理权,陈掌柜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们真的……欠他很多,我的意思是……妹妹,这次千鸢会,你能不能不要跟他争了?”

    她自知理亏,说罢就低下了头。

    骆长清皱眉看身边的人,有些许愠怒不好发作,她不是气恼这番话,是恼这人为何不长记性,上回不是都道歉了么,怎么又来一次?

    因陈升鸿帮过他们,上回沈芊芊要她原谅陈升鸿,而这一回,又要她放弃千鸢会上的竞争。

    要报恩你们自己报,不要拉着她好吗?

    “我知道我又让你不高兴了。”沈芊芊还有些自知之明,“可是……去年你们已经夺魁了,也没必要对人‘赶尽杀绝’不是?你不是不知道陈大掌柜的脾气,若是今年他再输了,他怕是要疯掉了。”

    骆长清用了好半天的时间才抚平心思,回道:“各凭本事,他也不一定会输啊。”

    “可是我觉得你的纸鸢做的比他好,你要是下功夫做,他应该赢不了的。”

    这话倒是中听,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有意恭维,骆长清叹口气,无奈看着这位大小姐:“若是明年,甚至说是去年,你跟我说这话,我当会考虑的,可是这次不行,我去一趟京师,长清斋冷清了大半年,顾客差不多都流失了,我得趁着这次比赛把名声再宣扬出去,否则之前的积累就都白费了,往后的生意也未必还能起来。”

    沈芊芊站起来:“那是你自己要去京师,又没人逼你去。”

    “是啊,我当然是来去自由,可我凭本事想在千鸢会上再夺魁,这也是我的自由吧?”

    对方抿抿嘴,半晌后,缓声道:“行,我知道了,我不想因为此事伤了姐妹和气,我先走了,但是……你还是考虑一下,算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