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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官路

    正在忙活的人手上一顿,浅笑道:“他到外地转转。”

    “你们这么忙,他怎么还要出去啊,太不懂事了。”

    “那个……对了,陈掌柜您前几日不是说今年千鸢会我们两家不争了么,我这儿有个建议,您要不要听一听?”骆长清岔开话题。

    见对方点头,她继续道:“我觉得,千鸢会本身就没必要竞争,只做展示就行,何必非要分出个胜负来呢?”

    陈升鸿若有所思:“争强好胜是人的天性,若不设胜负,只怕那些纸鸢坊都没有兴趣来参加了,或许该从第一步开始,多设奖项,让前去参赛的纸鸢坊都能有所获,而不是唯第一才能名声大起,后续,再慢慢来。”

    “你说的有道理。”她点头,“抽空我们向李大人提议一下。”

    “好。”

    而提及千鸢会,她又想起一事,好奇问道:“去年千鸢会,曾有人说陈掌柜您与人做赌,未能夺魁就要关闭鸿渊坊,不知您是与谁打赌啊?”

    “我弟弟啊。”陈升鸿漫不经心地道。

    对面的女子微微一怔。

    这一年的千鸢会很快又到了,李大人采取了他们的建议,根据各店所长设置诸多奖项,但凡来参与的基本都有了褒奖,百姓们饱了眼福,没有夺魁的纸鸢坊亦尽兴而归。

    这是双赢的局面,李大人心中宽慰,陈升鸿亦劲头十足,整个潍远县的纸鸢坊都比以前友善了许多。

    只是又一场热闹散去后,有人终究是无可遏止想起了故人。

    那些心中所想所念,原以为无法承受的离别,在这岁月里渐渐归于平凡,芸芸众生之中的普通人,离愁别绪本也就不会惊天动地,其中滋味只有自己清楚。

    只是人生要向前走,颓而不前一定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也定然辜负了身边关切的人。

    重阳一过,很快又是新年,这是来潍远县过的第三个新年,今年又少了一人。

    新年过后,潍远县不知不觉多了些其他的竹器竹材店,有大有小,县城外面的竹海也不再有人看守,取之随意。

    他们于厅堂向外看,恍然明白,自打杨连祁完全收回了杨家生意后,便不再垄断潍远县,其他家的店铺慢慢开了起来。

    孟寻看着附近一家竹器店正在揭彩,微微一叹:“那时候二师哥宁愿我们的生意做不成,也希望杨少爷能给其他同行一条活路,如今这场景,可是如他所愿了,只是,他已不在这里。”

    他很少提及岳澜,怕惹自己不悦,也怕触了旁人伤心事。

    骆长清垂眸:“离开的人,一定会再回来的。”

    “但愿吧,说起来,小风上回不是说两三个月就回来吗,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啊?”他又问。

    “不知道,我中途给他们又去了信,可都没回应。”

    “那要不要我去……”孟寻的话没说完,他想说过去看看,可怕自己也成了不归人。

    “那就再等等吧。”他转了话语。

    “嗯,唯有如此了,如果一直无音讯,我们择个时间去看看。”

    孟寻默默点头,他想起来,身边这人似乎从没有指使他们单独去做过什么,她能做的事情从来都是自己做。

    他又一叹,不知去处的人茫无踪迹,远在他乡的人杳无音讯,如今他觉得,家人离散,哪怕日进斗金也索然无味。

    只是那千里之外的人大抵已焦头烂额,的确无暇回复。

    陆陵的官职并没有像王瑾玉说的那般两三个月可定,事实上直到如今,他依旧是暂代的户部司员外郎,哪怕那前员外郎已经离世。

    小风讲义气,职位悬而未决,他就果真没有提要走的事。

    但陆陵此时的情况,想必王瑾玉也帮不了他。

    他被户部尚书叫来,质问那北部旱情赈灾粮饷一事,这是当地官员第二次申请粮饷了,陆陵偶遇左丞,竟二话不说直接将此事禀报,左丞找上了户部尚书核实,于是尚书将他叫过来。

    这户部尚书双鬓微白,与那吏部胡大人是同一年登科,且也巧合,他姓福,以前有些官员总是叫不清楚他们的姓氏,闹过几次乌龙,如此,反倒是促进了二人关系,之前将陆陵留在京师他也算是帮了一点忙。

    此时福大人自是恼怒陆陵多言,但陆陵未觉自己有错,他痛心道:“灾民可怜,听说有一个村落都已到了卖儿卖女的地步,周边县城全都不允许难民进入,他们本已恐慌,这种情况下断不可缺了他们的口粮,这笔款项必然是要出的,我与左丞提前说一句也没什么关系啊?”

    “无知小儿,眼光狭隘。”对方怒道,“那村落不过上百口人,第一笔粮饷朝廷给了一万石米,三千两银,民间百姓亦有捐赠,这才过去半个月,怎么看都不可能缺,你不问缘由,不了解详情,就冒然上报,你以为你是在做好事吗?”

    “这……”陆陵一时失语,他想了想,“那为他们存着也是应该的啊,万一到时候紧缺,也可备不时之需。”

    “你这样盲目只会造成更多的人力毫无作用的浪费,届时若被那些村民认为连朝廷也乱了,更加恐慌,你付得起责任吗?”

    “这时候还要管什么浪费吗,我们首先要想到的是灾民啊。”陆陵陡然生出了勇气,势必要把自己的想法都说出来。

    福大人始料未及,他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人:“你很会为民着想啊,难道有这份心,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越阶上报,盲目行事,留职待查吧。”

    陆陵惶然一惊:“大人要革属下的职?”

    “我会报与吏部。”对方甩手。

    陆陵的双眼发黑,这些时候的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因一句话,一切都得从头再来,不,也许压根不再有从头的机会,这条路兴许就从此断了。

    他将自己关在房内闷声不吭,这一年多来,他看上去比旁人幸运,可明明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瞻前顾后。

    天气还很冷,他坐久了不免手脚冰凉,双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垂眸看见手背上被烫伤的疤痕,他轻抚了一下,那个雪夜不经意掠过脑海。

    到了此刻,万念俱灰的时候,他反而能够静下心来想一想走过来的路。

    “对了,她曾说过,要送我一个手炉。”他想,“也许是时候回去拿了。”

    他还想起,很早之前,孟寻就说他早晚会毁在这份不问是非的仁意上,那时未觉,如今却是印证了。

    但总归是心有不甘,白白浪费的不只是这一年多的心血,明明还有十年的寒窗。

    还不止,还有一个人,他始终未能归家。

    小风正巧推门而入,情况都已知晓,可他不懂这些,也无能为力,只有耐心安慰:“你别急啊,也许王公子已经在帮你求情了。”

    “求情”二字让他阴郁的心更烦躁,以往小心翼翼的时候,他生怕得不到一点照拂,而突然跌落谷底什么都没有了,他反倒是不想再依附于这个人,甚至想,如果王瑾玉当真去为他低三下四的求情,他还要生出怨恨来。

    越是在逆境,深埋在心的自尊就越是慢慢爆发,被他人牵制的滋味忽然一点儿也不好受。

    他抬头,闷声道:“小风,你回去吧。”

    “什么?”

    “我跟福大人说一说,你并不是我的侍从,你回吧,不是还要去与你的姐相认吗?”

    “那你呢?”小风瞪大眼睛。

    “我现在是待查阶段,走不了,等能走了,也许,我也该回去找你们了。”他淡然一笑。

    小风看出那笑意中的苦涩,他想了想:“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能丢下你呢,哎,我说,王公子这个时候怎么没信儿了啊……”

    “不要再提他了,我不需要他来帮我。”他陡然火气丛生。

    小风一愣,惊异看他,好半天后,带了些委屈道:“那……你静一静,我到院里转转去。”他茫然转身,飞快离开。

    可陆陵并未有机会静一静,天色微暗的时候,福大人只身前来。

    他惊惧相迎,却出乎意料,对方一改往日严峻,竟笑眯眯走进来,先嘘寒问暖一番,而后左右看了看,低声道:“陆大人,你还没想通吗?”

    “想通什么?”他一头雾水,是叫他认识到自己的错吗,若是认个错就能复职,也未尝不可啊,但前几日这位尚书大人可是直接给他定罪定罚,压根就没给认错的机会啊。

    “你还未想通,明明第一批赈灾粮饷已经够了,当地官员为何还急着要第二批吗?”福大人又道。

    “这……只能说明粮饷并不够啊。”他这才细细思量,“但是按照大人您说的,那村落人数不多,第一批粮饷按理说的确是足够了,何况还有百姓捐赠,可他们又在要……”

    他恍然大悟,惊异抬眼:“只能说明,这批粮饷并没有完全落到灾民手中,或许,压根就没多少落到他们手中,莫非都被当地官员侵吞了?”他震撼须臾,又想了想,“不,不对,若当真被他们私吞,他们不会欲盖弥彰还要第二批,不是他们,这是……”

    他攥紧手:“这是从源头就已经被吞了,不知是谁,但官阶肯定不低,此事绝对不可掉以轻心啊,大人,我们要立刻上报……”

    他话至此,忽然顿住,一个问题闪过脑海:

    眼前这位,为何单独来找他?

    他顿觉不祥,惊恐油然而生。

    只怕自己一嘴多言,丢的不只是官,还可能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