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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回乡

    女子的脸色一变,低头拭了下泪,跺着脚走了回去。

    那一群女子连忙好言安慰,也有人往这边瞪了几眼。

    陆陵恨不得回瞪过去:砸了他不道歉,还叫他捡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那粉衣女子在众人哄劝中渐渐止住了哭声,一行人熙熙攘攘正欲离去,陆陵想到什么,又叫住她:“你怎么认识我?”

    百官宴上女眷是与他们分开的,他确定没见过这女子。

    不想这一问,女子忽又哭起来,愤恨嗔道:“人家早就留意你了不行吗?”

    说罢捂着脸往前跑,一行女子匆匆追之而去。

    陆陵莫名其妙,又怒气冲冲地揉揉头。

    一扭脸,见福大人正好走过来,他定了定神,躬身行礼。

    如今态度已表明,福大人自将他视为亲信,笑眯眯地搀起了他,问道:“我刚才都看到了,人家小姐让你捡一下球,你那么凶干什么?”

    他只觉头更痛了,没好气道:“这些官家小姐娇生惯养,把旁人当奴才使唤,我才不惯着,她砸了我,我没找她麻烦已是忍让了。”

    福大人讶异地看看他,想说什么,斟酌了一会儿,又改口道:“你年岁不小了,可有想过成家啊?”

    他毫不犹豫地摇头:“现在不想。”

    他已没有心思再顾及这些。

    “那……你有意中人吗?”

    他正不假思索继续摇头,而垂着眼眸目光触及什么,忽而顿了一下,思绪略微恍惚。

    须臾后,才道:“没有。”

    而后又道:“大人不必为属下费心。”

    福大人笑道:“本官不为你费心,这还得你自己挑。”他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不过……要是你能鱼跃龙门,本官跟着你想必也会争光了。”

    陆陵还没明白这话的意思,又听对方压低声音道:“刚才那位小姐名唤郑香芷……是郑太傅的独女。”

    对方说罢离去,陆陵怔了怔,默默回头看着水中蹴鞠。

    那蹴鞠被添了修饰,画有团团牡丹,粉色花瓣葳蕤生姿,这画工还算上乘,只是花团锦簇太过艳丽,形佳而神缺,而沾了水的地方颜色已晕染开来,融入水中。

    他想起以前见过的牡丹,粉与红交织,透明露珠若琉璃滑落,那才当真是倾国绝色。

    出神间,听身后又有脚步声,回头但见郑小姐一个人红着双眼,慢慢走过来,到池边瞪了他一眼,赌气道:“你不捡我自己捡就是。”

    人走近了,陆陵这才注意到,她那粉色衣裳上绣的也是一朵朵牡丹。

    他看着她提着衣摆就要往水中走,叹气道:“你不要下去了。”

    对方一喜:“那么你是答应帮我捡了?”

    他想了一想:“下去会打扰了这些锦鲤。”

    “你……”郑小姐眼瞪得更圆,眼里怒气尽显。

    他慢声道:“这个蹴鞠掉色了,要不就别要了吧。”

    “你说得好听,这可是我最喜欢的……”

    “回头我再买一个送你,也算是给你赔罪。”他道。

    郑小姐的话没说完,被他打断,她愣了一下,转怒为喜,羞涩看他。

    过了会儿,又扬眉:“你若真想送我东西,我才不要蹴鞠呢,这个我家里多的是。”

    “那你要什么?”刚刚不是还说最喜欢吗?

    “我不告诉你。”郑小姐娇笑道,“我给你三天……不,三个月,你自己想,好好准备,只要你送的东西我满意了,我就原谅你。”

    她说罢,提着裙摆,巧笑倩兮地离去。

    身后人却一脸迷惘:谁要你原谅了?

    可是耳边又徘徊着福大人的话。

    当朝太傅,三师之一,百官之首。

    他陷入沉思,在池边坐了许久,待月西沉,已不知自己都想了些什么。

    只最后莫名其妙又不知不觉变成了一个问题:这个官家小姐想必什么珍奇异宝都见过,想讨他欢心,怕是没那么容易。

    百官宴后,他正好有了个不短的休假,在京师徘徊了几天,他忽而做了个决定:回一趟潍远县。

    决定一旦做出,他才觉,再也没有比这次更近乡情怯,也再也没有比此时更归心似箭。

    他期待与害怕的潍远县,此时的县衙,已接到朝廷官员变动的文书,同时还有传来的书信,官家书信从驿站走,比寻常家书要快上许多,只是需要县衙亲自送上一趟。

    李牧延的轿子从六渡街过,迎面刚好有人过来,那人瞥见官轿,神色一愣,再倒退已来不及,左右一看,当机立断隐入了附近一家店中。

    而始料未及,那轿子竟也在这店前停下。

    李牧延走进长清斋,与徐燕来打了个照面,两人都是一怔,顿了一会儿,他问:“你……在这儿有事?”

    徐燕来摇摇头,转了脸。

    旁边骆长清也不知道她方才突然跳进来做什么,没法回答,只好向李牧延问:“不知大人所来何事?”

    “正好路过,就把你的书信带过来了,还有一封是给顾掌柜的,劳烦你转交吧。”他拿出两信笺递过去,得空看向徐燕来,再问,“你何时嫁?”

    骆长清惊了一下,抬眼看看他们,见开口的人不喜不惊,温情的话被说出了无情的意味,她微叹气,复低下头。

    耳边听徐燕来淡淡道:“再让我想想。”

    “本官说过,只等你一人,不会食言,你想好了就来告诉我。”李牧延的语气比她还淡,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便是连目光也未有丝毫的闪烁。

    他说完,继续看向骆长清:“也许陆大人的信中也提到了,他如今已升户部侍郎,恭喜了。”

    看信的人手指微颤,脸色苍白,叫旁边两人看得讶异:这是乐得都不正常了?

    骆长清揪着信纸抬眼,不回他方才的话,只惶然问:“王瑾玉因贪赃被判了流刑?”

    “王瑾玉?”徐燕来忽问。

    李牧延点头:“做官不为民,罪有应得。”又一顿,疑惑道,“你认识他?”

    再看向徐燕来:“你也认识他?”

    徐燕来抿抿嘴,没好意思作声。

    李牧延不再追问,过了会儿,但听骆长清喃喃道:“他是我弟弟。”

    “弟弟!”两人惊了。

    “幼年失散,有幸重逢,可……还没来得及有太多的机会相处。”她哀道,“他……他当真会做这样的事?我不信,我得去找他……”

    李牧延叹道:“不管做没做,人已经发配了,莫说你我,就是这陆大人,也没办法救他。”

    一语惊了惶恐之人,是啊,陆陵离得近,一定早想过办法的,可结局不还是这样?

    她无力坐在桌边,悲伤翻江倒海,神思恍恍惚惚,眼前闪过都是王瑾玉那和煦如春风的笑。

    她以前不敢去想他幼时经历,如今又惧怕思量他流刑之苦,一念就心疼,蚀骨之疼无法排解,最痛的是她全都无计可施。

    另两人不擅安慰,徐燕来朝李牧延看了好几眼,不是在催促他想办法,是想等他走,可对方一直不走,她等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道:“骆姑娘,王瑾玉不会贪赃枉法。”

    骆长清看向她,苦涩一笑:“谢谢你。”

    “我不是在安慰你,我是确定。”她急了,“我曾经绑过他,给他好几箱金银珠玉,可他不为所动,分毫未拿,我确定这个人绝不是贪财之人。”

    她顿了顿,又道:“而且他也不惧威胁,不是贪生怕死之辈,诚然人都会变,可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会这般容易改变,那些能轻易变换的,只不过是……性本如此,未曾显露。”

    她说完偷偷朝李牧延看了眼,正巧李牧延也在看她,她正要躲回目光,听对方开了口:“原来你还绑过其他的朝廷命官?”

    “我只是想要他给乌衣寨当教书先生,而且那时候他还没有考取功名,不算官员……”她连忙举着手解释,话没说完,忽又顿住了。

    也许对方并没有兴趣听什么解释。

    她悻悻收回手,想了想,走到骆长清面前:“他一定是被冤枉的,我帮你去查。”

    骆长清连忙起身:“能查吗,如何查?”

    “我让寨子里的兄弟先试着找到王瑾玉,问一问情况。”

    “我也一起去。”她抓紧眼前人。

    徐燕来摇摇头:“你去岂不添乱?”

    她怔了一怔,是的,她即便跟着去,也什么用都起不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她只好放弃,连连道谢。

    “你就等着吧,我这就回去安排。”徐燕来甩甩衣袖往外走去,经过李牧延身边,微顿了下。

    李牧延正好道:“那我这里该能助你。”

    她瘪瘪嘴:“这个时候官家出手就是打草惊蛇,还是让我们这些山匪走旁门左道吧。”

    她跳出了厅堂,转眼就没了身影,李牧延又安慰了几句,便也离开。

    骆长清忧心仲仲地等待了月余,徐燕来说王瑾玉的发配行程隐秘,怕还需要一段时间找,她也只能继续等。

    又等了许久,乌衣寨的消息没再等来,倒是陆陵回了潍远县。

    他便服回来,仍住在长清斋,本不打算惊扰本地官府,但回来的消息是瞒不住的,官员乡绅少不得见上一番,接连忙碌好几天,才算是消停下来。

    安静的时候,便又是坐在长清斋里的悠闲时光,有客人来来往往,屋内的人忙忙碌碌,他想搭把手,却发现已经生疏,手臂抬了半天,最终没好意思问一问他们该如何做,只好默默收回。

    到了午后,客人少了,主人便得空坐在他的旁边,沏了新茶,暖洋洋的阳光铺进厅堂,照得人生了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