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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千山万水一如初

    深夜无声,回廊下的夜灯在轻风中微晃,落下层叠的影。

    骆长清在屋内徘徊了几圈,烛灯未熄,她行至门边,抬手想要开门,犹豫了一会儿,又收回了手,转身走至床畔坐下。

    听外面有浅浅脚步声,她立刻坐正了身子,屏气凝神。

    那脚步声在门外停顿,过了会儿又慢慢远去,她起身靠近门,却再也听不到动静了。

    她怀疑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愣了一下,听那脚步声又近了些,她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脚步声走走停停,似乎在门边稍作停留,而很快,再次迈开。

    她心一紧,不知所想,只觉大脑一片空白,突然拉开了门。

    仿佛再晚一些,这个人又要不辞而别。

    岳澜站在门边,一手端着个锦盒,另一手悬在半空,似是想要叩门,又像是正要收回手。

    即便是预料到,还是惊讶,她拢了拢头发,露出一如往常的笑:“澜儿,你还没睡啊?”

    岳澜也未料到门突然打开,愣了一下,方道:“是啊,也不是很困,师父你也没睡吗?”

    “嗯,我……”她沉思片刻,“正好你来了,我本想去问你,你白日里说的,有什么办法,能够让纸鸢一行再现盛况?”

    岳澜便道:“这些年,我走遍大江南北,见过民间很多的高人,也看了各地的风土人情,他们喜欢的,追崇的,盛行的都有迹可循,在我们第一次去千鸢会的时候我已想过,如今更是印证,观赏纸鸢损耗率太低,竞技纸鸢会更容易销售。”

    “竞技纸鸢?”

    “对,咱们潍远县每年千鸢会对于纸鸢竞技本就已有些规则了,我们再完善一下,让他成为特定规则,而竞技一项目若能发展起来,纸鸢的市场必定能再上一个高度。”岳澜认真道,“我大概有些想法,本想这两天细细跟你讲,但师父如果你现在就要问,那我这便慢慢来说……”

    “嗯……没关系,这两日细细再说。”她道。

    方才只是找个借口,她现在其实没有太多心思听。

    “好。”岳澜点头,两人一时无话,静静站了会儿。

    她又紧张起来,不知想到什么,莫名微红了脸颊,盯着他手中的锦盒问:“这是什么?”

    岳澜将手中的东西递到她面前:“我来找你,本是想送你一些礼物的。”

    盒子举到她面前,他轻轻打开。

    物件摆满了锦盒,有些见过,有些眼生,她听他道:“我给你一一介绍。”

    “淮阳的泥塑,锦城的织锦,粤西的仗头木偶,乐清的细纹刻纸,浦江的剪纸,滦州的皮影,还有芜湖的雕刻,余杭的柳编,慈溪的草编,宜春的漆器……我每走一个地方,看见了这些民间的艺术,那些匠人的坚持与挚爱,成就了这繁花似锦的世间,师父你看,我们也参与在这其中,一同来写这花花世间,我们应该庆幸。”

    她低头看着锦盒,各色的工艺,各地的风俗,他的足迹,他这三年走过的悠悠岁月,他眼中所看到的世间万千。

    他将这大千世界带回,带到她的面前。

    她伸手接过锦盒,抱在怀中,向他笑:“谢谢你。”

    “这有何可谢的?”岳澜道。

    她摇头:“应当谢。”

    谢他走遍千山万水,依然将她放在心上。

    岳澜垂了垂眸:“那,我就先回去了,师父你早点休息。”

    她看轻风吹起他的发,忽道:“我也不是很困。”

    岳澜本也没走,背后明月高悬,他听此话抬头:“那……我看了千里江山,却无比想念这潍远县,不知这三年可有变化,不如,你带我来看一看。”

    “如何看?”

    她话未说完,忽被他揽住,继而身子一轻,已在他怀抱中,随他凌空而起,脚尖轻点屋檐,一一掠过潍远县的夜。

    这夜色沉寂又美好,两人的身影划过屋顶,看六渡街上的商铺大多门前挂着长夜不灭的灯笼。

    看那长街尽头的杨家还灯火通明,大户人家的庭院总是不熄灯的。

    还看见隔壁的顾掌柜手握一块抹布,在院子里坐着唉声叹气,再往前,掠过小巷,看到县衙里有点点灯光,县令大人仍在秉烛办公。

    从小巷回来,另一边的陈家巷,倒是烛火未鸣,一片安宁。

    “潍远县没什么变化。”她笑对身边人道。

    岳澜点头:“的确没有变化。”

    一切如旧。

    他们拂风掠影,而后并坐在自家屋顶。

    风送桃花朵朵,她将心中疑问问出:“白日他们问你是谁,若无赵大娘插话,你本要如何答?”

    岳澜侧目,抬手将她发上花瓣拂去:“这几年我看世间百态,民间多奇谈,唯规则教条千篇一律,各地皆如此,以前是我太固执,亦太自私,心中总觉自己深情如许,就比天高,万物都该为我让路,如今想一想,实在是太幼稚。”

    他深深看着她的眉眼:“若我执着,只是困扰,那我从此不会固执如斯。”

    她怔了怔,缓缓一笑,他们在不合适的时候,不肯去想来日方长,而如今天时地利,却开始百般顾虑,她已不知该安慰自己一句好事多磨,还是叹一声岁月蹉跎。

    满城天风摇曳枝上花,岳澜又问:“要下去吗?”

    “我想再坐一坐。”

    “好,那我陪你。”

    似此星辰,还如昨夜,只可惜顾掌柜家的鸽子早已经不见了。

    她轻轻靠在他的肩头,不言片语。

    身边的人身子僵了一下,肩上不再动,一片叶落在她的额头,他抬手为她轻轻取下。

    她不知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曾经的少年给了她安定的肩膀,所有的彷徨都烟消云散,让她前所未有的心安。

    有曲声传来,空灵悠扬,款款入梦。

    不知时辰过了几许,曲声停下,迷糊中觉肩头一闪,她顿然清醒,惶然一把抱住身边的人:“你别再走了。”

    身边的人并没有动,她紧紧拥着他,才得空看他的面。

    那困惑与惊异的眼神转瞬即逝,岳澜想抬袖为她擦拭一下额上的细汗,可是双臂被她环住,一时不得挣脱,只好无奈一笑:“师父,你做噩梦了吗?”

    她忙松开他:“是啊。”

    “梦里见到了什么?”

    她轻吁了口气,摇头:“没什么。”

    岳澜不再问,吹落手中的叶,靠近一些,将她额上的汗缓缓拭去。

    而后微微垂眸对上她的眼,顿了须臾,柔声道:“不要怕,我向你承诺,哪怕江水竭,山河倾,必不再离,此诺非仅此生,到黄泉碧落,亦信守不移。”

    凉风轻袭,她一时怔住。

    许久后,重重点头:“好,今日同诺,生生不离。”

    万家灯火如初,那刻骨的情意隐入绵长相守之中,是失是得,亦或者是否甘心,只有此间人知晓。

    天微明,六渡街上慢慢有了人。

    今日长清斋来了些客人。

    陈升鸿第一个到,他一进门就暴跳着问:“你们什么意思,半年内重振此行,说得好听,到时候没成功,看你们怎么办!”

    骆长清刚要回答,见门外有轿子缓缓停下,杨连祁夫妻二人掀帘子下轿,也走了进来,沈芊芊还未走进,也嚷着:“对啊,你们怎敢立下‘军令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先别急着否定,也许他们已找到办法了呢。”又有人从门外来,回头看,正是隔壁顾掌柜。

    顾掌柜望一望几人:“怎的,我也来关心一下,不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只是隔行如隔山,您那书画跟纸鸢不挨着啊。

    几人想说,又没好意思开口。

    岳澜将那竞技纸鸢的想法又与几人说了说,如果把纸鸢发展在竞技方向上来,那么需求率必然比以前大得多,而且若这竞技能成一项兴起娱乐,延绵不熄,这一行怎么都不会再陨落。

    “办法是好,但还要看可行性,先说这竞技纸鸢,必定不能按照传统纸鸢的扎糊方法来做啊。”顾掌柜抚着下巴道。

    ”是,竞技纸鸢要将放飞放在首位,承风能力得着重考虑,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从纸鸢的双翅比例下手。”

    “双翅比例?”陈升鸿问。

    “对。”岳澜点头,“不能拘泥于传统的规格,我们的纸鸢要能适应风力,根据不同风力来改善规格比例。”

    “我觉得此提议甚好。”杨连祁道,“我杨家也曾是杨派,我愿意尽绵薄之力,只要有用的到的地方,图谱也好,其他也好,必当竭尽全力。”

    岳澜向他揖了一下,谢道:“杨少爷有心了,只是当务之急,不在设计,还是在改善上,其实,师父,我原本是有些问题要问你的。”他又向旁边看,“可昨日没来得及……”

    顾掌柜插话:“昨天你们俩不是在屋顶上坐着吗,都干啥了,几句话还来不及问?”

    两人愣了愣,原来他昨日看到他们了。

    “快说啊,都干什么了?”顾掌柜再逼问。

    岳澜轻笑:“叙叙旧而已。”

    身边人过了一会儿,也笑:“对。”又侧目道,“澜儿,你刚刚要问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