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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痴情只堪风月下

    岳澜的确是有些醉了,双颊微微泛上红晕,但他依旧与旁人谈笑风生,自是意气风发,看上去没半分异样。

    孟寻捡来的一块石头已经藏了半天,愣是没派上用场,他二人屏吸凝神,身边人却是完全不用担心。

    “莫非陈二大爷那药,还能增人酒量呢?”

    两人疑惑,但不管怎样,总能暂且安心了,此时有些许闲心听旁人说话。

    席间常大人在与李牧延交谈,又提起上回误会一事,常大人道:“那女匪为何要给你送礼,是不是想投诚?”

    李牧延还未回答,他又道:“你可莫轻易信她,上面的意思,还是要剿了,以绝后患,最好今年年底前能够解决此事,若你需要帮忙,随时向我报……”

    “常大人。”李牧延冒然打断,定了定心,道,“这几年那女匪没有惹事,我已不打算将他们剿灭了,我……是要娶她的。”

    周遭飒然沉寂,常大人浑然僵住,好半天后才回过神:“李牧延,你喝醉了吗,你还记得你是朝廷命官吗?”

    李牧延正色道:“正因为身为朝廷命官,才要言出必行,若下官食言忘义,如何治理一方百姓?”

    “还知道你身为父母官?”常大人冷笑,“不要说什么言出必行这冠冕堂皇的话,你分明是见色忘义。”他目含怒气,但这人为官品行又多少看在眼里,当下强压了火焰,语重心长道,“世间好女子甚多,痴情只堪风月下,而你并非是那可不问世间事的公子哥儿,若不能卸去身担的责任,就得将情字往后排。”

    李牧延看诸人神色,心内自嘲一笑,外人都道他深情如许,却不知他只是义字当前,眼中并无风月,情之一字,还不知排到了哪里。

    他向常大人道:“那女匪我是一定要娶的,若大人反对,只怕下官……要交出这乌纱帽了。”

    常大人叹气:“我执意干涉,倒显管得太宽,可是官与匪,绝无可能在一起,除非她能洗手作羹汤。”他不再劝,该说的话已说明白,这本与己无关。

    到天色已晚,众人各自散去了。

    骆长清与孟寻再回头看岳澜,见他行不乱,步不摇,当真是毫无醉态,陈华渊反倒是发冠都歪了,被随从晃晃悠悠扶了回去。

    而他人一走,岳澜却微微踉跄了下,垂眸看身边搀扶的女子,轻轻道:“真是莫名其妙的较量。”

    骆长清回道:“知道他有意较量,你还接招?”

    “我也莫名其妙。”他浅笑。

    身边人紧紧搂着他,一步一步往回走。

    回到长清斋,他的醉意似乎才显现出来,双颊更红,头有些痛,恍恍惚惚看着送自己进房间的人,不经意抬手,看手腕上顺经脉有道微红痕迹,默默蹙了一下眉。

    当真是中毒了吗?

    不对,之前都没有。

    今日酒众人皆饮,自然不是因此之故。

    莫非之前的确中了什么毒,而酒能够让毒性更甚?

    他的头有些昏,已分不清这是醉意还是毒性,只是眼中渐有热切,经久难灭。

    他勾起嘴角,眯眼看着那人在为他整理床铺。

    越看越觉心中有火燃烧,他任由自己站起身,缓缓走近床边,从背后伸手环住她。

    骆长清的动作陡然顿住,酒气侵袭而来扑在她的后颈,耳畔听低低呢喃:“我已说过,你再过来,我就不放你了。”

    那语气与前些时日无异,她差点忘记,他还是变了性情的岳澜。

    这个让她害怕,却又不能真正远离的岳澜。

    她按住他的手,想要拉开,身后人自是不松,抬起覆上她的肩,将她转过来,未让她说上半个字,一吻又落下。

    酒气灌满心扉,她也生了隐隐醉意。

    醉酒后爱乱亲人,她想起孟寻的话,一时忽觉庆幸,还好此时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

    那吻渐渐加重,很快她又反应过来,自己庆幸的也莫名其妙。

    她面红如血,抬手轻推了一下,细微动作让面前人眼中火焰更甚,只微一用力,她的身子便向后跌去。

    床铺还没整理好,那被褥尚未拉开,她倒在上面,对方随即倾压上来,带着渐渐不稳的呼吸,回头宽袖一挥,桌上烛火顿然熄灭。

    眼前一片黑暗,她恍然回神,扭过脸战栗问:“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面前人道,“我记得有人说过,并非不愿?”

    她悲道:“可你此时不清醒。”

    “拥你入怀,与你同榻,假如这是我醉梦中才能看到的,那我宁愿此时为清醒,平日人生都算混沌,今天你听到了,官与匪绝无可能走到一起,除非一方洗手做羹汤,师与徒是不是也非世间所容?除非,长醉不醒,所以,我只能,于此梦中如此见你,于迷惘中好好吻你,可……”

    岳澜又笑起来,感受怀中人紧绷的身躯,再将那一吻落下。

    这次没觉得抵触,耳鬓厮磨之间,反倒是感受到了回应。

    他的血气都冲上了头,气息更重,力道也更重。

    那人也伸手环住他的背。

    他脑中的弦猛然断裂,手指摸索着攀上她的衣带。

    那人没有阻拦,也不吭一声,他的手带着颤抖,只需轻轻一拉……

    可这动作最终定格,纵不被阻挡,他亦没再继续。

    不能在这梦中伤她,余生仍长,那世间再多规则,他们还是要置身其中,逃脱不得。

    那人还是不说话,幽暗之中,看不清她的脸。

    酒意未消,毒性也未消,他的爱意不减,欲念也不减,自己也不知是什么在支撑着保持最后理智。

    兴许是敬?

    他该庆幸还存着这分尊敬。

    只是火焰难免要宣泄,他拥着怀里的人,唇上的力道无可遏制地加大,那吻掠过她的唇,滑向脖颈,昔日被误解的痕迹,都成了真。

    那人也许有些痛,微哼了声,这细微声响更催欲念,他几乎是又要去拉那衣带。

    可仍生生打住,在脖颈留下的痕迹又重了些。

    月渐西沉,透过了窗棂,照进屋内。

    他忽看清了那人唇上渗出的点滴血迹。

    愣了一下,他缓缓起身,替她梳整发髻与衣服,轻抚她眉眼,在月色下深深看她。

    眼中深情如许,嘴上却仍带着邪气的笑:“唉,我又要后悔了。”

    那人也一笑:“今日我未曾拒你,你的确,该后悔。”

    “算了,不多这一次,下一回你再来……”

    “下一回你定还会后悔。”那人捋了捋他额前的发,“所以,我还敢来,你生病或醉酒,我要来照顾,有好吃的,不管你爱不爱,我都得为你送来……不管你待我如何,我都不会不来见你。”

    他心念一动,嘴角的轻笑渐收:“其实也有不会后悔的法子。”

    “什么?”

    他站起身,月华光蕴照在周身,他的神情专注又虔诚,定定看着眼前人:“如果,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我能为你掀起红盖头吗?”

    骆长清不自然地笑,眼眶微润。

    可惜你会不记得此时说的话。

    她抹了一下眼角,道:“没有如果。”

    对方神色陡然一变。

    她继续道:“不需要如果,我此生,只认定你一人,你愿意,我就等着你来掀盖头,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将就他人。”

    眼前人松了口气,眉眼中笑意渐浓,微屈膝盖,轻声道:“我三生有幸,怎会不愿意?”

    她淡淡一笑:“可未必。”

    “你不信我?”

    “若连你也不可信,那就没有能信之人了,只是……”

    她时常过得糊里糊涂,眼中只看到纸鸢的制作工艺,日日白粥能下咽,衣上有尘能出门,可岳澜与她不同,不管何事,总会尽所能面面俱到,她生活随性,他却思虑周全,她有些事情能很容易看开,而他许多事情都放不开。

    他心中有顾虑,即便她什么都不在乎,也不能消除了他的顾虑。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我怕你过些时日,就不承认此时说的话了。”

    岳澜怔了怔:“那……我写下来,交给你存着?”

    “不用了。”她抚着他的脸,“我等你再亲口说给我听。”

    对方笑:“好,你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

    如若云端,他这些年的情意终究没负,深爱的人也爱着自己,所有的心意都有了归宿,这样的人生已是圆满。

    骆长清慢慢靠近,在他额上浅浅一吻:“我回去了。”

    他似没反应过来,一时未动。

    她静静看他,笑道:“不让我走?”

    岳澜才回神,又恢复那轻飘飘的语气:“的确是不想的,所以你赶紧走,要不然,我可真就不放了。”

    她倒是适应了这个样子的他,抿嘴轻笑,缓缓起身,偏又在他唇上吻一下,才出了门。

    身后人长身而立,看这静夜,风也温柔,月也温柔。

    回到房间的人以被褥盖住脸,嘴角浅浅上扬,她一天一天,一刻一刻地来算,按照三个月期限来说,现在还有四十余天,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他是不会忘记今晚所言的,若把这四十天当作四十年来过,余生差不多都在这里,不管将来如何,都不算有憾。

    不用去想这个人还是不是他本人,她看到的,是同一个他,一个她眼中的人,内心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