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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负重前行

    好不容易走上了楼,按平时的习惯,岳澜送她到房门前,有时候会进去谈一会儿话,可是此时有些晚了,他便不好进去。

    骆长清走进,转身双手覆在门边,这是要关的动作,本该做得自然,但今天她莫名其妙地迟疑了一下。

    可只是一瞬,又向面前人露出笑容:“早些休息。”

    岳澜也走了一下神,微顿须臾,才回应:“嗯。”说完转身。

    她不知想些什么,忽抬手拉了他一下。

    其实也还没碰到他的衣袖,只是手臂抬起又落下,像是随便一挥,动作轻的大抵只有她自己看到了。

    然而岳澜还是顿住了脚步,不知是此时感官出奇的灵敏,还是与她心有灵犀,他重新站回门前,挪逾道:“可还有事?”

    事情是没有的,但总觉得有话没说完,若是一直不说,这夜大概要难寐了。

    初秋的风吹到面上,已有些凉意,但吹不散脸上的滚烫,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没说完的话全都打结,想解释,又没什么误会,不解释,却又觉得不安,就这样低头半晌。

    到最后只好什么都不说,轻踮脚尖,屏吸在岳澜面上一吻。

    岳澜的呼吸一滞,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唇已离了他脸颊,只还留着温度,经久不散。

    他惊愕看着她,不自在地道:“师父,你……”

    他们相吻不奇怪,奇怪的是这是她第一次主动。

    岳澜第一反应是惶恐,好像这人马上要说出生死离别的话语来,而后缓缓回神,才渐露羞意,站在门边许久未动。

    门内人也不动,不关门不后退,两人对视半晌,若是眼睛会说话,此时他们已说了成千上万的情话,可是到了嘴边,就只有沉默。

    沉默之后,岳澜的脚步最终还是没有往前再进一步,他抬头,与她告了辞。

    女子微怔,抿抿嘴,很快恢复常态:“嗯,正好我也要休息了,那个,就明天见吧。”她立即去关门。

    门扉轻轻关上,外面的人在视线里渐渐消失。

    半晌后,才听脚步声远去。

    这夜风送乐曲声,却没消了燥热。

    她抚着脸,气恼与羞愧在心里横冲直撞,简直想要找根绳子吊死,她已经算是很主动了吧,那人不还是无动于衷吗,早就该想到,阿寻那家伙一直单身,他给的建议能有用吗?

    这下好了,指不定岳澜怎么想自己呢。

    翌日风和日丽,她还未起,就听街上此起彼伏地响起爆竹声,从楼上推窗一看,见附近几家纸鸢坊门前张灯结彩,爆竹噼里啪啦。

    穿戴好后走下楼来,打开大门,听周边人喜气洋洋道:“都重新开张了,跟商量好了似的,一并放起爆竹来了。”

    “迎迎喜气啊,把过去的灾啊祸啊都给消掉,往后就只有好事啦。”旁人笑道。

    那说话的人点头,又道:“就是咱们这潍远县的纸鸢坊是不是太多了点儿,你瞧瞧,我就站这儿一望,就看见好几家。”

    “那岂不更好,往后外人提及潍远县,就会想起来,咱们这儿纸鸢多。”

    “哈哈,这样说,的确是好事。”两人说着,见她出来了,便挥手与她打招呼。

    她回了笑,再扭头看看,今天有些奇怪,岳澜还没下来,他平日里是起得最早的。

    过了会儿,才见岳澜身影,匆匆跑下来,来到她身边,站得笔挺。

    她有些不好意思,想退两步,但见他眼眶发黑,像是没睡好,又担忧起来,不由自主盯着他看。

    再看他抿着嘴,皱着眉,紧绷着脊背,像是有重要事情要说。

    果然,岳澜深吸口气,道:“我想了一夜,还是觉得,昨天我的话……”

    “骆掌柜,岳公子!”突然有人打断。

    岳澜那绷直的后背一下子松了下来。

    勇气可不是那么好来的。

    来人是严先生,他的店子离这儿不远,刚放完了爆竹,可面上不大高兴,他望着二人,哀叹道:“有个事儿,本来不想给你们添堵,但还是叫你们知道一下吧,王老回不来了,他走了。”

    “去哪儿了?”两人并未反应过来。

    “不是去哪儿,离世了,就这几天的事儿,好不容易这纸鸢坊能重新开了,我们却是重聚不成啦。”严先生摇头,“造化弄人,有些事情,就刚好差那么一点点,我们这些人,得替那心愿未了的人们好好活着啊。”

    他转身走,迈了两步又回头:“你们莫要难过,大家把这纸鸢行业做好,才是对他们最好的交代。”

    两人点头。

    的确,他们担负的是先人的心血,是故人的夙愿,活着的人,必当替逝去的人负重前行。

    可是严先生有句话,刺痛了岳澜的心。

    造化弄人。

    他曾说过,待到团聚时,要将满心爱意公之于众。

    可孟寻说那些人不会接受,于是他彻夜难眠,终于做好了这个决定:什么都不管了,就再不顾一切的冲动一次,

    他不告诉世人,只告诉那一人,他要娶她。

    但这话没说出口,就被打断。

    而后得来消息:这些人再也无法团聚。

    好似上天注定。

    他无意串起来联想,但那话也说不出口了,一切都刚好差那么一点点,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跨出去的一步,仍没能迈开。

    骆长清看了他半晌,不再问他刚才到底想说什么。

    两人静静站在门边,连昨日不自在的羞涩都没有了,只有各自莫名其妙的神伤,门外人来人往,门内出奇的安静。

    好在孟寻打消了这尴尬,他今儿起得早,已去顾掌柜那儿学一堂课了,这会儿回来吃早饭,顺带着,顾掌柜也一并过来蹭饭。

    饭还没做,岳澜二话不说往厨房去了,顾掌柜心安理得的坐在桌边等,抬眼正好能看见对面那杨家的店子,以前是竹材店,如今改成了纸鸢坊,他们前阵子没关,但也趁热闹放了爆竹,这时候伙计们正在清理爆竹残渣,忙得不亦乐乎。

    他一边等一边闲聊:“你们也重新开了,怎的不放爆竹庆祝下?”

    骆长清回道:“两边和对面的爆竹都放到我们门前了,我看这里是用不着了。”

    顾掌柜道:“是啊,都开了,大的小的,好生热闹,我那唐派也要开了,咱们四派快齐了,不过啊,这时候偏偏就有不合群的,谁劝都不行,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

    她走过来问:“谁啊?”

    顾掌柜一哼:“陈升鸿啊,鸿渊坊不开了。”

    “啊?”她坐在桌边,“鸿渊坊是陈派代表,他不开对其他陈派艺人的影响很大的,情势都已经好了,这时候不开,他是闹哪一门子脾气啊?”

    顾掌柜冷笑:“陈升鸿的确性子古怪,小气的要命,但这一回啊,我猜,他还真是不是闹脾气,他那模板不是都烧掉了吗,说是没模板,开不了了。”

    “不对啊。”骆长清纳闷道,“模板又不是不能重新做,就算做不了分毫不差的,但想想看,那么多陈派零散艺人不都没正式模板,大家照仿的还不是惟妙惟肖,这算是什么大事啊?”

    “对你们向来随意的穆派来说的确不是大事,可对他陈派,特别是陈升鸿来说,这事儿还真不算小,陈派本身注重规则与数据,模板摆在那儿都是精心研制过的,正支陈派从未擅自修改过,所做出来的纸鸢也从没有脱离过模板,而陈升鸿,你又不是不了解,他更是刻板,一直都是不肯变的。”

    “这倒也是,但还是那句话,模板还能做啊。”

    顾掌柜摇头:“手工制品,世上不可能有完全一样的两个东西,模板重新做,再怎样都会与以前有些偏差,我想陈升鸿一定是不敢重做,他怕复制不出来以前的东西。”

    骆长清还是不明白:“不一定非要跟以前完全一样,这么多年了,世上变化万千,我们的手艺也该有改进才是,正好,重新做模板,把以前的不足去掉,这样也是一个大跨步,说起来,他那些模板被烧,与我们有关,此事我一直愧疚着,如果他愿意,长清斋可以跟他一起重做模板……”

    她还没说完就被顾掌柜打断,顾掌柜摆着手道:“他要是肯修改,就好说了,你别放在心上,不是你的原因,恪守成规不敢重新开始是他自己的问题,我昨儿已跟他劝说许久了,他一点儿也没听进去,简直要把我气死了,年纪轻轻,思想还没我这老家伙洒脱,算了算了,反正我不是他,管不了鸿渊坊,你也别管了。”

    骆长清只好闭了嘴。

    顾掌柜说累了,吸吸鼻子,闻到一阵儿菜香,他不由自主地站起:“岳小哥做什么好吃的呢,我受不住了,我先去帮你们尝一尝啊。”

    他循着香气往厨房跑去,一旁的孟寻想鄙夷两句,没出口又收了回去,微微一叹,还是决定对这个老头好一些。

    百无聊赖,他趴在桌边冲骆长清眨眼:“喂,昨天我跟你们说的话,你们有没有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