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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遗物去留

    杨家自不必去,他们现在请的也不过是旁支,陈华渊踌躇一番,最后来到了严先生的纸鸢坊,严先生的手艺在其他人中算上翘楚了。

    其实有了那匠人坊的“前车之鉴”,潍远县的艺人们完全不看好器械化制造,他们的想法一致,可严先生性格和善,又自恃没有十足的底气,他思来想去,拒绝也拒绝的不彻底,唯唯诺诺道:

    “陈二公子一片好意我看得明白,您对潍远县有大恩,我们这些人虽然是从外地来的,但如今也已把此当成了自己的家,我心知肚明,要是没有您前一阵子修缮六渡街,我们哪里有这么舒适的环境,可我实在是手艺不精,自己糊口也就罢了,恐怕不能胜任。”

    陈华渊善择重点,知道他不同意,他也知道,不必再去找其他人了。

    但从严先生口中得出了些信息,他原本修缮六渡街只是为了讨好李大人,留个不错的印象以后方便做生意,那时没往恩惠这方面想,如今才明白,原来大家把他当成了恩人。

    既然都这般感激他,事情就还有的谈,就凭着这份感激,只消他留在此地慢慢磨,总会有人同意的时候,金银钱财好说,人情债最难过关。

    他这样想着,漫步走回陈家巷,一进门见着几个下人在收拾东西,他没细看,若无其事走过去,近后才发现那收拾的都是他的东西。

    近期的远古的,他从小到大的物件都被收捡出来了,一箱一箱摆在院子里,

    管家文叔见到他,脚步迟疑地走过来:“二公子……大掌柜他说要您离开,以后再也别来了。”

    他放眼扫量着这院子,常年不在本地,他的东西不多,这收整出来的除了几件衣物,大多是以前的物件,儿时的衣物玩具,还有小床小桌子,他甚至看见了小时候兄弟两在河边捡来的一堆石头。

    他不问陈升鸿为何要这样做,只是感慨:这都是从哪里扒拉出来的?

    文叔说大掌柜叫他全都带走,跟他有关的东西一样不许留在陈家。

    他不屑道:“带什么走啊,我闲着发疯了还来清理这些玩意儿,你们打扫打扫丢掉就行了。”

    说罢往屋里走,一面走一面摇头,也只有他大哥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了,赌气都跟别人不一样。

    他懒得去找陈升鸿争辩,不叫在家里住去寻个客栈就是了,反正他不找到合适的人来帮忙,是绝对不会离开的。

    文叔听了他吩咐,便命令下人们将那些东西丢掉,下人们窸窸窣窣一阵,却还有个物件不敢做主,谨慎地又问了一遍。

    他回过头来,看那是个檀木的书柜,四个柜面各雕了梅兰竹菊。

    这下他脸上露了些诧异:“连这个也要抬出来?”

    这书柜原本是陈家老爷,他们的爹书房里的,他们很小就没了母亲,爹也走得早,也很急,突然说头晕,栽倒在地,而后就再也没醒来,没来得及留下遗言。

    陈升鸿不爱读书,这书柜对他无用,但陈华渊那时候正是小少年刚刚喜欢攀比的时候,在私塾里其他的不在乎,大家聚在一起就爱比些风雅之物,这书柜上的刻纹正符合那个年龄对于高雅的审美,于是他叫人搬到了自己的房间。

    可到底只是虚荣心作祟,书柜上层层书籍他没翻过,成年后离家更是连柜门都没打开过,那里面原本是什么样子到现在都还是什么样,这小小一方天地被遗忘,时间在里面静止了十数年。

    “二公子,要扔吗?”下人们见他发呆,又问了一遍。

    他回过神:“我哥怎么说?”

    这好歹是爹的遗物啊。

    文叔道:“他说已经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处理,反正陈家不留。”

    “哼,真是分得清楚啊。”他没好气道。

    又盯着那书柜望了几眼,看里面有些道儒经史之类的书籍,保存尚好,他想了想,道:“把那些书送去沈家给老师吧,书柜随便你们怎么处置。”

    书柜陈旧,在现在看已不算好物,文叔犹疑了会儿,便命人丢了,里面的书籍搬到了沈家。

    柜子往外抬的时候碰上了个熟人,那人与文叔闲谈几句,问及柜子原是先人之物,当即脸色不大好看了:“好歹是陈老爷的遗物,两位公子就一点都没感情吗,怎么说扔就扔啊,你们陈家宅子,莫非还缺个放书柜的地儿?”

    文叔料想要说的也就是这一套,郑重道:“老爷的东西甚多,做不到样样留着,大掌柜一心传承着陈派纸鸢,这就是对先人遗物的尊重,一个柜子,留在眼前未必记在了心里,丢弃出去也未必被人忘记,离去的人不会被忘怀,但不需要毫无选择的保留他的所有。”

    那人似懂非懂,左右与己无关,便也不再问了。

    书籍送到沈家,沈老爷有些尴尬,他已经很多年不看书,连他自己的书以前都送给了女婿,但学生既然有心,不好推辞,他面上仍做着喜气洋洋的表情,把那些书袋十分珍重的放在了书房。

    然后,就让它们在那里落灰去了。

    陈华渊在潍远县一留三个多月,

    该观察的人观察了,就他看来,还是骆长清与自家兄长陈升鸿的手艺最好,两人不相上下,长清斋那搞不清楚如今是学徒还是男主人的岳澜也还行,他手艺学得不错,还善于统筹安排人员,一个人能做许多人的事,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这三个显然都是不可能。

    还有顾掌柜,没有亲手做出纸鸢,也或许是不对外销售他没看到,但从他那里出来的学徒手艺都很不错,可想顾掌柜的本领一定更加精湛,他又去找了几趟,但都没能说过他,到最后绕着绕着,全是自己主动提出了告辞,走出门口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的事情没办完就离开了?

    如此几次,想来就算真把顾掌柜叫来了,以后也定是不好管束的,这个他再次作罢。

    杨家他也深切探查过,他们家全凭那先人留的图谱,靠几个资深的零散艺人依着图谱制作,也教习学徒,这几年在完全没有主心骨的情况下倒也站稳了脚步,但厉害的是图谱不是人,便是从杨派挖人过来效果也不会好。

    倒是有个别刚来此地的零散艺人愿意为他做事,但他委实看不上,还有些内心里过意不去的,在协会里专程基于他的事情商议了一番,道他毕竟对潍远县有贡献,大家不特地出人过去,但可以给他提供技术帮助,他那里的人搞不定的事情可以来协会询问。

    这个主意挺好,可陈华渊嘴上笑呵呵,心里却道:“我要的是能够供我差遣的专人,我才不愿意一遇到事情就低声下气过来问,那样效率太低,也十分没保障,万一你们哪天不高兴了,我岂不是还得哄着?”

    生意场上,他宁愿出钱买劳力,这样省心。

    但这些人多历经起落,如今衣食不愁的情况下,他们更想自由发挥,纵然心存愧疚也不愿意来,何况他陈派自己都不帮忙,这边谁若是擅自过去了,倒好像无形之中成了叛徒一样,因此,即便陈华渊到后面已放宽了条件,潍远县也无人同意。

    这种事情,又不能硬来,坏了关系往后就没余地了,他做的毕竟不是一次性的生意。

    又是十分踌躇的日子,这几个月呆的,陈华渊已经没有最开始的耐心了,

    而经过这些时日的验证,外面已经充分证明了器械化生产是很赚钱的,这也会是未来趋势,他更不能放弃,但也更加焦急。

    已经有不少商人盯着潍远县这一块肥肉,这是尚未开掘的金山。

    陈华渊不愿意与他人分一杯羹。

    愁眉不展的时候,偏偏沈老爷请他去喝酒。

    这个时候他是半分心情也没有,但他在外一向维持着和气的形象,也因着要注意这形象,很多不想做的事情都没法推脱,他携着礼物闷闷不乐地来了,见面后,就保持着笑脸,心不在焉地与老师谈话。

    然而沈老爷今天并非专程请他来喝酒,他也有所料,不待对方开口问,先有意无意的解释说,自己要做器械化的模式,对纸鸢一行是有好处的。

    沈老爷不关心这些,他自己本也做了多年生意,哪个生意人不看钱啊,所谓文化精髓艺术传承,交给那些文人好么?

    他只问:“你跟长清斋的骆掌柜……她本名叫穆寒筝是吧,你们有婚约啊?”

    陈华渊夹菜的动作一顿:“怎的突然问起这话了?”

    这事情久远到他都已经没那么记仇了。

    而且他隐约记得,沈芊芊是一早就知道这回事儿的,当初还特地帮着骆长清叫她爹写信给他让他回来,难道沈大小姐那时没跟他说写信的缘由吗?

    他不好多问,只奇怪地点点头:“现在没有了,婚约退掉了。”

    沈老爷轻轻拍着桌子:“退掉了?不对啊,我在你给我书卷中,发现了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