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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共剪西窗(二)

    这一倒地惊了许多人,孟寻回头,望见刘公子身边多一黑衣人,是那个在成衣店揍过他的随从,他松了口气。

    岳澜却惊慌,腾出手拉住他:“你快上去保护师父,还有阿陵。”

    他应了一声,转念又道:“我还是在此帮你吧,你我合力把人挡住,保着其他人,也是保护他两位了。”

    岳澜忧心沉思顷刻,点头:“你说的对。”

    楼上。

    骆长清再度起身:“怎么好像越来越吵了,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就算有事情,若是他们都解决不了,想来,你也不需用去了。”陆陵慢声回道。

    杂乱声起,正是好时机。

    他低眉望她手中那盏茶,可是只饮了一半。

    骆长清只好又走了回来,静坐他面前,沉默须臾,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阿陵,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我很想问,你是不是一直在恨我啊?”

    他的视线随着衣袖摇曳,眼中不自禁灼灼有光:“我知你不认我为徒,是为我好,虽然,那只是你以为的为我好,不过既是好心,我又何必恨着呢?”他微微抬眼,“反倒是,将来你会恨我。”

    对方愣了下,微笑道:“我不问你朝堂事,那些想来也轮不到我来恨,若将来你被千夫所指,我这里依旧有你一隅避处,可到底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

    “那一天迟早会来。”他眯起眼,“可我不会躲避。”顿了顿,往前微倾身子,“我说你将来会恨我,并非朝堂事。”

    “那……”骆长清疑惑,“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做会让我恨你的事?”

    他缓声笑道:“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明知道它不对,却不愿意回头,其实大多数人,道理都明白,可不肯放过自己,便只能至死方休。”

    骆长清狐疑看着他,还要张口,他抬手打消:“我今日不想与你谈论这些无趣的事情。”

    她只得点头:“好,不说了。”

    而他继续道:“应该说些有趣的事。”

    “什么?”

    他慢慢站了起来。

    此时的楼下,因为有人倒地,而更加混乱。

    好在这随从手下留情不给喜堂沾血气,人解决后,他护着刘公子走出厅堂。

    厅外岳澜将陈华渊擒在了手中,逼他叫停那些人,可陈华渊不允,摇头道:“我已叫不住他们。”

    岳澜微愣,又问:“你为何要单针对那位公子?”

    话不能先说,竟真有人把麻烦给引进门了,可他也说过,既进了这门,他责无旁贷。

    陈华渊道:“非是我针对。”又凝神一思,“这位公子……怕是大有来历。”

    岳澜听此,唤孟寻:“他到底是谁?”

    孟寻支吾不敢言,而那刘公子已至他身边,往他肩上一拍,朗声道:“兄弟,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陈华渊抬头,不经意瞥那阁楼上的人影,他眼神不错,正巧看见那人在听到“兄弟”二字时掉了手中的扇。

    又见这刘公子再吹哨响,忽然间耳畔簌簌有风,须臾后有黑影闪过,他来不及思量这些人从哪儿出现,也不能够细细看清他们去往何处,可不出多时,那厅堂内外似乎都安静了。

    涌进去的混乱之人已全被制服。

    可又安静的有些过,周遭陡然没了声音,不叫人放松,反倒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他静静看着一片枯黄的落叶在眼前打着转儿,这个季节,新叶还没长,黄叶所剩无几,残留至今才落的,也算是生命力极强了。

    枯叶在半空,悄无声息地,齐刷刷分成了两半。

    刘公子在那落叶之后猛然眯起眼。

    楼上的光已暗,骆长清点了烛。

    帷帐换成了红色,烛火一照,一片暖意。

    陆陵慢慢向她靠近。

    看她将烛灯放在了衣柜旁一案上。

    他负手至她身边,幽声道:“你的脸好像有些红。”

    骆长清拍拍脸颊:“没办法,今日胭脂涂太多了。”

    “确定只是胭脂?”

    “你何必说破,我嫁人,自是有些害羞的。”女子说着,挑了挑灯芯。

    “也未必只是害羞。”他嘴角微微勾起,透过灯芯,看自己投在墙上的影。

    影下的案上,除了烛灯,只有一个坛子。

    他随口一问:“这里面是什么?”

    后来他无数次想,如果没有问这话,又会是怎样呢?

    可他问出了口,骆长清也答了:“这是骨灰,小风的骨灰。”

    烛灯忽然跳动了几下。

    他的影子在墙上忽隐忽现。

    可他已没法去看。

    他惶然呆立在灯前,那骨灰坛似无限放大,在他眼前转圈,在他耳边轰鸣,他踉跄后退了,按住身后的桌子。

    骆长清没看见他的神情,对着那坛子躬身拜了一拜:“小风的死我难辞其咎,如果当初我不带他去京师……哎,算了,我再说这些话也无用,只能帮他守一守了,他朝寻个合适的机会,叫顾掌柜能够接受了,再给他风光大葬。”

    她转身,觉得这边又有些暗,便将那烛灯端起,往桌边走:“咱们都讲究入土为安,我总觉得,没有下葬的,始终不会瞑目。”

    走至陆陵面前,她将灯盏举了举:“你怎么了,脸这样苍白?”

    陆陵瞥过眼不去看她,微微喘着气,眼眸中若见了世界倾塌,一片荒芜。

    骆长清从容将那灯盏放下:“你是不是害怕啊?”

    “我没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他惶恐地回。

    对方却一怔:“我是说,你是不是害怕我祭拜小风冲了喜气,没有关系的,我相信,人有好歹,鬼也有善恶。”

    他松口气,不自在地道:“是。”

    对方又道:“时辰应该快到了吧,媒人怎还没有来呢,对了,阿陵你是明天就要走了吗?”

    他缓缓回眼,自嘲地笑了几声:“不一定。”

    “那就是说会多留些时日?这样最好。”

    他深吸了口气,靠着桌边,慢慢看向那骨灰坛。

    亲人之间难道冥冥之中会有相连吗,小风生前没能与他姐姐相认,可死后,还会来救她。

    他不信鬼神说,也不畏所谓黄泉路上亡魂,可是,他见着这样一个小小的坛子,想起了那个活生生的人。

    那个为他牺牲了许多自由,始终不能归故里,最后被他害了性命的可怜人。

    他忽然心生了愧疚。

    不能回头,没法悔改,可这无边愧疚挥之不去,叫他不能再伤害他的亲人。

    他回眼,悲哀地看着眼前人:“不是,是我马上就要走了。”

    “啊?”

    “现在就走,没有时间看你们成婚了。”

    骆长清不解:“好几天都呆了,怎的急在这一时?”

    “是啊,我也想留,可是做不了主。”

    他并不想留,他没有办法再从容面对他们。

    “那好吧,既然你有事,我也不勉强了。”对方惋惜回道。

    他不予再言,转身便走,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回头:“你……可有什么不适?”

    骆长清抬袖左右看了一看:“没有啊,怎么了?”除了微微有点燥热,一定是这嫁衣太厚了的缘故。

    他侧眼看那杯里还有半盏茶,沉思须臾,放下心来:“那就好。”

    他推门而出,慢慢走下楼梯,楼下的动静清晰听在耳边,他未曾回望一眼,只全当与己无关,伸手推开后门,在那风起云涌之中,悄然隐去了身影。

    一枚针穿过落叶,划破沉寂。

    刘公子的瞳孔猝然紧缩。

    忽有一手挡在他面前,双指间夹住那枚针。

    他惊慌看向岳澜:“你救了我。”

    岳澜不及回话,暗器又至,他抬手一把将身边的陈华渊拉到了背后。

    而刘公子恼怒,哨声又起。

    陈华渊刚刚站稳,刻意抬眼再看那阁楼上的人,却见那人并无退缩之意,仿若毫无忌惮。

    再回眸时,见刘公子正前方忽现一人。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背着顶草编帽子,也许是个乞丐。

    这乞丐被黑衣人胁迫着,以身护在刘公子面前,左右躲闪不得,只能惶惶闭眼,听风声呼啸。

    而疾风乍停。

    小乞丐惊愕睁眼,大口喘着气。

    岳澜手中银针欲冲着来路反甩回去,但要出手一刻,他忽怔住。

    这场景,有些熟悉。

    当年初入京师,他这样护过一位王爷,那时血脉之亲相见不相识,可自有造化弄人,他护了一位亲人,反手甩出的暗器,却伤了另一个亲人。

    不管眼下对方是谁,他不愿再重蹈覆辙。

    他将那枚针甩入旁边的树干,针尾铿锵隐入树中,再看不见。

    陈华渊又看阁楼,发现那儿没了身影,好似这个乞丐出现,叫那人被掐住了尾巴,不再有恃无恐。

    厅内那几名涌进去的杀手被黑衣人带走,混乱局面迅速收场,客人们战战兢兢从桌子底下以及门后,还有柜子里走出,小声说着念着,瑟瑟问:“这婚礼还继续办么?”

    站在当间儿的顾掌柜拍桌子道:“闹事的人不是已经被带走了么,为何不办?”

    “可……”众人还是迟疑。

    “怕死的就走,不过说不定啊,现在反而外面更危险啊,毕竟这里面有高人,外面可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