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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共剪西窗(四)

    红烛帐前的人将欲靠近,又听那隔壁叮咚一声响。

    两人赫然分开来些,暂缓须臾,总算没有了动静,才要拂灭烛火,那边却再冒出一声惊呼。

    他们再度各自后退,才陡然想起来:“隔壁是阿陵的房间,不是应该没人么?”

    “不知是不是哪位醉客留宿,我还是去看看吧。”岳澜无奈道。

    他起身去开门,甫一打开,见那刘公子站在门口,好似刚巧出现,亦或许他方才就过来了,只不确定是否要敲门。

    他见岳澜,浅浅一笑:“打扰你们了。”

    岳澜没好气想:你也知道是打扰我们了。

    对了,这人今日惹的麻烦可不小,他还未来得及问他什么来历。

    他正要回话,骆长清也走了过来,看了眼来人,目光微有诧异,待细细思量顷刻,面容立时惊变,惶惶然下跪:“皇……皇上……”

    她上回去王府自是见过这位的,只是方才成婚之时没闲暇四处看。

    岳澜也惊呆了,猝然回眼:“皇上?”

    他猛地想起什么。

    这人一见面,就要跟他称兄道弟,这人说,他跟家里兄弟有过节,那兄弟一路跟随……一切似乎都不用去猜想了。

    只是他们没想到,皇上并不是被蒙在鼓里的,他也许,什么都知道。

    惊愕之余,看孟寻踉跄跑出来,望见这边已摊牌,只得露出了讪讪的笑。

    皇上将跪地的人让起,微带了抱歉:“朕……我有问题要问你们,不现在说,实在是不能够痛快。”

    两人亦暗暗想:“你不现在解释解释你怎么来这儿了,也实在不痛快。”

    几人聚于陆陵房间,一进屋,来人脚步不由停了一下,这屋里大小器具都被翻腾一遍,怪不得刚刚一直听叮当之声。

    刘公子挑眉笑道:“我见了这个,有些好奇,想找一找屋里是不是还有别的东西。”他拿了那床边案上放置的一方丝帕,正色道,“这是我皇叔的笔迹。”

    他这一句话叫在场之人皆愣愣站住,半晌没有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骆长清方走过来,望着那丝帕,喃喃道:“阿陵说他把这丝帕带回来了,叫我抽空过来拿,这是……刘叔放在我爹的纸鸢里的,刘叔……”

    “民间的确不禁国姓,可是一个有着国姓,与曾经能够出入宫中的纸鸢艺人交好,又把王府之子抚养长大的人,他真的只是刚巧与皇家同姓吗?”刘公子说这话对着岳澜看,而岳澜则惊慌向着骆长清看。

    孟寻在旁叹气:“大师哥你别看了,师父早就知道你身份。”

    岳澜再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骆长清攥住他的手,温婉一笑:“不管你是何等身份,在我眼里,你只是你。”

    他略微放下心来。

    这样思量,今日袭击他的定然就是安郡王了,不知那人可走了。

    他不经意看看自己的手,那时接暗器幸好没有反甩出去,往事未曾重演,不过,真的是“幸好”么?

    听骆长清在问:“敢问皇上,刘叔……是皇家人,真的吗,他还是皇叔,可……”

    可是先帝就宁亲王一个兄弟啊,不是天下皆知的么。

    刘公子目光扫过几人,伸手邀他们坐下,随从沏了壶茶,他一面品着,一面悠然道:“世间事,非道听途说来辨黑白,大恶之人非你们所见,

    良善之辈也未必表里如一,你的刘叔,你们的义父,也许,要叫你们失望了。

    民间所知,先帝的确只有我父王一个兄弟,可是,还有个由宫外农家女所生,不被承认的皇子,他自小长在田野之间,幼年跟穆荣一起拜余齐老先生为师,学些纸鸢手艺以谋生,后来那农家女冒死闯祭坛见到了天子,这位流落民间的皇子被皇室知晓,但……也仅仅是知晓,并不被承认。

    可是……这皇子自己不甘心一世为普通人,先帝继位,余齐老先生的儿子从军,他随同,他不若余将军骁勇善战,但擅长出谋划策,余家子从小兵一路到将军,他在其中功不可没,他为人谦和,又深得余将军信任,在军中亦有威望,只是他知晓自己身份,到底存着别样心思。

    将军百战百胜,朝廷担心功高盖主,有意无意压制他,余将军性子耿直脾气暴躁,偏不服软,致使朝廷更疏离与架空他,也让旗下人心涣散,而我这位皇叔,便趁机笼络了人心,很快,有不少人跟随了他,士兵虽不知他有皇家血脉,但却有这样的传说,说他是天定之人,将来必定翻江倒海搅乱风云。

    这话是谁放出去的不必去思量,总之,他本就来自民间,那几年先帝身体有恙,民间亦多疾苦,也有不少百姓们争相跟随他,皇家才注意到,这个民间的皇子势力已越来越大……你们不用惊讶,当年这事情并不小,只是说起来不光彩,不许史官记载在册罢了,自然在民间也多有禁言,疑,骆掌柜你很热么,这天气都已经开始用扇子了?”

    骆长清点点头,忧虑道:“有一点,无关紧要,您请继续讲,刘叔他……他明明之前在帮我爹管理穆宅,后来穆家出事,又一直照顾着我们,没有离开啊。”

    “是啊,他后来的确‘改邪归正’了,也不知是穆家满门换了他的心,还是因他,害了穆家。”

    “什么?”

    “因为他的势力越来越大,先帝不想劳民伤财,而且余将军被削弱了兵力,朝廷也一时找不到与他抗衡之人,先帝决定与他讲和,认了这位皇弟,他有一段时间是安分的,且极其大方的表示自己身份不需要昭告天下,只要能够与亲人相见就行了,那时候正好也是穆荣回京娶妻,在京师安定下来,并获了宫廷纸鸢艺人的时候,他便住在了穆家,平日穆荣进出宫中,自也少不得与他一并,想来那几年他也的确帮过穆荣许多,穆荣对纸鸢的设计往往天马行空,有许多实际上根本做不出来,而他会帮着修改。

    我不知他为何在穆家安生了几年,也可能不是安生,只不过在蓄势待发,或者是他慢慢发现,有些事情其实是很简单的,根本不需要大动干戈,就比如说,先帝要穆荣进献一个能够乘人的纸鸢,而正巧,当时那小皇子又是十分贪玩儿的……”

    “这……”几人惶惶屏住了呼吸,似有猜测,不大愿意听接下来的话。

    可刘公子必须得讲:“穆荣想必极其信任他,他动一动手脚很容易,其实小皇子没有当场断气,在太医署医治无效后才一命呜呼了,太医署被降了罪,主治太医削职赶走,穆家自然要遭殃……你们问我如何知晓这其中详情,很简单,这位皇叔亲自跟父王说的啊。

    骆掌柜,穆家灭门他的确带着穆荣一对儿女离开了,也正因为要安置你们,他耽搁了时日,没能在当时皇家后继无人,正处于混乱之际回来重击,所以,人的感情是个很奇怪的东西,他谋划颇久,却为了你们功亏一篑,不过你说他照顾你未离开过,我想,是不准确的。”

    骆长清垂眸,那时候她年幼,刘叔即便走了,也会找人来照顾她,她的记忆里,刘叔的关爱是始终在的。

    对方继续道:“那时候先帝一脉后继无人,而澜儿你还没出生……其实应该称你为砚儿,但无所谓,一个名字而已。”他十分自来熟地看向岳澜,“他又大势而来,不过……他毕竟错过了最好时机,先帝知道讲和再无用,已有准备,那时,最擅领兵的,非余将军莫属,可是余将军被冷落几年,心中不快,朝廷重新命他出山,他提出了个条件,要他的后代女子为下一位皇后,那时候他的妻子已有孕,反正未知男女,先帝便应了,也颁了圣旨。

    余将军出师,一举得胜,但念在幼时相识情意留了皇叔一命,此为后话,几个月后将军妻子即将临盆,这时先帝已选中我父王这一脉,因是旁支根基不稳,他恐将军后人以皇后之名义权倾朝野,命人盯着将军府,若是女子,自当暗中扼杀,余将军亦有察觉,他的确生了女儿,可为保女儿性命,唯有连夜将女儿偷偷送走,对外称女儿丢了。”

    孟寻听此话一叹:“原来真相是这样,之前听顾掌柜说,骠骑将军有心篡位,不喜女儿,命人丢掉,还去乡下把儿子抢回来了。”

    “传闻的确如此,余将军征战四方,尽管脾气暴躁,常以对下属狠戾著称,对百姓也没有好脸色,可他一生功大于过,私德也无大亏,他未曾抛弃原配,只是家乡中传信说他妻与子皆因旱灾亡故,这事儿……要怪只能怪余齐老先生,将军命人回乡接人,他气恼他一去不归,才说了人都死了这样的气话,而后被当了真,当然了,将军没有回乡印证,也没赶回来祭奠,是他自己的错,怨不得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