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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匡胤进展如何?”刘承祐目光东移,落在川东地区。

    就如战略筹划的一般,此番伐蜀,分北、东两路进军,北路为主,东路为辅。相较于北边蜀军重兵云集,兵卒粮械,支持便利,蜀军在川东,实力要弱了不止一筹。但是,自东路进军,道途要远得多,并且不乏险要。可称便利的,在于长江水道,军队、粮秣、器械之转运,着实方便许多,但也需越过三峡之险。

    至于东路统军的主帅,刘承祐选择了殿前都虞侯赵匡胤,辅以禁军将领刘光义、张永德、党进以及荆北州兵,再加江陵水师。

    听皇帝问起,柴荣说道:“东路进军,时间要晚些,根据最近的军报,赵匡胤于十八日,自秭归发兵,率水陆大军两万,出巴东县,西向夔州。目前暂无新的进展,不过北面既然建功,东路的捷报当在不远之期!”

    “给众卿讲讲川东蜀军的情况吧!”刘承祐吩咐着。

    李处耘接话,介绍道:“据察,蜀国于川东地区,屯兵并不多,总计不足四万,久疏战阵,战力低微,近年来蜀地不稳,分散各地弹压镇守。起初,仅以万余人,驻守夔州,在我朝夺荆湖之后,增兵十营,算上乡镇之兵,也不足两万。

    夔州乃川东门户,地跨巫峡两岸,如欲西进,必需攻破夔州。蜀军布防,主要围绕着巫山及奉节,巫山为主,以巫峡险要为依托,沿岸筑松木、三会、巫山等寨,分兵据守。

    蜀夔州节度为庞福诚,乃孟知祥旧将,有兵略,久镇奉节,但年逾六旬。观蜀国军中,尽是老将,以一六旬老儿守户,可见蜀中无人!

    是以臣认为,东路当有忧!”

    “蜀中非无人,只是孟昶主政川蜀以来,削骄将,去旧臣,兴文教,却大力压制武臣。使军中青俊难得提拔,壮士难以伸展,只能冀望于这些老朽宿将守关保土!”赵普找了个机会,发表一番看法。

    “庞福诚者,无声名远扬,纵有兵略,也难为赵匡胤之敌!”慕容延钊评价道:“是故,东路进军,仅有一战,便是夔州之战。夔州若下,则东路大军自可长驱直入,摧枯拉朽,川东腹地州县,当望风披靡,可传檄而定。并沿水路直趋成都,东路若取得突破,纵然北路受阻,孟蜀同样难逃覆灭之局!”

    “如诸卿之言,朕可稳坐东京,以待捷报了?”刘承祐淡淡一笑。

    “陛下筹谋多年,准备充足,知己知彼,王师定蜀,乃大势所趋,焉能不胜?”范质应道。

    “成都有何反应?”刘承祐问。

    “山高路远,交通堵塞,尚无消息北传,但可料其仓皇难定!”赵普说道。

    沉吟了一会儿,刘承祐对柴荣说:“今举大兵伐蜀,朝廷重心,专于西南,但其余诸边,亦不可放松,当着守备兵马,提高警惕,免于松懈!”

    “是!”

    ......

    夔州,巫山县以东四十余里,稍显紧凑的长江水道上,一支庞大的船队,正停泊于其间,绵延十数里,像一条蛟龙般,在江面涌动。

    主舰之上,“汉”、“赵”之旗迎风高扬,这便是由赵匡胤所统帅的东路伐蜀大军。此番进军,除了两百艘诸类水师战船之外,汉军征调了七百余艘大小船只,用以运输军队、粮食、军械,荆南三州境内,善操舟楫的渔民水手,都被征调随军。

    时值七月下旬,秋风卷动波澜,两岸青山,层峦叠嶂,影影绰绰,落叶飘零,顺水东流。在距离大队五里开外,激烈的水战,正在进行之中。

    赵匡胤领军自秭归出发,稳定进军,逾两日,即侵入夔州境内。闻汉师之来,夔州水军即奉命出击。赵匡胤即遣江陵水军都指挥使张彦卿,率领两千水军,前趋进击,开启西进第一战。

    巫峡的地形,实则并不利于水军的大规模转挪作战,是故双方交锋,迅速地演变为接舷近战。绝壁夹岸,杀声在江上回荡,双方两百余艘战船,交织在一起,数千水军,浴血厮杀,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方才有所回落。

    蜀军的人、船要多一些,接战初期,尚且僵持了一阵,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被汉军压着打了。江陵水师,乃是在原荆南水师的基础上,裁汰整编,补充健卒,加以长时间的得法操练,大部分军士,都是经历过水战实战的。

    相较至于,蜀军的水军,就如其陆师一般,少经战阵,疏于训练,一加接触,没有快速崩溃,都是仗着巫峡的逼仄。

    汉军这边,张彦卿也不负柴荣的举荐,水战指挥才能卓著,亲自在前指挥,麾下汉军,不断登舷,驱杀蜀军。汉军冲舟,寻隙而进,小范围攻杀,快速战斗,两个时辰下来,已然攻夺蜀船二十余艘,杀伤蜀卒上千。

    箭矢横飞,刀剑交击,鲜血将清澈的江水浸红,数艘燃烧的舰船,冒着黑烟,闪腾着火光,逐渐沉没......

    正值壮年,神色严重地站在将旗之下,在几名盾兵的护卫间,盯着前方交战的情形。脚下占的,是一艘夺取的蜀军艨艟,身边几名旗兵,随时准备听候吩咐,挥旗指挥。

    “蜀军败局已定了!”冷峻的目光纵览前方厮杀的情况,严肃的面庞闪过一丝波动,露出喜色,大声道:“传令,前队继续加强进攻,将这支蜀军彻底击溃,中队掩护支援,后队清剿收俘!”

    “是!”身边的令旗快速重复挥动。

    “此地虽难施展阵型,不利包抄围歼,蜀军想要撤离,却也没有那般容易!恭喜将军,此战当大获全胜啊!”在张彦卿身边,一名水军指挥,笑眯眯地道。

    眼见胜局已定,张彦卿放松了些,轻松地说道:“夔州的水师,不足四千,此番当是全部来了,正好一举歼灭。无水军可恃,我军便可从容封锁两岸,拔除沿岸军寨!派人,向赵都帅奏捷!”

    “是!”

    汉军中军,站在旗舰上,耳闻自前方传来的厮杀声,赵匡胤的脸色显得从容而冷静,不动分毫。一双虎目,隐露精光,透着种踌躇满志的情绪。

    在淮南大战之后,赵匡胤已有五年多的时间没有统军上战场了,这么些年间,他一直是作为殿前司的高级将领,在东京任事。虽有两次代天巡检边事,可谓深受皇帝信重,但同样的,他的仕途也陷入了一个平稳期。

    对于赵匡胤而言,自然是不满足的,而想要打破桎梏,唯有战功,唯在战场,就像当年在征淮期间,连番战功,声名鹊起一般。

    虽然在当年,赵匡胤就有单独领军,独立作战的经历,但此番,作为一军统帅,主方面之事,还是头一遭。

    从受命南下统军开始,赵匡胤就下定了决心,建立功勋,在大汉一统天下的进程中,留下自己的印记。哪怕如今,赵匡胤也才三十岁出头,但对他来说,始终有种“时不我待”之感。

    前方厮杀正酣,赵匡胤的注意却似乎不在上边,反而观察着江峡两岸,微微叹道:“越靠近巫峡,这地形越加险峻啊!”

    “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非停午夜分,不见曦月......”

    作为与赵匡胤在淮南拼命的老兄弟,党进此时跟在其侧,听其呢喃,不由好奇道:“都帅在念什么?做文章吗?”

    见其大大咧咧的模样,赵匡胤不由一乐,道:“平日里也劝过你,多读书,明理增智。我所读者,取自郦道元《水经·江水注》,说得便是三峡地理水势,果如其言,连山层叠,遮天蔽日,实乃我进军的阻碍。前面不远,便是巫峡山,乃是我们需要跨过的第一道阻碍,也是最重要的一道!”

    听其言,党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说:“任他什么阻碍,大军在此,踏平即可!”

    “党兄豪情胆略依旧啊!”赵匡胤笑了,对党进那股精气神,很是赞赏。

    “这些年,一直待在军中,除了训练,就是轮值,太过憋闷了,此番都帅带上我,定要杀敌建功以报!”党进道。

    听其言,赵匡胤心中喜悦,但还是摇摇头:“你此言不对!杀敌建功,是为了大汉,为了陛下,可不是为了我!”

    见其教训,党进嘿嘿一笑:“是!”

    “前方杀声减弱了!”党进前指提醒。

    侧耳倾听,果然,原本喧嚣的喊杀声,几不可闻,赵匡胤平静道:“看来张彦卿建功了!”



    “都帅怎知?”见赵匡胤淡然之间,做出自信的判断,党进不由好奇道。

    党进是个粗汉,目不知书,行为粗鄙,不爱动脑筋,以骁勇立身存世,闻名军中。领军作战,厮杀从无怯惧,不知死为何物。跟在赵匡胤身边,则更加懒得去分析敌情,思考战局了,一切听指挥即可。

    闻其问,赵匡胤淡淡地道:“论士卒之精炼,将校之指挥,两军差距,难已计量。前番数报,激战正酣,如此近的距离,激战近两个时辰,如张彦卿局面不利,处败势,必然求援。他既不请援,而今杀声消弥,则战局已定,且必是张彦卿战而胜之!我想,用不了多久,胜报当传!”

    “听都帅分析战情,如饮佳酿,不胜陶醉,真统帅也!”党进憨憨一笑,恭维说。

    未己,一艘走舸顺流轻便东来,穿梭过护卫在前的水师战舰群,直至赵匡胤座舰下,高声道:“启禀都帅,张将军已击破蜀军,蜀军溃败,正在清剿残敌,扩大战果!”

    “好!张将军真良将也!”赵匡胤喜赞一声,当即下令:“传命魏辚,率一千水军西进,协助肃清残敌,收降俘虏,从速清理水道,以供大军通行!”

    “是!”

    “另外,传令全军,准备起锚西进!”

    正值午后,时间还早,取得了开门红,赵匡胤打算再趁胜进军,以迫蜀军。军令一层层地下达,整支庞大的船队,仿佛苏醒了一般,做好出发的准备,而头前拱卫的水师,也在汉将魏璘的率领下,西出一支。

    魏璘,这个荆南降将,虽然才干略显普通,归顺朝廷之后,日子倒也还滋润。打周行逢的时候,捞到了不少留战功,献了投名状,而今西征,也作为水军副指挥从军,如果能苟到后边,至少三四代的富贵,是没什么问题的。

    又经过一个多时辰的清剿与疏通,巫峡间的水道,被清理出来,一部水师舰船的护卫下,赵匡胤赶到战场。望着江中的遗迹,优美的江峡景色,被战争与杀戮破坏了个干净,仍具美感,但肃杀的氛围,令人蹙眉。

    缴获的船只与俘虏,被移泊两岸,专门看守,空出一条中间水道,魏璘亲自登上赵匡胤的座舰汇报。

    “战果可曾清点出来?”赵匡胤问。

    赵匡胤的统帅能力,在前期的筹备调度之中,已然表现得淋漓尽致,折服了西征的将校们。而魏璘,对于这个年轻的统帅,更不敢小觑,闻问,当即述来:“张都将以寡敌众,大获全胜,杀敌无算,必在千数,缴获各类船只七十余艘,收降蜀卒,约在两千之众,蜀军败走者,兵不满千,船不足三十艘!”

    “张将军呢?”

    “已率军追剿残敌,意欲尽歼之!”魏璘答道。

    赵匡胤闻言,浓眉稍微一拧,略作思考,当即下令:“留一部,将俘虏集中看守,等候中军船队,循序西进。剩下的水军,随本帅的大纛西进,支援张将军!”

    “是!”

    “都帅,蜀师全军而来,尚且为张都将击破,如今已成丧师之徒,更不当为张都将对手,何需支援?”魏璘疑问道。

    摇了摇头,赵匡胤淡淡道:“本帅只恐,张将军目的不仅在那些残军!”

    巫山县东四十余里,有狭溪汇入大江,溪右,蜀军设有一寨,水陆相连,寨名松木。西逃的二十来艘败船,直接退入其间,而张彦卿率军,追及于此,不加思索,直接引军船冲入水寨。

    败军带回来的,不只是失败的结果与情绪,更严重的,还有趁胜进军的敌人,杀气腾腾,势不可当。显然,张彦卿的目的,就是这座蜀寨。

    残余的蜀军水师,面对侵掠愈急的汉军追兵,毫无抵抗之心,迅速溃败,直奔旱寨。张彦卿也下令弃舟登陆,聚众随后直击。

    连战多时,又兼追击,士卒皆已疲敝,但士气高昂,又有张彦卿亲自指挥,鼓舞士气。就借着那股子气,再兼败卒的扰乱,在毫无攻坚利器的情况下,张彦卿率着水军,直接向松木旱寨发起冲击。

    松木寨的蜀军守将姓卢,在察觉到张彦卿军的作战意图之后,只觉其狂妄无比。水寨虽破,乱军丛生,但反应还算快,积极组织人,弹压乱军的同时,以弓矢、木石、长枪据寨截道而守,想要就此予以这支骄狂的汉军以杀伤。

    然而,还是那个理由,毕竟久疏战阵,混乱之间,将士错愕,军心动摇,想要在短时间内,组织起足够的战力,并两面兼顾,可没有那么容易。蜀将有其心,却无其力。

    张彦卿的顾忌则没那么多,抓住机会,趁着旱寨的防御漏洞被弥补之前,集中兵兵力,突击一点。但不得不说的是,这样的冲法,牺牲很大,伤亡很多,在一刻多钟的时间内,汉军在松木寨前,便倒下了上百的士卒。

    天色已微显黯淡,江峡间的秋风呼呼作响,似乎在为激烈交战的双方助威,又似乎在嘲笑凡人的争端,哀叹生命的流逝。

    松木旱寨前的战斗,规模并不大,受地形所限,双方都难施展开,蜀军有守御之利,汉师士气高昂,但交战的烈度极高,几乎每一个呼吸间,都有伤亡产生。

    在寨前,仍有数十名汉卒,执大盾,持钢刀,踩着木牌,向敌寨发起前赴后继的冲击。后方不远处,张彦卿神色冷硬,死死地盯着前方战况。

    受限于地形,受限于攻坚军械的不足,到目前为止,只能选择死战,并从速破敌。张彦卿并不是贸然选择进攻,而是从俘虏的蜀军将校口中得知了松木寨的虚实,只有不到两千人,他觉得能战,是故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决定。

    但是,当视野之间,见着那些受他调教的儿郎,以血肉之躯,仰攻前进,不断地倒下,哀嚎的声音,仍旧不免让他心生波澜。

    不过这种情况下,是容不得任何心慈手软的!

    “将军,蜀军的抵抗很顽强啊,寨前已经损了不下120卒,既失突袭之效,将士们又连续作战,疲惫不堪,士气不断回落,一旦让寨中蜀军彻底稳固下来,再迁延于此,我军恐受重创!”见战况焦灼,紧跟于侧的一名营将,严肃地说道,似有劝退之意。

    闻之,张彦卿目不转睛,厉声道:“那就在其稳固之前,击破他们!蜀军可作依托的,也只有那几面寨墙,险则险矣,一旦攻破,必然一举破之!”

    深吸了一口气,眼光不断闪动,寨前的信息,不断地摄入眼帘,进入大脑。牙齿将嘴皮咬破,张彦卿道:“强弓硬弩,给我上前,将所有的箭矢,全部射出,压制寨上蜀军。”

    看着身边既作护卫,也作后备的一百多名士卒,道:“你们也歇了一段时间了,不要跟在我身边了,冲上去!”

    “你亲自上去,告诉将士们,生路只在前方,踏破敌寨,击灭蜀军!”张彦卿唾沫横飞,严令道。

    言罢,十几支箭朝张彦卿射来,被盾牌挡了几支,扎地数支,还伤了两名汉卒。营将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一脸慷慨之情,对张彦卿道:“将军,我带人上前支援,至死方休!此地距离寨墙太近了,还请将军暂时退后避一避!”

    “将士们浴血厮杀,赴蹈向前,我身为主将,岂惧区区矢石?”张彦卿双目一睁,怒声道:“你不必管我,尽管上前攻寨,破了蜀军,我请你喝酒!”

    “是!”

    待营将领兵上前,加入血拼,张彦卿又以箭指天,高声说:“传令,本将在此督战,攻寨士卒,敢有退后者,我将亲自斩杀!”

    言方罢,一支流矢,带着强劲的力道,直扎张彦卿肩膀。虽有肩甲防护,仍旧被破,刺入肉中。一声闷哼,张彦卿身形一个动摇,身边的亲兵关心紧张地护在前边。

    张彦卿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如常地盯着敌寨,面皮轻轻抖动,只让士卒,将箭杆斩断,整个人依旧如一块坚石,牢牢地屹立在后边督战。

    在张彦卿的激励下,汉军忘死冲杀,终于在敌寨打破了一道阙口。阙口一开,就似虎入群羊,一发不可收拾,而守寨的蜀卒,早为这干悍不畏死的敌军所震慑,砦墙一破,直接溃败,逃亡者有之,但投降者更多。

    等赵匡胤领着人赶到时,战场已成残局,松木窄间仍显混乱,但汉军的旗帜,高高竖起。

    得知张彦卿不只追灭敌水师败军,还以少克众,趁势拿下了松木寨,赵匡胤不由感慨道:“张彦卿者,真良将也!水战强悍,陆战攻寨,也丝毫不弱。如此人才,当年唐主竟不能用,可见其昏聩!”

    “虽然成功拿下松木寨,但张都将,不加请示,贸然进攻,终有擅作主张之嫌。此举风险极大,死伤必然不少......”赵匡胤身边的一名短须中年将领,名为崔彦进,乃东路军步军指挥之一,比较中肯地评价道。

    赵匡胤则道:“战场之上,情势瞬息万变,因随机而动,岂能事事请示。我前已与其出击之权,张将军既然选择趁势攻寨,必然是发现了战机,只要结果是好的,那便是大功!”

    “都帅之器量,在下佩服!”听其言,崔彦进不由点了点头,露出感佩之色,拱手道。



    蜀军的营寨,不提军事防御的布局构建如何,寨内修得还是不错的,整齐干净的营房,诸类建筑,风景上佳,可以用“宜居”来形容。

    随着后续舟师之来,松木寨彻底纳入掌控,再难起任何波澜,蜀军的俘虏们都老老实实的,面对增援而来的威武汉军,不敢侧目。

    魏璘几许安排着人,清点缴获,打扫战场,接受俘虏,安排防卫,修整水寨,准备迎接后续的大军,忙得脚不沾地。有点张彦卿在前边打,他在后边接防的意思。

    赵匡胤再见到张彦卿时,老将正光着膀子,随军的医官正与其疗伤。染着鲜血的箭簇放在一边,上好了药,医士以熟练的技巧与手法,给其包扎着。一名蜀军军校,站在其面前,张彦卿听取其描述着什么。

    见到大跨步入内的赵匡胤,张彦卿当即起身欲行礼,嘴里说着:“都帅既至,未及迎奉,还请恕罪!”

    看他动作略显僵硬,赵匡胤赶忙伸手止住他,面态谦和,十分亲切:“将军不需拘礼!此番建功,不只破了蜀军水师,打通江道,还一举夺了这松木寨,是本帅当向将军敬礼以谢之啊!”

    “都帅客气了!末将岂敢当?”张彦卿微微一笑。

    “伤得如何?”见他绷带缠身,赵匡胤关心道。

    “无妨,只中一流矢,未伤及要害,休养些许时日即可!”张彦卿道。

    对其气度,赵匡胤越加喜欢,感慨道:“将军以不足一千的疲兵,追亡逐北,速下要寨,对战机的判断与把握,作战之顽强,尽显得良将之胆略英姿!当上报东京,以扬其功名!”

    “多谢都帅!”张彦卿并不矫情。

    说着,赵匡胤又道:“我在寨中看了看,可称艰险,你麾下将士多疲惫不堪,轻重伤者甚多,攻寨很苦吧!”

    提及此,张彦卿也叹了口气:“阵亡两百余卒,牺牲不小,算上水战的损失,两千兵卒,伤亡几半啊!”

    “都是大汉的忠勇之士啊,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根据魏璘粗略估计,水战及陆战,前后歼敌约六千,缴获无数啊!凡参与此战的将士,都将得到朝廷的表彰与封赏,你们不畏牺牲,奋勇向前的精神,必当得到褒奖与传扬,受人敬仰!”赵匡胤做着保证。

    “末将代麾下将士,谢都帅!”

    注意到像只鹌鹑,局促小心地站在一旁的俘虏小校,赵匡胤说:“将军似乎在察问什么?”

    闻问,张彦卿精神立刻恢复了许多解释道:“所察者,不过三会、巫山的蜀寨情况罢了。蜀军立寨虽多,余者仅以此两寨最为紧要。

    巫山寨据巫峡险要之处,如欲顺利过巫峡,必取之以消后患。三会寨在松木寨西北,溪道距离约三十里,为巫山寨侧后掩护,屯兵一千五百员,可遣一师,先取三会寨,而后两面夹击巫山寨!”

    听其言,赵匡胤不由拊掌,爽朗笑道:“张将军真良将也,与本帅不谋而同啊!”

    “都帅,张都将已建功,那三会寨就交给我吧!”一同入内的党进,主动请战。

    “我正有此意!”看着党进,赵匡胤恢复了严肃,说:“待大军至松木,休整一夜,明日,你率本部三千卒,在俘虏引导下,前去取三会寨,打通夹击巫山寨的道路,本帅给你三日时间!”

    “用不着三日,我一日可下!”党进昂首道。

    当即迎来赵匡胤的教训:“此间地势,利守而不利攻,纵使蜀军战力孱弱,也足可依恃而守。张将军因胜势而动,趁其乱无备,遂建功,即便如此,伤亡仍旧不少。如今,松木寨既下,三会寨必然警备。麾下将士,毕竟是血肉之躯,你党进也非钢铁所铸,攻伐坚寨,如掉以轻心,必定损兵折将!你若抱以轻敌之意,我即换人!”

    被赵匡胤这么一番说教,党进也不敢反驳,骄态收敛,拱手郑重道:“都帅教训得是,是末将轻敌了,必然牢记教诲,体恤将士!”

    点了下头,赵匡胤又瞧向崔彦进,说:“崔将军,可率五千荆南水陆兵马,舟船溯江西进,迫向敌巫山寨,战与不战,相机而决。以魏璘率水军配合于你,本帅自领大军后盾支持!”

    “是!”崔彦进沉稳的面容上,难免露出喜色。

    也明白赵匡胤为何会将自己叫至身边跟着了,眼神之中不免流露出少许疑惑,他不似党进与赵匡胤的交情,还是有些意外给自己建功的机会。不过,心头虽然纳罕,但不妨碍接下差事,建立功勋。

    “张将军,你负了伤,届时就暂时指挥剩下的水师,拱卫中军,以防不测!”转身又看着张彦卿,赵匡胤和煦依旧。

    “是!”

    “走,我们看望慰劳一下受伤的攻寨勇士!”赵匡胤又道:“接连日夜的江上航行停泊,还是踏上实地,心里安稳一些。”

    不得不谈谈天赋,有的人,天生就具备统帅气度与胸襟,饱经磨砺的赵匡胤,更是其间翘楚。短短的时间内,仅通过言行举止,便收服军心,使得上下大悦。

    有一说一,皇帝刘承祐是没有这种本事的,同样是统帅,多年以来,刘承祐靠的,是身份的压制,权谋的施展,利益的邀买,使得上下臣服。虽常有亲民亲军之举,但刘承祐实则是高高在上的,内外将臣,敬畏的是他苦心孤诣,费十载而不断树立起来的权威......

    夜幕降临之际,大军船队渐至,在诸军将领的调度安排下,有序调整,停泊暂驻。暮色之间,舟灯明亮,连成一片,仿若长龙,而新占之松木寨,便是龙首。

    身处“龙首”之间,登高西望,赵匡胤身姿愈显雄阔,脚下是江流汤汤,身后是军旗猎猎。首战告捷,他的眼光,已然不局限于夔州境内了,凌厉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千山玩水,两千里州县,落在那座富庶的锦官城间。

    此番伐蜀,朝廷给东路军的定位,是为偏军,乃为策应北路大军。但是,不足为人道者,是赵匡胤可没有真的把自己当作配角,甘于陪衬。脑中勾勒出,自夔州以西的蜀国州县及交通,一个想法,在其脑中萦绕,一个计划,在其心中生根发芽。

    ......

    七月下旬的成都城,秋意已经十分浓厚了,秋风萧萧,黄叶飘零,自汉军大举伐蜀后,本就不怎么安宁的西南大邑便震荡不断。

    平原上的谷粮已然开始抢割,粮价继续走高,既因为百姓疯抢,也因为大部分粮食,也需运往前线,支持大军作战。

    不过,在蜀主孟昶的一道严令下,官府出告,官兵出击,逮捕、查抄了一大批囤积居奇的商贾之后,粮价终于有所回落。

    事实上,仅粮食资源而言,蜀中并没有那么得缺乏,只是需要看,掌握在谁的手里。孟昶这一番举动,打击了不法份子,释放了一定的成都民怨,但同样的,也得罪了不少官商,从而催生了不少积极联络北汉的带路党......

    “有没有前方的战报?”

    近半月以来,孟昶总算是从水晶宫中的美酒佳人、诗词歌赋间摆脱出来,察问军情军政。

    自王昭远与韩保贞(正)分赴北、东,主持御汉军事之后,临时主持蜀枢密院的,乃是宰臣欧阳炯。

    欧阳炯者,蜀中老臣!所长者何?写诗,绘画,长笛!

    政殿内,面对孟昶的询问,欧阳炯尽量安慰道:“三泉虽失,所幸王审超将军,及时毁坏栈道,断汉军南下通途。而今正在修建栈道,日进不过二三里,王枢密北上之后,总督诸关寨兵马,又有漫天岭之险,足以拒汉!”

    “至于夔州,尚无战报传来,不过有韩副枢密提前聚兵东援,以三峡之险,亦可无虑!”

    听欧阳炯之言,孟昶下意识地安心了几分,松了口气,喃喃道:“但愿王昭远、韩保贞,不负朕望啊!”



    米仓山西南麓,人迹罕至的山林间,钻出了一支为数不少的军队,周遭地貌复杂,峰岭雄踞,满山的荒林透着股原始与野性,不过受到此不速之客的影响,鸟惊兽走,远远避开。

    自三泉至于嘉州,约180里曲折山路,狭隐小径,耗费了足足6日的时间,方才走完。旗帜被掩起,士卒将军甲捆背在身上,不敢喧哗,不敢抱怨,默然埋头进军。

    即便经过训练,并且有了心理准备,这翻山越岭的劳累,仍旧超乎了高怀德的想象,尤其是未经开辟的米仓小径,随军的将士,也都齐装整备,携粮带水,更添加负担。

    所幸,翻过北麓之后,地势平缓了许多。高怀德身体力行,与士卒同甘共苦,并且待在先遣营中,开路的工作,要累得多,数百士卒,皆弃甲卸装,手执砍柴刀,沿途清理杂草乱枝,流下杂乱足迹的同时,也开辟出一条勉强供大队通行的道路。

    “都监,向导说了,过了前边的豁口,即可出山,有路直通嘉川县城!”高怀德身边,一名相貌倜傥,神色冷峻,隐含戾气中年将领,指着前头,对他道。

    此人名为郭进,军职两川行营排阵使,早年投效高祖刘知远,因曾为高祖侍卫,身上打着刘家的印记。立国以后,屡受升赏,尝为磁州刺史、陇州指挥使,后被刘承祐调入西南军中,治军甚严,杀伐果断,天子以为名将。

    “不容易啊!”闻言,高怀德疲惫的面庞间流露出少许笑意:“传报后面诸营,让将士们再坚持坚持,我们直接进城休息!”

    听高怀德之言,郭进不由挑眉,说:“听都监之意,是要攻占县城?”

    听其疑虑,高怀德点头:“将士们连日行军,亟待休整,补充粮水,有什么地方,比县城更适合休整?”

    郭进道:“偏师迂回行军,重在隐秘,都监不怕暴露行迹,引起蜀军戒备?”

    高怀德微微一笑:“这就要看我们匿军的本事了!再者,我们已至嘉川,绕至敌侧,最需隐秘的时期已然成功度,倒也无需过于担忧!”

    看了看天色,云淡风轻,时辰尚早,高怀德说:“今日占城,休整一夜,明日起行,转向西北,走罗川径,奔袭漫天岭!”

    “这占城的任务,就交给末将吧!”听其考虑,郭进想了想,拱手道:“我查问过嘉川地势,崇山突,壑谷纵横,只一槽谷横贯东西,县城居其中,城东有宋江相隔。只需分两师,一支控制西道口,一围城,即可取城而不虞消息走漏!”

    “郭将军既有此意,本将断无不允的道理!”听其分析,高怀德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吩咐道:“将军需要多少兵马?”

    “嘉川虽属利州,实则偏狭,若非绕道,大军几难注意此处。区区小县,一千兵卒,即可下之!”郭进自信道。

    “好!那便与将军两营先行,我与何将军,率众随后,以防不测!”高怀德说。

    “是!”

    高怀德这支偏师,共计十四营,七千余众,以怀威蜀军为主,再加两千西南精锐,高怀德则直接将两营西南兵调拨给郭进。

    出了丘岭之后,脚下所踏,终可称道路,虽则仍旧曲折复杂,却也比在米仓山中转悠要好多了。即将得到休整,有了期待,将士的士气也回复不少,一切的疲惫与苦累,都被振奋的精神所压制下去。

    怀威军都指挥使赶了上来,老将已年近六旬,念其年老,本次绕袭,本不欲以其随军,但何重建固请之。结果证明,似乎小瞧这老家伙了,随军翻山越岭,纵非如履平地,也是从容不迫,跑起山径,竟不下于诸多年富力强的将士。

    “劳老将军随军,受这一路苦楚了!”对何重建,高怀德态度宽和。

    高怀德客气,何重建可是小心地兜着,毕竟作为一个有前科的反复降将,稍显谦卑地应道:“天子不计前嫌,施以厚恩,在下忝为怀威都将,自当效死以报。我在蜀军中时,平日可没少翻走秦岭,米仓小径虽然难行,却也还迈得开腿脚!”

    打量着何重建,虽然鬓夹白发,身形疲惫,但矍铄气质明显。高怀德不由笑道:“老将军之健铄,实不让青壮,足以使晚辈们汗颜啊!”

    “都监谬赞,在下可不敢当!”

    言罢,高怀德收起了玩笑之心,表情恢复严肃,目光投向西北,说:“郭进此去,如无意外,嘉川可下。休整一夜,明日即转道,还有百多里的狭道,需要走啊!”

    何重建道:“两百里都走过来了,还怕那区区百里?”

    “老将军,真豪杰也!”

    “不敢当,高都监才是真英雄!”

    在高怀德进军的过程中,郭进那边,驱使兵卒,快速推进,占据交通道路,围取嘉川,十分顺利,完全达成作战目标。

    整个过程,就像朝一汪静潭投入一颗石子,初起波澜,而后迅速恢复平静。克城没有亡一汉卒,倒是有十几名士卒,因实在难耐急进军之苦,有所怠慢,被郭进砍了脑袋。

    ......

    利州,绵谷城。

    利州处嘉陵江东,自北向南,属山地向盆地的过渡地带,虽则群山环抱,地势地形崎岖复杂,但作为州治的绵谷城,却非利守之所。

    是故,蜀军在利州境内的御汉军力,主要屯于东北边的漫天岭一线,固守大小漫天诸寨。绵谷城内的守军,倒也不多,仅三千卒,并且主要起支持作用,利州蜀军的粮食、军械等各类军需资源,多屯于此。

    北城头,挂着一颗人头,血迹早已风干,面目难辨,但恐怖渗人。这是原三泉监军刘廷祚,十余日前在栈道间,带人冲击王审超的援军,最后竟然成功活了下来,逃回了绵谷城。

    原本打算回成都活动一番,以赎罪过,被后来赶到枢密使王昭远命人锁拿。作为蜀廷委派,北面防御汉军的主帅,升帐的第一件事,便是当着诸蜀将的面,将刘廷祚给斩杀,悬首城楼,并掷下严令,再有战败者,军法从事。

    王昭远此举,既是要立威,也是想通过严厉的军令,激发蜀军将校的战心,让他们拼死领军抵御。想法是好的,但效果属实欠佳。

    王昭远虽然主持后蜀军政多年,也提出了多项积极军事策略,但基本在成都朝堂间施展,与下边的军队、将士之间,实则有所割裂。

    一无大功,二缺威望,使气耍威,仅是想当然地要严肃军纪,造成的结果便是,离心离德。对于北边的蜀军将领们而言,王昭远就是个幸进之徒,夸夸其谈之辈。

    蜀太后李氏曾对孟昶说,王昭远出于厮养,无大功,不习兵,难掌军事,俟边疆有祸,必不能御大敌!此言后来传开了,使得王昭远名望更遭创,军中将校多以此鄙之。

    不过,蜀太后的话,孟昶根本听不进去,仍旧重用王昭远。旧恩情分固然是其考量依据,但除了王昭远,孟昶似乎也找不到其他的人选了,似赵崇韬、伊审征等领军将帅,或不乏小才,当多仰仗父辈余荫,虽领军,但也未必服人,比起王昭远大抵也好不到哪里去,也不似王昭远那般同孟昶亲近。

    蜀太后唯一推举褒奖,认为可托大事的高彦俦,却在三年前的秦凤大战之中,为汉军所俘,最后自杀殉国。为此,刘承祐还特地命人,于凤州给高彦俦立碑,记其事迹,以扬忠名。

    还是那句话,蜀中无大将,无可担负擎天重任者。

    而在此时的绵谷帅衙之中,王昭远正自着恼着,他面临着一个难题。昨日,汉将王全斌率军攻破了金山寨,负责守备的蜀将赵崇溥力战不敌,折兵上千,弃寨而退。

    依照他此前的军令,赵崇溥即被锁拿,但要不要杀之,王昭远自己也有些迟疑了。北上的这些时日中,他察觉到了军中某些对他不利的气氛。



    深思熟虑,抑或是迟疑许久,王昭远终于做下决定,朝候在堂间的军令官道:“赵崇溥虽失金山寨,念其力战抵抗,再加诸将求情,稍宥其罪,留其一命。不过,死罪虽免,仍不可免罚,杖三十,戴罪留职,军前听用,传令去吧!”

    “是!”

    边上,挂着知枢密院事的蜀臣伊审征,听其决定,不由道:“枢密初至,便掷下严令,败者处死。而今赵崇溥损兵折将,失御防要寨,却又绕过他,如此,何以正军法,肃军威?”

    伊审征乃蜀将伊延瓌之子,其母为孟知祥之女,年纪比孟昶大几岁,辈分却要矮上一辈。因为这层关系在,也颇受孟昶重用。

    对伊审征,王昭远平日里倒也未曾怠慢。伊审征话里,就差直言他朝令夕改了,对此,王昭远叹息道:“我们毕竟初来,不立威,何以使军令通行。但要防御北汉,还需将领们要奋武用力,区区赵崇溥不足为道,但若因其一人,而致将校寒心,何以抵抗汉军?”

    听其解释,想了想,伊审征颔首:“枢密所虑甚是!”

    事实上,王昭远杀刘廷祚,已经让北面的蜀军将校微词颇多。当然,以刘廷祚在南逃过程中的做法,处死刘廷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反而甚合军心。引起蜀将们不满的是王昭远杀刘的理由,因为打了败仗,就要处死,实在难以接受。

    这也是数日以来,王昭远后知后觉,想明白的事情。是故,又果断改变了做法,想要缓和一下,以免显得太过苛厉。

    不过,也听出了伊审征隐含的意思,为免丧他帅威,让诸将小瞧,王昭远又对军令官补充道:“你持我帅令,前往漫天寨监刑,让众将亲临观刑!”

    “是!”

    综合王昭远的表现来看,此人心思变化快,想法多,也导致做法多变,嘴里还一套一套的。但变了变去,威严立得勉强,军心却散了,会造成什么后果,可想而知。

    处理完赵崇溥的事,王昭远又将精力放到对汉防御上来,凝神研究着利州蜀军防御布置图,忍不住给伊审征讲解道:“金山寨既失,蜀军兵锋可直抵小漫天寨!对此,我本有预料,却没想到汉军推进得如此迅速。归根结底,还是三泉丢得太快,使得汉军成功抢占道路,那刘廷祚,当真死有余辜!”

    “抱怨已无用!”伊审征对王昭远道:“汉军兵锋既达,如何抵挡,才是首要之事!”

    “大小漫天寨,皆占尽地利,汉军强攻,也是枉然,只需充分发挥地形地物优势,予敌以杀伤打击。唯恐将士怯敌不用命,我当亲往前寨敦促作战!”王昭远道。

    说着,看向伊审征,说:“一场攻防大战,已是迫在眉睫,我明日即北上漫天岭督战。伊兄留守绵谷,此地乃我军军需命脉,断不容有失,还望慎重,切莫怠误!”

    “枢密可放心北上督师,绵谷就交给我了!”伊审征自信道。

    绵谷东北不足四十里,便是漫天岭,岭分大小,南北相连,当汉中入巴蜀金牛大道。蜀军以大小漫天寨守之,汉军如果一板一眼地正面进攻,即便能攻下,也将损失严重。小满天寨的守将,便是此前奉命北援,被慕容承泰击溃,毁了一部金牛栈道的王审超。

    入夜,秋风给蜀寨送来寒凉,王审超拿着一小坛酒,迈入一间军帐。帐内,空气中弥漫着点淡淡的血腥味,一名面相方正,留着短须的将领正趴在军榻上。

    这名蜀将,就是丢了金山寨的赵崇溥,一脸的郁愤。后蜀军中青黄不接,这赵崇溥就属于中生代的将领,此时,面目之间表露出一种郁愤之情。

    “怎么样?伤得重吗?”取过一张短札坐下,王审超问道。

    看向王审超,赵崇溥哼唧一声:“皮肉之创,不足为道,区区三十杖,还打不断我骨梁!”

    “汉军的战力,我亲自体会过,赵使君他们也理解你!金山寨换任何人来守,都难挡住,你能抵挡一个白日,并给汉军造成数百杀伤,已是难得了。委屈你了!”王审超以一种宽慰的语气道。

    “能喝酒吗?”将酒坛拆封,递给赵崇溥。

    “重碧酒!”赵重溥接过便畅饮一口,赞道:“好酒吧!”

    随即恨恨地道:“王昭远那狗才,拿我来立威,真不知他何以如此狂妄!此人也能做统帅?我倒要看看,他将如何退拒汉军!”

    闻言,王审超也不禁叹了口气,目光中透着一抹深沉,道:“大战将起,我辈也只有尽力而为了!但,不是为了他王昭远!”

    ......

    乾祐十年七月二十七日,秋。

    嘉陵江侧,漫天北岭,自辰时起,做好了充足准备的汉军,随着两川行营都部署向训一声令下,正式发起对蜀小漫天寨的进攻。

    二十架霹雳车,在半个时辰内,向敌寨连续投放了五百余颗火油弹,紧接着便是犀利的床子弩。在这些年的战争中,对于汉军这残酷而威力巨大的重械,蜀军吃过亏后,也有了警惕。

    前寨内,调运了大量的沙土,周遭的山林树木,尽数被伐空,光秃秃一片,并且寨墙拆毁重建,能够替代的地方,都以三合土砌筑。是故,还欲像当年破威武城那般起奇效,已不可能。

    但是,即便如此,火油弹的威力,仍旧让诸多没有经历过此阵仗的蜀卒惊恐不已,那爆裂开的火花,绚烂而毒辣,就像一只只火魔,沾着人就欲吞噬,令人头皮发麻。

    守将王审超见机,命前寨的人后撤躲避,前寨缺少可燃物,抛入的火油弹缺乏后劲,火势迅速减弱,待汉军停止发射后,再度返回砦垒以御。

    而汉军攻寨士卒,也寻机发起攻击。负责前驱攻寨的,乃是怀德军,上千由都将李彦精挑细选的健壮悍卒,一直养精蓄锐,在副都指挥使韩继勋的率领下,猛然突击。

    围绕着稍有破损的小漫天前寨,战斗在短时间内进入白热化,名为战争的猛兽,无情地吞噬着双方士卒的生命。

    受地形所限,汉军并不能用云梯、井阑、冲车等大型攻坚利器,只能靠着稍显简陋的竹木梯排,以猿登敌寨,靠着刀剑长枪,去冲击固塞。所幸,对于这两营“敢死之士”,向训并没有区别对待,真的将之作为炮灰,除了亲自敬酒之外,还专门调了一批坚固的甲胄,将之武装起来。

    即便如此,作为进攻的一方,仍旧不免受到重创,有些劣势,并非血勇能够直抹平的,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小漫天寨前,在王审超的亲自指挥下,蜀军抵抗得还算顽强,而攻寨的汉军,即便武装到牙齿,在敌弓矢、长枪、木石的威胁下,伤亡也不断增多,还有不少跌落摔伤亡者......

    血腥与死亡,除了带来畏惧,也吞噬着士卒的理智,变得疯狂。汉军的军法素来严苛,刘承祐屡次整军,对军纪军法的建设,一直在加强。作为降军的怀德军士,也受到了严格的整练,说不怕死,都是假的,只是没有任何多余的选择罢了,对于他们而言,受命之后,只有朝前冲杀一条路,去博取那微弱却确实存在的生机。

    “都不要怕!”

    “继续进攻,蜀军挡不住的!”

    “为今之计,死中求生,向死而战!”

    “踏破敌寨,人人皆得重赏,可衣锦还乡!”

    “杀!”

    杀声炽烈,箭矢横飞之间,韩继勋一身重甲,紧缒于后,掀开了面罩,高声宣告,激励士气。在这等攻防形势下,作为一线指挥,他最主要的工作,大抵就是激励、监军,需要调度的地方,反倒不多。

    为了证明自己,为了向朝廷表忠心,也为了子孙能受享受福荫,韩继勋这老将也是豁出去了!

    向训大纛立于嘉陵江左的一座峰台上观战,盯着战场的形势,攻打寨的进展,他似乎并在意。身边,站着王全斌、王仁赡等几名高级将领。

    观察良久,向训说道:“蜀军也是学乖了,火油弹对这等寨防,已难起大用,蜀寨若皆如此,之后将减少乃至放弃火油弹的使用!”

    “可换石弹,蜀寨在山岭间垒土,即便坚固,地基未必牢固,千百颗石弹发射出去,或可毁灭之,将之重创!”王全斌说道。

    “其中后寨,仍以木石建筑为主,只是地势高峻,霹雳车既不方便摆设,其力恐也难及。当改制小罐火油弹,以人力近距离抛投,不过,还需以弓弩做主要掩护。”王仁赡说:“观蜀军的应对抵抗,那王审超还算有些指挥能力!”

    听二王一人一言,各给评论建议,向训说道:“由此可见,蜀军之中,并非无人,我军进击,还需慎重!”

    约一个时辰之后,在冲寨的两营敢死之士强攻之下,前寨终于被破。汉师鱼贯涌入,后边怀德军都将李彦,立刻投入后备力量冲入蜀军前寨。

    “这韩继勋,看起来还是老当益壮啊!若当年的蜀军,能有如此战力,我军想要胜之,怕也不易!”见破了前寨,王仁赡不禁感慨道。他当年与韩继勋做过直接对手了,此时心中的感慨,要深刻些。

    “蜀军的孱弱,与士卒无关,也非一将一帅,所能挽回!”向训说了句。



    “前寨拿下,并不意味小漫天寨破了!”站在高处,能够清晰地纵览前寨内的情况,见着蜀军的动向,向训说道。

    纵目远眺,可以发现,在寨关被拿下之后,蜀军虽然陷入了一阵混乱,但在将校的指挥下,迅速地朝更高更险要的中寨退去。

    再度体验,并证明汉军的强大意志与攻击力后,蜀将王审超亲自带人断后,竭力抵挡突前的汉军,争取得一定时间,也果断朝后收缩,并成功退入中寨,闭门继续固守。

    汉军入前寨,需要做短暂的调整,绞杀残勇,轮换尖兵,重整阵型。速度很快,留给王审超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仍旧在丢了前寨的情况下,在中寨壁墙上,组织起了一道堪称严密的防线。

    中寨高立,在刀兵的加持下,越显狰狞可怖,刀枪上反射出的寒意,比起凉秋可森冷多了。未免将士的情绪与鲜血冷却,在李彦的支持下,韩继勋带人,朝小漫天寨发起第二轮攻击。

    “看来那王审超,对守寨之法,早有准备了啊!”见到攻寨形势的变化,王全斌表情严肃了些:“以前寨拖延,造成杀伤,消耗我军士气,不能守,果断撤往中寨。越往上,地形越加狭促,我军受限甚大,投入的兵力更少,士卒攀爬也更消耗体力。

    一旦锐气丧尽,必然无功而返,蜀军胆略若足,还可趁势杀出,居高临下而击,一个不察,就可带给我攻寨将士一场溃败。甚至,一举夺回前寨,尔后重复。

    如此,小漫天寨,只要有足够的兵力、粮草、军械,只要维持住士气,我们想要突破此寨,不死五千人,根本拿不下。更有甚者,即便死战之,终做徒然!”

    王全斌一番话,将蜀军的盘算尽数道来。当然,他所说的,是蜀军所期待的理想状态。汉军将帅又不是榆木脑袋,战况、形势、伤亡到一定地步,自然会更改战法。

    但是,时下的寨垒强攻,仍在激烈进行中。对于汉军士卒而言,比起前寨,要更艰难,更血腥,伤亡也更大。

    只稍作思量,向训即下令道:“从其他诸军中,抽调三千弓弩兵,一千入前寨,射击压制中寨敌军,剩下两千在后支持轮换。传令张美,安排人往前寨搬运十万支箭。告诉将士们,不要吝惜弓矢,只要手尚有力,还能引弓,还能上弩,就给我往寨上射!”

    “是!”

    令下之后,向训冷静的目光,不由投向东南方向。正面攻防进展得越激烈,隐藏起来的真正杀招,出奇效果越佳,造成的破坏力越强。

    ......

    在蜀寨东南,几乎近在其侧,高怀德领军,已然隐伏于此,蓄势待发。在昨日傍晚,便已经秘密潜伏至蜀寨外五里,并遣几名善走山岭的士卒,充为死士,缒绝岭而下,与向训取得联系,约以进攻小漫天寨。

    并没有定具体时间,但攻伐的厮杀声,便是约定的信号。而在高怀德运动到位的情况下,向训也没有多少犹豫,选择隔夜即发起进攻。对于高怀德这支奇兵而言,拖的时间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

    茂密的林荫,是大军潜伏最好的遮蔽,靠在一棵树干上,高怀德闭目养身,岭侧的杀声似乎成为了催眠宁神的伴奏,只是手指,不停的敲击在膝盖上,频率不低。

    “都监!都两个多时辰了,还不发起进攻吗?”相较于高怀德的淡定,老将何重建却显得有些沉不住气,再度走到他身边,问道。

    “老将军勿急!我们只有一击的机会,必须保证能竟全功,否则,一击不成,蜀军有备,攻势必挫!”高怀德沉声道。

    绕行三百里,袭击敌后,乃是出奇行险之策,但事到临头,需要的却是高怀德冷静谨慎的判断!至于两军之间的配合,就要靠两名将帅之间的默契了。

    终于睁开了眼,高怀德起身三两步登上一块巨大的山石,朝岭外张望,发现秋阳正高,将至顶点。随后,不加思索,伸手遥指蜀寨,厉声道:“传令,疾行攻寨,一举破之!”

    “是!”

    歇是歇够了,也忍够了山间的苦熬,不到四千犹有战力的精卒,在高怀德与何重建的率领下,朝蜀小漫天寨攻去,发起致命一击。

    至于其剩下的军队,却是得知绵谷空虚,则受郭进的建议,分兵西南向,再绕道,前去取绵谷城。

    小漫天中寨,杀声依旧,换了一批冲寨士卒,在弓弩的掩护下,踩着鲜血与尸骨,向蜀寨发起进攻。那高而固的砦栅,就如一座鬼门关,吞噬着生命。密集的箭矢,一轮又一轮地射向寨墙,砦墙之间,密密麻麻,竟成箭林。

    中寨下,已然堆叠着厚厚的一层尸体,寨上亦然,面对汉军疯狂的进攻,王审超竭力保持着冷静,但心头不免生出震恐。若不是据此险寨,麾下岂是汉军对手。怀德军已然打疲了,伤亡近千,改换西南军,攻势凶猛依旧。

    寨上,在汉军弓弩不要前的射击下,蜀军的伤亡同样不小,王审超都中了一箭,却又不敢后退躲避。只要有所松动,必然有汉军趁隙攀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的,中寨的抵御,也开始变得吃力起来了,寨上的蜀卒,也开始露出慌乱。艰难指挥守御的同时,王审超心头也不禁对汉军这不顾一切的进攻生出疑惑,哪有这么一上来,不作试探,就直接全力以赴,不留余地的。

    浓郁的血腥味里,炽烈的喊杀声中,见着那一名名不要命地迎着寨上矢石冲击的北方悍卒,王审超虽然知道,这样的进攻,汉军并不能久持,只要他能抗住,寨垒必保。

    但是,认知归认知,心头的震动,是无法彻底压制主住的。小漫天的蜀军也就四千,就在王审超传令把最后两营的后备兵力调上来防守,并向大漫天寨请援之时,收到了噩耗。

    有一支汉军,翻过东南坡岭,突袭后营,寨栅已破。事实上,都不用禀报,来自侧后方的杀声,已经足够让奋战在一线的蜀军震动了。

    惊变之下,王审超脸上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嘴角满是苦涩,虽然不知道汉军是从哪里绕过漫天岭的,但他明白了一点,为什么汉军一上来就是全力强攻、猛攻,并且,小漫天寨将破矣,北岭一破,南岭焉能保?

    正午时分,在汉军猛攻小漫天寨之时,王昭远方才赶到大漫天寨,顾不得许多,直接察问起战事情况。

    王昭远倒没有耍威风,只是那自以为是的熟络,使得气氛有些尴尬,颐指向北,以一种恳切的语气道:“听闻汉军攻寨,我心甚忧,立刻加速北来,而今战情如何?”

    在漫天大岭,隐隐可闻北面的杀声,赵崇韬对王昭远道:“王审超来报,已然弃了前寨,主动退守中寨,给汉军造成了大量杀伤。从传来的厮杀声可知,激战正酣,已经持续一个时辰了,王审超守住了,汉军必然伤亡惨重!”

    听其言,王昭远顿时面露不愉,说:“你难道就靠猜测来判断敌情吗?前方战斗正酣,你是否有前去查看?”

    赵崇韬可不怵王昭远,他不客气,赵某人顿时就顶了回去:“王枢密给本将的命令,是守备大漫天岭!”

    “小漫天岭若有失,大漫天岭如何得保?”王昭远厉色道。

    “大漫天岭若有失,届时王枢密又当罪谁?”赵崇韬冷声道。

    “你大胆!”

    “你放肆!”

    将帅直接掐了起来,周边的将领赶忙劝解:“而今小岭王将军正在与汉军血战,将帅可不当再起争执!”

    深吸了口气,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王昭远打算暂不与其计较,生硬地道:“赵将军大驾难行,我当亲自去,勉励将士!”

    说完,正欲带人动身,一名满脸污汗的军校在引导下跑上来,缓了口气,禀报:“汉军不惜伤亡猛攻,双方死伤皆重,恐小岭不支,王将军请援!”

    王昭远又察问了一番战况,得出一个结论,汉军是在全力进攻。不忧反喜,与诸将道:“汉军过于骄狂,意图一举夺我小漫天寨。其如此不惜伤亡,必难持久,我们的战机来了!”

    王昭远喜笑颜开的,朝着求援的军校道:“你立刻回小漫天岭,答复王审超,让他务必守住营寨。我立刻分深渡的守军,先行前去支援他!”

    “是!”

    漫天岭一带的嘉陵江,有几个转折,其中小漫天寨南,有一渡口,名为深渡,设有浮梁,沟通两岸,蜀军也于彼处立寨,用以联结南北。

    待军校去后,王昭远乐不可支,大笑几声,与赵崇韬等人道:“诸位将军,立刻整军吧!我们当从速北上,俟汉军锐气消磨,即行反击,纵使不能一举击破汉军,也能重创他们。或许,还可一战定胜负,此战不必迁延过久!”

    见王昭远神采奕奕的表情,赵崇韬眉头微凝,说:“王枢密不要小瞧了汉军!此前的策略,可是固守漫天险寨,小岭告急,援兵即可,可以更改兵略,主动出击?”

    “我岂不知汉军之强大?只是,赵将军既为将,难道不知,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但因势而动,随机应变。既有战机,就当主动抓住,否则,坐望局势,自束手脚,终只一庸将耳!”王昭远淡淡道,谈起这些,他很自信:“再者,小岭血战一场,伤亡必大,待击退汉军,也需自大岭调兵,以作补充!”

    赵崇韬等人对视了一眼,下去整兵了,你是主帅,说得有理,暂且听之。

    大漫天诸寨有兵上万,在王昭远的驱策下,以不怎么快的速度,集中了三千甲士,准备北援,觅战机而破汉军!



    “小岭破了!”

    “小岭破了!”

    勉强集结的蜀军,刚做好出击的准备,一名蜀将骑着马,越过坎坷的山路,直撞大漫天寨,行状仓皇,大声疾呼。

    见状,王昭远面上的踌躇色顿时消却,待其入寨,赶忙命人将这报讯之人拉下马来,厉色问道:“你说什么!”

    面对王昭远的斥问,军校方才稳了稳心神,一脸哀叹:“枢密,小漫天寨失守了!”

    “不可能!你这厮,莫不是汉军的奸细,前来乱我军心的!”王昭远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严词喝止。

    “小岭真的失守了啊!”面对王昭远似乎要噬人的表情,报信的军校有些无辜。

    闻言,王昭远怒声质问道:“僵持到现在,怎么突然失守!王审超不是还有两营军士以为后备吗?王审超呢?如何给我丢了营寨?“

    “汉军攻势凶猛,我等竭力厮杀抵抗,但突然有一支汉军,趁我军不备,自寨后杀出,两面夹击,实在难挡。寨破之前,小的奉命杀出,前来报信。王将军,王将军他陷于乱军,生死不知!”军校答道。

    听其言,王昭远一口气差点卡在气管里,既是愤怒,又是羞臊。他这北来督师,才起个头,要寨已失,再念及方才的指点兵略,意气风发,更是差点直接破防。

    毕竟是常年身处高位的人,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顿时感觉到有些不自在,却是赵崇韬等将及周边的士卒都注视着他,那不适的感觉来源于他们的目光。

    察觉到军心的动摇,王昭远反应过来了,看着来报的军校,念及其一路高呼入寨的表现,生生忍住一脚踹翻他的冲动。

    看他那模样,心里也知,从他口中是问不出更多的情况了,旋即吩咐道:“立刻派人,前去查看战情,探察汉军动向!赶紧让深渡的军队回撤!”

    “是!”有传令官应命而去。

    “王枢密,北寨既破,我势必沮,一旦让汉军占据道路,休整结束,定然引兵来袭我南寨。兵情紧迫,你既然在此,如何拒敌,还请速拿主意?”赵崇韬表情凝重,代表诸将,向慢慢沉寂下去的王昭远问询道。

    此时,倒也没有与王昭远打擂台的兴致了,不是觉悟有多高,而是感受到了危险。毕竟现在都在同一艘船上,虽然这艘船有些漏水,但仍需一个掌舵者。另外则是,王昭远做主,有什么后果,主责也不会落在他身上。

    抬眼看了看周遭将士的表现,他并不觉得那一双双眼睛中都是期待与信任,略加考虑,尽量表现得沉着道:“让深渡的军队立刻撤回大漫天寨,烧毁浮梁,让寨中将校,立刻调整,安抚士卒,提高警惕,加强大漫天寨的防御。北岭已经丢了,南岭不能再出问题!”

    说完,王昭远便带着亲兵回转大漫天寨的帅帐。留下一干蜀将,面面相觑,一众人就将目光投向赵崇韬,见状,赵崇韬摆摆手:“都看我做甚?王枢密帅令在前,还不遣散士卒,听命而行?”

    王昭远进入帅帐,便取出蜀军的利州军事防御地图,仔细研究起来,似乎想要从中获得灵感,扭转败势,挽救危局。

    看得认真,实则眼神稍显茫然。不过,王昭远脑子里的想法仍旧很多,他在深思,偷袭的汉军来源于何处?是否还有其他的暗手?是否也来个出其不意,领兵发起一波反击,夺回小漫天寨?要不要把南边的兵力北调支援?

    但想得再多,终作无用,到了,还得看汉军接下来的动向。从小漫天寨失陷的那一刻起来,抑或高怀德那支偏师活动到敌后开始,蜀军的防线便漏了个大洞,战争的主动权彻底落入汉军手中。

    王昭远心中头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并且对自己有所怀疑,战事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汉军的实力,将帅的狡猾,都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当年秦凤之败,他毕竟是在成都遥控指点,感触没有那么深,只当蜀将们无能,不能发挥他的战略战术。但如今亲临战场,还未与汉军真正谋面,但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与威势,竟让他有种被扼喉的窒息感。

    没有等太久,前方的战情越来越清晰,当然噩耗不断,汉军不只是破了小漫天寨,还趁胜南下,正好撞上北进的深渡蜀军。一番攻杀,深渡蜀军直接被汉将高怀德击破,汉军趁机疾进,成功抢占深渡浮梁。

    而大漫天寨间,得知北面的败讯,军心震动,尤其陆续逃归的深渡败军,更添焦虑。上下不免疑思,小漫天寨如此险固,竟被汉军半日而下,大漫天寨又能抵挡多久。

    申初时分过去没多久,秋阳偏移,播撒在蜀寨间的光线也凄冷了几分。又是一支蜀军败卒,快步南来,满身狼狈,丢盔弃甲,手上兵器倒也还在。人不多,粗略一览,也就两百人左右,步伐匆急,似乎背后有饿狼在追逐一般。

    近前来,在败兵中蹿出一名军校,看起来很壮实,操着川音,急声道;“我们是深渡的守军,快开寨门,救救我等,后边有汉军追击!”

    在前面的半个多时辰内,已经收拢了一些被打散南逃的深渡败军,只是没此番人众。不过,听着那熟悉的口音,再见视野极处的山道间,已隐隐有汉旗闪动。

    情况有些紧急,寨门的军校,顾不得多思,当即命人开门,同时派人通报有敌人军迫近的情况,向全寨示警。

    “你们赶紧进来,别在门口挡着,立刻前方左寨,赵使君安排了地方给你们休整!”军校上前,指挥道。

    领头的败军小校上前,合抬眼露出一道如沐春风的笑容,真诚地道:“万分感谢!”

    “不......”在守门的军官还没体会到那道笑容的含义之时,只见一道亮光闪过,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砍翻了守门的蜀校,领头的军官,只高声呼了句“杀”,随即带人,朝完全没反应的寨口蜀卒杀去。在后边,“追击”的汉军,提进的速度更快了,不及片刻的功夫,蜀大漫天寨,杀声四起。

    突闻寨前杀声,如发于耳畔,王昭远惊诧不已,赶紧命人去察问。赵崇韬亲自走了进来,看着王昭远,急声道:“王枢密就别再研究那寨图了,汉军突至,已经在攻寨了!寨门已破!”

    闻言,王昭远有些不可思议:“汉军是不怕累的吗?夺了北寨,取了深渡,还敢奔袭我南岭坚寨?”

    “什么?你说寨门已破!”说着,突然反应过来,王昭远瞪大双眼:“不是让你们加强戒备吗?杀声方起,怎就破寨了?”

    “一小股汉军,化作深渡败军,守门指挥不察,放了进来!”赵崇韬也是怒气冲冲的。

    “该死!竟敢如此大意!”王昭远目眦欲裂:“汉军主力,必然踵其后,立刻派人夺回寨门!”

    “我已经调军去了!”赵崇韬看着王昭远,严肃道:“王枢密,汉军大举攻寨,总不当坐于帐中拒敌吧!”

    听其言,王昭远压下心头的震恐,起身提着佩剑,脚步趔趄地便往帐外而去。

    而大漫天蜀寨内,已是混乱一片,就像一锅油中滴入水,陷入沸腾,剧烈,人涌声杂,喧嚣四起。此寨虽则庞大,工事也坚固,但在汉军成功冲入之后,结果就已然注定了。

    王昭远与赵崇韬等蜀军将帅,还是做过挣扎的,指挥军队抵抗,但兵败如山倒,连遭打击的蜀卒,哪里能是气势如虹的汉军对手。鏖战一个多时辰,彻底崩溃,王昭远与赵崇韬,仅率不足三千的残兵,脱离战斗,弃寨向绵谷撤去。

    途中,还遣人去绵谷,通知伊审征领军接应。然而,未至州城,便再闻噩耗,在大小漫天岭汉蜀激战之时,有一支汉军偷袭绵谷,伊审征不敌,带人弃城南逃了。

    闻悉,如遭雷击,猛力地抽了口气,似乎要将空气中的冷气吸干一般,思及北上督战前伊审征那信誓旦旦的保证,他有种掐死对方的冲动。

    同时,表情有些哀怨,怎么到处都是汉军的绕袭之师?汉军到底派了多少人迂回?这艰难蜀道,莫不是假的?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我等将为汉军所虏也!”王昭远长叹道。

    “去桔柏津!”赵崇韬说:“只要渡口还在,我尚有一线生机!”

    顾不得犹豫,二者又赶忙带人,不惜体力,急匆匆地转道绵谷西南的嘉陵江渡口:桔柏津。

    夜幕之间,桔柏津上,烈火熊熊,泛红的火光,映照在竭力赶来的蜀军败卒脸上,绝望之色,尽显于脸。

    防火焚烧的浮桥的,并不是汉军,而是提前逃去的伊审征......

    “伊审征误我!”凄厉的喝骂声,响起在嘉陵江边,迅速被风水声掩盖。

    而在蜀师之侧,领军袭取了绵谷城的郭进,晚一步赶到渡口,虽只带了两营追击,但见着王、赵这支败军,就像看到一块肥肉。未己,自东北边传来一阵晃动的火光,分食的来了!

    这一回,是真的陷入绝境了!

    大小漫天寨被破,绵谷城被夺,利州攻略,完全实现。



    沉淡的暮色之中,阴冷的秋风肆意地在光秃秃的小漫天寨周遭肆虐,发出阵阵呼嚎,似乎在为成功夺取蜀寨的汉军欢呼,又仿佛在替死去的士卒哀鸣。

    插上了汉旗的营寨内,灯火通明,仍旧在忙碌中,李彦、韩继勋、何重建等将领,有序地处置着善后的事宜,安排着驻扎事宜。

    参与攻寨的士卒,血战一场,都得到了最周全的抚慰。休息的休息,疗伤的疗伤,被俘、投降的蜀卒收缴兵器、甲胄,移于前寨,集中看守。

    最忙碌的要属于张美,除了盘点缴获,安排人手清理战场,收容双方阵亡将士的尸体,还要做后勤的调度调调整......

    即便经过简单的清理,营寨尤其是战斗中寨间的血腥味道仍旧浓重无比,肃杀之气也未消减,从那激烈的拼杀中摆脱出来后,更添几分凄冷,就如那凄切的蝉鸣一般。

    作为主帅的向训,作为胜利者,踩着鲜血登上敌寨,望着营寨的景象,满脸的感慨。在白日,即便攻坚最激烈,汉军死伤最重的时候,他都心如铁石,面无表情,以极其冷酷的姿态,鞭策着士卒冒死而战。然而此刻,向都帅竟然连连唏嘘,重重慨叹。

    跟在其侧,慕容承泰不禁纳罕:“都帅,此战我们大获全胜,一日破敌,一战踏平漫天岭,正当振奋激昂之时,何故做此叹息?”

    见慕容承泰满脸的兴奋之情,向训说道:“为将者,慈不掌兵!若说我对死难的双方将士心生怜悯之情,只怕有人会觉得我虚伪吧!”

    慕容承泰实在有些难以理解向训的心情,在他的印象中,向都帅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就今日的督战间的情形来看,有将校以伤亡过大建议缓攻,都被他断然拒绝,强硬的督促攻寨,不给蜀军喘息,同样也不给汉军喘息,那是何等强势霸道!

    大概是察觉到了慕容承泰的疑惑,向训微微说道:“或许是我老了吧!是以心软,感慨良多!一将功成万骨枯,累将士们如此伤亡,我心难安,更不敢居功啊......”

    很快,向训脸上便隐去所有情绪,招呼道:“走,我们去看看受伤的将士们!”

    小漫天寨的攻防,汉军的伤亡并不算低,直接阵亡就有上千,轻重伤者更倍之,即便蜀军战力不支,强行攻坚,仍是拿人命去填。而蜀军的死伤则更为惨重,约四千卒,能活着被俘的只有不到500人。在破寨之后,许多杀红了眼的汉军,有过一场放肆的屠戮,费了些功夫,方才抑止住。

    小漫天寨的战事已经结束,但死亡仍在持续,即便北路向训军中足足配备了五十名医官、医士,仍旧有诸多重伤者不及救治而亡,当然,有的人是真的救不回来......

    汉军之中,要属怀德军的伤亡最为惨重,从征共六千人,一战伤亡了三成。但通过这一战,“蜀卒”为自己正名了,伐蜀汉军中的“鄙视链”也受到极大的冲击,此后,这些“蜀卒”方可真正地挺起胸膛做汉军了,再没有比鲜血与死亡更沉重有力的宣言了。

    “所有受伤的将士,必须尽力挽救,不要吝惜药石,如果缺了,找张美,让他以最快的速度筹措调集!”巡视过伤兵营后,向训做出了强力的指示。

    “此战的伤亡,比我想象中的还要严重啊!”回到临时帅帐中,向训再叹。

    “但战果是辉煌的,付出的代价也值得!否则,真正强攻,就如王都将之言,死五千人,都不一定能拿下!”慕容承泰说。

    点了点头,向训吩咐道:“派人去察看,大满天寨那边战果如何,天色已黑,告诉高怀德与王全斌,如难速下,可暂止进攻,等休整之后,再行取南岭!”

    “是!”

    只休息了一会儿,马仁瑀带人押着蜀将王审超及赵崇溥入帐。马仁瑀此番是作为骑将随军的,但这山岭间并没有骑兵发挥的余地,是故从征以来,见着别的将领建功立业,他都有心朝向训请两千步卒带着作战了。寨破之后,帮忙清剿。

    看着两名蜀将,向训来了些兴趣,打量着受创被缚的二人。马仁瑀则指着王审超介绍道:“这便是小漫天寨的守将王审超,这厮也是好运,乱军之中,竟然没被乱刀砍死!”

    “王将军了得啊!此战,可给我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向训说道:“若蜀将皆如将军这般难缠,大汉如欲灭蜀,可就艰难了!”

    听向训之言,王审超苦笑道:“败军之将,岂敢言勇!我原以为,以漫天岭之险,以寨防之坚固,准备之充足,足以拒贵军三月!没曾想,不过半日,就为贵军所破!我仅注意着正面之敌,却不料杀机已经隐于背后。我有个疑问,不知这位将军可能解惑?”

    “请说!”向训显得很有风度。

    王审超说:“贵军迂回之师,是走的米仓山间小径吧!”

    “是!”向训点头。

    表情严肃了些,王审超提出疑问:“在下很好奇,贵军南征,至今也不过二十日,拿下三泉也不过十余日。要绕袭小漫天寨,所费时日与路途,决计不匪,何以行动如此迅速,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通行之径,并实现迂回?”

    淡淡一笑,向训并不介意给此败将答疑,说道:“绕袭的策略,在我军进兵前,就已有所计划,行军的路线,也提前做好了勘探,足够隐秘,并找好了向导。是故,当日将军焚毁金牛栈道之后,本帅便已遣良将精卒,潜行米仓山......”

    “果然如此啊!在下败得不冤啊!”听其言,王审超不禁怅然一叹。

    感慨间,反应过来了,看着向训,道:“本帅?你就是汉军主帅向训?”

    “大胆!都帅的名讳也是你能直言的吗?”马仁瑀忍住动脚的冲动,斥道。

    向训伸手止住马仁瑀,对王审超道:“怎么,与本帅对话这么久,还没认出身份?”

    打量了向训几眼,王审超说道:“都帅之名,早有所闻,今日一见,果然气度非凡,王昭远绝非都帅对手!”

    说着,迟疑几许,王审超道:“不知向都帅,打算如何处置在下?”

    向训露出了一丝玩味,反问道:“并未想好,王将军能给本帅一个建议吗?”

    闻问,王审超咬咬牙,利落地道:“在下虽僻处蜀中,但素慕都帅威名,今为所虏,如蒙不弃,愿投效都帅,唯都帅马首是瞻!”

    “哦?”向训似乎来了兴趣,问:“你的家人应当都在蜀中,投靠我军,就不怕给他们招致灾祸?”

    王审超说:“此番汉师南下,必携灭蜀之心,苦心经营之漫天岭防线,难当兵锋一日,川蜀之地,又还能存有多久?两川将归于朝廷,岂虑祸患?”

    “倒是有些见识!”向训又问:“我如让你调转马头,去进攻蜀军呢?”

    稍作犹豫,王审超认真地说:“只要都帅信得过我,但有其命,在所不辞,绝无二意!”

    见其状,向训笑了:“甚好!良禽择木而栖,即便你战败而归顺朝廷,犹未晚也!”

    听其表态,王审超微微松了口气,顿了下,好奇问道:“敢问都帅,我拒守此寨,给大汉将士造成了不小的伤亡......真的信我?不怕我反复?”

    向训抬手,以一种坦诚的语气道:“两军对阵,各为其主,这没什么好苛责的!而如你所言,大汉兴师,必灭孟蜀,此乃大势,识时务者皆当顺势而为,何惧你反复?

    至于你,归顺大汉,献之以诚,朝廷必还之以信!另外,你记住,你投效的是大汉,该效忠的是当今天子,不是我向训!”

    “都帅雅量,末将拜服!”王审超彻底放下心来。

    “哈哈!王审超,我真是看错了你!没曾想,你竟然如此贪生怕死,行此背主谄幸之事!”这个时候,一旁的赵崇溥忽然大笑。

    向训将目光投向赵崇溥,只见他浑身血污,受创颇多,不禁好奇道:“此为何人?”

    马仁瑀道:“此人叫赵崇溥,就是那金牛寨守将,十分顽固,拖着伤体,犹杀伤了我三名士卒,末将亲自出手方才将此獠擒下!”

    “若非臀股杖伤,我还能再杀几名汉贼!”赵崇溥昂首叫嚣道。

    见其状,向训朝向王审超。察觉到其疑惑的目光,王审超当即将赵崇溥的事迹以及杖伤的由来,解释了一遍。

    “如此说来,倒是那王昭远,去了一良将的战力!”向训有些哂然,瞧向梗着脖子的赵崇溥。

    还没开口,便听其言:“你不用劝我!赵某尚知忠义,断然不做那投降苟且之事!”

    “你不怕死?”向训眉毛一挑。

    “死则死矣!有何惧哉?”赵崇溥一点都不漏怯。

    见状,马仁瑀有些不爽,说:“都帅,此人武艺稀疏,脾气却硬,他既求死,便成全他!”

    “多谢成全!”赵崇溥冷冷一笑。

    与之对视了一会儿,明显死志坚定,向训目光微冷,摆摆手:“你欲成仁,本帅也不拂你志向!”

    “走吧!我亲自送你上路!”受意,马仁瑀推了赵崇溥一把。

    赵崇溥一个趔趄,目光斜了王审超一眼,仰头大笑,朝外走去:“但愿你刀够快!”

    “放心!一定给你个痛快!”马仁瑀说道,表情间实则有几分赞赏。

    二人出帐,没一会儿,笑声戛然而止。

    王审超这边,身体一抖,略显尴尬,向训轻声安慰:“王将军不必介怀!”

    又朝外吩咐道:“来人,带王将军下去疗伤!”

    “谢都帅!”

    待其退下后,入内的马仁瑀不由说道:“都帅,这王审超虽然主动投降,但确实给我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与杀伤,这般轻易放过他,接纳他,只怕攻寨的将士们会有意见!”

    闻言,向训摇了摇头:“蜀军之中,不乏人才,只是不得伸展,可以为我朝所用,将来镇定地方。再者,如今我军虽初奏凯歌,孟蜀摇摇欲坠,但自此以往成都,仍非坦途。似王审超者,可以为榜样,继续打击蜀军士气,松懈其抵抗之心,也将减少我军继续南下的伤亡......”

    未己,慕容承泰前来禀报,南岭告捷,大破蜀军!



    在北路大军利州告捷,高奏凯歌之时,视线投向东面,在赵匡胤的统帅下,东路汉军也是连战连捷,进展顺利。

    在破夔州水师,成功夺取蜀松木寨后,隔日,即以悍将党进引众攻敌三会寨,蜀军不能当,半日而克之,党进阵斩守将南光海。

    七月二十三日,党进领军自三会寨趋西南,配合由汉将崔彦进所率正面水陆之师合攻巫峡要寨巫山寨。

    崔彦进以魏璘率江陵水师扼断上游,又分师登陆,占东西通道,绝巫山寨陆上援军。做好充分的安排后,随即朝着蜀军发起进攻。初战不克,但摸清的守军的防御与战力,次日加强进攻,党进身先士卒,披坚执锐而登,勇悍而无可匹敌,汉军振奋,蜀卒畏恐,激战两个时辰,巫山寨破,蜀将袁德弘投降。

    巫山寨既破,周遭余寨俱降,其后,赵匡胤又以禁军大将张永德轻军疾进,抢得巫山县城,由此,汉军彻底突破巫峡险要,兵锋直指夔州州城奉节。

    汉师之来,所向披靡,奉节震动。

    秋风萧瑟,奉节城头,高扬的蜀旗都显得有些萎靡,蜀卒立于城头,虽还不至惶无状,但士气的低微是肉眼可见。

    一名老将,身着军甲,扶立城垣,纵目东眺。此人便是蜀夔州节度使庞福诚,苍老的面容间,连褐斑都透着疲惫,目光有些暗淡,背显得佝偻,似乎有些难以负担身上铠甲之厚重。

    在汉军进攻诸寨,尤其是围攻巫山寨时,庞福诚不是没有挣扎过,派军东援,结果嘛,被汉军拿捏得死死的。守且艰难,而况于进攻,援应的三千军,被击退,若不是汉军的注意力集中在攻寨事宜,只怕那三千军就不只是被击退那么简单了。

    “使君,连番败北,巫山已陷,东面要寨尽失,北汉大军即将兵临城下,而今兵微将寡,如何能当啊?”在庞福诚身边,一名僚佐,脸带凄然地问道,语气中满是失败畏惧的情绪。

    “汉军势大,锐不可当,还需要早作打算啊!”另一人道。

    闻言,庞福诚表情一肃,暗淡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带有极大的威慑力,冷冷道:“作何打算?依尔等之言,汉军不可当,老夫该当直接投降啊?”

    被庞福诚直接道破心中的想法,几名僚属,不由一呆,不敢与之对视。紧张的气氛中带有少许尴尬,一人怯弱地道:“夔州一大半的军力,都布防在巫山以东,不过数日,尽丧于汉军之手。待其寇临,如何保阖城军民啊?”

    翻来覆去,就是那个意思,汉军难挡!

    见彼等如此表现,庞福诚的脸色变得异常冷漠,衰朽的躯体挺拔起来,气势强烈,令人不敢侧目,厉声道:“老夫知道你们这干人在想什么!但是,奉劝一句,收起你们的小心思!我庞某受两代天子厚恩,绝不会行背主怯战之举!尔等若再敢出投降之语,乱我军心,我必斩尔头颅祭旗!”

    庞福诚其言其表情,都不似作假,受其所慑,一干人诺诺不敢再言语。

    “使君说得好!”边上,一名面目冷峻蜀将说道:“奉节尚有数千甲士,屯粮十万,军械足备,何惧汉军?西来的汉军也不过两万余众,连日攻寨,岂无损伤。尔等这干庸碌怯战之徒,张口难当,闭口投降,何以立足于这奉节城头,还是滚下城去,勿在此动摇军心!”

    这名蜀将名为武守谦,乃是奉节监军,看其表现,倒是个强硬分子。被其这番直言呵斥,夔州的僚属们,多有些面红,不过,羞怒多于羞臊。

    “好了!”庞福诚开口了,目光投降长江,似乎能看到正在巫山休整蓄势待发的汉军。

    “尔等退下,安抚士民,将城中的青壮劳力都征调起来,搬运器械,另,再携木料,加固横江浮梁!”庞福诚吩咐着。

    “是!”

    “诸位也不必过于担忧!”思及处危难之际,还当协力同心,以固城池,庞福诚语气缓和了些,安抚道:“韩副枢密正在赶来,沿途调集援济之师,我军只需守他三、五日,可保无虞!”

    勉强压下内部不和谐的声音,站在城头,庞福诚又回复了迟暮之态,伫立良久。

    “庞使君,汉师未至,你还是回衙休息吧!城防御敌之事,暂时交给末将吧!”武守谦劝道。

    又极目远眺几许,庞福诚对武守谦露出点笑容:“那便劳烦武监军了!”

    转身,握紧老拳,庞福诚脸上尽显坚定,心中默念:“老夫在蜀中享福近三十载,足够了!”

    此时的庞福诚,似乎恢复了当年追随孟知祥打江山时的豪情与慨然。当然,在庞福诚心里,对于夔州的防御与后蜀的国势,或许也没有太多的信心,所能做的,大抵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在奉节城东,蜀军搭建了一座横跨两岸的浮梁,与其说是道浮桥,更不如说是道栅栏。木栅三重,铁索横江,铁锥狰狞,尖刺峥嵘,直向东方,目的嘛,自然是为了阻挡汉军舟船的进击。从汉军西进开始,夔州节度便投入人物力进行修筑,如今已成规模,也是蜀军防御的底气之一。

    而在下游不远处,几艘走舸,停泊于岸。东路军的主帅赵匡胤,便是伫立船头,遥望那道“坚固”的防线。庞大的浮梁,就像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龙,横卧于江上,在江水的冲击下,缓缓涌动,透着危险的气息,似乎随时打算将敢侵犯它的一切事物吞噬。

    “赵都帅,查勘敌情的事,自有人做,你身为一军统帅,身系三军安危,何必亲自涉险而来?”在其侧,以龙栖军都将、东路都虞侯之职从征的张永德,不由对赵匡胤道。

    “无妨!蜀军还拿我赵匡胤没办法!”赵匡胤淡淡道。

    伸手遥指横亘江上的防御浮梁,赵匡胤轻笑说:“这道浮梁建得不错,我军舟船逆流而上,若是撞上去,还真会船毁人亡!沿岸的堡垒也很有条理,置兵于其内,既可拱卫浮梁,还可居高临下,以弩炮控制江上......”

    赵匡胤嘴里满是赞叹,但表情间,始终从容轻松,明显已经找到应对的办法了。

    张永德则道:“昔闻晋初之时,晋师伐吴,吴军大造铁锁链,投于长江险狭处,横断大江,以阻晋师顺将东下。这蜀军,大抵是效仿此法,想要阻我军进途!此举,却是有些痴心妄想了!”

    “张将军博闻啊!”赵匡胤对张永德投以赞赏的目光,眼神明亮,问:“依你之见,我军当如何打破其妄想!”

    张永德想了想,说:“浮梁虽立,但犹需兵卒驻守!只需分军登岸,水陆并进,破其守桥之军。而后趁势夺取浮梁,渡江攻打奉节城,”

    说着,手指向北面,张永德继续说:“如此进军,还可越过沿江北岸的石门、白帝城等寨及其护江堡垒!所以,这道浮梁,非但难起阻我大军之效,反与我军进军之便途!”

    听其分析,赵匡胤下意识地抚掌,道:“张将军真智略之将也!”

    “赵都帅真统帅也!”张永德一脸谦虚之态,看着赵匡胤:“这些情况,只怕已尽在都帅胸中了吧!”

    赵匡胤没接这话,而是顺着其分析往下说:“如欲达将军所谋,需拔南岸诸堡,破其守桥之军。这进攻任务,就交给张将军如何?”

    “奉令!”张永德应承得很干脆。

    点了点头,赵匡胤招呼着:“看也看得差不多了,传令,调转船头,回巫山!”

    “是!”

    在赵匡胤亲临查勘敌情之时,江岸的蜀军守备实则有所察觉,但是,都不敢轻动,任其来去自如。

    “那便是白帝城吧!”回程之中,指着北岸的一座小关,赵匡胤饶有兴趣地问向导。

    “回都帅,正是!”

    “夷陵之战后,汉昭烈帝于彼托孤,是以闻名。等破了奉节城,抽得闲暇,当前去游览瞻仰一番......”赵匡胤轻笑道,颇有闲情逸致。

    七月二十六日,在巫山休整了一日的东路伐蜀大军,再度登舟西进,至石门,赵匡胤下令,兵分两路,水陆并进。陆上由禁军将领张永德、刘光义,率师弃舟登岸,直取横江之浮梁,赵匡胤自率大军,以为掩护策应,吸引御防蜀军的注意。

    夔州的战事,进入最后阶段,东路入蜀的咽吭之地即将被打通。



    江水涛涛,长江南岸,杀声缥缈,惊扰了南面崇山密林的静谧,零星的獐、麂奔走,倒是有一批候鸟,停在一片高林上,看着江岸堡垒间一群愚蠢的人类相互攻杀,偶尔的几声啼鸣,似乎是在表示讥讽。

    为拱卫横江浮梁,依照南岸地形,在原本来防御基础上,蜀军主要建了大小五座堡垒,很是坚固,共屯兵千员。不过,这就像是五块表面坚固实则疏松的骨头,被汉军禁军主力部队,逐一啃下。

    “使君,南岸诸堡,已经丢了四座了!如今只剩下夔门堡,也是摇摇欲坠,如不支援,陷落在即啊!”奉节东城头,武守谦焦急地向端坐于席的庞福诚道。

    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庞福诚起身朝东南方向望去,距离甚远,看不甚清,朦胧的老眼中,浮梁前头的夔门堡似乎在晃动,仿佛要坍塌一般。

    “这才多长时间?汉军就连拔我四座戍堡!其进攻能力如此强大,难怪巫山诸寨守不住了!”庞福诚重重地叹息一声。

    实际上,与其说汉军的攻击力强,不若说蜀军的抵抗微弱,要更恰当些。夔州的防御布置,看起来面面俱到,实则错漏百出,守卒也难称精锐,士气更是低落,兵力布置也有问题,被汉军将帅抓住一点,便是犀利的猛攻。

    “使君,必需要救援啊!否则夔门堡失陷,浮梁被夺,汉军可直达城头啊!”武守谦说道。

    听其言,庞福诚的老脸上,露出几许紧迫,几许懊恼,此时他才意识到,那座浮梁,不是防御汉军的铁壁,而是供汉军勾连南北的通途。当初是怎么迷了心,听人进言,想到此法的?

    不过,再是懊恼,也难掩局势的紧迫。

    “汉军远来,一路进军,连番作战,缺少休整,必然疲敝,以求速战!还当坚壁以守!”庞福诚迟疑几许,突然道:“莫若断了浮梁,使其水陆并进的谋划落空!”

    武守谦突然建议道:“我们费了那么多精力,方才建起,岂能轻易毁之!再者,有此浮梁在,汉军舟船也确实不敢轻进!我看了,陆上汉军,也不过三、四千人,连破数堡,兵锋必然挫钝,我愿领本部千人走浮梁南去夔门堡,能退则退之,不能退则加强守备力量!”

    听武守谦这么说,庞福诚精神微振,但一时没有回应,面上的沟壑拧得更加复杂了,他在犹豫。毕竟年纪大了,脑袋也朽了,判断起事情,略显艰难。

    “奉节所剩兵力,已然不足,再分师出去,城中的守备力量将遭到削弱......”庞福诚迟疑道。

    前文提过,整个夔州境内,蜀军总兵力不足两万,分散戍守,想要处处兼顾,结果被逐个歼击。巫山的战事,前后损失水陆军一万多人,到此时,奉节的兵力,只剩下不到八千,还有一部分临时征集的青壮,同样的,分守城池及诸堡寨。而在奉节城中,只有四千多人。

    见他犹犹豫豫,武守谦当即大声道:“时不我待,若汉军连夔门堡都破了,其势危矣!”

    似乎是武守谦这声断喝起了作用,庞福诚僵硬地扭过脖子,深吸一口气说:“武监军务必小心!如有不济,当速退回北岸,老夫亲自带人接应你!”

    “使君稍待,看我破敌!”武守谦严肃地一礼,倒有几分豪壮。

    “将军保重!”

    武守谦下城,很快整顿好兵马,开门出击。庞福诚仍扶墙而立刻,眺望江上,视野极限处,隐隐可见大股的汉船,蓄势待发,而在近前,由十余艘战船组成的一小部机动水师,正在江波上游弋,与岸上的蜀堡对射。

    突然,从头船发射出几支弩箭,力道强劲,破空之音几乎把风声震散,直向奉节城,这显然是发自强弩。当然,由于距离甚远,难以及城,只是扎入北岸的一片野地里。在庞福诚看来,像是挑衅,也像立威......

    “都将,蜀军有异动!”汉舰上,一名眼尖的军官,对张彦卿道。

    经过治疗,张彦卿伤势好转,勉强能够行船指挥,特地向赵匡胤请命。纵目望去,见着自浮梁快速往南渡去的蜀军,朝南面的攻坚正烈的夔门堡看去,张彦卿立刻看破了其打算:“这支蜀军好大的胆子,竟然还敢主动出击,传我命令,靠上去,弓弩手齐发,送他们一程,让他们跑快点!”

    “是!”

    很快,江山的汉船不再与岸上的堡垒纠缠,驱至弓弩射程之内,向浮梁放箭。由于蜀树了三重木栅,给通行蜀军造成的伤亡倒不大,但士气的影响,可就严重了。

    夔门堡,指挥进攻的张永德第一时间发现浮梁的动静,微一思索,即可与身边英武的汉将刘光义道:“刘将军,你立刻领一营,绕过此堡,前去截击,绝不能让那支蜀军成功增援夔门堡!”

    “遵令!”刘光义毫不拖沓,应命而去。

    回过头,看着仍在蚁附登城的汉卒,蜀军防御看起来摇摇欲坠,但距离破垒总差一口气。既是夔门堡坚固,也因为连续攻坚,士卒疲敝。禁军再是训练有素,但终究不是铁打的,也会累。

    见状,张永德一挥手,将身边最后一营的后备力量投入,并拔出了战刀,不顾劝阻,英俊的面容间透着决然,亲自持盾,带人上去,并掷下严令:“一刻钟之内,随本将破了此堡!”

    张永德一直是作为指挥主将被培养的,但人终究是有情绪的,张永德也有上头的时候。但是,遇到难关的时候,这样的作为,对士气的提升,也是巨大的。

    夔门堡后,在北汉水师箭矢的照顾下,武守谦虽然成功南渡,但士卒忙乱之间,编制有所紊乱,当即于南渡头整军,背水立阵。

    刘光义这边,带人翻过坡岭,绕过夔门堡。见蜀军状况,没有丝毫犹豫,干干脆脆高喝一个字:“杀!”

    刘光义五百卒,武守谦约千人,虽然倍于己方,但不见丝毫漏怯,这一路来,蜀军的战力如何,都已明了。再者,这种情况下,别说对面千人,就是五千人,刘光义也敢带人冲一冲。

    此番西来,随军内外将校,多有功勋,作为禁军中的后起之秀,刘光义岂甘落后于人。武守谦这边,阵势还没列好,汉军已如狼似虎地,保持着犀利的攻击阵势冲了过来,面对刘光义这不讲武德的打法,直接懵了。

    正面的交锋,没能挡住一刻钟,便被打散,陷入崩溃局面。至于武守谦,早把自己出城的“豪言”给吞了回去,带头逃跑。南渡在汉军的“鼓励”下,速度不慢,北归在汉军的追击下,更快。

    击溃这支蜀军,对于刘光义来讲,只热了个身。回首望了望夔门堡,绝壁之上,炽烈的杀声已变得紊乱,已有汉旗扬于上头,看来张永德已破之。

    后顾无忧,刘光义更干脆地带着人,登上浮梁,追击,绞杀,最基本的目标,也要把北渡头拿下,以免浮梁被毁。

    一路追剿,等踏上北岸,刘光义才有些体会到,赵都帅为何提起蜀军造的这座坚固的浮梁,就哈哈大笑。这北渡,太轻松了。

    奉节城头,眼见着武守谦去得急,回得快,庞福诚表情阴沉得快滴出水了。紧迫之际,顾不得多思,赶忙下令开城,亲自引军前去接应。

    刘光义这边,隔着数百步,见着蜀军的反应,两眼顿时一亮。原本,拿下浮梁,已经满足了,但此刻,一个念头在脑海中涌现,他想要更多!

    当即重整兵马,转换成攻击阵型,高举战刀,大喝道:“弟兄们,我素称天下强兵,足可以一当五蜀卒。方才战得不痛快,可敢与我,再战一场?”

    “战!战!战!”在刘光义的鼓动下,方才仅伤亡了二十余人的汉卒,个个嗷嗷叫,连喊三声,直接震到了奉节城前的蜀军。

    战刀遥指,刘光义嘶吼道:“听令!目标奉节东城吊桥,随我杀!”

    庞福诚这边,刚接应上武守谦,都顾不得鄙视其仓皇无措,便见刘光义带人速攻而来。虽然只有几百人,但气势汹汹,仿若一把锋利的钢刀,让他感觉脖子发凉。

    回头看了看奉节城,又注意到混在一起的蜀军,庞福诚老脸顿时没了血色,到此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怎么会想着亲自带人出来接应?

    顾不得多想,庞福诚迅速地下令,准备接敌。他不敢下令撤回城去,那样很可能被这支汉军尾随入城,即便规模很小,但他感觉很危险。

    然后,就在奉节城下,刘光义领军,就像切豆腐一般,把接应的蜀军给败了个彻底。庞福诚虽奋力呼吁激励士卒抵挡,但哪里挡得住,在这种情况下,溃败是必然,挡住才是奇迹。

    老将,被汉卒摘了脑袋,武守谦逃得快,成功回到城中,但刘光义随其后抢占得吊桥城门。另外一边,张永德攻取夔门堡后,也不清剿残敌,简单地整军后,也跟着浮梁过江。抵至北渡头,发觉奉节城前的情况,大喜,感叹刘光义胆略的同时,动作也不慢,立刻率众,支援上去。

    奉节,这座夔州重城,宣告陷落。

    后边,得知张永德与刘光义不只扫清了南边的蜀堡,还趁势北渡,一举攻克的奉节,赵匡胤也难免惊愕。赶紧察问具体战况,悉之,不由感慨:“蜀军将校,莫不是嫌城池丢得不够快?”

    认真地来说,奉节的陷落,带有一些戏剧性,蜀军昏招迭出,汉将则紧握战机!

    七月二十七日,奉节失守的第二日,上游八十里的云安县,一支八十余艘船的蜀军船队赶至,停靠渡头休息。这是蜀枢密副使韩保贞所率援应之师,他奉命东来,已经是紧赶慢赶,于沿途州县调集了五千余士卒,装船驰援。

    然后,得知奉节陷落的消息,如遭重击。

    “夔州的守军在做什么?汉军才动兵多久,连奉节都丢了?”韩保贞有些气急败坏。

    他自成都出发,甚至比赵匡胤西进还早几日,已经算是有先见之明了。奉命东来督战师,而今军队已丧,城池已丧,门户已开,他来督什么?

    督个锤子!

    未己,军卒急报,一支高挂汉旗的水军溯江而来,立云安已不足十里。韩保贞脸色剧变,汉军的速度,太快了,完全让人无措。

    紧接着,便是震恐,他这五千余人,可不是水军,要是被堵在云安,危险的空气,几乎令其窒息。

    在韩保贞陷入忙乱之时,受赵匡胤先遣的水师也得知了云安县蜀军的大概情况,张彦卿当即下令加速,就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兴冲冲地朝之扑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