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慎一桑就接下了这支乐队，给他们当经纪人？”唱歌的LIVEHOUSE附近的咖啡馆里，吉田美和咬着吸管，有点心不在焉的问道。
“姑且先试试看，现在算是‘试用期’。”岩桥慎一回答，既然还当着DREAMS COME TRUE的队长，就有必要向自己的搭档汇报这件事。
“正好，”他说，“你很快也要去跟巡演，我也能给自己再找点事做。否则半年下来，哪还有俱乐部的人记得我是谁。”
“哦。”吉田美和吸了一口柠檬汁，大概是被酸到了，眉头一皱。
“总之，希望半年以后我回来，慎一桑的心别被新的乐队给抢走了。”她还是说出了自己内心的担忧。
岩桥慎一听了，对她说：“我以为这话只能我说呢。你去见识了大场面，就把我这蹩脚经纪人给一忘脑后了。”
“慎一桑要是蹩脚经纪人，那我就是乡下野丫头了。”
岩桥慎一笑道，“至少在能够尽情饱餐九千五百日元一份的鱼翅羹之前，我都把你放在第一位。”
吉田美和也笑，“要这样说，我可就放心了。”
鱼翅羹的梗，来源于某次在LIVEHOUSE演出的时候，负责人在新桥的中华料理店订了宵夜请演出的众人吃。在附带的印有店铺菜式的广告册里，作为招牌的是九千五百日元一份的鱼翅羹。
“九千五百日元一份啊。”
吉田美和对这个数字耿耿于怀，直到他们演出结束，回去的路上，还挂在嘴上。
“虽然普通的生活下去也未尝不可，但是想到人世间有那么多好东西不能尽情享受，心情顿时变得难以平静了。”她像是在抒发感想似的，这么对岩桥慎一说。
“要是哪天能签约唱片公司，我就请你吃一份。”岩桥慎一许诺她。
可吉田美和摇摇头，“不要。”
“就算真的要吃，也要等到能靠我赚到很多钱的时候才行。”她有点狡猾的对他说。
听听，这仿佛富婆要包养小白脸的语气。
“再说了，”她振振有词，“就算是鱼翅羹这种东西，节省一点，去吃一次也不是真的吃不起。可要是那么吃过一次以后，要饿肚子很长一段时间，吃着二百五十日元的简餐，心里还在回味鱼翅羹，那种事光是想想，都悲惨到要掉眼泪了。”
“也就是说，”岩桥慎一明白，“不做超过自己能力的事，对吧？”
“宾果，”吉田美和点头，“所以，不努力不行啊。”
就这点来说的话，他们两个倒是还都挺清醒的，虽然从外面看来，也许觉得有点小家子气。尤其相处久了之后，知道吉田美和连信用卡都不用，岩桥慎一更对她另眼相看。
信用卡第一次出现在RB，是在1960年，到现在的1986年初，这些年来，各种机构发出去的信用卡已经达到将近九千万张，手握十几张信用卡，为还债而活的卡奴比比皆是。衣着光鲜开着跑车的年轻人，可能正背负着几百万日元的债务。
现在身处的这个时代，因为经济高速增长，各种教人消费的情报杂志和电视节目更是层出不穷。
圣诞节要送什么礼物、约会要去哪家饭店、不会打高尔夫就是土包子、哪种投资前景可观、哪支股票买了就会大涨。
如果不去哪里旅行就是遗憾，女孩子要有什么包，男孩子要有什么表，有情调的人住什么公寓，衣服又该如何搭配，还有这九千五百日元一份不尝会很遗憾的鱼翅羹。
每一种情报，都闪着诱人的光。
要是去追求这些情报，心就跟着变得浮躁了。假如别人有而自己没有，那是多么的遗憾和不甘心——
这时，信用卡公司和提供无担保借贷的金融公司伸手了。
岩桥慎一在夜总会工作过，知道有些陪酒小姐的来路。
最开始是借信用卡，拆东墙补西墙都还不上以后，再去借金融公司的高利贷，直到变成最坏的情况，因为还不上钱被讨债公司天天骚扰威胁，最后去当陪酒小姐赚快钱。
只要当起了陪酒小姐，今后就算有机会还完钱，也适应不了普通工作的模式了。
怎么说呢，历史惊人的相似。
在他上辈子生活的时代，国内也正是各种超前消费的陷阱遍布，被逼迫到自杀、犯罪、被卖掉的人到处都是。
比现在的RB年轻人还“惨”的是，那个时代，网络信息无比发达，大众接触到的消费资讯更加全面纷杂，不仅如此，还有一众蒙咪在那灌加了香精的毒鸡汤。
岩桥慎一对RB不是一无所知，虽然知道的很少。
在他上辈子身处的时代，常有人把当下的时代和RB的泡沫时代相提并论。
去年，刚穿越来三个月左右的时候，他在电视上看到RB跟它的米国爸爸和欧洲叔叔们签订了广场协议的新闻，随后日元开始升值，且一日高似一日。
日元一值钱，非常应景的，各种国外旅行，教你去哪写“到此一游”，在哪里买买买的攻略也跟着出来了。
以后RB人吐槽千里迢迢去买买买的中国游客的时候，希望他们不要忘记当年在国外随地吐痰插队，扫荡香榭丽舍和第五大道的自己。
岩桥慎一不是个一无所知的穿越者，所以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RB的泡沫时代，起因就是广场协议的签订。
虽然具体的情况不太了解，但当时国内的大体情况就是股票买啥涨啥，房价高到全国人民喜当房奴——然后“啪叽”一声，泡沫破了，破产跳楼的人跟下饺子似的。
人在异国，好歹还有点先知的优势，虽然只知道个大概的轮廓。
可问题来了，知道房价会大涨，股票会大赚，只要能在泡沫破了之前抽身出来就能发家——你要拿什么去买买买？
不管他在心里做什么梦，畅想到关键环节，福泽谕吉这老爷子都会挑出来指着他说“别做梦了！胜利和失败都是属于供奉着我的雕像的庆应义塾的精英们的！”
我呸！
行吧，他先踏踏实实走好现在再说。
要不都说创业第一步最难，拿大雪球滚更大的雪球容易呢。就算他现在当个经纪人，起点低，也只能现在俱乐部里混。
什么唱了一首歌一鸣惊人之类的，首先这个时代就行不通，再者国情又不同。
即使到了后世那种网络时代，因为RB的电视台被老牌财团把持，为了抗拒互联网的冲击，还要限制网红们参加电视节目的频率呢。
这时，吉田美和又开口了，“对了，慎一桑。有点事要和你说。”
“什么？”
“下个星期六，布施明桑的事务所要替他开巡演前的动员晚会。”
“哦。”
“然后是，”她说，“我也被邀请去参加了。”
“连你也有份？”
“没错。”吉田美和说，“按说只是和唱片公司签了合约，跟事务所无关，去不成的。不过，被布施明桑邀请了，说既然是巡演团队的一员，也能够参加。”
“挺不错的嘛。”
“是的，布施明桑对待共事的大家相当亲切，出乎意料没什么架子的大明星。”
“话说，”岩桥慎一想到一件事，“布施明桑的事务所是哪一家来着？”
“渡边制作呀。”吉田美和回答。
“唔，是那个‘渡边制作’？”
“那总没有第二家吧。”吉田美和又吸了口柠檬汁，再度被酸到皱眉以后，话头一转，问道：“慎一桑要不要也去？”
“哈？”
“这反应真没礼貌。”
“不，突然听到这个，正常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吧？”岩桥慎一问，“我以什么身份参加？”
“当然是经纪人喽。”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听了她解释，岩桥慎一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去参加是布施明邀请的，让他也去，则是布施明的经纪人向她转达这件事的时候，偶尔聊天，说到她还有个队长兼经纪人的搭档，就说虽然不能邀请他，不过，因为当天需要动用的人手不少，要是感兴趣，就以帮忙的名义，提早一步，和工作人员们一起过去。
“去打杂就是了？”
“也许是要让你做回老本行——服务生呢。”吉田美和开玩笑。
“总之，虽然出现在同一会场里，但是你坐着我站着，你吃着我看着？”
吉田美和让他给逗笑了，“那，去还是不去呢？慎一桑。”
“能去就去，见见世面也不错。”他说。虽然RB的明星不认识几个，但是能见一个算一个。
就这么着，下个星期六，岩桥慎一混进了动员晚会的后台。
来之前，他一直觉得，这是布施明的经纪人好心，结果等到了后台，才知道经纪人有份好心不假，但是这份好心之所以能行得通，是因为缺人手这件事也实打实是真的。
音乐界的超级大明星布施明的巡演前动员会，同一事务所的人过来了不少，还有一些祝贺的花篮。
花篮有赞助商送的，还有一些明星送的，岩桥慎一跟着其他工作人员一起，整理摆放这些鲜花，经手到其中一份时，瞄了一眼卡片，“特蕾莎邓？”
“记得加上‘桑’啊，岩桥。”布施明的经纪人过来查看场地，离他近，听见他说什么，立刻纠正道。“在艺能界里，不管什么场合，都要有这种基本的意识才行。”
“抱歉，”岩桥慎一道，“因为我是邓……不，特蕾莎桑的粉丝，所以才……”
“是吗？”布施明的经纪人——这人姓关村，听了以后有点意外，“你多大？二十岁吧？”
“还差一点。”
“这年纪喜欢特蕾莎桑，真叫人意外。”关村态度缓和了，和他开玩笑，“要是再早生几年就好了，从前，特蕾莎桑可是签在渡边制作的。”
难怪会认识布施明，还给他的巡演动员会送花。
不过，虽然刚赴日的时候，签的事务所是渡边制作，在“假护照事件”被遣送回国以后，再度回到RB发展的时候，邓丽君就已经结束了和渡边制作的合约。
提到渡边制作的种种辉煌，说完了以后，难免要再加上一句“都是过去的事了”。
电视台和各个中小事务所合力阻击渡边制作的一家独大，以《STAR！诞生》的成功播出为开始，在这十几年间，渡边制作在业内的份额越来越少。
如今，它早已算不上是一流的事务所。最要命的是后继乏力，签不到顶大梁的新人，事务所的创始人和定海神针，《他改变了艺能界》的渡边晋前不久又病逝。
当初冲着渡边晋的人格魅力留在这家事务所的一些老人，现在也动了走人的念头。事务所内人心浮动，要是不能拿出魄力，彻底沦为二流也只是时间问题。
说是动员会，等到客人陆续上来以后，难免还是变成大咖之间相互交流，小咖在旁边奉承，另有连个尖尖角都没冒出来的新人在会场内穿梭着，充当服务生、以及活跃气氛时登台演出的角色。
来晚了的客人也陆续都到场了，这时，布施明的经纪人关村过来叫他，“要不要跟我到前面去看看？”
“那就麻烦您了。”
“只要你别干添麻烦的事就好。”关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他们进到会场里去的时候，吉田美和正在舞台上唱歌，旁边有个不认识的，看着也眉清目秀的年轻男人替她弹钢琴伴奏。
这种场合，一旦被点到名，
“吉田的嗓音真是没得挑。”关村对岩桥慎一称赞她，“这么好的苗子，还会自己作曲对吧？真是难得。”
岩桥慎一回答得含糊，“她还有得磨炼呢。”
“听吉田说，你是乐队的键盘手和队长。”
“是的。”岩桥慎一回道。眼睛好奇又尽量不失礼的打量场内众人，结果却没看到什么让他提起兴趣来的大明星。
其实，场内熟脸也有一些，换一个人来这儿，也许会发现什么自己喜欢的人。可对他来说，作为外来者，接触的时候，都是先从当红炸子鸡开始了解的。
偏偏渡边制作就没有当红炸子鸡这个配方，也难怪他提不起兴趣来。
“吉田好像挺欣赏你的，我和她聊天，她一个劲儿的夸你。”
岩桥慎一谦虚一笑。
“这话我也同吉田说过，她的水准，时机合适，出道当歌手也不是问题。”关村像是要把话题引到什么地方去。
岩桥慎一听话听音，关村好像有点看中了吉田美和。这种情况下，他还是先装什么都没听懂。
这时，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关村转过身看了看，“哦，是社长，还有森桑。”
岩桥慎一也转过身去。
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位穿套装的年长女性，关村口中的“森桑”，演歌界大腕森进一，稍微落后这位年长女性一个肩膀，两人似乎相谈甚欢。
连森进一都表现的这么谦虚，这位年长女性，想必就是渡边制作的社长，已逝的渡边晋的妻子渡边美佐了。
渡边美佐一到，会场内出现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作为现在渡边制作的掌舵，她与渡边晋相识于微末，共同创业，才有了渡边制作盛极一时的版图。虽然现在事务所的声势不如从前，但她本人在艺能界，还是德高望重的人物。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现在艺能界有头有脸的事务所，创始人大都在渡边制作打过工。
男偶像王国的杰尼斯事务所创始人喜多川扩、签下了南天群星这支超级乐队的AMUSE事务所创始人大里洋吉、还有跟渡边晋夫妇闹了个不欢而散，后来钻了渡边制作和电视台不和的空子，靠着《STAR！诞生》和山口百惠一举成功的HORIPRO的创始人堀威夫。
这三家大事务所的创始人，过去都曾是渡边晋夫妇手下的小弟。
虽然是徒弟们终结了师傅的盛世，不过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情形倒是没发生，虽然师傅可以吃的东西少了，现在渡边美佐发话，总还有几分面子在里面。
她一来，宾客们，本事务所的、不是本事务所的，稍微有些头脸的人，都自发走到她面前，向她致意。没有露面资格的年轻人们，则在稍远一些的外围，迎接她的同时，也是在旁观这场因为社长到来引起的热闹。
渡边美佐身后还跟着两三个人，其中一名年约三十的女性，眉眼与渡边美佐有几分相似，看年纪，是她的大女儿。
渡边晋夫妇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美树，大学毕业后先到和渡边制作关系良好的富士电视台入职，后来才回到渡边制作，嫁的丈夫也是富士电视台的制作人，如今改随夫姓，叫“吉田美树”。
小女儿听说叫万由美，刚大学毕业，现在也在渡边制作任职，还没有结婚。
渡边制作的高层在前面引路，将渡边美佐领向场内的上座，和渡边美佐一道进来的大腕歌手森进一也一道随行。
“我们也去打个招呼。”关村招呼岩桥慎一。
两人走近上前，关村先鞠躬，岩桥慎一见状，也跟着低下头。
“关村，辛苦了。”渡边美佐叫得出他的名字。作为布施明的经纪人，在事务所内，关村也算是有些头脸的人物。
向关村致意以后，渡边美佐的视线在他身后的岩桥慎一身上稍微顿了一下，大概是觉得面生。毕竟她现在还没放权，招收新人的时候，总要过她的面。
“是刚签约的新人吗？”
突然被点到，岩桥慎一迟疑了一下。正要回话，关村抢先一步回到：“是经纪人。”
这个回答话说得含糊，不过也挑不出错。岩桥慎一本来就算是跟着混进来的，这时候也就坡下驴，再一次欠欠身，表示默认。
“经纪人吗？”渡边美佐又端详了他一下，微微一笑，“这么端正的长相，我还以为是刚签约的演员。”
端正这个词用的妙，岩桥慎一这张脸，哪怕去演了伪军，也带着股卧底的风采。
好处是在年长的人那里看上去值得信赖，所以虽然年纪轻轻，谈事情的时候也较为顺利，不好处……也不算是不好，只能说是在一些女孩子眼中，是稍微有点过时和老土的长相。
不过，对当经纪人，整天在幕后干活来说，长着这么一张脸还是挺不错的。
“那，就加油吧。”初次见面，渡边美佐态度和气的鼓励了一句。
这种和蔼的态度，是因为渡边制作以人性化的管理出名，渡边晋夫妇俩，对待员工和签约的艺人也是出了名的厚道。
1977年，渡边制作旗下的偶像组合Candies决定急流勇退，在人气鼎盛的时候解散。
当她们做出如此决定以后，知道已经不能挽留，渡边晋于是对她们说“辛苦了”，并且谢谢她们这些年的努力，双方好聚好散。
就这样，在留下了“想过些平凡女性的生活”的名言（虽然没过几年就又都复出了）以后，第二年的1978年，组合在后乐园球场举办了五万五千人规模的解散演唱会，风光道别，留下了一段传奇的艺界生涯，直到现在，仍有歌迷怀念她们。
Candies上升期的时候，也正值PINK LADY出道。
PINK LDAY出道就大红大紫，Candies也扎扎实实前进，拥有一批忠实歌迷。两家唱片公司也卖公式对手的设定，这两支组合被放到一起比了又比，堪比山口百惠和樱田淳子的组合——动画片《蜡笔小新》里，还曾有过广志和美伢争论两支组合的剧集。
当然，在销量上，始终是PINK LADY死死压着Candies。
在Candies发行解散前的倒数第二张单曲的时候，PINK LADY有点“不厚道”，也选在了同一天发行自己的作品，也就是她们的大名曲《UFO》，一副誓要正面对决的架势。
结果自然是已经有了好几张百万单曲的PINK LADY大获全胜，到底在Candies解散之前，把“老二”的帽子给戴到了她们头上。
不过，风水轮流转。
前所未有的爆红着的PINK LADY，先是事务所失策，让她们去闯美，又随着闯美失败，人气急转直下，事务所没想着怎么补救，反倒只想着赶紧压榨赶紧她们的剩余价值。
最终，在光速过气以后，PINK LADY只能宣布解散——解散后不久，事务所也倒闭了。
有趣的是，PINK LADY的解散演唱会地点，同样选在了后乐园球场。
结果，相比急流勇退的Candies解散时的盛况，PINK LADY的解散演唱会却冷清凄凉，再配上当天冷雨纷飞的天气，更是可怜得很。
对明星而言，好的事务所决策者是无比重要的。
在Candies解散不久以后，山口百惠也急流勇退——当然，她的传奇，也要感谢她所在的HORIPRO的大度放手。
HORIPRO的创始人堀威夫，虽然后来和渡边晋夫妇闹了些不愉快，但也的确在渡边制作学到了众多经验，当他独立出去以后，弱小的他也没有被渡边制作给怎么趁他弱要他命，从中也体现出渡边晋夫妇的大度和厚道。
也许渡边制作难以再重返一流事务所，但只要老一辈人积攒下来的人望还在，就不会真的无路可走。
“是，非常感谢。”渡边美佐哪怕随口一说，在上位者面前，岩桥慎一必定要保持足够的敬意。当然，这敬意也是发自真心的。
当初，赤手空拳的渡边晋夫妇，也是像他现在这样，从发掘歌手开始，一步步走了过来。既然以经纪人为目标，这对夫妇就是学习的榜样。
渡边美佐的注意力在他这里只稍作停留，又被正在台上献唱的吉田美和吸引了，“这孩子好像从来没见过。”
“她叫吉田美和，是布施桑这次巡演的和声班底成员。”关村解释道。
“吉田美和？”渡边美佐听了一笑，转过脸对身边的女儿说：“姓吉田。”
美树是MIKI，美和是MIWA。
吉田美树顺着母亲的话，微微露出笑容。
“是个好歌手呀。”渡边美佐听着吉田美和的演出，问关村，“她有事务所吗？”
“没有。”关村回道，“是通过KING RECORDS那边介绍来的。”
“是吗？”渡边美佐又重复了一遍，“是个好歌手啊。”
“我也这么想，”关村说，“她好像还能自己作曲，稍加磨练，出道当歌手也不在话下。”
听了这话，岩桥慎一心头一跳，有种被暗算了的感觉。说完这些，关村就闭口不言，没再继续添油加火。渡边美佐也只是点点头，没有再往下说。
吉田美和现在和KING RECORDS签了短期的工作合约，在这期间，不允许外签，所以暂且不必担心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话是这么说……即使巡演期间不能签约，巡演结束以后呢？
看关村的举动，大有要把吉田美和介绍到渡边制作的意思。不仅如此，岩桥慎一感觉到，他对双人构成的“DREAMS COE TRUE”不感兴趣，而是喜欢“吉田美和”单人。
当初吉田美和单人不受待见，现如今却又被关村青睐……
机遇这调皮孩子，专爱跟人开玩笑。所以，它在想要的时候偏偏不来，不想要的时候又翩然而至。
要是机遇这个顽童，也能够读懂空气的话，不知道人世间该少去多少的苦恼。
而渡边美佐虽然什么都没说，那个反应，似乎对吉田美和也颇为赏识。
她对签下吉田有意吗？
渡边制作的名头，听着也够响亮。要是能跟渡边制作签约，找唱片公司一定要比跟着他顺利得多。假如吉田美和知道了这份善意，她会怎么选？
渡边美佐在这里稍作停留以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去。
“你知道吗？岩桥。”关村说，“战后，被美军占领的时代，爵士乐在RB掀起了热潮。那时，社长的娘家，就从事替基地的美军联络演出乐队的工作，算是最早的经纪人。所以，这家事务所，算是经纪人建成的。”
“……”
“已故的渡边社长，富有个人魅力，性格开朗，行动力强，是能够为业界带来新鲜空气的人。社长则深谙艺界规则，是能够在规则之内扩大自身实力的人。两位正好相辅相成。”
所以，渡边晋过世以后，渡边制作缺少了开拓创新的行动力，但却也保留了守成的经验。
“岩桥，你是怎么想到要当经纪人的？”这时，关村问他。
岩桥慎一心里还保留着刚才被暗算那一下以后的警惕，这时，本能的没有说实话，“我本来就对经纪人的工作很感兴趣，机缘巧合遇到美和桑，就决定了。”
“是吗？”关村点点头，“对经纪人这一行感兴趣啊。”顿了顿，“要是真想做这一行，何必待在地下音乐圈，考虑一下，来事务所干如何？”
岩桥慎一露出心动却又犹豫的表情。
“不用急着回答，”关村见状，岔开话题，“不过，不妨认真考虑一番。”
关村当然不是因为对岩桥慎一产生好意，才特意这么提点他。
他的确相中了吉田美和，并且打算把吉田美和挖到渡边制作来，但是却没打算连她这个经纪人兼队长也一起收下。
在他看来，包办词曲的吉田美和，已经是毫无疑问的中心，没有必要组队，甚至认为，组队反而限制和削减了吉田美和的光芒。
他试探着和吉田美和聊过天，问了关于岩桥慎一和乐队的事。没想到，吉田美和对岩桥慎一称赞有加，大有共进退的意思。
他听说，岩桥慎一先是给她当经纪人，推销不出去以后才想到组队的办法，正因如此，他对这个乐队的队长，并不另眼相看。
关村的主意打得很正，踢掉岩桥慎一，只签下吉田美和。
吉田美和不愿意离开岩桥慎一，那么，从岩桥慎一那里下手，让他主动离开也可以。而让他主动退出乐队的方法——帮他转个职最为简单直接。
岩桥慎一想不到关村的好意是为了“拆散”他和吉田美和，尽管他是在感觉到关村对他和吉田美和的乐队并不报以好意，才下意识撒了谎。
可是，当关村提出让他去渡边制作帮忙的时候，岩桥慎一表露出的心动不是假的，故意让他看出来也是真的。
因为他真的想混进渡边制作去工作。
如果是在今天晚上之前，他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可是今天晚上的宴会，让他大开眼界。一个布施明，聚集起来了这些业内人士，这场聚会呈现在岩桥慎一面前的，和他在地下音乐圈接触到的天差地别。他从峰岛那里学来的，跟俱乐部的负责人们周旋时得到的，突然显得微不足道起来。
岩桥慎一忍不住在心里琢磨，他现在走着的这条路可以吗？
峰岛所做的“贩卖优秀”，当然不止是替乐队联系演出而已。他收入的真正大头，是把在他手底下经营出名气来的乐队，转让给事务所，赚取契约金。
所以，这是他为什么那么看重主流出道的原因。所以，在他认为换了主唱的ABNORMAL缺乏了通往主流的魅力以后，也会干脆放弃掉他们。
假如关村或是渡边制作跟他挑明，支付给他那一笔契约金，把吉田美和从他这里挖走。他真的能痛痛快快接受，然后再去找新的苗子，去当第二个峰岛，往后在地下音乐圈挖人卖赚钱？
岩桥慎一觉得这么做不行。
假如只是为了赚一笔契约金，三百六十行，道路千万条，用不着吃力不讨好当经纪人，又赶鸭子上架去组乐队。
不管听上去是不是不切实际，在遇到吉田美和的时候，他的确触碰到了“梦想”。
这使得虽然同样是“贩卖优秀”，但他和峰岛之间，还是有了根本的区别。
他要亲手经营吉田美和，让她的音乐被更多人听到。甚至不止是吉田美和，他所遇到的，认为拥有才能的歌手或是乐队，都要让他们的优秀为更多人所知。
这才是他心中“贩卖优秀”的意义所在。
这一晚，不仅是让他大开眼界那么简单。岩桥慎一开始思考更深层的东西，并在面对峰岛的提问的时候，本能的说了谎。
因为谎话当中，也暗藏某个决定。
他要从披萨店辞职，去当真格的经纪人。
接下来，吉田美和要去忙巡演，二人转能转，可没了主唱，他一个曾毅也“YO”不起来。
会接手ABNORMAL，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了不切断和地下音乐圈的联系。峰岛教给他的那些吃饭的本领，是他在这一领域最后的退路。
而现在去应聘经纪人，则是为了能和主流的音乐圈产生联系，筹谋将来去吃这个圈子里的饭。
HORIPRO的堀威夫在有了自己的艺人以后，又去了渡边制作打工。杰尼斯的喜多川扩，到渡边制作去帮忙的时候，杰尼斯也已经成立了。
要去接触最真格的艺能界，换取一手的经验，渡边制作无疑是一个最合适的取经对象。
虽然它已经没了开拓创新的劲头，但是它所保留下来的扎实稳健，正好是他这种缺乏经验的人所需要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关村主动提出来要他过去帮忙。对岩桥慎一来说，这是个送上门来的绝佳机会。
决定下来以后，岩桥慎一联系关村，拜托他“请务必让我到渡边制作去工作”。
就像岩桥慎一想不到关村的好意是为了拆散他和吉田美和一样，关村也想不到，这个赤手空拳的小子，想进渡边制作来的理由，是打算来偷师的。
关村在心里觉得事情的发展正中下怀，便和先前提到的那样，说好让他进渡边制作。
虽然各有盘算，可就结果来说的话，这件事皆大欢喜。
有了关村的引荐，面试的环节基本上算是走个过场，立刻就决定了让他入职。
确定下来以后，岩桥慎一才去披萨店辞职——老板还有点舍不得他。作为员工来说，不管是上一任岩桥慎一，还是他本人，都算是认真工作，不给人添麻烦的那种。
人过留名，甭管在哪，找了份什么工作，都得好好干。
要是一直在夜总会待着没走，年底说不定还能给他评个先进。开玩笑的。
作为离他最近的人，吉田美和最先知道他这个决定，为此还问他：“ABNORMAL那边怎么办？”
“一边在渡边制作帮忙，一边替乐队联系工作就是。”岩桥慎一说。
吉田美和有点怀疑，“这算是脚踏两条船吗？”
“算吗？”岩桥慎一反问道。顿了顿，又说：“放心好了，这种程度而已，还在容许的范围之内。”
“也对。”吉田美和点头，语出惊人，“就算是脚踏两条船的人，在被撞破之前，也都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真可怕。”岩桥慎一道，“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可别真的这么干了。”
吉田美和不甘示弱的反击道：“这话该原封不动还给慎一桑才对。”
“没错、我牢记在心。”岩桥慎一笑得厉害。
从峰岛那里过档来ABNORMAL还没多久，乐队的班底虽然换了一半，可乐队的名字在地下音乐圈，叫出来的时候也能听见回响。
要不然，赤松晴子初次登台的时候，也不至于收那么多人参。都能当药铺供货商了。
初次登台失败以后，去联系演出的时候，报上乐队的名字，负责人那里，也有对这次的失败有所耳闻的。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使得短时间内，在重振ABNORMAL之前，乐队首先要做的，是为自己正名。
岩桥慎一和ABNORMAL的交往，肯定比不上跟吉田美和那么密切。和峰岛交接完以后，联系工作归联系工作，但也不是时刻都跟着他们。
这乐队四个人，三个乐手都是老江湖，只有一个赤松晴子什么都不懂，估计平川达也邀请她加入乐队的时候，她还以为跟在学园祭上唱歌是差不多的事。
拉她进乐队的平川达也对她最和气，小柳昌法的态度不好不坏，最糟的是川添智久，至今还对她爱答不理。
岩桥慎一只确保他们别把矛盾激化到明面上来，至于成员之间的关系要不要融洽，这事儿跟他没关系、甚至跟乐队的人也没什么关系。
关系融洽的乐队有，只是同事关系的乐队更多。
不过，赤松晴子不卑不亢，完全没受到川添智久态度的影响。
照竹之内昭仁说的，她出身不错，从小又娇生惯养，但是自始至终，她没给人添过一点麻烦，没有因为失败哭泣，也没有因为遭遇冷落抱怨。
岩桥慎一觉得，竹之内昭仁虽然把她托付给了他，但她似乎并不需要特别照顾。
假如对她另眼相看，或许是种失礼才对。
——
经过了简单的经纪人培训以后，岩桥慎一成为了一名真格的菜鸟经纪人。
现今是偶像泛滥的时代，渡边制作也是偶像扎堆。而入职以后，他被派去跟的第一个艺人，也是偶像。
说起她来，还有点来头，是1982年《STAR！诞生》的冠军。
听起来怪威风的吧。
可是《STAR！诞生》这档节目，一个有趣之处就在于，当时的胜利并非绝对胜利，因为只要有唱片公司举牌收下你，你就算是胜利者，而冠军则是从一堆胜利者里选出来的“最优胜者”。
花之中三组里，森昌子是第一届冠军，樱田淳子是第四届冠军——顺带一提，评委阿久悠对她的评价是“除了歌唱得不好，其他什么都很好”。就是这么个美少女，拿到了整个节目史上最好的成绩。
但是成为传奇的山口百惠，其实是第五届的亚军。
不要以为当了“最优胜者”就能走向人生巅峰。而那说不定是艺界生涯的“最巅峰”。
岩桥慎一现在跟的这位冠军，偶像生涯至今为止的顶点，就在拿下《STAR！诞生》冠军的那一刻，此后就是下无可下的下坡路。
她的名字叫松本明子。
在《STAR！诞生》里，她唱着松田圣子的歌——顺带一提，松田圣子曾经参加过《STAR！诞生》选拔，但是在初赛就被淘汰了。
总之，她唱着曾被节目组放走的大鱼的歌，击败了德永英明和本田美奈子，拿下了当届的冠军，来到了偶像生涯的最顶点。
德永英明是男的？哦，这节目途中改过规则，也接受过男选手。
然后嘛，在签约了渡边制作出道以后，至今为止，松本明子没有任何一张唱片进入过主流排行榜的前一百名。
岩桥慎一跟的第一个艺人，就是这么一位从来没红过的偶像。
和松本明子的经纪人完成了交接以后，就在事务所内部的小会议室里，岩桥慎一和松本明子完成了初次见面。
“松本桑您好，我是您的新经纪人岩桥慎一。”
来了正经公司上班，岩桥慎一也换上西装打上领带，配上公文包，打扮得跟个普通上班族没什么两样。
形象转变之大，活像是嚷嚷了一通革命，临近毕业就把宣言丢到一边，穿的人模狗样混进大公司上班的学生仔。
“您好，我是松本明子。”
松本明子向他还了一礼，稍微打量了他一下，有点没心没肺的说了句：“好年轻。”话音刚落，大概觉得有点不礼貌，吐了一下舌头。
第一印象就让岩桥慎一觉得，要不是事先知道，很难想象她竟然是个偶像。
不过，有点轻率或者是活泼的举动，也有种不难相处的感觉。当经纪人，不管带的是大腕还是扑街，往后朝夕相处，个性太难搞的艺人都难免要让人在心里犯嘀咕。
“那么，松本桑就交给你了，岩桥。”松本明子的经纪人说道。
“是的。”岩桥慎一应下来。
渡边制作的艺人，经纪人轮换的频率很快，少有那种一个经纪人跟着同一个艺人多少年都没变过的情形。像关村跟了布施明三年，已经算是长的了。
而松本明子出道刚三年，岩桥慎一就已经是她的第三任经纪人了。
她的第一任经纪人是曾经带过小柳留美子、陈美龄的资深经纪人——邓丽君和陈美龄这两位华人之光，攻日时签的都是渡边制作。
第二年，松本明子的经纪人，也就是现在交接的这位，是入社四年的中坚经纪人。
而现在，成为了她第三任经纪人的，是个刚入社的新人。
王小二过年——
算了，话说全了就没意思了。
1983年，松本明子发行了出道单曲《♂♀KISS》，歌名就带着一股扑街味儿，最终成绩也非常亮（扑）眼（街），榜单前一百名不入，作为选秀节目的冠军来说的话，是跟段琳希不相上下的差劲和悲惨。
恐怕知道超女最后一个冠军是段琳希的人也不多吧。
顺带一提，提供了这首出道单曲的作曲家是后藤次利，现在和秋元康狼狈为奸（划掉），合作共赢，担任已经成为了社会现象的小猫俱乐部的御用作曲家。
此君模样不坏，才华也颇有一些，还整天给偶像供曲，素有IDOL KILLER的“美名”。
本以为签了个冠军是捡了个宝的渡边制作，先结结实实让她给坑了一下。不过，由此也感受得出来，渡边制作对市场流行的嗅觉已不复当年。
准确来说，就制作偶像这件事来说，渡边制作比不上自己的徒弟们。
七十年代初，作为“新三人娘”之一的天地真理，就是渡边制作的手笔。出道口号是“白雪公主”的清纯派偶像，也果不其然经历了大红大紫，是山口百惠之前最红的女SOLO，亲卫队和打CALL的概念，都是从她的粉丝开始的。
但是，在经过爆红以后，天地真理很快就过气的没边儿了。
外部的冲击虽然不容忽视，但是渡边制作错误的规划也要负相当的责任。对天地真理粉丝群的定位过于低龄化，使得她转型困难是一，在天地真理爆红以后，不断让她重复去唱曲风千篇一律的歌曲，消耗了大众的新鲜感是二。
当然，天地真理自身的心理素质不够好，面对骤然过气的落差难以适应，心理上出现问题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其结果就是，在1983年，发行了最后一张单曲《我是白雪的日子》以后就消失了。当然，在这张单曲之前，大众就已经遗忘了她。
不过，短短两年后的1985年，天地真理这个名字又成为了话题的中心，虽然不是好话。她下海拍了部露*的粉红电影。
粉红电影在RB历史悠久，其中不乏佳作。
可天地真理是谁？是出道时打着“白雪公主一样纯洁”旗号的偶像。
她下海带给大众的冲击，远不是后世什么打着“某某五十九组合前研究生”旗号的小卒子能够相比的。哪怕她只是拍了粉红电影，没有打真枪。
同样，带来的副作用也是强烈的。
号称纯洁无瑕的偶像难道就是这幅德行吗？大众对这一梦幻职业的怀疑更深了。
天地真理出局的那一年，渡边制作签下了《STAR！诞生》的冠军松本明子，希望能再捧出一个当红偶像，在这个偶像的时代里分一杯羹。
结果，经历出道单曲的惨败以后，唱片公司再接再厉的发，松本明子再接再厉的扑，从1983年正式出道，两年间，发一张扑一张，偶像生涯毫无起色。
从“偶像”这个词第一次被NHK使用开始，到现在的将近二十年里，从来没红过的偶像不下一千人。
在这几乎每周都有新偶像出道的时代，至今捧不红的松本明子，就是朵还没开就先凋谢了的花。
渡边制作不是慈善机构，对于捧不红的偶像，也已经失去了耐心。现在的松本明子，面临的是一个有些尴尬两难的局面。
要么合约期满打包回老家，要么找到一条翻身之路。
职业的世界一向残酷，但即使如此，在种种残酷的职业世界里，艺能界的残酷也是排的上号的。
虽然没有红起来，但是仰赖现在这个时代不错，正是偶像们的黄金时代，电视台也好，电视台之外也好，各种各样的歌唱节目或是活动扎堆，松本明子再不济，还能顶着“前《STAR！诞生》冠军”“83组IDOL”之类的名头出来混，不至于没工作。
但是，“前《STAR！诞生》的名头带给她一点不多的话题度，却也成为了她沉重的枷锁。
尤其RB艺能界，还有着以摧毁他人自尊心来取乐的“优良”传统，以及拜高踩低没立场的冷漠。
听说艺能界，菜鸟经纪人跟无名小偶像更配哦——开玩笑的。
但毋庸置疑的是，扑街艺人要有强心脏，给扑街艺人当经纪人，也需要强心脏。
进入艺能界，经纪人一职不止是担任艺人和电视台之间的桥梁联系工作，带着艺人去完成工作那么简单，这名艺人要走怎样的风格，用怎样的方式去推销她，这些事都是经纪人需要去考虑的。
松本明子起点不低，出道时的资源配置也不差，替她供曲的有后藤次利、还有松任谷由实，都是为偶像供曲的作曲家当中的有名人物。
就这样都捧不红，就不得不考虑更换路线的问题了。
现阶段，刚接手她没几天，不仅对她，对整个艺能界的情况也没摸透的情况下，岩桥慎一没打算轻举妄动，先沿着上一任经纪人给她定的正统偶像的路子带她。
但是接下来，肯定是要去找寻一条可行的，能让她摆脱现在这个局面的路线的。
为此，他上要和事务所内的决策者沟通，中间要去拜访电视台的制作人，下面还要去了解松本明子，和她沟通，挖掘她个性当中能被利用起来的闪光点。
仅仅只是帮忙联系工作的经纪人是成不了气候的。
——
一早七点，岩桥慎一到松本明子住的楼下，用对讲机叫她，“早上好，松本桑。”
今天在青年会馆有一场偶像们的拼盘演出要录制，她要过去唱一首半。对，还有个半首。扑街偶像嘛，有的唱就不错了。
比如说，你见过扑街作者有因为上了气人连载抱怨的吗？抱怨了那就是假扑街。
在这里诚挚告诫，假扑街装真扑街是犯法的。
开玩笑、开玩笑。这玩笑比“RB假唱犯法”还假。
松本明子已经起床，应了一声以后，叫他上去——上去拿东西。
要是当红偶像，标准配置是经纪人、助理、化妆师、服装师四大件。
扑街偶像嘛……你有了我还不满足吗？
松本明子现在住的是渡边制作安排的公寓，不是完全免费，但每月只象征性的收取房租。
据说这栋楼里住了不少渡边制作的艺人，其中不乏已经成名的，然而岩桥慎一来了好几趟，一个也没遇到过。今后来长了也许能遇上？
发家多年的渡边制作产业极多，在东京有大楼有酒店（虽然事务所大楼不怎么样），公司里没工作的练习生和过气艺人，要是实在缺钱，还能去事务所投资的酒店当服务生。
练习生里去帮忙的极多，但是，过气艺人去帮忙的就很少。
从闪着光的艺能界跌落到凡间，这个落差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所以，一旦进了这个圈子以后，哪怕因为不红去突破自身在节目里的下限，也很难回归本真去端盘子。
关于这一点，前面的天地真理就是个极佳的例子。
经历爆红、过气、消失、结婚、离婚以后，巅峰期一个月就能赚一千万日元的天地真理，经济拮据又无节目可上的时候，宁可去拍粉红电影也不愿当个普通人。
渡边制作在关东、关西、关中都有自己的艺能人培训学校，旗下练习生人数众多。比如Candies就是从事务所的培训学校里选出来出道的。
韩国的练习生制度，RB早在多少年前就开始玩了。像样点的事务所和唱片公司，都有自己专门的培训学校，再不济还跟什么民间培训学校长期合作。
东亚的娱乐，基本上就是韩国学RB，中国学韩国。
比较例外的是中国的香江和台岛，这两个地方直接从RB学。
当然了，RB是向米国学。
曾几何时，山寨大国RB从欧美不断汲取养分，只不过它牛逼的地方在于，能把来自异国的东西“和化”，从模仿起家，又在模仿中创新。
再顺带一提，关于为什么RB的音乐教育那么普及。
这是因为RB近代教育制度开始的时候，正好是他们全民皆兵准备侵略扩张的时候。从西洋传来的音乐被采用为军队进行曲，所以青少年才从小学开始就学习西洋音乐。
到了战后，“西洋音乐就是高级的”的想法早已根深蒂固，几十年来音乐课程的制度也已经扎根，音乐课自然而然保留，并且日益丰富。
比如学校里必定设有吹奏乐部，可看作是一种体现，因为管乐器往往和军乐关系密切。不过，现在的学生，演奏的东西五花八门，还有改编了的流行乐。
米国驻军期间，因为基地的士兵喜欢爵士乐，所以爵士乐队在RB掀起热潮，渡边晋的第一桶金就是在这里赚到的。
后来欧美歌手陆续访日，RB年轻人又受到美式摇滚和英伦摇滚的影响，新旧潮流的不断更替和积累，以及经济的发达和教育的宽松，才渐渐孕育出了现在的乐坛。
有时赞赏对方或是批评自己的时候，还请先弄明白到底“为什么”。同时，在称赞对方的时候，还请务必不要看轻自己。
“早上好，岩桥桑。”
开了门，探出一张妆画了一半的脸，松本明子和他打招呼。
“这就先上妆了吗？松本桑。”岩桥慎一站在玄关前，没进去。
“没办法，”松本明子门清得很，“后台肯定没有独立的休息室，到时要和其他的偶像们共用一间，紧张得很。再说，不提前化好妆，出了丑可就糟了。”
被同行看到自己没化妆的脸，这种事怎么可能由它发生呢。
“对了，岩桥桑，你不进来吗？还得请你再等一等的。”
“不了，这么等也一样。”岩桥慎一说。
松本明子笑道：“岩桥桑在这方面倒是守规矩得很。”
“多谢。”
刚见面就奉送了一句“好年轻”给他的松本明子，在得知岩桥慎一和她同年，不仅如此，还比她小了将近两个月以后，对他的态度就一直这么的……该说是自来熟吧。
画好了妆，岩桥慎一拎起包，催促道：“那就出发吧。”
“是的。”松本明子应道，突然问了句：“对了，慎一桑吃过早饭了吧？”
“吃过了。”
“诶~”
“怎么，松本桑还没吃早饭？”
松本明子小幅度的点点头，故意做出小孩子心虚的表情，整个儿一戏精上身。两手合十：“就拜托你了，慎一桑。”
……没办法。问她：“要吃点什么呢？”
——
从便利店出来，岩桥慎一拉开后座的车门，把手里的便当递过去，“请吧。”
“谢谢，麻烦您了。”
岩桥慎一坐回到驾驶席，提醒她，“还没吃饭就先化妆，口红会被吃下去吧？”
松本明子打开便当盒，掰开筷子，“不会的，这点小问题，根本不在话下。”
然后，为了证明这件事，她把嘴巴张成“O”型，像是吞饲料的金鱼似的，毫不费力的把饭送进嘴里——唇上的口红被完美保存了下来。
从后视镜里看到她这“神操作”，岩桥慎一不禁要感慨一声“厉害”。
继而在心里想到，这么个粗线条的家伙，真的是偶像，不是个来搞笑的？
青年会馆的后台乱糟糟的，工作人员们脚步匆匆的在走廊里来回穿梭着。
虽然今天来只唱一首半，但整个节目的录制过程长达四个小时，大多数时间里，不是在当背景壁花，就是在休息室里等着。
时间就是金钱。扑街的时间比较不值钱。
松本明子出道三年，从来没红过，工作时化妆都得自己来，更谈不上有自己的休息室可用，如她之前所说，到了后台，得和另外三四个女偶像共用一间休息室。
休息室外，贴了张打印好的名牌，从右往左四个，资历最深的松本明子在最右边。
资历这东西，有时是德高望重，有时就只是“过时的老女人”。人往高处走，没走上去留在原地的人也着实辛酸。
偶像本人尚且如此，至于他这经纪人，就只好在走廊里待机，和另外三四个女偶像的经纪人们大眼瞪小眼。
艺能界里的规矩，打招呼是被放到第一位来的。后辈见了前辈，最基本的礼节就是打招呼，松本明子待的这间休息室里，就属她辈分最大，虽然也就属她最不红。
可刚一进去，先到了的两个小偶像还是得站起来向她鞠躬。
松本明子礼貌的还礼，找了个位置坐下，翻开台本确认着录制的流程。
休息室里，众人各不相犯。直到过了一会儿，水里被放进去了一条泥鳅。
打招呼是艺能界明面上的规矩，势利眼大概就是艺能界的隐藏规矩。既然有认真遵守规则，把她当成前辈来对待的人，也就有态度敷衍的人。
不一会儿，休息室的门又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现在成为社会现象的小猫俱乐部的成员白石麻子。
但凡是大型组合，事成员们之间的人气，难免要分成各个档次，有TOP，有中坚，同时还有吊车尾。
小猫俱乐部当中，位居人气顶尖的毫无疑问是新田惠利、国生小百合、河合园子、高井麻巳子这四大金刚。
不久之前，这些人还都是些普通高中生，带着玩乐的心态来参加节目，却莫名其妙一朝成为了大明星。
要是这人气顶尖的四大金刚出现在电视台里，必定会得到相当高级的待遇。英雄不问出身，人气决定一切——心里怎么想的另说，但至少明面上该有的都有。
TOP被当成是大明星礼遇，其他成员待遇就没那么好了。以白石麻子的人气，不足以让她享受大明星的待遇，所以，现在她和其他偶像共用一间休息室。
但是，“小猫俱乐部成员”的名头别人看着晃眼，她自己也被晃了眼，心里飘飘然。
按说，前辈的尊严是不容许被冒犯的，不管是红着的还是过气了的。
艺能界要有一套秩序存在，因为后辈会变成前辈，红了的人也会有过气的那天，即使是从没红过的人，也没人保证今后不会红、不会转职在其他位置上成为上位者。
就算是为了保证自己今后不遭受恶劣的待遇，对待前辈时也应该保持足够的尊敬。
但是，小猫俱乐部出身的白石麻子不懂这一点。追其原因的话，这是因为小猫俱乐部这帮素人偶像红起来的太过容易的缘故。
从前，由事务所和唱片公司精挑细选出来的艺人，在出道之前，她们被带去见各方各面的人物，在晚会上端茶送水，参加无名节目，被前辈们教做人，开完出道发布会，还要过上一阵苦日子。
而小猫俱乐部的成员们却跳过了走红之前的全部程序，一夜之间，就直接来到了顶点。其他人是从0慢慢往前走，可她们不一样，是直接从0到了100。
骤然爆红给了她一种“艺能界很容易”的感觉，也就不会去考虑“花无百日红”这样的事。何况，参加甄选的少女们，也许只是出于好玩、出于可以上电视的虚荣、甚至是可以见到艺能界的帅哥奋勇献身的心愿。
这帮突然闯进来的新人，大概一多半都缺乏一种基本的真诚与对职业的敬畏，可以说是在各方各面都冲击着艺能界的规则与传统。
白石麻子进门以后，对待前辈松本明子态度敷衍，对待同辈态度轻佻，随便打了个招呼以后，就占了个位置——开始吃薯片。
艺能界有个不太成文，也或许不太讲理的规矩，多人共用的休息室，众人在一起的时候，若是分属不同阵营，不会做发出声音的事。
显然，在白石麻子这里，一切规矩都被她无视掉了。
两个小偶像投向她的目光，有点鄙视，但同时又极力隐藏自己的鄙视。
讨厌白石麻子，但是又畏惧小猫俱乐部这块金字招牌，可说是标准的“羡慕嫉妒恨”了。自己不敢怼，于是频频拿打抱不平的眼神去看松本明子，煽风点火的。
“前辈，她太过分了！”无声的眼神里，传达着这样的信息。
只盼能煽动松本明子上前去打翻白石麻子的薯片袋，教一教她怎么做人。这颗萝卜虽然不大，可辈分在那儿呢。
……松本明子又不傻。
和后来居上的偶像们共处一室，不管是被郑重对待，还是遭到轻视，都有种已经人老珠黄不受宠的正室夫人，接受新进门的备受宠爱的侧室们敬茶的感觉。
花枝招展的小妖精固然可恨，装老实等着夫人泼小妖精一脸卸妆水好看热闹的姨娘也不是善茬。
她怎么可能去当这把枪头，惹得“老爷”不高兴。
本身就已经不红了，再这么犯傻的话，恐怕早就被赶回老家去了。
艺能界的现实就是这样，没有人气，创造不了价值，就切记别惹麻烦上身。但是，被如此对待，要说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只是，愤怒不能外露，只能期待它们化为力量。
要抓住每一个能抓住的机会，要红起来。松本明子暗暗咬牙。
“诸位——”
胸前挂着证件的工作人员过来，“松本桑、麻子酱、平松桑、纱由里桑，马上要上场了，请准备吧。”
松本明子放下手里薄薄的台本，站起来。
到中午，节目还没有录完。工作人员去订了便当，岩桥慎一领过来，给松本明子送去。
本来相安无事，结果白石麻子又不干了，耍起脾气来，嫌弃便当做得不好难以下咽，把她的经纪人愁的一个头两个大。
大家都吃一样的午饭，何况还是主办的电视台去订的，在这些事上挑剔，赤果果的两头得罪人。
这帮突然爆红的素人偶像才不管这些，不光给人添麻烦，甚至还以给人添麻烦为乐，把这当做是明星的特权。
经纪人心里暗暗叫苦，只想着赶紧息事宁人，连哄带吓，总算让白石麻子消停了，赌气似的扒拉了两口便当，不动了，“饱了。”
松本明子心想，生着气吃东西，也不怕等会儿肚子疼。
她慢条斯理的嚼着自己的那份便当，顺便拿白石麻子的表演当下饭菜。唔……便当挺难吃倒是真的。
青年馆的节目录完以后，两人远征横浜，岩桥慎一直接载着她前往位于横浜的神奈川电视台，今晚在那边有一档音乐综艺直播要录。
这年头行情好，五花八门的节目要多少有多少，没逼格，至少有饭吃。
东京的饭吃过了，地方电视台还能再去混点儿，就算是不在联播网里的电视台，也是会制作自己的节目的。
从过去再到现在，多少先在地方上积攒了名气，然后又被介绍去上京的艺人。
“小猫俱乐部真不得了啊。”坐进车里，光他们两个以后，松本明子感慨道。
岩桥慎一笑笑：轻描淡写的说了句：“我可是大开眼界了。”
“就算是在KYONKYON和明菜桑那里，也没有那样大的架子。”
KYONKYON是中森明菜同期的82组小泉今日子的爱称，……有够难念的。
“我还没见过小泉桑和中森桑呢。”岩桥慎一瞄了一眼反光镜，小心并入车道，“不过，作为生涯带的第一位偶像，还好是松本桑。”
这要是个难缠的家伙，该有多败兴啊。
“真这么想？”松本明子笑得前仰后合，“同我讲客套话也完全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都说了讲客套话也起不到作用，当然是真心这么想了。”岩桥慎一最擅长拿别人的话去回敬别人。
对于这一点，吉田美和整天说他“狡猾”。
“有点贼哦，这种回答。”松本明子说他。
得了，在松本明子这里，已经升级为“贼”了。
“先前的两位经纪人，手头都不止负责我一个人。”
松本明子又道，“所以有时遇到这样的工作，都是我自己搭电车去电视台。像现在这样有个经纪人陪着去工作，感觉还挺不错的。……感觉咖位突然上升了似的。”
这俏皮话说的。
不过，现阶段岩桥慎一只带她一个，等到熟悉了工作流程以后，肯定还会被派发新的艺人。
小艺人有个鞍前马后专属的经纪人、或者是小经纪人有个安稳跟随的对象而不是忙前跑后累成狗，这两件事都是资本家们无法容忍的。
“……KYONKYON和明菜桑，我倒是见过好几次。”松本明子突然又把话题扯了回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这么来了一句。
“松本桑是怎么想到要当偶像的呢？”岩桥慎一问她。
“这问题问的……”松本明子笑道，“听上去，像是觉得我能成为偶像挺不可思议似的。”
“饶了我吧。”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受欢迎，想被人喜欢。”松本明子缩了一下嘴唇，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表情，“结果到头来，也没什么人喜欢就是了。”
“所以，其实是因为想受欢迎才想要当偶像就是了？”岩桥慎一确认着她的想法。
只有充分了解她，才能对她接下来的艺能生涯做出合适的调整。这是经纪人的作用，就像是在发现吉田美和单人打不开市场，就为她组乐队那样。
“感觉上，又听出对我成为偶像这件事感到怀疑的意味了。”松本明子揪住不放了，高高兴兴开起了玩笑。
岩桥慎一也笑，避重就轻道：“反正我是不知道别的偶像会不会像松本桑这样抓住一点就不放的。”
“承让承让。”这位顺杆爬的功力也不输给吉田美和。
岩桥慎一不禁开始反思，他怎么就这么招喜欢顺杆爬的人。
莫非他自己其实就是那根杆？
老娘不嫁豪门，老娘自己就是豪门。
老子从不顺杆爬，老子自己就是那根杆——
从东京到横浜，这一路上，两个人一直在聊天，开始还怕无聊打开的收音机，半路上干脆关掉了，反正也没人听。
聊多了，岩桥慎一觉得松本明子实在是个有趣的人，个性里甚至还有点无厘头的地方。这一点不是现在才有的感觉，而是在接手她以后，这段时间的相处中体会到的。
他觉得，在聊天的时候，松本明子展现出的魅力是强过在舞台上的魅力的。
他看过松本明子《STAR！诞生》时期的演出录像和出道以来的演出录像，也把她发行的歌曲听了一遍，算是对她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她自出道起，渡边制作给她打造的就是正统偶像的路线，当然，她本身也是正统偶像的出身。
可是，作为“正统偶像”来说的话，岩桥慎一觉得她缺乏一种令人印象深刻的魅力。
不怕你没实力，就怕你没特色。
身为正统偶像，她的各方面都很平均，平均到挑不出错，所以靠着这种平衡感拿下了选秀冠军。
但是平均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没有令人记忆深刻的突出之处。这使得她不能积累专属自己的粉丝。
大众在她身上看不到独特之处，她在舞台上展现的，是能够被其他偶像替代的。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去喜欢一个有着松本明子有的一切，还比她有特色有萌点的偶像呢？
小猫俱乐部走红，不止是这帮女孩子搭上了顺风车运气爆棚那么简单，她们身上那种自然朴实，充满各种可能性的新鲜感，是正统出身的偶像所不具备的。
所以，小猫俱乐部可以没实力，因为她们有无可取代的组合特色。
但是，松本明子的话，她这份强烈的性格中的个人魅力，要如何展现出来呢？
岩桥慎一觉得自己摸到了一点门道，同时又陷入了新的迷茫。
“松本桑是83组偶像，《STAR！诞生》的冠军。”
摄影棚里，布置出类似西式客厅的布景，松本明子演出前，主持人先和她聊天。以舞台为中心，扇形的观众席散开，上面坐满了应招来的观众。
听主持人的介绍，松本明子端着正统偶像的架子，礼貌的露出微笑。
岩桥慎一来了以后，看过一些RB的综艺节目。
也不知道是他挑到的尽是些这样的节目的缘故，总觉得，RB的综艺节目里，主持人总是带着一点居心不良，不经意的时候，就刺出一根不怀好意的刺。
这主持人也不例外。
寒暄过后，带着刺的触角伸了出来，“怎么回事呢，你啊。怎么就完全没有红起来呢。”
他用一种玩笑打趣的语气随口这么一说。
然后，松本明子就在一旁赔笑。摄像机尽职尽责，记录下她这带着一点为难，又要面带微笑的表情。
观众席里，则因为这场小小的互动，获得了一种别样的乐趣。被应招来的观众们，哈哈笑着。整个摄影棚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出道前风风光光却从来没红过的艺人，处境一定要比一直都籍籍无名的艺人要糟糕。因为前者天然自带一个可以被攻击和取笑的点。
岩桥慎一人就在摄影棚边上，关注着场内的一举一动。
就像真的只是偶然这么想起来无心的一句话那样，话题被揭过，开始了谈话环节。
这要是私底下，他这么对松本明子说的话，她的反应绝对不止于此，一定能漂漂亮亮的回怼过来。看着面带笑容的松本明子，岩桥慎一觉得有副无形的枷锁套在她身上。
简短的谈话结束以后，松本明子站起来，去准备演出。
偶像站到舞台上，须得有像模像样的衣服，华丽是必不可少的。松本明子因为不红，事务所削减了对她的投入，衣服的样式也是大路货色，毫无特点。
越不红就越不上心，越不上心就越难有起色，堪称是标准的恶性循环。
节目录完，岩桥慎一和松本明子又连夜返回东京。
快到东京的时候，松本明子突然对岩桥慎一说：“岩桥桑，等下能先回一趟事务所吗？”
岩桥慎一听了，心下了然，问道：“该不是又要报销交通费吧？”
松本明子笑笑，“宾果，答对了。”
渡边制作每个月给松本明子的固定薪水是十万日元，还有入社以后的工龄补贴和工作的分成，加一加每个月也有个三四十万日元。
二十岁的年纪，每月领三四十万，同龄人当中已经是佼佼者了，当普通上班族的话，二十岁大概还领不大到二十万。
可艺人的四十万花起来跟上班族的四十万不是一回事。虽然房租因为住的是宿舍支出比较少，有工作的时候伙食费也不用自己出，但是买衣服、化妆品、装饰品、杂志，各项加一加，这点钱勉勉强强而已。
刚入社的时候，松本明子一个月才到手十万日元，为此不得不在各种各样的地方节省，结果一直没红，这个习惯也一直保留了下来。
当岩桥慎一问她有什么特长的时候，松本明子还得意洋洋的跟他说，她的特长就是“节约”。
顺带一提，另一个特长是钢琴。
所以，在得知岩桥慎一当过键盘手以后，松本明子因为两人有这么个可能光在事务所里就能找出一百个人来的共同点，觉得跟他挺亲切的了。
都知道，拍日剧的时候，大概流程往往是先拍上个两三集当存货，之后再边拍边播。所以，演员和工作人员们，是在知道电视剧的口碑和收视率的情况下工作着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收视率很好的电视剧，片场的众人各司其职，关系可能没那么亲密。
但反过来，收视率不好，背负着压力的电视剧，演员和工作人员在片场的关系说不定反而很好，因为需要共同承担扑街的压力。
效率不太高的地方，人情味有时反而格外强，大致上似乎是有这样的说法。
岩桥慎一跟松本明子的相处就是这样。一个缺少知名度，另一个缺乏经验。因此，反倒能相互体谅，关系也格外融洽一些。
渡边制作为艺人报销交通费，以前带松本明子的经纪人，都是有资历的大经纪人，她不敢在他们面前耍这些小花招，这会儿换了个年轻的，就暴露本真面目了，开始跟他商量怎么钻这个空子。
节约到这地步，已经是抠的程度了。
可是，想想她一个清正美的爱抖露，要伙同经纪人欺诈赚交通费，也够心酸的了。
伙同松本明子诈骗了交通费，回了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了。一早七点出门，晚上十点才能回家，虽然不是天天如此，但是因为节目录制的时间往往不定，作息时间也就一塌糊涂。
看来，经纪人也是个过劳猝死很高的职业。
借着微弱的灯光上了楼，路过相邻的202，他发现门口订上了门牌。从上一个岩桥慎一搬来这的时候202室就空着，这阵子整日早出晚归，也不知道新邻居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他稍微驻足，扫了一眼门牌上的名字，新房客姓“新田”。
隔天松本明子只在晚上有一个TOKYO FM的广播节目要录，不过，松本明子要无所事事一天，他得去事务所上班，给松本明子找工作。
他的勤奋和能力，决定松本明子得无所事事多久。
早上八点就要出门，起床以后，岩桥慎一给自己做了个煎蛋三明治，就着速溶咖啡吃完早饭，刚洗完碗，外面门铃响了。
看看时间，七点半。
NHK收费员还来不了吧？第一瞬间，他在心里冒出个无厘头的想法。
要是一大早就来传教，口味也太重了。
在继续发散之前，外面先自报家门了。
“岩桥桑，我是住在您隔壁202，新搬来的新田。”是个有点纤细，文弱书生似的男声。
岩桥慎一刚在心里搭好戏台，还没过戏瘾呢，门外头给拆台了。
得了，别瞎想了。
他擦擦手，去给外面的新田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