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其他小说 > 飞越泡沫时代 > 全文阅读
飞越泡沫时代txt下载

    我向您发誓,绝对没有做!

    请您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您!

    我知道,只有Matchy你,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绝对忠诚的。

    以Matchy那点本领,如果撒了谎,绝对不会逃过我的眼睛……

    “妈妈,这就是您说的Matchy的绝对忠诚吗?”

    杰尼斯副社长的办公室里,藤岛景子站在母亲的办公桌前,质问道。她语气尖锐,神情却显得颇受打击。

    面对着这样的女儿,喜多川玛丽心里又愧又恼,不由得紧紧攥住手里那份《周刊文春》发来的预告传真。

    《周刊文春》在预告里告知杰尼斯事务所,他们将在下一期的杂志里刊登关于近藤真彦和香江的超人气歌手之间存在婚约,双方还一起在东京买过房子的情报。

    明明就在追求她的女儿,明明被她当成内定的女婿在看待……

    Matchy他怎么敢?!

    看到传真的那一刻,喜多川玛丽气上心头,恨不能立刻把近藤真彦抓到她面前,狠狠惩罚他一顿,让他知道,欺瞒和愚弄了她,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一边是如火的怒气,另一边,她仍在心里存着一份信心——或许是《周刊文春》写出来蹭热度、为了恶心杰尼斯。

    到这个地步,在她心里,跟《周刊文春》已经是结仇的局面。

    但面对着深受打击的女儿,心中仍有一丝这是周刊在乱写的信心,喜多川玛丽与其说是相信近藤真彦,不如说是相信这个依靠着她的庇护的家奴,不敢挑衅她的权威。

    Matchy他不敢的。

    喜多川玛丽伸手去拿电话听筒,“我把Matchy叫过来。”

    藤岛景子看着母亲的反应,心里明白,这是母亲一贯的强势,让她不相信会被宠信的人背叛。

    只是,虽然心里体谅母亲的感受,藤岛景子心里还是有点失望,觉得母亲应该更加维护她。

    ……可母亲那样的人,心中的第一位永远都是她自己。

    这一点,藤岛景子从小就知道。

    母亲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藤岛景子一边看着母亲给近藤真彦打电话,一边在心里思忖,等下见了面,要想个什么办法,达成自己的目的。

    文春说近藤真彦和香江的女歌手有婚约,藤岛景子尊严受到冒犯,盛怒不已。不想跟那种人扯上关系,不代表能容许被他这样愚弄。

    但是,愤怒过后,她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大好机会,忙过来见母亲。

    母亲最看重的是Matchy的忠诚,一旦这份对他忠诚的肯定不复存在,那他就不再有任何价值。

    不仅如此,以母亲不容被冒犯的强势,绝对会让Matchy尝到恐怖的后果。

    追求她、又愚弄她,还接二连三带着她的名字在杂志上出丑。

    如果从前只是希望别跟近藤真彦扯上关系,事到如今,藤岛景子心里积攒的怒火与憋闷,已经到了不把他赶出杰尼斯、不把他赶出艺能界就不罢休的地步。

    ……

    晚上八点,杰尼斯事务所灯火通明。

    近藤真彦把车开到事务所楼下,心里打鼓。来时的路上,他所思所考的只有一件事,要怎么稳住玛丽桑。

    反正阿梅是香江的歌手,玛丽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人,更不能去对质。总之,要态度强硬的否认,一口咬定没有这回事!

    近藤真彦在心里暗暗发狠,决心一定要把这件事给扛过去。

    他和藤岛景子的事在香江已经炸开了好几天。一周前,他给阿梅打电话,本来想商量开事务所的事,结果,自己的计划不等展开,先被阿梅质问了关于那条新闻的事。

    近藤真彦心里发慌,强作镇定,想先稳住阿梅,试图在电话里解释是误会,但从香江追到东京的狗仔,收集了相当充分的情报,阿梅已经深信不疑。

    香江的狗仔怎么跟曰本的狗仔一样讨厌!近藤真彦心中恨恨。

    可是,香江的天后被一个过气曰本偶像愚弄,如今整个香江娱乐圈都为她不平,巴不得替她把近藤真彦给解决掉。

    阿梅在电话里异常平静,既没有吵闹,也没有和他纠缠不清。

    感情既然是她心甘情愿付出,事到如今追究也没有意义。但唯有一点,她无法容忍近藤真彦用“家”来做诱饵,诱骗她出钱买房子。

    她自小漂泊,向往能有个家,近藤真彦恰好利用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来骗她。分手的伤尤能疗愈,但想到东京有那么一套被当做“家”购入的公寓,她无法容忍。

    她表示,希望能跟他和平分手,并且将先前一起买的房子、以及投资的所得收益结清。

    近藤真彦必须要把钱一分不少、连本带利还给她。

    怎么会有把钱盯得这么紧的女人!

    近藤真彦想起阿梅在电话里要求他还钱时的话语,心里一阵烦躁。

    反正香江和东京隔得那么远,她总不能为了这一亿五千万日元放弃香江的工作到东京来讨债吧?就算她真的来了,东京正是他的地盘,跟理财顾问商量个对策,拖一时算一时。

    总而言之,先去应对玛丽桑那个可怕的老太婆。

    近藤真彦把车子停在停车场,迈进事务所大门。

    ……

    “我是和香江的歌手有往来,不过刚好是因为我和她的理财顾问是同一位,都通过那位顾问投资房地产。那位梅桑有来曰本发展的意愿,曾经和我商谈过关于曰本艺能界的事。”

    副社长办公室里,近藤真彦面对着满脸怒色的喜多川玛丽,还有旁边神情不善的藤岛景子,流利的把一早准备好的话给说出来。

    “至于婚约……这绝对是子虚乌有,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香江被传成这样。我绝对没有做过让人误会的事,或许是那位梅桑的什么策略,却被媒体误会了吧……毕竟东京和香江相隔这么远。”

    近藤真彦决定把婚约的事推脱成是阿梅在香江的炒作。

    藤岛景子看着近藤真彦信誓旦旦的表现,心中厌恶不已。厌恶的同时,不免又担心母亲会被他给说服,忍不住去看喜多川玛丽。

    喜多川玛丽面无表情,似乎在观察近藤真彦的话可信度有几分。

    “玛丽桑,请您一定要相信我。”

    近藤真彦顶着这对母女的视线,咬紧牙关绝不能松口,“我绝不可能做背叛您和Julie的事。婚约这种大事,我怎么可能胡乱许诺……”

    “铃铃铃——”

    这时,桌上的电话忽然响了。喜多川玛丽瞄了一眼,内线电话的灯在闪。她拿起话筒,刚听完第一句,脸色倏然一变。

    电话是杰尼斯的公关部打来的,说是收到了《朝日新闻》的预告函。

    有香江那边的大人物,买下了《朝日新闻》一整个版面,向近藤真彦讨要拖欠香江歌手阿梅的一亿五千万日元,并为欺骗了她的感情道歉。

    出钱来买这个版面的是香江一等一的人物,跟东京这边的不少大人物也有交往。《朝日新闻》不好拒绝那边,也不能贸然答应这种要求。只好打电话来求证相关的事实。

    《朝日新闻》那边表示,对方声称手里握有不少阿梅和近藤真彦曾有过婚约的证据。

    喜多川玛丽手拿着听筒,脸色铁青。

    藤岛景子在旁边看着,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么生气过。她下意识屏住呼吸。

    我向您发誓,绝对没有做!

    啪!

    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背叛您!

    啪!啪!

    我知道,只有Matchy你,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绝对忠诚的。

    以Matchy那点本领,如果撒了谎,绝对不会逃过我的眼睛——

    啪!啪!啪!

    前些日子,近藤真彦在她面前的各种表演、还有她在女儿景子面前的自信断言,各种片段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喜多川玛丽眼前闪过。

    每想起一遍,都犹如有一记巴掌甩在她脸上。回忆起近藤真彦信誓旦旦表过的忠心、殷勤的表情神态,她五内翻腾,头晕眼花。

    喜多川玛丽勉强跟电话那头说了句“我知道了”,克制着没有摔下听筒。

    放好了听筒,她扫了一眼站在下面的近藤真彦。他低着头,一副乖巧听训的模样。看到他这一副“忠实”的模样,喜多川玛丽恨到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离开办公桌,走到近藤真彦面前。

    “玛丽桑……”

    近藤真彦不明就里,试探着开口。

    啪!

    一记耳光,把他未说出口的话从嘴边打飞。

    喜多川玛丽年过六十,但身体强壮,冷不丁一记耳光抽过去,近藤真彦没防备,被打了个趔趄,耳朵嗡嗡作响。

    没想到会挨了一巴掌,他猛一下抬起头,可对上喜多川玛丽气势汹汹的脸,立刻软了下来。到这样的关头,他也不敢反抗玛丽桑。

    一旦决定了去当家奴,那不管发生什么,都只有老实承受的份儿。

    啪!啪!

    接连几个耳光对着他的脸抽过去,打他打得太用力,喜多川玛丽的手麻嗖嗖的。

    过去越是信任他、越是相信自己的眼光,喜多川玛丽就越是痛恨这个敢在她这儿耍心机、愚弄了她们母女的家伙。

    她满腔亟待发泄的恨意怒火,随手抄起办公桌上的东西,对着近藤真彦劈头盖脸砸过去。

    “玛丽桑、请您息怒!”

    近藤真彦不敢得罪势力庞大的杰尼斯,只得跪下来,一边求饶,一边承受来自喜多川玛丽的痛打。

    这副软脚虾的模样,藤岛景子看在眼里,更觉得恶心。

    心里恨不得母亲把这家伙痛打个半死,可到底记得母亲年事已高,为了母亲的身体着想,她还是上前去,阻拦道:“妈妈,别气坏了身体。”

    喜多川玛丽手里动作一停,看了一眼殷殷关切的女儿,心中更痛。

    她瞎了眼,竟然想把唯一的女儿嫁给这种家伙!

    “放心,Julie。”喜多川玛丽拍了拍女儿搀扶她的手,阴冷如毒蛇信子的目光扫向跪在地上求饶的近藤真彦,“我绝不就这么放过他。”

    这时,内线电话又响了。

    喜多川玛丽母女神情俱是一变,都隐隐担心又是一通坏消息。藤岛景子看了看刚铆足劲儿痛打了一番近藤真彦,此刻有些脱力的母亲,一手扶着她坐下,一手接起电话。

    “您好。”

    是公关部的负责人白波濑杰打来的。电话由藤岛景子接起来,他并不意外,只告诉她,杰尼桑和他之后会过去。

    放下电话,藤岛景子看看一片狼藉的办公室,跪在那里不敢抬头的近藤真彦。

    “妈妈……”

    喜多川玛丽闭着眼睛,“我会和杰尼说的。”

    ……

    不多时,办公室门被敲响,白波濑杰陪着喜多川扩走进来。两人不动声色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办公室,还有跪在那里的近藤真彦,表情都很自然,毫不意外。

    “杰尼。”喜多川玛丽强作镇定,和弟弟打招呼。

    喜多川扩看着姐姐气急攻心后变得灰败的脸色,看了一眼还跪着的近藤真彦,不紧不慢地说:“Matchy,YOU退社吧。事务所会和YOU提前解约。”

    “只是退社还太便宜他。”

    喜多川玛丽恨恨,“今后,不准他再出现在艺能界,和电视台那边也协商,今后所有电视节目,都不许出现和他有关的影像,已经发行的唱片也要全部废盘……”

    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把近藤真彦这个人在艺能界存在的痕迹给消抹掉。

    当下的人或许还会记得这个名字,但只要没了影像和唱片,要不了几年,后面的人就不会知道这么个偶像。

    “这么想很合适。”喜多川扩也赞成。

    “不过,”他话头一转,提起自己的来意,“在退社之前,还要让他开一场新闻发布会。”

    “YOU要承担起这一切骚动的责任,明白吗?”

    喜多川扩喜怒不形于色,这样更让近藤真彦感觉到恐惧。

    “还要全盘否认所有关于和Julie之间的传闻。”

    喜多川玛丽迅速补充一句,“从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过要招赘近藤真彦的打算。”

    听到姐姐这句话,喜多川扩心里一动。

    近藤真彦这人唯一的优点就是听话,玛丽想把女儿嫁给他,打的是什么主意,喜多川扩心里不是不知道。

    他还有大把的精力能用在选拔新人、制作偶像上面,玛丽这么急切地想要确定景子继承人的身份,喜多川扩想起来,也不是全然不在意。

    精力旺盛的王朝统治者,最忌惮的莫过于赤果果的想要取而代之的野心。



    从大赏事件,杰尼斯被迫以退出所有奖项评选为代价平息业内的怒火。再到今天这个下不来台的局面,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喜多川玛丽的私心作祟。

    明面上的罪人是近藤真彦,当然、他也绝不无辜。

    但归根结底,会让这样的跳梁小丑接二连三损害到杰尼斯的名声利益,还是因为喜多川玛丽的急功近利。

    喜多川扩没有自己的儿女,家族企业,将来如果传位,景子是第一人选。但玛丽过早表现出的继承人位置已是景子囊中之物的态度让他不痛快。

    除此之外,这次的事,景子被夹在玛丽和近藤真彦之间,听凭玛丽的摆布,她所表现出来的无主见无能力,也不像是个有什么雄才大略的人。

    喜多川扩想到这些,心里不痛不快。但是,他把想法都先按捺在心里。当务之急,是把事情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

    先召开发布会,让近藤真彦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当场谢罪、宣布退出事务所。此后,再跟媒体方面施压,让他们减少后续的报道,即使要报,也要往近藤真彦身上引。

    反正近藤真彦必须要退出艺能界,并且不准他以任何形式再复出。

    没有了这个人,时间一久,大众会淡忘、并且接受这个被修补过的记忆。

    “我和NTV取得联系,获准了明天下午四点钟的时段,召开紧急记者会。”白波濑杰在这时适时开口,“今天晚上,NTV就会在节目里用走马字幕进行预告。”

    “报纸那边也打点过,明天的早报也会刊登发布会的消息。”白波濑杰做事雷厉风行。

    喜多川扩安排完了一切,扫了一眼跪着的近藤真彦,“You明白了吗?Matchy。”

    近藤真彦不敢多说话,只能磕头,“……明白。”

    杰尼和玛丽,姐弟两个三言两语,就把他从艺能界踢出去。近藤真彦跪在那里,浑身发冷,只感觉到正被自己曾渴望得到的那种力量无情碾压。而他无力反抗。

    白波濑杰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打量他的脸,“Matchy的脸受伤了?”他面无表情看着近藤真彦,语气平静,“明天的发布会,化妆师可有得忙了。”

    “具体的事情,我会去安排的。在发布会开始之前,Matchy只要先留在事务所好好休息就好了。”

    “反正,”他嘴角露出些许嘲讽,“有公关部的各位为你彻夜加班,庞大的工作量当中,也包括替你准备要在发布会上说的话。”

    白波濑杰最瞧不起这种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家伙。这种从头到尾都依靠事务所的家伙,也不想想,自己得到过的一切都是怎么来的。

    他轻飘飘的讽刺,近藤真彦像只被吓破了胆的狗,不敢言语,夹着尾巴,被白波濑杰用一条看不见的绳子拴着脖子,拖着离开了办公室。

    只剩下姐弟两个,还有藤岛景子。

    近藤真彦离开,喜多川玛丽强撑的那口气一松,才开始感觉到浑身无力,头晕眼花,五脏六腑都在作痛。

    明天要去趟医院……

    她心里正盘算,喜多川扩开口,安排道:“明天的发布会,Julie,You也到场吧。”

    喜多川玛丽听到这话,感觉又挨了一巴掌,痛觉更深。

    藤岛景子忽然被点名,有些迷茫。

    喜多川玛丽不能容忍女儿和近藤真彦同时出现,强撑着要出言阻止,却被喜多川扩给打断,“就以事务所经理的身份,堂堂正正向到场的媒体介绍即将出道的新组合。”

    要把近藤真彦彻底踢出大众视线,除此之外,还要想办法把之前在喜多川玛丽的默许下沸沸扬扬的“婚约”给清除干净。

    喜多川扩对玛丽产生了不满,但毕竟姐弟两人仍是最亲密的合作伙伴。虽然不太中意景子的才能,她却也是目前来说的继承人第一人选。不论如何,也要先替她把这件事给挡下去。

    “替光GENJI伴舞的候补组合‘平家派’,从里面挑选几个孩子出道。就在明天的记者会上宣布,请到场的媒体们多多关照,帮忙多多宣传。”

    喜多川扩看着藤岛景子,叮嘱:“You是因为要熟悉偶像的业务,所以才和Matchy接触过几次,从来没有过和他交往的打算,是媒体搞错了。只不过,You信奉幕后人士不走到台前的规矩,认为是流言就会不攻自破,所以从不关心和自己有关的报道。”

    不管大众信不信,媒体又信不信,反正这就是事实,并且只能成为事实。

    喜多川扩不仅是要借着让新的偶像组合出道来替藤岛景子把事情压下去,同时,也是要借此,给藤岛景子一个展示自己是否有才能的机会。

    喜多川扩从选拔新人、再到偶像的制作,各方面都深度参与。他心目当中的后继者,能力可以稍微逊色一点,但一定要能继承他的理念。

    既然玛丽急于让景子往继承人的位置上靠,那就让景子先拿出些许堪当大任的才能。

    藤岛景子转惊为喜,“是的。”

    喜多川玛丽在一旁,也心生欣慰。藤岛景子第一次被点名在公开场合以经理的身份公开露面,这也是杰尼对她的一种承认。

    这次因为近藤真彦出了大丑,总算在最后有了点安慰。

    “那么,”喜多川玛丽关心正事,“要让哪几个孩子出道?”

    喜多川扩把玛丽的种种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他想了想,“松元君、石川君、山口君、再加上长野君,明天一早通知他们。”

    “还有一件事。”

    喜多川玛丽脸色一沉,“明天的发布会,不许文春的人来!”

    从大赏事件起,连续撕咬杰尼斯三次,这个仇结得太深,已经无法修补。

    ……

    为免节外生枝,新闻发布会的地点,就定在杰尼斯事务所一间连夜布置出来的大房间里。

    下午三点半,一身黑色西装,垂头丧气的近藤真彦坐在发布会隔壁的小房间里等着。被喜多川玛丽打伤的脸,涂了厚厚的粉底,跟脖子成了两种不同的颜色,看着像艺伎。

    白波濑杰和他形影不离,盯着他,让他把谢罪要说的话都提前记好。

    这一间房间里,近藤真彦灰头土脸,只等着被架上行刑台。隔壁的另一间房间里,突然被通知说今天就要出道的四个JR,此刻正坐立不安。

    平家派是由杰尼斯的练习生们组成的组合,这些练习生们被分成两队,一队负责为光GENJI伴舞,另有一队负责参加杂志的拍照、采访。

    两队加起来的平家派,是一共有十五名成员的庞大组合——去年还是十六人。有个叫野口隆史的少年,不久之前才刚刚和事务所解约。

    松元治郎、石川彻、山口达也、长野博。

    一大早,四个少年忽然接到通知,被叫去了事务所,一向负责JR们的统筹经纪人、喜多川扩、还有藤岛景子一起出现,告知他们,四个人即将正式出道。

    不等反应过来,四个人就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做起了等下开出道发布会的准备,到下午,换好了只在舞台上才穿的服装,坐在这里等着发布会开始。

    当偶像的,出道和不出道天差地别。突然间天上掉下个馅饼,四个少年都有些不知所措。

    紧张、兴奋、迷茫。除此之外,还有些许跟先前的“平家派”组合里另外几个队友分开的不舍。

    这种不舍的情绪,在出道之前最为纯洁。

    ……

    时间一到,工作人员去敲平家派少年们的房门。四个少年被藤岛景子带着,在快门声和闪光灯的洗礼当中,走进了发布会场。

    发布会一开始,藤岛景子率先跟媒体打招呼。

    “辛苦各位前来,我是杰尼斯的经理藤岛景子。”她春风满面,对着在场的记者们自我介绍,“从去年起,我已正式入职了事务所。”

    接着,又介绍起了坐在她旁边的四个少年,“这是决定要出道的新组合‘平家派’,希望各位能够多多关照。”

    四个少年跟着她一起欠身。之后,由平家派的队长松元治郎起头,四个人轮流做着自我介绍。

    到场的记者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今天一早,《周刊文春》的预告已经挂满电车的车厢,放在书店里最显眼的地方,此时此刻,全东京都知道了近藤真彦在香江做的好事。

    预告出来的当天,杰尼斯宣布要开发布会,竟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为了宣布要有新组合?

    “景子桑!”

    众人都在猜测时,一名记者率先举手,“能请您谈一谈关于文春预告的……”

    来了来了!

    有一个人开了头,其余的记者们纷纷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围了上来。不过,在场的工作人员们却并未出言阻止,默许了事态的发展。

    “是的。”

    藤岛景子得体一笑,不过,对着记者,显露出一点不擅长应对采访的羞涩,“相关的事情,我也已经听说过。今天的发布会,向各位介绍新的组合是其一,还有其二。”

    说到这儿,她语气一顿,房间的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近藤真彦和白波濑杰一前一后走进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

    坐在电视机前看直播,也能感觉到响彻场内的快门声和刺到人睁不开眼的闪光灯到底有多激烈。

    “正戏来了。”

    站在电视机前的壮汉,嘀咕了一句,说的却不是日语。

    这是一家位于新宿的麻雀店的二楼,不大的空间里,此时此刻,或站或坐了三五个青壮男子。

    他们都是在新宿活跃的由华人组成的帮派成员,这些人都是些偷渡客,下手狠辣,连曰本的极道也对他们忌惮三分。

    前几天,这个帮会接到来自香江的某位大人物的委托,要他们帮忙,向这个叫近藤真彦的家伙讨债。

    电视机里,一身黑色西装的近藤真彦,在发言桌前坐下。和满面春风的藤岛景子比起来,另一边的近藤真彦却是一副死到临头的灰败模样,还没说话,就先冒冷汗。

    他磕磕绊绊,声音低沉,“各位好,我是近藤真彦。关于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给各位添了麻烦……”

    近藤真彦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媒体面前,这个在艺能界早已失去了价值的偶像,此时此刻,在记者们的刺探当中,正要化作媒体狂欢时要点燃的火把。

    “世面上,流传着一些关于我和近藤桑的传言。”

    藤岛景子侃侃而谈,“我身为幕后人士,遵守不走到台面上来的规矩,所以一直没有接受过采访,本以为不实的流言会自动平息,没想到会为各位带来困扰……”

    她把喜多川扩教给她的那番说辞,添油加醋又说出来。

    她烦透恨极了近藤真彦,绝不可能留一丝情面,在表明了自己是懒得理会流言后,言语之间,又暗暗指责是近藤真彦借着假新闻招摇撞骗。

    除此之外,藤岛景子又借着要出道的平家派再三强调,自己是不在台前出现的老派黑衣人,今天如果不是要参加平家派的发布会,她也不会露面。

    下面坐着的记者,未必有几分相信她的说辞。

    但这番切割的话说出来,却释放了一个信号:不必对近藤真彦留情。

    得了许可,近藤真彦立刻变成了一块丢进狼狗堆里的肉,狗仔们纷纷扑上去,一个接一个辛辣不留情的问题杀向他,势必将他啃食个一干二净。

    “Matchy,关于你欺骗香江女歌手感情、又欠了对方一亿五千万日元的事,要怎么办?”

    ……

    “Matchy,你炒作和景子桑的绯闻,是要借此机会寻求复出吗?”

    ……

    近藤真彦被问到冷汗淋漓,不敢回答、又不敢说谎,心里还知道,如果不把事情揽过去,发布会结束玛丽桑可能会要他的命,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

    头晕脑胀,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他忍不住拿手帕去擦。

    结果,忘记自己涂了厚厚的粉底,一擦,脸上的粉全花掉,露出被打伤的痕迹,看着人不人鬼不鬼的。

    台下的记者当中,发出一阵嘲笑声。

    一台破车停在那里,等待着它的就是被搬空捣毁的命运。接下来,众人越来越不留情面,围绕着各种辛辣的问题,开始了对近藤真彦的处刑、以及媒体们的狂欢。

    这画面被忠实记录,并且送到了此时此刻看着电视的大众眼前——

    也包括正看着节目的这几个帮派成员的眼前。

    发布会狼狈结束,近藤真彦当场谢罪,宣布退出事务所,并且永久退出艺能界。

    电视机关掉,一个帮派青年去跟坐在麻将桌前,不紧不慢把玩麻将牌的中年男子说话:“老大,被你猜中,这小子从事务所退出了。”

    “退不退出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另一个青年不明白。

    被称作“老大”的中年男子,看了看那个青年,“不懂吗?他退出事务所,不仅失去了依仗,同时,也切断了和外界的联系。”

    “在他退出事务所之后,再到建立新的联系之前,这段时间,这家伙是被孤立的。”

    中年男子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香江那边的大佬帮忙调查过,这家伙是趁着现在的东风赚了不少,不过,除了吃喝玩乐和买赛车,什么实际的也没做过。”

    近藤真彦为了入赘藤岛家全身心投入,本以为藤岛家会成为他的靠山和依仗,结果算盘全部落空。

    也就是说,这个身揣巨款的前知名偶像,现在就像是个怀抱着黄金走在闹市的小孩子。

    “不过,要晚几天动手。现在,他正是受关注的时候。”

    ……

    好不容易结束了拷问一般的发布会,近藤真彦在解约书上签了字,逃也似的离开了事务所。

    昨天晚上,喜多川玛丽气急攻心,今天一早就进了医院。否则,恐怕还要被她给狠狠揍一顿。

    近藤真彦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在心里暗骂,那个老太婆被气死最好!

    停车场那里,还有等着看热闹的媒体在停车场埋伏,他没有经纪人,又怕再生枝节,只好自己推挤记者,钻进车里。

    野蛮的态度,又把记者们给得罪了一通。

    但他已经全不在意,反正已经退出了艺能界,用不着再对那帮狗仔客气。

    退了也好!反正也没什么继续待着的价值了……他想着自己还能靠着投资能锦衣玉食,心里又痛快起来。

    他气呼呼回了家,结果,刚到停车场,就被几个看上去不是善茬的壮汉给围住,不由分说,把他拖到楼梯后面,一张麻袋套住头,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是谁?一定是景子那个丑女!

    近藤真彦努力抱住头,蜷作一团,承受来自壮汉们的痛揍,一边求饶,一边在心里骂。骂着骂着,失去知觉。

    ……

    刚引退就被揍成了大猪头,近藤真彦火大到极点,恨不能立刻拿钱去收买极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在医院里住了没两天,《朝日新闻》整版刊登的“香江歌手阿梅向近藤真彦讨要一亿五千万日元欠款,并为欺骗了她的感情道歉”正式发行,掀起轩然大波。

    不出半天,近藤真彦被打伤住在这家医院的事就传遍了住院部。

    墙倒众人推。

    近藤真彦不顾身体还没恢复,匆忙办了出院。回去的路上,雇佣的司机中途忽然在一道巷口停车,不等近藤真彦反应,前后左右上来三个壮汉。

    他想起被胖揍的恐怖,恐吓与求饶一齐出口。

    结果,对方却语气温和,用不那么流利的日语告诉他,他们是受人所托,前来谈一谈有关他拖欠阿梅小姐的款项的事。

    “我会还的……一定会还!”

    近藤真彦焦头烂额,只想赶紧甩掉这些麻烦事,斩断这些乱七八糟的线,“一亿五千万日元是吗……”

    “不对。”

    为首的那个帮派成员微笑着纠正他,彬彬有礼,“一亿五千万日元是阿梅小姐的欠款,另外,还有要付给我们的辛苦费。”

    “一共是……”他语气一顿。

    几人当中最凶神恶煞的那个,报上个数字,“两样加起来,一共是十亿五千万日元。”

    怎么可能?!

    十亿五千万日元,把他卖掉也不可能有!

    何况……

    “这是敲诈勒索!我要报……”

    警字还没有说出口,近藤真彦先发出一声惨叫。一把闪着银光的小刀,插在他的大腿上。

    ……

    车子往前行驶,去往未知之地。



    “杰尼斯新推出的那支偶像组合‘平家派’,定了要把唱片约签在索尼。”

    这天,岩桥慎一在唱片公司开完会,散了场,渡边万由美去找他。回了办公室,听她提起这件事来。

    “平家派。”岩桥慎一回忆了一下。

    他不怎么关注男偶像。

    渡边万由美提醒了一句,“就是那支被杰尼斯临时推出来吸引注意力的组合。……由事务所的景子桑全权负责。”

    “啊。”这下他想起来了。

    只不过,跟记忆一起复苏的,还有前阵子沸沸扬扬的近藤真彦被杰尼斯扫地出门、香江的歌手阿梅在《朝日新闻》买下一整个版面向他讨债的新闻。

    阿梅这名字,对岩桥慎一来说挺熟的,不仅如此,还听过不少诸如她背后的大佬势力强硬、得罪了她的人过后就吃了花生米之类的都市传说。

    传说中的香江娱乐圈大姐大。

    “香江人的行事手段,我可是第一次见识到。”渡边万由美想起来,不禁感慨。

    把不光彩的事直接放到台面上,这么激烈的手段,确实让身为曰本人的渡边万由美大开眼界。

    岩桥慎一只笑没接话。

    香江跟东京距离太远,信息不对等。所以,身在东京的人,也不会知道,这个他们眼里陌生的“阿梅”,非但不是什么小角色,还是个狠角色。

    现在这个年代的香江娱乐圈,各路黑恶势力横行,就算她不狠,她背后的大佬们,哪一个都不是好惹的。敢动他们的摇钱树,只怕小命难保。

    至于阿梅要讨债的对象近藤真彦,岩桥慎一根本不放在心上。

    “近藤是咎由自取,如果不是大赏走错那一步,说不定还留在业界,也不至于有今天。”渡边万由美说到大赏事件,看了岩桥慎一一眼。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近藤真彦走到这一步,岩桥慎一功不可没。

    “不过,”她话头一转,“杰尼斯欲盖弥彰,业内的大家也不是傻子。听说玛丽桑现在还在住院……显然是被近藤给气的。”

    虽然业内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杰尼斯既然这么说,大家就配合着逢场演个戏。

    反正近藤真彦也好,突然出现在曰本大众视线里的香江歌手阿梅也好,都像是丢进水里的大石头,当时掀起大浪,石头总会沉底,随后,水面仍将回归平静。

    这些沉了底的石头不会有人在意,但却要跟杰尼斯继续在业内共事合作。

    “平家派要签在索尼?”岩桥慎一把话题拉回来,“这么看,杰尼桑给的出道规格不低。”

    “听说是补偿。”渡边万由美告诉他,“近藤的唱片约就在索尼,这次杰尼斯跟索尼协商,决定把他发行过的唱片全部废盘,对索尼那边造成的损失不小。”

    所以,这支临时组起来的组合,不仅是为了挡枪、为了给藤岛景子练手,还是为了“还债”。

    “听着怪可怜的了。”岩桥慎一一笑。

    渡边万由美也笑了笑,“杰尼桑那么深谋计算的人,怎么可能随便乱出招。”话头一转,“因为是抵债的组合,所以,制作方面全权委托了索尼。”

    “是吗?”

    “好像拜托给了酒井政利桑。”渡边万由美把情报告诉他。

    酒井政利是制作偶像的名手,不仅如此,饭岛三智还是从他手底下出来的。

    但渡边万由美话只说到这儿,没有再继续下去。

    说一半留一半,虽然有迫害猫的嫌疑,不过,岩桥慎一心里稍微一想,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平家派给了索尼,岩桥慎一的制作公司可以考虑推销曲子给他们。杰尼斯的偶像自带销量基本盘,把作曲家的曲子卖给他们是稳赚不赔的事。

    而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借着这个机会,去跟酒井政利搭线。

    岩桥慎一计划要制作的那个大型企划,需要有宽广的制作人脉来支持。酒井政利这种从偶像到流行再到演歌无所不包的制作名手,能争取得到,就是最好的帮手。

    要争取音乐制作人的支持,光靠收下了从他那里出来的职员这层关系还不够。

    虽然到现在为止,他对企划的想法还停留在脑海、以及草稿里,尚且没有整理出一份清楚到书面上来的企划。

    但这样牵连甚广的企划,没有直到万事俱备了再去找东风的道理。渡边万由美未雨绸缪,岩桥慎一也接下她的这份建议。

    ……

    过山车减速,回到原地。

    一度空白的大脑,色彩渐渐恢复,岩桥慎一听到耳边的声音,“没事吧?慎一君。”转头一看,是中森明菜神情开朗的脸。

    岩桥慎一机械地点头,回过神来,“……还好。”

    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

    同样是坐过山车,中森明菜就全程若无其事尽情享受,事后还能笑眯眯地对他送上安慰。岩桥慎一就只能在排队时就开始做心理建设,做完了才发现心理建设压根什么用都没有。

    唯有此时此刻收到的来自女朋友的慰问才是真实的——虽然她笑得厉害。

    还好只是大脑空白、不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已经结束,没有发生什么全程狂叫、头晕目眩、最后被女朋友搀扶着下车之类的事。

    也正是因为没有发生,以至于岩桥慎一好了伤疤忘了疼,走出去一段时间以后,竟然隐隐开始琢磨,下次再来坐过山车的时候,要“一雪前耻”,战胜这吞噬勇气的钢铁大蛇。

    三月中旬,虽然夜里气温还有些低,但白天舒适宜人,出来约会刚刚好。两人相互对了对行程,选了个不是星期六和星期天的平日,一起来游乐园玩。

    一起去游乐园,这事很久以前就约定好了,总算能兑现,中森明菜期待满满。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还在电话里给岩桥慎一出谋划策,告诉他第二天的约会要穿什么样的衣服。

    出发前劲头十足,进了游乐园,她更是像个人来疯的小孩,巴不得拉着岩桥慎一从南走到北,再从白走到黑。各种项目玩个遍,不到闭园绝不回。

    全身心沉浸在玩乐当中的桃浦斯达,都不用做什么伪装,看着跟普通女孩子没什么两样。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被发现。中途,跟两三个结伴的女孩子迎面遇到,对方跟他们擦肩而过又追上来,试探着开口:“请问,是中森明菜桑吗?”

    一个负责搭话,另外两个就悄悄拿眼神去偷瞄他们两个。

    中森明菜“诶”了一声,“我和明菜桑很像吗?”她若无其事的装傻,顺便拍了岩桥慎一一把,拉着他当演戏用的工具人,“我就说我们两个有点像吧?”

    “……”

    岩桥慎一努力维持面部表情不崩坏。

    对面的女孩子本来就不怎么确定,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更是打消念头,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有点扫兴的离开。

    差点被认出来的桃浦斯达悄悄松一口气……还没有松完,听到还没走远的几个女孩子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明菜桑才不会这么俗气呢……”

    “……”

    岩桥慎一努力忍笑。中森明菜自己也处在想笑又怕露馅的状态,结果,偏过头看到他憋笑的脸,先不高兴了,拿肩膀去撞他的肩膀。

    “明菜桑才不会这么粗鲁。”

    岩桥慎一学着刚才那几个女孩子的句式打趣她。

    中森明菜使劲儿瞄他,“那可不一定。我其实又俗气又粗鲁。”

    “是吗?”岩桥慎一玩笑一问。

    她倒是认认真真点头,“嗯嗯。不仅如此,还有很多不可爱不讨人喜欢的地方,是个很麻烦的女人。”

    “听着怪吓人的。”

    “是吗?”这次换中森明菜反问。她倒是大方,“不过,现在才说被吓到可晚了哦。”

    岩桥慎一煞有其事的点头,“确实。”看了看她,跟她一唱一和,“所以没办法,只好照单全收了。”

    中森明菜笑逐颜开,抓着他的手臂,“走吧、走吧~”

    就带着这个劲头儿,拉着岩桥慎一陪她上山下海,把他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

    游乐园里玩一天,晚上再一起去吃饭。岩桥慎一从胖胖青年那里收集了不少餐厅茶馆的情报,正好跟她一起去探店。

    “慎一君什么时候搬家?”

    在预订好的餐厅里,两人面对面坐着。

    “这个星期六。”岩桥慎一告诉她,“该送去处理的都陆续送走了,要打包的也整理的差不多。”

    想起些什么,“你要是现在到我那儿去,可就不觉得整齐了。”

    一说去他那里,中森明菜忍不住去看岩桥慎一的脸。一边看他,一边又像是担心被他给猜到自己在想什么,岔开话题,“我把慎一君的地址留给音响店,星期六送过去。”

    “好的。”

    岩桥慎一答应着,也问她:“明菜桑搬新家想要什么?我也送点用得上的。”

    之前,中森明菜说自己也打算搬家,过后果真去给经纪人派任务,物色起了新的公寓。

    当艺人的搬家是常事,不红的哪天转红了要去住更贵的房子,红了的哪天跌入低谷,人气没了消费也要降级。

    除此之外,为了不被周刊记者或者狂热私生粉丝给盯住,时不时也要搬个家。考虑到这些,当明星的,往往红起来以后,先给家里人花大钱买新房子,自己却租房住。

    中森明菜说是要搬去离岩桥慎一的新公寓近一点的地方,倒也没有去楼上楼下的当邻居,最后选的新住址,离岩桥慎一那边,步行大概要走十几分钟,不近不远。

    “嗯……”

    中森明菜单手托腮,想了想,“想要厨房里用得上的东西。”

    “厨房里用得上的?”这个范围挺广的。岩桥慎一琢磨,“锅碗瓢盆之类的?”

    不说还好,一说就暴露出自己肤浅的对厨房的认识。中森明菜偷偷笑,也不为难他,“等我准备搬家,清点东西的时候,再告诉你要送什么。”

    “行啊。”这么直接反而痛快。

    两个人在这件事上的想法有够一致,都是以实用为主。

    岩桥慎一开车不喝酒,晚饭就没有要酒精饮料。

    反正时间还早,中森明菜又说想去跳舞,晚饭进行到一半,岩桥慎一给MAHARAJA打电话预订包厢。

    MAHARAJA之所以在一众豪华迪斯科里脱颖而出,一大法宝就是精致贴心。

    刚开店的时候,四处做活动用折扣吸引顾客、再邀请顾客办会员卡。办了卡以后,时不时来个生日祝福、定期优惠,有事电话一通协商解决,靠服务取胜,俘获顾客的心。

    岩桥慎一跟业内的人去应酬跳舞的时候没办会员卡,倒是在跟中森明菜去跳了一两次以后,为着方便,成了MAHARAJA的金卡会员。

    MAHARAJA是许多艺能界人士爱去的地方,老板贴心无比,还另外开辟了金卡会员专门的通道,只要交足钱,就能避开跟普通顾客打照面。

    谈个恋爱费钱,跟桃浦斯达谈恋爱那就更不用说。

    愉快的喵喵过以后,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也还是跟从前差不多。工作都挺忙,没空见面就打个电话,有点小空就趁夜深人静约出去喝喝茶、压个马路。

    时间再宽裕一点,就一起去吃个饭、跳跳舞。

    中森明菜从冈田有希子那里听来岩桥慎一是个跳舞高手的事,在过后亲自验货,得到证实。

    不过,说是相处模式没什么变化,但还是能感觉得到,面对彼此时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改变。对岩桥慎一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觉得中森明菜和他更亲、更近了。

    去MAHARAJA跳了会儿舞,岩桥慎一送中森明菜回家。

    车子开进她公寓的停车场,中森明菜看看他,“慎一君要不要上去喝杯茶?”

    一早见面来接她,黏在一起一整天,到了晚上,她还不肯和他道别。倒不如说,正因为在一起黏了一整天,此时此刻,她才更不想松手。

    这种对他的依赖,在喵喵过以后,体现的尤为清晰。

    “想喝点乌龙茶。”岩桥慎一说,解开安全带,和她一起走进电梯。

    一回生两回熟,到了她家,老老实实在沙发上坐着,等着她忙前跑后,把茶给送过来。



    ……

    中森明菜泡好了茶,端着茶盘过来。岩桥慎一看到并排放着的两只茶杯,觉得有意思。觉察到他的目光,中森明菜把茶杯放到他面前,“最近新买的哦。”

    这语气听着,像是在跟岩桥慎一炫耀。

    “是吗?”

    岩桥慎一看着她把另一只茶杯也放下。两只茶杯,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儿。她这点小心思,真是一点也瞒不住、也压根就没打算瞒着他。

    中森明菜连连点头,“本来想搬了家再买。”她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跟他絮絮叨叨,“不过,刚好出去逛街看到,就忍不住买了。怎么样?”

    “挺可爱的。”岩桥慎一说,“要是自己一个人,可不好意思用这么可爱的杯子。”

    中森明菜笑眯眯,“本来就不是给一个人用的嘛。”

    按说快要搬家,就尽量先不置办东西。可她一个人在代官山逛街时,看到情侣用的杯子,还是忍不住想买。把杯子带回来,端详看看,想着什么时候岩桥慎一过来,就用这对杯子给他泡茶。

    岩桥慎一越是稳重不动声色,她就越是喜欢准备这种明晃晃的东西。

    买了新杯子以后,中森明菜就像是在星期天得到了崭新的橡皮,就开始满心期待星期一到来的小孩子,只等着他过来,当面向他“炫耀”。

    她拉开厨房的厨柜,问道:“吃些什么点心好呢?”

    岩桥慎一伸手碰了碰茶杯的外壁,确认温度,“不用那么麻烦,我喝点茶就可以。”时间不早,明天还有工作。

    “哦。”

    中森明菜听出他是什么意思,一个人偷偷在厨房里鼓腮帮子,可惜岩桥慎一看不到。她在橱柜里翻来翻去,两手空空回来,在他旁边坐下。

    岩桥慎一看了看手表,忽然想起件事来,“昨天,我从唱片公司那边寄了新单曲给你。”

    按说今天就送到了。不过,两人今天光顾着玩,早把这事给忘到了脑后。

    “是‘蓝衬衫’那首?”中森明菜问。

    岩桥慎一笑她暗地里给歌曲起的这个名字,告诉她,“歌名叫《Eyes  to  me》。”

    “嗯嗯。”她敷衍点头,再提起来,还叫它“蓝衬衫”。

    岩桥慎一猜着她是故意的,放弃纠正,随便她怎么叫,“正式铺货还要再过两天,宣传碟一周前就拿到了,昨天印刷厂送了正式发行版本的样品过去,刚好寄给你。”

    单曲搭配的广告要到四月第一天才开始放送,单曲提前十来天发行,先自己卖着。

    有《LOVE  GOES  ON…》的成功,外界对乐队信心满满,这次收到的销售方的订单数目可观,印盘厂一口气先印了五十万张,从上到下,铆着一股子要大卖的劲头儿。

    “过阵子,我也要发新专辑。”中森明菜想了想,告诉他。

    新专辑一发,八周年的演唱会也紧跟着而来。她早就打算好,到时候,送演唱会的门票给岩桥慎一。

    明明当面送更方便,但偏偏岩桥慎一也好,她也好,都不想改变这种奇妙的沟通方式。

    “不过,我可不要关系者席的票。”岩桥慎一说。

    待在关系者席,像去参加幼儿园期末汇演的家长似的正襟危坐,这种演唱会看着可没意思。

    中森明菜直笑,“那我留出普通席位的票给你。”

    事先预留出的普通席位票,不用说,肯定是观看体验最好的位置。

    “我第一次和你见面,就是在演唱会上。”

    “琼·杰特桑的演唱会。”中森明菜没有忘记,笑着回忆,“琼·杰特桑在会场里宣布了要参加女子摇滚音乐节的时候,慎一君说‘成功了’。”

    “还邀请了你一起击掌庆祝。”岩桥慎一也笑。

    那时,他去劝说琼·杰特加入的时候,给她画了张饼,说要在曰本推广女子摇滚。

    音乐节成功举办过以后,参加了音乐节的乐队们,陆续签给了业内的唱片公司。当时还籍籍无名的几支女子乐队,在这几年里的发展也可圈可点。

    被岩桥慎一的年轻给吓到了的大姐头寺田惠子,她的乐队SHOW-YA现在风评极高。

    而在商业上,不算过后又通过乐队天国出道的DREAMS  COME  TRUE,最成功的是PRINCESS  PRINCESS。

    这支乐队在参加音乐节之前就被索尼给挖到了旗下,这会儿稳步上升,也只差一首现象级的流行曲把自己推上高峰。

    PRINCESS  PRINCESS签在索尼,DERAMS  COME  TRUE现在也签在索尼,不过,两支乐队分属的制作部门不一样,轻易碰不到面。

    对索尼来说,手下可称得上是人才济济。在乐队潮到来之前,它们就先预感到这种新的潮流,抢先一步下手了不少预备军,并且协助U-MIZ制作了乐队天国。

    在南沙织开启的偶像时代、山口百惠缔造的偶像神话之后,这次,索尼又抢占先机。

    可以说,那场音乐节打开了一扇窗户,让大众对“女子摇滚”这一在曰本国内的市场当中长期没什么存在感的形式有了更多的了解,进而也给了已经成团的女子乐队们更多的机会。

    在这之外,音乐节带起的话题和热度,也鼓励了向往摇滚却还没勇气行动的女孩子们。之后制作乐队天国的时候,参加节目的乐队当中,女性面孔不少。

    这些新生的力量,在通过节目、或者另外的途径进入乐界以后,会长出更多的果实。

    要是再办一次女子摇滚音乐节,能动员到的歌手、可以开办的规模,一定比第一次的时候更多、更大。

    那张给琼·杰特画的大饼,也真的烙出来了个样子。

    ……

    喝完茶,时间不早。岩桥慎一准备起身告辞。

    中森明菜送他到玄关。岩桥慎一还没换衣服,她却先拿起衣架上的外套。对上岩桥慎一不解的目光,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去看看邮箱里有没有‘蓝衬衫’。”

    岩桥慎一百分百确定,她是故意把这首歌给叫成这么个名字,“明天再去拿也可以。”

    “明天说不定会忘记。”中森明菜一只胳膊伸进外套袖子里。

    这副做派,俨然是在耍赖皮了。岩桥慎一把她孩子气的模样看在眼里,一琢磨,知道她在别扭什么。

    “明天我再提醒你一次。”他说。

    大概猜到了她的想法以后,岩桥慎一到底没去拿自己的外套。

    “明天……”

    中森明菜自己倒是先把外套穿好,人没动,只用眼睛一下下瞄他的脸,“真的要回去吗?”

    话说到这份上,哪还有第二个回答。

    岩桥慎一接下她闹别扭的小眼神,“留下的话,明天可要一大早就起来,回家去换上班的衣服。”

    总不能穿着约会套装去公司上班。

    “那我明天一早叫你。”话开了个头,中森明菜脸皮一下厚起来。

    岩桥慎一听了,没忍住笑。她的眼神就没离开过他的脸,看他这反应,迈上前一步,“慎一君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

    “故意等我说让你留下来。”

    岩桥慎一否认,“没有特意等着你这么说,但也有点期待你能这么说。”

    “说了和没说差不多……”中森明菜嘀咕。

    岩桥慎一伸过胳膊抱她,“那下次换我问,‘真的让我走?’,行吗?”

    中森明菜在他怀里偷笑,语气却一本正经,纠正他,“要是这么问了,我会回答‘不行’哦。真的想留下来,就拿出要留下来的态度,好好问‘让我留下行吗?’,这样才对。”

    “好的。”岩桥慎一从善如流,“让我留下行吗?”

    中森明菜哈哈大笑,刚才的小别扭也早就没了。岩桥慎一顺手替她把刚穿进去的外套袖子往下扯,“虽然什么也没有带来……又不能穿你的睡衣。”

    一这么说,就让她想起初次登门就躺在他的床上,等着他出去帮忙买东西的事。中森明菜像是要掩饰害羞、又像是要扯平回来,“那这次换我去给你买……”

    “还是算了。”岩桥慎一赶紧让她打住。

    大晚上的,让她跑出去给男人买东买西,这画风实在是怪怪的。

    将就一点,能用她的就用她的,用不了的就顺其自然好了。

    主意打定,岩桥慎一胳膊一使劲儿,像抱小孩子似的,搂着她的腰,把她抱起来,要往回走。

    结果,迈出去两步,中森明菜喊停,让岩桥慎一放她下来,先去把掉在地上的外套给捡起来挂好。

    岩桥慎一站在一旁看着,笑得肩膀都在颤。

    跟女朋友卿卿我我的时候,她却被掉在地上的外套给吸引注意力。此情此景,都能作为搞笑节目的环节来放送了……

    这个桃浦斯达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

    笑归笑,岩桥慎一看她挂外套,也想起件事来。走过去,掏自己外套的内袋,把钱包拿出来。

    说是什么都没带,但也不是真的什么也没带。

    中森明菜凑过去看看,“噫”了一声。

    岩桥慎一若无其事,接下她这有点夸张的反应,转头看看她。

    一早就跑出来约会一整天,当然要准备周到,以防万一。

    他若无其事,中森明菜借题发挥,“慎一君是不是一直都在想着那件事。”

    岩桥慎一选择避开这道锋芒,看着她,询问道:“行吗?”

    这男人怎么这么会装蒜——

    中森明菜又成了鼓着腮帮子的松鼠。本来就是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才反应夸张——刚才说要出去替他买东买西的时候,心里还想过这件事。

    但是,自己考虑,跟他从兜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感觉还不一样。

    刚才还打算要回去呢……

    岩桥慎一这样的应对策略,微妙的激起了中森明菜的一点反叛心理。她也不回答,先一步往回走。

    此事暂且搁置。

    ……

    决定了要留下,再回去就自在了许多。两个人转移阵地,挪到吧台那边。中森明菜检查库存,拿了曰本酒和下酒用的小鱼干。

    当歌手的,为了保护嗓子各种奇招都用遍的不少,从来不忌口的也大有人在。有歌手一晚上连续喝几十杯面不改色,隔天还能去开演唱会。

    中森明菜虽然不是那种无所顾忌的酒豪,但跟她一起吃吃喝喝,显然她也不是那种会为了保护嗓子各种小心翼翼的歌手。

    “稍微喝一点点。”她跟岩桥慎一说。

    虽然晚上不回家,倒是也没有放开了喝。嘴上说着稍微喝一点的中森明菜,也真的只准备了一小壶。

    岩桥慎一拿起酒杯,浅浅喝了一点,“我之前还以为,明菜桑是那种会很在意嗓子保养的歌手。”

    “那个大概是做不到的。”中森明菜这么说的时候,有一瞬的不好意思——是对于在这方面的自制力不怎么样的害羞。

    不过,也只有一点点而已,较之酒杯里的酒还要少得多。

    “我只是觉得,顺其自然就好了……”她对着岩桥慎一畅所欲言,“虽然歌手要保护嗓子,但如果要为了唱歌过分自我克制,那也很无趣不是吗?”

    “而且……”她欲言又止。

    “而且?”岩桥慎一感到好奇。

    中森明菜转过话题,她告诉岩桥慎一,“而且,我有时开演唱会,开演之前也会喝一点点。”

    岩桥慎一直觉本来跟在这个“而且”后面的是另外的话。

    不过,中森明菜显然还不想说,他也不好过分追问。倒是她说的另一件事,岩桥慎一也是头一回听说,有点意外,“晕乎乎的登台吗?”

    “嗯……”中森明菜含混其辞,“刚开场的时候不是会紧张嘛。”

    这副神态表情,真是集合了自知不太好的理亏、以及别无他法的理直气壮,岩桥慎一忍不住要笑,打量她的脸。

    “怎么了?”

    “把你现在的样子记下来。”岩桥慎一逗她,“过后,我去看你的演唱会时,在你登台的时候好好观察一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真讨厌。”中森明菜吐槽他,扭过头不给他看。

    岩桥慎一点到为止,收下她的“真讨厌”,一点点喝着杯里的酒。一边喝,一边又觉得好奇,问道:“明菜桑该不会也有喝完了酒以后才录音的歌吧?”

    他没有追问到底,反而让中森明菜有一点失落。



    “没有哦。”

    中森明菜总算肯转回来看他,否认道:“没有那么做过。”

    “是嘛。”得到了个标准答案,岩桥慎一反而有点失望。

    中森明菜把他的反应收在眼里,故意跟他较劲儿:“慎一君好像挺失望的样子。”

    “一点点。”岩桥慎一大方承认。

    这么个会在演唱会开始之前先悄悄来一杯的桃浦斯达,他心里还真有点好奇,要是喝点酒再去录音,会有个什么效果。

    心里冒出这么个主意来,甚至真的有点想怂恿她试一试。

    当然,前提是要有首适合喝了酒再去录的歌。嘴上没再提合作的事,但岩桥慎一心里,一直没把这件事给放下。

    岩桥慎一认识中森明菜,真正开始试着去了解她,就是在录音室里听了她演绎过的歌曲以后。在试图去理解她的过程里,还伴随着对她才能的佩服。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感觉跟第一次听到美和酱唱歌时颇为相似。

    在对她这个人有了更深刻的认识的同时,岩桥慎一也因为见识过她得天独厚的才能,对她充满期待与信心。

    从前,和她的工作没有交集,还只是停留在欣赏的阶段,没有实在的考虑过。

    但现在,真的有了个可能会合作的机会,岩桥慎一考虑的多了,就更希望她能在舞台上发光发热,发挥她的创作才能。

    “明明是个制作人,却希望歌手喝了酒以后去录音。”

    岩桥慎一游刃有余,把话接过来,“偶尔来一次倒是无妨。如果次次都喝了酒去,那就要发火了。”

    “要求还真多。”中森明菜吐槽他。

    这样麻烦的制作人,就有点想故意次次都喝了酒去录音室,把他给好好气一顿。她就是这么个脾气,对上看不惯的事,就算是给自己讨苦头,也想着把对方给整一下。

    就算这个“对方”是岩桥慎一。

    ……大不了过后再好好道歉和他和好。

    挨了她这么一记,岩桥慎一唯有笑而已。

    中森明菜把酒杯送到嘴边,心里却想起刚才对着岩桥慎一欲言又止的话:而且,我也没有打算一直都唱歌。

    喜欢唱歌是不假,但她并没想过一直都当个歌手。中森明菜心里,所思所想的“未来预想图”,是在结婚的同时宣布引退,当个家庭主妇。

    照顾丈夫,参加孩子的入学式,积极参加片町会的活动,和片町里的太太们一起活动、下午的时候骑着自行车去超市抢购打折的蔬菜。去卡拉OK聚会的时候,点新出来的歌手们的歌,高高兴兴唱一遍。

    但这些话,现在要说给岩桥慎一听,时机显得不合适。

    ……

    酒喝完,中森明菜让岩桥慎一先去浴室。

    第一次在她这儿留宿,岩桥慎一其实也颇为拘束。喝完茶以后,想着直接起身告辞,倒也不是狡猾的欲擒故纵,无非为了把主动权交到中森明菜手里。

    岩桥慎一泡在她的浴室里,用了她的沐浴露。

    出去玩绝对是个体力活,游乐园里上山下海,晚上还去蹦迪,刚才不觉得,热水里泡一泡,身上就开始觉得乏。

    他泡在热水里,听到外间有动静,毛玻璃门上,映出中森明菜的身影。

    “我放在门外了,慎一君试一下行不行。”

    她匆匆进来,又迅速出去了。

    岩桥慎一从热水里出来,洗脸刷牙。门外的洗衣筐里,放上了要换的浴衣。是中森明菜的。

    出来混迟早要还,穿女装的这一天果然还是到来了——

    还好只是穿浴衣,她给找出来的这件底子又素净,倒也无所谓。

    浴衣的尺码挺暧昧,虽说如此,要穿她的,至多也就是比来去无牵挂好一些。岩桥慎一系好带子,简单收拾了浴室,回了客厅。

    中森明菜看他穿着不合身的浴衣,像要回敬似的,站在那里,瞄着他发笑。

    岩桥慎一面不改色,催促她:“明菜桑不去洗吗?”

    中森明菜冲他皱了皱鼻子,抱着要换的睡衣,转身进了浴室。

    待在她这儿,等着也不知道做什么好。岩桥慎一自己一个人在起居室里转转,打量她的书架。

    上面放着不少漫画,像样的书没几本。他随手抽了本翻翻看,打发时间,等她洗完澡出来,跟着她回了卧室。

    卧室收拾得干净整齐,什么都井井有条,无可挑剔。她撤下床罩,整齐折好。

    中森明菜只有一个枕头,两个人睡,只好挤一挤。她倒是挺高兴,一躺下,就往岩桥慎一那边靠。

    岩桥慎一伸手抱住她,把她搂在怀里。

    人虽然紧紧挨着,却没有办法更进一步的动作。

    “不让做。”中森明菜心里还闹别扭,觉得被他给摆了一道。越是这样,就越不让他如愿。

    她笑眯眯的把鼻尖贴在他锁骨附近,像个恶作剧的孩子,故意如此。

    “……”

    这比被赶下床去睡地板可要刺激多了。

    岩桥慎一吃瘪,中森明菜开始觉得痛快,离开他的怀抱,凑到他脸前,“慎一君是不是一直在想着那件事。”

    “……”岩桥慎一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这副模样,惹得中森明菜劲头儿更足,两手捧住他的脸,使劲儿盯着他看,“就知道。”占了上风的人无所畏惧,“我还在你的床底……”

    她嘴一快,话说了一半,才意识到把自己的小发现给说出来,一下打住。

    岩桥慎一开始觉得好笑,抬手握住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床底怎么了?”

    他对中森明菜的个性清清楚楚,不问她正好,一问她,胜负心被激起来,势必要一口气把话给说完。

    果不其然,她气势汹汹,凑到他耳边,“真色。”

    岩桥慎一叫她逗得直笑。

    两个人挨得近,他笑得厉害,那种震动也传给了中森明菜。她手贴着他的肩头,心里开始觉得故意这么对他有点不好意思。

    岩桥慎一豁达开朗,并不为这样的小事计较,不如说当成是她在撒娇。

    中森明菜放弃跟他闹别扭,“啪”一下,倒在枕头里。岩桥慎一转过头,和她脸对着脸。她手一伸,绕到岩桥慎一身后搂住,嘟起嘴巴。

    岩桥慎一会意,凑过去亲了亲她,接住她的身体。

    不让那么“抱”,普通的抱一抱也挺好的。今晚,两人用了同样的沐浴露,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我知道慎一君是想让我留下你。”中森明菜让他抱着,嘀咕道。

    当时觉得岩桥慎一是在装蒜,过后想一想,就明白,他从来没在这里留宿过,所以才把决定留宿的时机交给她。

    中森明菜心里谢谢他这种尊重,但还是不高兴,“有时候,很不喜欢你这么周到。”

    “嗯。”岩桥慎一听着。

    中森明菜和他解释,“不是在怪你哦。但……”过于周到,反而有种莫名的距离感。

    岩桥慎一猜出她未能说出口的后面的话,“那下次,我就会主动问:‘让我留下来,行吗?’。”

    “现在就开始想下次。”

    中森明菜偷笑,话说开了,心里舒服,却又开始觉得懊恼,“不过,我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没关系。”岩桥慎一说,“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好。”

    她“嗯嗯”点头,嘴上却说:“要是太直接,那样会不会让你觉得厌烦?”

    “这个就不知道了。”

    岩桥慎一想了想,“不过,如果真的厌烦,就会告诉你。不会让你一个人在那里猜来想去的。所以,你就做自己想做的事好了。”

    “嗯……”

    中森明菜反过来对他说:“慎一君也一样。因为我什么都愿意听你说……”她语气一顿,笑道:“不愿意听的,就会告诉你。”

    虽然不一定是直接说,说不定会闹好大一个别扭……岩桥慎一心里悄悄补充。

    不过,还是答应着,“好。”

    两个人一早跑出去约会,玩了一整天。现在洗了澡,舒舒服服躺着聊天,再加上喝了点酒的微醺,不知不觉,都有点犯困。

    没有带过来的东西都极有必要,但唯一带在身上的东西却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那个就先留在你这儿好了。”岩桥慎一说,“给你保管,下次用到的时候再拿出来。”

    他一本正经,中森明菜嫌弃道:“为什么我要保管那个……”

    不过,抱怨归抱怨,还是把它给放进了抽屉里。一边放,一边想到,自己最多再有个一周就要搬新公寓。

    那到底是要带到新家那边去,还是要在这一周之内再让他过来呢。

    中森明菜到底累极了,迷迷糊糊想着,进了梦乡,呼呼大睡。岩桥慎一穿着不合身的浴衣,有点睡不着,又爬起来,回归来去无牵挂模式。

    直到这时,想起这个夸下海口要早点叫他起来的桃浦斯达没有调闹钟……

    他轻手轻脚绕到床那边,去拿闹钟。床头昏暗的灯光分给梳妆台一点,照得那边影影绰绰。

    梳妆台上,放着个透明的香水盒子。

    岩桥慎一走近了看看,是他在中森明菜生日那次的《夜晚劲爆录音棚》后台,匆匆折来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折纸小猫待在透明的盒子里。送这只折纸小猫给她,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岩桥慎一看着折纸小猫,忽然体会到来自中森明菜的一股贵重心意。他躺回中森明菜身边,她睡得很熟,小小一只的人蜷成一团,睡相像个小孩子一样。

    他盯着他中森明菜的睡脸看了看,觉得她又可爱又可怜,伸手摸摸她的头。

    ……

    隔天不光岩桥慎一要去上班,中森明菜早上开始也有工作。

    大本经纪人等会儿还要过来接她,岩桥慎一不好久留,还要早点回去收拾一下,准备上班。本来想着早饭不麻烦她准备,但中森明菜却问他:“慎一君早饭都吃什么?和式还是西式?”

    一大早有个人问他要吃什么,这感觉还挺新鲜的。岩桥慎一对着这样的中森明菜,说不出“回去再吃”的话。

    趁他洗漱的空当儿,中森明菜就准备了简单的早饭。

    “慢走哦。”

    吃完饭,岩桥慎一告辞。中森明菜送他到玄关,看到自己的外套时,忍不住笑了一下。昨天晚上跟他闹的别扭,一觉醒来,烟消云散。

    “别忘了邮箱里的‘蓝衬衫’。”岩桥慎一提醒她。

    被中森明菜给叫了一整晚,他举手投降,跟着改口叫“蓝衬衫”。

    结果,这次中森明菜却一本正经纠正他,“歌名是《Eyes to me》哦。”

    这百分之一百二是故意的。岩桥慎一去看她,却看到她笑成一团的小脸。到这份上,随便歌名是什么都无所谓了。

    “我回去了。”岩桥慎一穿好外套,换了鞋。

    中森明菜点点头,冲他挥挥手,“今天加油哦,社长桑。”

    被她给叫成“社长桑”,岩桥慎一忍不住笑。——说不定,他的笑点就长在中森明菜一本正经的这句“社长桑”上面。

    ……

    “社长桑。”

    岩桥慎一到了公司,职员们见了他,纷纷和他打招呼。一被这么叫,就让他想起今天早上的中森明菜。

    不过,被别人这么叫,“社长桑”就没有那种魔力了。

    他面不改色。

    上午九点半,有感情的司机饭岛三智敲开办公室的门,告诉他准备妥当。岩桥慎一打开抽屉,把准备好的几分歌曲小样拿上。

    今天上午,他和索尼的酒井政利制作人约好了要见面。

    先前,为了答谢他同意把饭岛三智送到唱片公司这边来,岩桥慎一跟他见过一次,简单打过一点交道。

    今天这次,是第二次见面。这一回再过去,还让饭岛三智跟着。

    酒井政利事务繁忙,手头由他负责的歌手一大把,从偶像到流行歌手,再到演歌歌手无所不包,但他却并不参与乐队的制作。

    DREAMS COME TRUE签在索尼,也从来没有在公事场合见过他。

    岩桥慎一踩着点,到的不早不晚。

    前台给酒井政利打电话,得了信儿以后,岩桥慎一领着饭岛三智进了电梯。

    酒井政利这会儿人正在排练室,倒是也不介意岩桥慎一这个其他唱片公司的负责人过去。

    进了门,里面除了酒井政利,还有另外两三个工作人员。

    而在其中,还有一名看着不像工作人员的年轻女性。



    岩桥慎一和酒井政利寒暄,一起跟着上来的饭岛三智,跟自己的前老板问好。

    招呼打了一圈,酒井政利又向他介绍了在场的另外的两三个工作人员。当听到其中一人是BURNING的经纪人时,岩桥慎一心里一动。

    一个经纪人,倒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大人物。

    只不过,之前才暗地里跟BURUNING发生了一点小摩擦,虽然顺利和解,全程也都是渡边万由美在处理,没有让岩桥慎一到台面上来。但是,对这家业内声名昭著的事务所,岩桥慎一比起从前,难免要多关注一些。

    BURNING的经纪人在场,如此说来……

    岩桥慎一的目光落到那名不像工作人员的年轻女性身上,猜测她是BURNING的人。

    黑衣人们之间的礼节告一段落,酒井政利想了想,对岩桥慎一介绍,“这位是演歌歌手村势真奈美。”

    被介绍到的村势真奈美,向岩桥慎一欠身行礼。

    岩桥慎一也向她致意,目光礼貌地扫过她的脸。

    她很美。

    村势真奈美穿着洋装,衣着打扮的风格,有点像是办公室里的粉领族。肩膀削瘦,西装穿在身上,其实并不怎么合适。

    不过,虽然是普通上班族打扮,但她在行礼的时候,举手投足间,仍能看出几分生涩的和服女性的模样。

    这大概是岩桥慎一刚才进来,第一眼看到她就觉得她不像是工作人员的缘故。

    演歌歌手出道之前,要进行相当全面的训练,除了唱歌之外,还有重要的一环就是仪态训练,尤其对女性演歌歌手,在这方面要格外严格。

    “藤村……抱歉,”酒井政利说到这,随口解释,“藤村是她的本名。”

    岩桥慎一点头表示理解。对当过演歌歌手、主动被动的了解过演歌的他来说,这些演歌界的事,清楚得很。

    演歌歌手当中,以本名出道的人不多,或者应该说,整个艺能界里,艺名出道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主流,直到近些年才有些变化。

    至于原因,可说的多得很,诸如从古时候、直到近代,大众艺能的从业者地位都很低下,所以需要起个花名。

    又或者需要拜师学艺的行当,入门以后,由师父给起艺名,实则也是一种成立师徒父子关系的仪式。

    而对现代的普通歌手演员来说,也可能是本名不够响亮、又或者用艺名不会扰到自己的日常生活……

    甚至在同样热衷风水的曰本,艺能界里还有认为起个好名字更容易红的大佬。

    岩桥慎一曾经的饭碗森进一,本名就叫森內一宽。反而是曾经跟他一起当过司机的拎包小妹坂本冬美,这个听上去像是艺名的名字,其实是她的本名。

    “藤村是猪俣公章老师的外弟子。”

    岩桥慎一正想着坂本冬美,酒井政利对着他说起这件事来。

    “啊。”

    他点点头,“原来如此。”

    村势真奈美和坂本冬美都是猪俣公章的弟子,两人都是在同一档由NHK主办的演歌歌手选秀比赛里脱颖而出。

    不过,拎包小妹坂本冬美是嫡传的内弟子,现在眼前这位村势真奈美是记名的外门弟子。

    和村势真奈美不期而遇。寒暄过后,酒井政利同她事务所的经纪人又说了几句,随即,这队人起身告辞。

    排练室里,只留下岩桥慎一和饭岛三智,酒井政利跟村势真奈美在唱片公司这边的经纪人。

    “我今年刚接手了这位藤村桑的制作权。”

    四个人在排练室的沙发上落座。酒井政利闲聊一般的,提起这件事来。他对待岩桥慎一的态度颇为松弛,很自然地就跟他就音乐制作方面的话题聊起来。

    如此对待他,实际上是因为酒井政利比起把他看作是唱片公司的负责人,更看重他音乐制作人的身份。

    “猪俣公章桑的弟子。”岩桥慎一随口回应,“就算是外弟子,也不一般。”

    酒井政利一笑,没有直接说,“藤村出道的单曲请来了船村彻桑作曲,石本美由起桑作词。不过,能有这样的资源,藤村的事务所功不可没。”

    周防郁雄发家之前,给北岛组组长北岛三郎当司机,也是个接触过不少演歌界人士、并且跟他们交往颇深的人。

    船村彻是北岛三郎的老师,在业界的地位超然。

    石本美由起岩桥慎一当经纪人的时候和他见过几次,他作为作词家,在演歌界也是塔尖的人。

    出道单曲就能请到这两人来制作,这阵容十分了得。

    不过,酒井政利特意提到村势真奈美的事务所,言外之意,是告诉他,猪俣公章并没有给这个外弟子出过太大的力、并且也不打算出什么力。

    “猪俣公章老师现在最钟爱的弟子,还是坂本冬美桑。”酒井政利提了一句,一笑,“不过,他的眼光也着实精准,坂本桑是当下风头最强的演歌新人了。”

    亲女儿跟丫头当然不能一概而论。

    岩桥慎一听着,并不提他跟坂本冬美认识的事。

    “藤村和坂本桑参加同一个节目,又被同一名老师相中。出道的时间,坂本桑比她早两个月。”酒井政利说,“不过,坂本桑现在是演歌新秀,藤村这一两年间却毫无反响。”

    让船村彻和石本美由起给保驾护航,也没有打出个水花来。

    “一两年都看不到希望,只能另想办法了。”酒井政利直言不讳。

    岩桥慎一一笑,算是回应他的率直,“所以,连制作权也一并移交到您这儿来了。”

    “我吓了一跳。”酒井政利的话听着像玩笑,但神情却一本正经的,“还从来没有经手过这样的歌手呢。”

    他点到为止,岩桥慎一也不能得知村势真奈美到底怎样的“与众不同”。

    他们两个聊着村势真奈美,村势真奈美在唱片公司的经纪人就在一边陪坐。这是个约莫三十岁,中等身材,体格偏瘦的男人,在这期间,一直保持沉默。

    “说归说,摆在台面上的事情还是很清楚。”酒井政利话只说一半。

    岩桥慎一会意,接过来,“要考虑路线问题。”

    “是这样。”酒井政利笑道。

    顶级的词曲作家、一流的事务所和唱片公司,这样都红不起来,那就只能考虑路线是不是出了问题,是否要进行转型。

    一过来,正事没提,先陪着酒井政利聊了一通关于这个扑街演歌歌手的事。

    岩桥慎一从来没听过村势真奈美是谁,更不知道她作为演歌歌手,这一两年里有过什么作品。真要说起来,他看待这个演歌歌手的事业,跟看待松本明子差不多。

    只不过唱演歌的歌手,就算转型也不能把人弄去当搞笑艺人就是了……

    何况这个村势真奈美,看着也跟搞笑这种词沾不上边儿。

    虽然只是偶然相遇,但岩桥慎一对她的印象颇为深刻。艺能界里不缺美人,但像她那样的,有点烟火气,削瘦、却微妙的有一丝肉感的美人,在曰本艺能界着实也不多见。

    村势真奈美的经纪人起身告辞以后,岩桥慎一才跟酒井政利进了正题。

    先前预约见面的时候,事先在电话里说起过此行的来意。现在,不等岩桥慎一伸手,饭岛三智恰到时机的把他带来的装着歌曲小样的牛皮纸袋递过来。

    “总之,请您这边听听看。”岩桥慎一递过去。

    杰尼斯安排偶像出道的手法,跟演歌歌手要想方设法在出道时打响第一炮,路子如出一辙。都是想方设法跟大牌合作,找一流的词曲作家。

    岩桥慎一带来的这几份小样,创作者都跟“大牌”这样的词沾不上边儿,心里清楚当出道单曲是没机会,所以,是冲着收进专辑里为目标挑选的歌曲。

    选专辑曲跟选主打单曲不是一回事,真正主打级别的好歌,一首也到不了这儿。

    他虽然对男偶像不怎么感冒,和杰尼斯非但没交情、还暗地里交锋过,但一点也不妨碍他抓住这种又能赚钱、又能趁机给他手下的词曲作家们打响名气的机会。

    塑料业界就是这么回事。

    酒井政利收下了这几份小样,不过,并没有当场听。

    排练室里有专门用的放映机和唱片播放设备——统统索尼出品。虽然索尼的娱乐部门和音乐部门各行其是,但在这种地方,倒是微妙的看出“一家人”。

    正如华纳还是“华纳先锋”的时候,处处可见“Pioneer”,而东芝EMI的歌手,则常有机会跟“Toshiba”的产品合作。

    酒井政利找出杰尼斯那边送来的平家派的影像资料。

    “想放给岩桥君你也看一看。”酒井政利对他说。

    画面里,四个穿着花里胡哨的、一看就是杰尼斯出品的演出服装的少年,手持着玩具光剑,如同在演出舞台剧一般的又唱又跳。

    “……”

    岩桥慎一不管看多少次杰尼斯偶像,都会联想到“蜜汁审美”这样的词。

    四个少年唱的是他们伴舞的对象光GENJI的热门歌曲《剣の舞》(剑之舞)。这份录像,是为了让制作方对他们有所了解。

    虽然是带着抵债性质送来索尼的组合,不过,按照惯例,只有音乐制作和发行权归索尼,组合在舞台上要怎么搞,全凭杰尼斯的魔性审美安排。

    魔性归魔性,但从上到下的一脉相承,喜多川扩可以说是在这十几二十年里,培养了曰本人们的这种“蜜汁审美”,让他们不知不觉接受这种画风、且只能接受男偶像这种画风。

    如此一来,就像是韭菜那样,割完一茬又有一茬,生生不息。

    养成偶像不算什么,养成粉丝才可怕。

    “感觉怎么样?”酒井政利问。

    岩桥慎一摇头,“我对男偶像制作完全没有头绪。”顿了顿,“不过,既然是杰尼斯的偶像,比较保险一点的做法,还是唱偶像歌谣。”

    反正这种组合自带基本盘,刚出道的时候,粉丝正好热情高涨,销量差不到哪里去。

    “不是歌曲制作。”

    酒井政利摇头,“是说看到这支组合,对他们的第一印象如何。”

    画面里,四个少年唱完跳完,最后又摆出颇为中二的、完成了打斗动作以后耍酷似的亮相。

    接下来,画面一转,从舞台变成了像是舞蹈教室的地方,四个少年站成一排,都穿着绣有“Johnnys”的朴素运动服,在镜头前依次自我介绍。

    “我是平家派的队长松原次郎……”

    少年对着镜头,说着自己兴趣爱好、喜欢的音乐之类的东西。

    酒井政利提出来,岩桥慎一也认真了一些。

    他倒也不是没有看出点什么门道来,但碍着这是其他公司的艺人,不好评头论足。现在,一个一定要听,他想了想,含蓄的说了句:“有种紧迫感。”

    “紧迫感。”

    酒井政利重复了一遍,神情郑重了许多。

    岩桥慎一一句话,点中了要害。

    酒井政利接收到这支组合,和四个少年见了面,看了演出的录像带,听了他们的试唱和音,第一反应是感觉到喜多川扩急于让他们成团的紧迫。

    这种紧迫感从上到下,不仅喜多川扩急着推出新组合,四个少年之间,也显得不是那么合拍,没有组合之间应该有的那种松弛感。

    当然,如此“紧迫”的原因,酒井政利心里也清楚,自然只字不提。

    岩桥慎一前几天联系到他,想要让旗下的词曲作家给平家派供曲。酒井政利挺乐意接触新的词曲作家,更兼还有吉田正树的面子和对这个年轻制作人的欣赏与好奇,不介意提供个机会。

    但是,给机会归给机会,酒井政利还是好奇,这个年轻制作人如何看待平家派。

    而现在,岩桥慎一的话,跟酒井政利的想法不谋而合。他在心里,不由得佩服起岩桥慎一这个精准的眼光。

    没有松弛感的组合,是天生笼罩不幸光环的组合。

    酒井政利心里这么想,却并不把平家派的未来放在心上,只打算专注于现在。——准确来说在,这支组合的未来从不在唱片公司手里,而是在于杰尼斯、藤岛景子手里。

    而他征求岩桥慎一的感想,也并不是要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关于平家派的灵感。

    不如说是借着平家派,对这个年轻制作人多点了解,顺便评估他在企划制作方面的能力。

    “对了。”

    酒井政利聊完平家派,若无其事的去拿了张纸过来。



    岩桥慎一过来拜访一次,正好被酒井政利抓壮丁,问东问西。

    不过,他倒是一点也不介意被这个老牌制作人给牵着鼻子走——或者应该说,这正是他默许的结果。

    在默许的范围之内,和酒井政利借着讨论扑街演歌歌手、即将出道的偶像,交换意见的同时,对各自的行事作风相互了解一下。

    现在属于谈论正题之前的“试探”环节。

    酒井政利这个人也有意思,不是那种一本正经坐在那里就事论事聊天的人,倒有点东一句西一句的,想起什么就是什么。

    岩桥慎一心里有底,于是安稳等着酒井政利去翻翻找找。接过他递过来的这张纸,纸上乱七八糟列出来了许多个名字。

    都春美、岸洋子、八代亚纪……知名的女性歌谣演歌歌手的名字被写在纸上,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看上去就颇为端庄古典的女性名字,诸如清子、雅子之类。

    “都是有代表性的演歌歌手。”

    岩桥慎一目光落到“八代亚纪”的名字上,随口一提,“八代亚纪桑作为爵士歌手也相当了得。”

    “八代桑是流行音乐的集大成者。”

    酒井政利称赞了一句演歌界的六边形战士八代亚纪,随着岩桥慎一的话,随手一指石川小百合,“小百合还是Horipro三人娘之一。”

    Horipro三人娘分别是山口百惠、森昌子、石川小百合。

    三个人同时作为偶像出道,中途转型去唱演歌的石川小百合如今正活跃,另外两位偶像则已经结婚引退。

    酒井政利是山口百惠的制作人,跟Horipro另外的二人娘也颇为熟悉。

    “我替森进一桑当经纪人时,见过昌子桑几次。”至于山口百惠,要见她实在难得很。除非给她的两个儿子当老师,或是成了三浦友和的知心好友,不然估计进不了她的家门。

    酒井政利随口说了一句,“昌子酱现在还和百惠有来往,她们两个是差不多的人。跟小百合就不是一路人。”

    山口百惠和森昌子或向往、或选择的都是结婚引退,回归家庭。石川小百合则恰好相反,为了躲开结婚就引退的路,特意选择了嫁给自己的经纪人。

    结果,嫁过去以后跟婆家关系紧张,原先冲着能继续唱歌才嫁的丈夫,也改主意劝她回家相夫教子。分居了一阵,今年一进平成,二月份,石川小百合快刀斩乱麻,宣布离婚。

    不仅爽快离婚,还落落大方的自我调侃,说自己是“进入平成年间第一个离婚的名人”,这样的做派,相当的洒脱。

    而且,这样的石川小百合,不仅不安于当个家庭主妇,还趁着泡沫时代的风,投资卡拉OK公司大赚特赚。

    虽然没见过她,但听说她的事迹,岩桥慎一心中先对她有了个头脑清晰、冷静的印象。

    “小百合的人生经历现在够丰富的了。演歌是苦中回甘的音乐,对演歌歌手来说,经历丰富是好事,结婚离婚,能让她更上一层楼。”

    酒井政利说起来,“从前的歌谣、演歌歌手们,多有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卖唱、看遍世情的经历,但今时今日,生计所迫去卖唱、而后被到店里去的音乐制作人相中,这种事几乎不会再发生了。”

    酒井政利谈及演歌的这番话,让岩桥慎一若有所思。

    演歌苦中回甘,所以人生经历丰富的歌手唱起来有味道。

    相反的则是对偶像的选拔,对偶像的基本要求是纯洁,所以要求偶像在被发掘的时候是白纸一张。一张白纸,而后由大人来决定在上面涂抹什么。

    “我之前似乎说过,我还没有经手过藤村那样的歌手。”

    酒井政利又提起村势真奈美,“岩桥君能看得出来吗?藤村有个七岁的女儿。”

    “啊。”

    岩桥慎一是真没看出来。

    酒井政利看着他错愕的神情,颇为满意,“我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藤村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出道之前,一直在秋田县的地方上当民谣歌手。”

    岩桥慎一得到这个情报,有一丝不解。

    曰本人的地缘情结相当重,东京之外的各地方上,地方电视台会选拔栽培自己的明星,当地人也会带着自豪感支持。

    来自东京的人气歌手远征到某地,刚好跟当地的人气歌手演出撞期,甚至会出现把东京来的歌手晾到一边,全力去支持本地歌手的程度。

    许多明星,是先在地方上家喻户晓,再带着家乡父老的支持,上京去打拼。

    岩桥慎一正纳闷,秋田虽然是曰本有名的穷乡僻壤,但村势真奈美在当地当了那么久的民谣歌手,现在上了京,出道竟然完全没有得到家乡父老的支持?

    酒井政利猜透他的想法,表情流露一丝古怪,“藤村在秋田当地是有些名气,不过,是有点特别的名气。”

    特别?

    酒井政利告诉他,“她在秋田的时候,和当地人结婚,生了个女儿,之后离了婚。……离婚的单身妈妈不足为奇,但是,离婚以后,男方想要和她复合,被拒绝就自杀了。”

    “……”

    二十七岁就已经有个七岁的女儿,离了婚的前夫还是复合未果自杀的。她本人在当地多少还算是个名人。

    岩桥慎一几乎能想象得出,在秋田那种难得有个大新闻的穷乡僻壤,众人会如何看待她、看待这样一件新闻。

    怪不得酒井政利说从来没经手过这样的歌手。

    他一时无语。沉默的同时,脑中下意识回想刚才见过的村势真奈美的模样。

    大概是在听了这件事以后产生的联想,他再回想起村势真奈美,觉得她周身带着一丝微妙的冷静。

    “在东京这种地方,殉情自杀是只要三天就会被扫进垃圾桶里的鸡毛蒜皮。但是在秋田,足够让藤村承受来自四方八面的猎奇目光。”

    酒井政利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男人轻易不会为女人舍弃生命,所以,一旦得知她有这样的经历,仿佛连同她这个人都变得神秘莫测、充满魔性的魅力。”

    岩桥慎一没有接话,但心里表示赞同。

    赞同的同时,他将酒井政利的话、“演歌歌手人生经历丰富更好”的制作信条、以及村势真奈美的个人经历给拼到一起,若有所思。

    愣神的一瞬,酒井政利先丢开刚才的话题,说起别的,“还是关于藤村的事,刚好,也想请岩桥君一起看一看。”

    酒井政利指了指那张写满了演歌歌手名字的纸,“是关于给她起个新艺名的事。”

    岩桥慎一看着这一堆名字,再想象村势真奈美的扑街销量和被送来酒井政利这里回锅制作的情况,心里有数,“要让那位藤村桑改个艺名重新出发吗?”

    “正是如此。”酒井政利回答。

    对出道失败了的艺人,重新改个艺名回锅,这在业界,算是个标准操作。

    先前还攒下了一点名气的,留着原来的艺名还有点好处,但对村势真奈美这种查无此人的歌手,带着前面这一两年的扑街成绩,有弊无利。

    重新改名再出发,还能冒充一把新人。

    “演歌歌手起艺名,倒是有几个固定参考的模式。”

    比如用自己老家的地名当姓,八代亚纪的“八代”,就是老家熊本县的八代市。

    村势真奈美是秋田县的仙北郡出身,不过,在老家的名声怪怪的,不好用关于老家地名的艺名——主要是用了也带不来什么好处。

    “除此之外,也有跟在已经知名的演歌界前辈身后,随着她们起名字的做法。”

    比如说分别从四个知名演歌歌手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相比之下,这个做法对村势真奈美的可行度要更高一些。

    “艺名还是要简单易写合适一点,‘村势真奈美’,说不定不少人看到这个名字,连读都读不出来。”

    酒井政利与其是在征求岩桥慎一的意见,不如说是让他帮忙用一用排除法,把行不通的名字给剔除出去。

    眼前是写满了演歌歌手名字的纸,聊的话题是演歌歌手的名字,岩桥慎一正好,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他计划当中的那个大型企划上面靠拢。

    “企划专辑?”

    酒井政利一边组合名字,一边回应岩桥慎一的话。

    从演歌歌手跳到偶像,又从偶像再度跳回演歌歌手,双方差不多结束了“试探”的环节。岩桥慎一开始提自己的正事,酒井政利也认真听着。

    “现在刚好是个有趣的阶段。”

    岩桥慎一和他说,“演歌被偶像挤占市场,但偶像本身也已经走起了下坡路,紧跟着到来的是乐队潮。”

    “乐队潮正是岩桥君引领的。”酒井政利一笑,又拼出来个名字,“橘香织里……”自己先摇头,“索尼现在正有个比藤村稍晚一点出道的‘香西香’呢。”

    香织里和“香”,都读作“Kaori”。

    撞名字不是不可以,但是,可以跟几十年前的老前辈撞,不能跟后辈撞。

    “偶像的锋芒虽然弱了,但仍是业界强劲的力量。即使演歌的市场份额被再度挤占,也还是主流的音乐形式。乐队尽管来势汹汹,却也做不到独揽江山。”

    岩桥慎一只当没听到“香西香”,自己说自己的。

    “是这样。”酒井政利点头,“换作战国时代,正好是大乱斗的时候。”甚至还一本正经的想了想应该对应哪几个势力。

    只要能忍得了他这个跳脱的、不着调的作风,那么就万事大吉。

    “这个阶段,世代交替没有停止,但旧有的风格仍旧受众广阔。”岩桥慎一说明自己的想法,“所以,我多少萌生了想要将这三者串到一起的想法。”

    他顺手把筒美京平这面虎皮拉出来当大旗,“会有这样的想法,灵感来源是过去拜访筒美京平桑时,京平桑提到,‘各种各样的音乐形式,都有完美融合的时候’。”

    “唔。”

    酒井政利正要再问岩桥慎一备选的另一个名字怎么样。话到嘴边,听到这番话,咽了回去。

    “所以,是要制作‘完美融合’的一张专辑?”酒井政利开始对这张企划专辑感兴趣。

    “准确来说,是在假设要制作一张完成度很高、富有整体性的专辑的前提下,去考虑要如何来合作、如何来编排。”岩桥慎一道。

    要做成多方合作的大型企划,不能只靠着一股劲头儿,而是要先考虑大局,之后再在这个基础上添砖加瓦。

    所以,岩桥慎一干脆就先准备做一张专辑的企划。只不过,把本来应该内部解决的选曲会,变成对外的协商。

    如果不考虑整体性,这种战线和时间线必定会拉得很长的企划,极容易在中途出问题,或者干脆缺乏后劲草草收场。

    虽然是要想方设法串连起各路人马,但绝不是东一下西一下,找到一家算一家,而是在有了目标的前提下,再去跟合适的对象接洽。

    正因为如此,才需要酒井政利这种吃百家饭的制作人帮忙。

    “乐队和偶像合作有先例,偶像和演歌合作我也见过。……不过,串到一条线上,会是什么效果,还真的想不出来。”

    酒井政利提起来,“岩桥君,接下来若是有什么新动向,能再详细的跟我说一说吗?”

    “这个自然。”岩桥慎一答应。

    酒井政利点点头,手里的笔指向纸上的一个名字,“藤圭子……藤村的名字里也有个‘藤’。”

    接下来,岩桥慎一又陪着酒井政利组合艺名,拼出了“橘雅子”“藤彩子”等几个名字。

    一边给村势真奈美起新的艺名,一边聊着关于那个企划专辑的事。

    艺名起了好几个,只等着拿到会议上去做最后的决定。而另一边,企划专辑也越聊越投机。

    ……

    藤圭子走红于七十年代,是以唱“怨歌”出名的女歌手。

    她的歌曲风格颇为阴暗,本人的个性也不开朗,和演歌歌手前川清闪婚闪离,之后又嫁给了音乐制作人宇多田照实,移居米国,并且共同养育了一个女儿。

    宇多田照实名为音乐制作人,其实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其人最大的名气和成就,就是娶了当年的怨歌女王藤圭子。

    在移居米国以后,今年,宇多田照实带着妻子和女儿回了东京。



    “照实前辈离开曰本几年,二月份才刚回来,一时半会儿不方便接洽工作。”

    岩桥慎一在胖胖青年的家庭聚会上认识的东芝EMI的制作人南川,这天突然打电话来,请他帮忙。

    “突然说这个有点冒昧,不过,岩桥君,你那边如果有需要制作人手的,能请你考虑照实前辈看看吗?”

    南川还替宇多田照实背书,“我作为后辈,对照实前辈的才能非常信服。”

    宇多田照实身为制作人的能力怎么样岩桥慎一不知道,但南川肯为了他特意打电话过来,那两人的交情显然不错。

    不过,岩桥慎一跟南川没什么交情,这点关系都能让他特意打电话,宇多田照实要么接不到工作四处尝试,要么是很缺钱什么也愿意接。

    以制作人的身份来说,宇多田照实既无作品更无名气,收入方面可想而知。

    藤圭子虽然是曾经的怨歌女王,但实际上,她的巅峰期来得快去得也快,八十年代,女儿出生以后,她也陆续尝试复出,发过几张唱片,但已经毫无水花。

    她成名早,过气又早又彻底,巅峰期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事,早就没什么后续收入。

    不仅如此,进了八十年代,藤圭子罹患精神疾病,状态不稳,几年来跟宇多田照实数次离婚,离婚后再复婚,复婚没多久又离婚,维持着颇为奇妙的夫妻关系。

    宇多田照实没有跟任何一家唱片公司有长期合约。不签常约的制作人,要么是名气大到工作排着队上门,要么就是乐界一块哪里需要哪里搬的砖。

    这位显然是后者。

    上次去见酒井政利时,正撞上他给村势真奈美想新艺名。在一堆大牌演歌歌手们的名字当中拼来凑去,还参考了藤圭子的名字。

    过后,岩桥慎一又和酒井政利联系时,听他提了一句,说是村势真奈美的新艺名定了“藤彩子”,和“藤圭子”一字之差。

    当时在电话里,酒井政利还开玩笑,说藤彩子是怨歌女王,这位新鲜出炉的藤彩子,干脆也去唱怨歌算了。

    酒井政利嘴上说说而已,岩桥慎一也不会把其他公司歌手制作的事放在心上。

    但没想到,前脚刚说完藤圭子,后脚就被藤圭子的丈夫给找上门来——求职。

    “我知道了。”

    岩桥慎一客气地答应了南川,有机会一定和宇多田照实合作。放下电话,看向坐在起居室的地毯上,从刚才开始就一心二用,一边整理纸箱,一边看过来的中森明菜。

    真像是只好奇心旺盛的小猫。

    “工作上的电话。”

    岩桥慎一走过去,随口解释了一句,看了看还是一片狼藉的起居室,“不知道六点之前能不能收拾完。”

    她过来帮忙,他提前预订了餐厅,收拾完东西,正好一块儿去吃饭。

    中森明菜倒是挺有信心的,“绝对没问题。”

    现在是下午四点多一点。

    ……

    要搬新家的新家具提前几天就陆续置办好送来了,中森明菜说好了要送给他的音箱设备也在那期间送货上门。

    小富婆中森明菜出手大方,桃浦斯达的饭又软又香。

    设备安装完成后岩桥慎一一试,声音果真不同凡响。

    岩桥慎一今天有空,事先预约好搬家公司,今天一早从旧公寓那边,把要带过来的东西都送来,顺便自己留在家里收拾房子。

    居家小能手中森明菜事先知道了,自告奋勇这天要过来帮忙。

    “行程不要紧吗?”岩桥慎一在电话里问她。

    中森明菜大包大揽,“没问题。”不过,要到午后才能得空。

    于是,岩桥慎一从上午开始,先自己一点点收拾归置。总而言之,趁她没来,先把那些一旦被她发现了就会让她气势汹汹的东西给放到它该去的地方——床底。

    过了三点钟,公寓里先有电话打过来。岩桥慎一接起,是中森明菜打过来的,确认他在不在家。

    岩桥慎一告诉她“在家”,中森明菜和她说,已经到了他新家附近。

    又确认了一次具体的住址,中森明菜挂了电话,过了十来分钟,对讲机的铃响了。岩桥慎一摁了开门按钮,到玄关那边去接她,找出专门给她准备的拖鞋。

    三月的尾巴,只要是晴天,白天的温度就颇为舒适。中森明菜一迈进来,就笑眯眯的指了指自己的上衣,炫耀道:“我今天也穿了‘蓝衬衫’哦。”

    中森明菜在邮箱里拿到岩桥慎一寄过去的《Eyes  to  me》唱片,听了歌以后,心里这段时间以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别扭忽而散去。

    心中原先所想的“吉田桑看着他穿蓝衬衫写了歌……”,一下变成了“那件蓝衬衫竟然带给了吉田桑那么棒的灵感!”,听着这首歌,心情愉快的给岩桥慎一写了回信。

    岩桥慎一给她寄的是要送去唱片店上架的唱片版本,里面附带着乐队马戏团巡演的曲目投票券。

    乐队出道以来发行过的唱片,岩桥慎一都给她寄过,中森明菜也都听过,可以说是在不自觉的时候,比乐队的粉丝还要了解乐队的音乐——

    而从认真写过试吃感想这点来说,她比粉丝还要粉丝。

    因而,拿到附带的投票券,她兴致上来,也填了一份。在给岩桥慎一寄回信的时候,顺便也寄了出去——当然,并没有让岩桥慎一知道。

    “东京的樱花开得正当时。我昨天去代代木,那边的樱花很美。”岩桥慎一看她手里提着个袋子,顺手伸过去,想替她接过来。

    结果,中森明菜手往后一背,躲开了。

    “我自己拿。”她神秘兮兮。

    岩桥慎一瞄了一眼那个袋子,故意道:“不是点心吗?”

    “不是哦。”

    激将法这一招,这回没派上用场,中森明菜笑眯眯的回了一句,点到为止,把鞋子换下来,脚伸进拖鞋。

    “哦。”岩桥慎一只能随便她。

    中森明菜若无其事,换好了鞋,劲头儿十足,“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想请你停止迫害猫的行为。

    岩桥慎一心里随便想想,嘴上认真说说,“里面正一团糟呢,要做的事不少。”

    中森明菜进了起居室,就知道他所言不虚,果真乱成一团。说好了要来帮忙,倒是一点不含糊,袖子一挽,加入战局。

    ……

    “总算做完了。”

    乱成一团的起居室恢复整洁,岩桥慎一跟中森明菜双双往后躺倒,松了口气。没拉窗帘,窗外,夜色已然降临。

    早就过了晚上七点钟了。

    打扫房间、整理东西这种事,做起来要用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多,但成果相比起用掉的时间和经历,却显得普通平常。

    自我估计六点之前能打扫完的岩桥慎一、夸下海口说一定没问题的中森明菜,两个对形势完全判断失误的人,此刻相视一笑。

    “辛苦了~”中森明菜说。

    “多亏你来帮忙。”岩桥慎一夸她夸得真心实意。

    被夸了,中森明菜高高兴兴。不过,忽然想到件什么事,往他那边拱了拱,有点坏心眼的在他耳边问,“慎一君把那些东西都放到哪儿了?”

    “嗯?”

    中森明菜拿脑袋抵住他的手臂,又开始晃来晃去。晃了一会儿,自己先头晕投降,叹息一声,嘀咕道:“……肯定又放到床底了。”

    “哈哈!”岩桥慎一让她逗得大笑。

    一边笑,一边伸胳膊,把她给搂在怀里,反问道:“你是不是也想看?”

    “……”

    中森明菜懒得回答他,被他搂着,还不安分的在他怀里动来动去,抱怨:“肚子好饿。”

    快到六点的时候,还没整理完,岩桥慎一提议先去吃饭,吃完了回来再继续收拾,被进了状态、铆着一股劲儿要一鼓作气的中森明菜给拒绝。

    要等整理完了再吃饭,岩桥慎一打算先给餐厅打电话,推迟一下预约的时间,不过,中森明菜改了主意,不想出去吃了。

    岩桥慎一想想也是,整理打扫完房间,累都累坏了,还要再特意收拾打扮、瞒街过巷的出去吃饭,没什么意思,就给餐厅打电话,取消了预订。

    这会儿大功告成,肚子却还没着落。

    中森明菜不说还好,一说,岩桥慎一也开始觉得胃里空的难受。怀里的女朋友还不老实,往下一滑,耳朵贴到他的肚子上,装模作样听了听,“咕咕叫。”

    “……”

    好冷的段子。

    不过,肚子饿也是真的。岩桥慎一坐起来,“叫外卖行吗?”拥有丰富独居经验的他,通讯簿上记了不少餐饮店的外送电话。

    “慎一君的冰箱里什么都没有吗?”中森明菜还懒洋洋躺着。

    岩桥慎一摇头,“瓶装乌龙茶还是有的。”

    “我想吃鸡肉烩饭。”她彻底打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念头,对着他的脸点菜。这副表情,跟菜单写在岩桥慎一脸上似的——完全没有考虑他有没有烩饭店的外送电话。

    “知道了。”

    岩桥慎一去打电话。点完了外卖,看了看手表,“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

    岩桥慎一目光从手表移到她脸上,“给你买过夜要用的东西。”

    中森明菜拒绝,“不用了。”

    “你不留下吗?”他学乖了,直截了当的问。

    中森明菜盯着他的脸,在那儿笑得起劲,怎么看都像是藏着点什么。岩桥慎一琢磨了一会儿,灵光一闪。

    “我都带过来了。”

    中森明菜慢一拍,在他想明白了以后,才揭晓答案。刚才进门的时候,那个不让他接的袋子里,装的就是睡衣之类的过夜要用的东西。

    “真周到。”

    岩桥慎一半开玩笑,“我之前还在为难,要是买过夜的睡衣,应该选什么样式的。”

    “说不定会买到很奇怪的。”中森明菜说。

    岩桥慎一表情微妙。她话说出口时没多想,看到他的表情,反应过来,“我说的是慎一君的品味……”

    “……”好的,他没有品位。

    岩桥慎一去放洗澡水,让中森明菜先进浴室。

    “慎一君先去就好。”她在传统的大家庭里长大,习惯了按照顺序进浴室。

    岩桥慎一对这种事无所谓,“我又不介意洗澡的顺序。明菜桑先去,我在这儿等着鸡肉烩饭。”

    听他这么说,中森明菜才先进去了。

    鸡肉烩饭放在保温箱里被送过来,还热乎乎的。

    “好吃!”中森明菜尝了一口,心满意足的眯起眼睛来。

    这副神情,不去拍个食品广告真是可惜。

    岩桥慎一把饭送进嘴里嚼嚼,咽下去,“这家店的烩饭可好吃了。除了鸡肉烩饭,还有其他的……”

    “下次到店里去吃吃看怎么样?”中森明菜提议。

    她已经洗完了澡,换上自己带来的睡衣。式样是在意料之中的朴素。如此朴素的睡衣,岩桥慎一心想,同“品味”这样的词关系也不怎么大。

    “不过,是家很小的店,大家都紧挨着吃东西。”岩桥慎一的意思,是她过去了或许会被认出来。

    中森明菜的重点却完全不在那上面,“我最喜欢那样的小店。”告诉他,“母亲还没有生病之前,就经营着那样的小店。”

    “是嘛。”岩桥慎一说。

    她连连点头,对着他说起关于母亲经营过的小店的事。一说起母亲来,中森明菜就有一种奇妙的劲头儿。

    吃完烩饭,岩桥慎一把碗盘收进水池,在哗啦啦的水声里洗碗。

    中森明菜坐在餐桌前,看他忙来忙去,一边跟他说话。岩桥慎一待在厨房里,一边回应,一边开始琢磨,她马上也搬新家,厨房里用得到的东西应该送什么。

    除此之外,还顺便考虑,下次去她那儿,也要把该带的都带上。不仅准备睡衣,最好再准备好替换的上班套装。

    穿女装这种事,可一不可再。

    “慎一君是不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事?”

    中森明菜住了口,盯着他看看,忽然发问。

    岩桥慎一想也没想,脱口而出:“明菜桑还要干货吗?”

    大阪的寺田光男还有他的乐队成员们,最近这几天要到东京这边来。东京这边,岩桥慎一和美和酱与中村兄合开的LIVEHOUSE试营业了一个多月。

    这次,这几个家伙还要过来演出。



    “寺田君,能请你帮忙带点干货来吗?”

    射乱Q动身上京前,寺田光男又接到岩桥慎一的电话。不仅如此,这通电话打来,还是为了订购干货。

    “上次承蒙令尊令堂的关照。”

    岩桥慎一客客气气,“收到的干货回去以后吃过,相当的不错。”

    所以,这次射乱Q上京,想请他再从家里带一点到东京来。当然,在电话里,岩桥慎一强调是订购,不是在收保护费。

    “是、是的。”寺田光男虽然觉得这种要求怪怪的,还是答应。

    岩桥慎一在电话里,把自己想要购买的干货和调料的种类又说了一次,寺田光男去找了纸和笔,一样又一样的记下来,过后回了家,拿去给母亲看。

    “岩桥桑说要从店里买这些。”

    寺田光男的母亲把购货清单接过来。他想了想,又道:“岩桥桑说,如果当中有店里没有的,就算了。”

    “嗯、嗯。”

    母亲漫不经心听着,注意力还在这张订单上面。看了一遍,随口问儿子,“这位岩桥桑结婚有太太了吗?”

    “什么?”

    寺田光男冷不丁被问,反应了一下,摇头,“不知道。不过,应该没有结婚吧。”

    “也对,那位岩桥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

    母亲还有点困扰,开始琢磨,“那就是替家里人订购的了。”

    莫名其妙的话,把寺田光男听得迷迷糊糊的,忍不住问:“这和干货有什么关系?”

    母亲反问,“这么细致条理的购买清单,让你写你能写的出来吗?”

    “这……”

    他连店里的干货品类、要如何使用都不知道。

    寺田光男被问懵,母亲谆谆教诲,“不是常在厨房里忙来忙去的人,怎么可能列得出这样的购买清单。那位岩桥桑总不可能是位料理名人吧?”

    “应该不是吧……”寺田光男被母亲给牵着鼻子走。

    话说到这份上,看儿子还是一副不得要领的模样,母亲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懒得再多说,注意力重新放到这份订货单上,在店里的各种调料干货里找来找去。

    装好了岩桥慎一要的各种干货调料,她依次称过,在那张订货单上写下价格,噼里啪啦摁了一通计算器,写下一个总数。

    写下来,又在上面划一条线,另写了一个抹去零头的数字。

    “记得一定要收岩桥桑的钱啊!”

    把这张清单还给儿子,当母亲的还又叮嘱道。

    到了星期六,寺田光男和他的队友们搭新干线去东京。

    队友们带着自己的乐器,还有这段时间里写的新歌,寺田光男带着自己写的歌、以及一大包干货。

    满足岩桥慎一奇怪要求的附加效果,是让寺田光男一路上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乐队签约后不是第一次来东京,这次轻车熟路,直奔代代木的录音室。一下子过来这么多人,录音室小妹冈田有希子忙前跑后帮忙倒茶,刚要歇口气,岩桥慎一又过来了……

    只能把刚出到一半的气再收回去,继续去泡茶。

    “辛苦了,有希子。”岩桥慎一和她说。

    “请用。”冈田有希子把茶放到他面前,开朗得很,“没问题的。”

    寺田光男把岩桥慎一要的干货给了他,犹豫了一下,才把那张购货清单又拿出来。心里还有点不好意思。

    他之所以不愿继承家业,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对着熟人,收款的时候总觉得害羞。

    岩桥慎一收了账单,确认了数目,跟他银货两讫。

    冈田有希子在旁边好奇,但碍着还有这么多人在,不好意思拉着岩桥慎一问东问西,只能把这点好奇心给藏起来——

    岩桥桑买了这么多调料干货,原来他很会煮饭吗?

    真了不起啊。

    ……

    岩桥慎一既没什么像样的煮饭技能,更写不出这么细致条理的购货清单——这些干货和调料,都是中森明菜说着,他记下来的。

    大阪寺田干货屋东京唯一推广人岩桥慎一。

    以及东京唯一会为此买账的顾客中森明菜。

    两人配合默契。

    白天,岩桥慎一在录音室跟射乱Q的几个人聊音乐制作,代代木这边的录音师,还有栗林诚一郎都在,一大伙人热热闹闹的聊音乐。

    冈田有希子在一边忙前跑后,快到五点半的时候,开始在心里担忧,不知道六点之前能不能结束。

    她六点钟下班——黑心老板岩桥慎一不在的时候。

    每当她下午上班,岩桥慎一又刚好过来,就必定有加班的风险。

    平时倒也罢了,今天有约要去玩……冈田有希子琢磨,等下悄悄把岩桥慎一叫到一边,和他说自己要先回去。

    今天、要准时下班!

    冈田有希子给自己鼓劲儿,结果,五点半一过,那边的讨论开始收尾,岩桥慎一和她说:“今天就请你提前回去吧,有希子。”

    哎?

    脚步迈空,冈田有希子呆了一下。

    岩桥慎一过去,和她解释,“射乱Q的几位今晚有演出,我们现在先去吃东西,过后就到LIVEHOUSE那边去。”

    顿了顿,“你要不要去看演出?”

    一大队人马都是男的,其中还有一多半冈田有希子不认识,岩桥慎一就不带她吃饭了。

    冈田有希子回过神来,心情高涨,告诉他,“我和朋友约好了。”

    “学校里的朋友吗?”

    岩桥慎一看她这副开朗的样子,受到影响,也觉得舒心。

    冈田有希子摇头,“不是哦,是艺能界的朋友。”她说了“南野阳子酱”,还有“本田美奈子酱”的名字。

    岩桥慎一随口一问,听了点点头,和她说:“玩得开心。”

    ……

    冈田有希子、南野阳子、本田美奈子,三个人是高中同学。冈田有希子和南野阳子是好朋友,南野阳子和本田美奈子关系极佳,因为南野阳子,另外两个女孩子也多有来往。

    现役大学生冈田有希子可支配的时间更多,被事务所老板疯狂压榨的南野阳子最难从繁重的工作里喘口气。

    冈田有希子开朗,本田美奈子稳重,但两个人都跟南野阳子很合得来。如果没有南野阳子,另外两个女孩子就不会单独出来。

    奇妙的三角关系。

    冈田有希子提前半小时下班,到的最早,在约好见面的咖啡店里等着。差五分六点钟,南野阳子和本田美奈子一起过来。

    她们两个今天下午正好一起工作。

    “久等了,有希子。”南野阳子道歉。

    冈田有希子不放在心上,高高兴兴和她说,“今天岩桥桑让我提早下班,不然的话,就要换成你们两位在这儿等我了。”

    “岩桥桑人真好。”南野阳子真心实意称赞。

    虽然今天的提早下班纯属意外,但并不妨碍冈田有希子点头,“是哦。”

    得到这么个不意外的回应,南野阳子心里也有一瞬,羡慕冈田有希子现在的生活。

    三个人里,冈田有希子现在给岩桥慎一的录音室打工,南野阳子作为她的好朋友,时不时听她东一句岩桥桑西一句岩桥桑,一听就知道待在岩桥慎一那儿很开心。

    本田美奈子偶像出道时也是个孩子,寄住在事务所社长家里,和社长的女儿同吃同住,被当成女儿一样的疼爱。

    只有南野阳子,签在作曲家都仓俊一的事务所,被各种压榨,过着工作不少做,薪水没几个的可怜生活。

    都仓俊一是业界的大人物,南野阳子小小偶像,无力抗衡。

    冈田有希子引退去读大学,南野阳子身心俱疲时,受到她的感染,甚至也考虑过合约结束引退的事。但很快就打消念头。

    相比冈田有希子,她的个性本来就要更强、更倔强一些。面对艺能界的高压,南野阳子不甘心因为遇到了差劲的事务所就得选择退出。

    而在另一方面,都仓俊一利用她涉世未深,以她的名义去跟银行贷款,自己投资了房地产。这既是借她牟利,同时也用这一招,把南野阳子给摁在了事务所。

    以都仓俊一在业界的势力,只要他发话,南野阳子就只有被乐界封杀的份儿。乐界没了存在感,更不要指望影视业界能收留她。

    工作没了,以她的名义借的债却会一直存在,连引退都不能好好引退。

    一旦和事务所撕破脸,极有可能会被打落深渊。

    南野阳子签合约时还是孩子,没想过有朝一日能走红,合同签得不明不白,直到去年,和都仓俊一关系彻底恶化,开始计划跳槽,才知道自己处在怎样进退不能的境地。

    但即使面临如此困境,出来玩的时候,南野阳子也没有流露出一丝阴霾。

    ……

    三个女孩子走出约定见面的咖啡馆,去吃东西。今晚的安排是先去吃饭,吃完饭去唱歌消食,最后去湾岸的库改迪斯科跳舞。

    南野阳子有段时间没有和冈田有希子一起出来玩,事先就说好,今晚去她那里过夜。从迪斯科出来,她们两个和本田美奈子道别。

    “我新买了很可爱的床单哦,阳子酱。”

    两个女孩子都舍不得搭出租车,走着往车站去。冈田有希子和她说,“等下回去,把它拿出来。”

    “嗯!”南野阳子点头。

    她答应下来,看看冈田有希子无忧无虑的侧脸。

    回到公寓,冈田有希子找出自己的浴巾和睡衣给她。南野阳子先进浴室,洗完澡出来,看到冈田有希子正在打电话。

    “……岩桥桑买了好多干货调料,想不到他那么会煮饭。”冈田有希子正对着电话那头,兴高采烈地说着那位岩桥桑的事。

    “嗯、嗯嗯。”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冈田有希子连连点头。又说了几句,放下电话,看到南野阳子。

    “已经洗好了哦。”南野阳子说。

    冈田有希子应了一声,拿起自己的浴巾和睡衣,进了浴室。南野阳子一个人等在外面,打开电视,漫无目的换着台。

    睡前,冈田有希子把那套“可爱的床单”拿出来,两个女孩子一起铺床。南野阳子抚平床单的皱褶,突然问了一句:“那位岩桥桑,是什么样的人?”

    ……

    星期六晚上,一边是射乱Q到东京来演出,而在东京的另一处,则是ZARD的巡演。

    巡演开到现在,ZARD的演出越来越纯熟,在东京圈内,这次巡演的口碑节节上涨,再加上出道单曲大卖带来的人气,现在的演出有些一票难求。

    蒲池幸子在舞台上越来越得心应手,也大概掌握到了如何同观众沟通的门道,有三名队友在台上协助、还有赤松晴子这个“乐队第五人”在台下协助,她进步飞速。

    她并不是很自信的人,因而,连自己都认为自己进步很大,那就绝非是错觉。

    越是感觉到自己的进步,蒲池幸子就越是忍不住去思考一件事,想知道岩桥慎一几时来看乐队的演出。

    星期六这天晚上的演出也大获成功。

    回到后台,跟随乐队的制作人和他们一起开总结会,总结完了,再一起去吃宵夜。

    高强度的演出过后,成员们都饥肠辘辘,蒲池幸子也不例外。工作强度大,即使不顾身材管理,演出结束后去吃宵夜,对身材也没什么影响。

    不当模特了以后,蒲池幸子重了五千克。但随着巡演开始,体重竟然隐隐有些回落。

    离开LIVEHOUSE,赤松晴子四下看看,想起件事来。

    “这边离岩桥桑开的那家店不远。”

    她起了个话头,平川达也回了一句:“我还从来没去过那里。”

    另外两名乐手也表示“没有”。

    “听栗林君说,店里用的设备,演出效果一流。”平川达也转述栗林诚一郎的描述。栗林诚一郎除了在制作公司上班,自己也组了支乐队,偶尔在地下音乐圈演出。

    “下次见到岩桥桑,和他说,也让我们去演一场吧。”

    川添智久提议了一句,换来队友们的赞同。蒲池幸子没有接话——准确来说应该是没有热烈响应,但心里也这么想。

    演出结束,又开了总结会,时间已经不早,可选的店没几家了。

    一行人去了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饮食店,各自点了东西。这个时段,店里冷冷清清,电视机里最热闹。

    不过,等到他们这一行人都落座,就盖过了电视机的风头。

    点的东西送上来,刚开始享用,店门口又传来一阵喧哗。



    晚上射乱Q的演出,岩桥慎一也跟着过去看了。

    泡沫时代,晚上多得是不论如何都要找个地方去打发时间的人。岩桥慎一跟两个队友合伙的这家LIVEHOUSE,开张没多久,行情倒是比他和两个伙伴想象中好许多。

    虽然实际说起来,倒不如说是他们三个人想象中的情形过于寒酸。

    当然,现在谈生意是不是兴隆还早得很,就先老实赔钱经营。再说,就算赚钱,也不指望从这么两家LIVEHOUSE里赚,真正值得关注的是在这儿演出的人。

    开这两家店,最大的价值就是吸引地下音乐人来演出,再从里面把优秀的挑出来。

    岩桥慎一目前对射乱Q的唯一要求就是,不要在舞台上出怪扮丑。不管台下有没有观众、冷不冷场、是接受欢呼还是挨骂,都不要在舞台上做扮丑角的事。

    从这种最基本的地方教起,颇有那么点手把手教小孩子走路的感觉。

    但是,他经营LIVEHOUSE选拔新人,这种事也是在从最基本的地方做起,从许多的小孩子当中,选出要手把手教怎么走路的。教得会走路,还要再教怎么才能跑起来。

    峰岛负责东京这家店的运营,今天晚上,岩桥慎一钦点的乐队要来演出,他也留在这儿等着。

    正好,演出一结束,岩桥慎一叫上看了全场的峰岛,带着射乱Q的几个人开了总结会,痛痛快快挑了一车毛病,把几个提前一两个钟就开始化妆打扮的小伙子给挑到垂头丧气。

    毛病挑完,事情翻篇,又请他们去吃宵夜。

    “峰岛桑也一起吧?”岩桥慎一邀请。

    等几个小伙子去卸完妆,时间就不早了。邀请了峰岛,正好,就让他当向导,到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饮食店吃一点。

    离得近,都不用搭车,走着就过去了。

    岩桥慎一和峰岛走在前面,两个人聊着天。

    乐队的五个小伙子跟在他们身后。刚刚才被挑毛病挑到泄了气,这会儿离开LIVEHOUSE,就又恢复了精神。碍着老板在场不好太放肆,但也时不时交头接耳。

    五个小伙子虽然都卸了妆,换了常服,但却都染着头发。岩桥慎一和峰岛虽然衣着普通,但却有这么五个小伙子当跟班。

    这么一队人走在路上,还是在星期六的晚上。中途遇到的路人见了,都小心避让。

    到了店门口,还没进去,听到里面颇为热闹的说话声。

    “好像客人不少。”峰岛一边掀暖帘,一边跟岩桥慎一说。

    他们一进去,店里的说话声为之一顿,电视机趁此机会夺回阵地,又将自己的声音播满整个空间。

    “ZARD的蒲池桑?”

    最先开口的是寺田光男。他一进来,看到占据了饮食店一角的那队客人,略带迟疑。寺田光男非常擅长记忆人脸,见过的人就不会弄混。

    母亲是ZARD的粉丝,托她的福,寺田光男对主唱蒲池幸子那张脸记得很清楚。

    寺田光男一说,岩桥慎一也看向店里那边的客人。

    还真是。

    看到跟巡演的制作人也在,他猜到这是演出结束后的聚餐。

    ……

    “啊。”

    赤松晴子坐的位置,正好看得到门口。最先进来的是峰岛,愣神的功夫,岩桥慎一也走了进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五个染着头发、一看就知道玩乐队的青年。

    一大队人进来,弄出不小的动静。其他人也看过去。

    负责跟巡演的制作人发现岩桥慎一,从座位上起来,走过去,“岩桥桑。”

    “真巧。”

    岩桥慎一和制作人寒暄过,看向角落那边的乐队成员们。两支乐队,加上随行的工作人员,这家饮食店一下子被自己人给占据。

    岩桥慎一看了看,干脆和店主商量包场,又临时调了调位置。

    “这是从大阪来的乐队射乱Q。”岩桥慎一简单一提。

    两支乐队相互之间打起了招呼。射乱Q知道ZARD是岩桥慎一制作推出的乐队,ZARD却不知道这支名字怪模怪样的乐队是何方神圣。

    蒲池幸子和射乱Q的成员们打了招呼以后,发现其中有个青年正看着她。正迷惑着,岩桥慎一指了指那个青年,说:“这位寺田君的母亲是你们的粉丝。”

    岩桥慎一开了个头,寺田光男大方了许多,“是的,所以很高兴能见到几位。”

    ZARD的几个人都向他致意。

    射乱Q的畠山主动接了一句,“几位在大阪很有人气。”

    这么一说,两支乐队之间的气氛多少有些变化。ZARD的几个乐手,也开始主动跟他们几个聊天,询问关于他们的乐队的事。

    蒲池幸子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聊的又是自己不怎么了解的话题,保持沉默,但也不好意思自顾自吃东西。

    她跟赤松晴子挨着坐,偶尔交头接耳两句,目光不由自主,去看不远处的岩桥慎一。

    ……

    “今晚的演出怎么样?”

    岩桥慎一正听负责跟巡演的制作人汇报情况。ZARD巡演开到现在,他还一次都没去过现场。

    不过,人没到场,每周都会跟制作人通电话了解情况。今晚正好遇上,省去过后通电话的麻烦。

    “越来越稳。”制作人说,“成员们和蒲池桑之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很有一流乐队的影子了。”

    “嗯。”岩桥慎一点头,开始琢磨去看ZARD的现场。

    先前是故意不去,他心里觉得,改变这回事,很难立竿见影,想等着巡演过半,蒲池幸子自己琢磨琢磨、跟成员们在舞台上的磨合也到了一个程度,再去不迟。

    正这么想着,听到制作人对他夸了一句,“蒲池桑的进步也很大,这个速度,让人刮目相看了。”

    “是吗?”

    岩桥慎一去看蒲池幸子,结果,正对上她的目光。他说了句:“冬田桑正夸奖你呢。”

    听他这么一说,蒲池幸子笑了一下。

    刚才她留意着岩桥慎一,把他和制作人的话听了个七七八八。一边听,一边想自己也觉得自己进步很大,心里有点发涨,有句话到了嘴边想说出来。

    岩桥慎一这么说,正好鼓动了她。

    “岩桥桑,您什么时候有空,也去看乐队的演出,可以吗?”蒲池幸子直白的看着他。

    如此直率,岩桥慎一反应了一下,倒不意外,点头,“好。”

    他还记得,蒲池幸子不止外表腼腆这一面,同时,还会带着自己拍过的写真主动找他见面,把自己的过去摊开在他面前,有着如此进取的一面。

    偶遇的宵夜吃完,众人各回各家。射乱Q的五个青年回下榻的酒店,ZARD的成员们也各自回家。

    岩桥慎一叫上峰岛,还有跟巡演的制作人,三个人又去续摊。

    喝了两杯,岩桥慎一说了句:“峰岛桑去看过ZARD的演出吗?”

    “没有。”峰岛突然被问,摇头。

    ZARD的整个班底,除了蒲池幸子都跟峰岛有过关联。峰岛效力的是岩桥慎一的制作公司,几乎没什么跟几个成员见面的机会,乐队的巡演进度也不在他职责范围内。

    “一起去看看,怎么样?”岩桥慎一邀请道。

    峰岛倒是没什么意见。两个要去当观众的达成共识,岩桥慎一又问制作人,“明天的票来不及了吧?”

    “现在一票难求。”制作人语气为难,表情却颇为这样的情况感到得意,“岩桥桑要去看,最近的也只能拿下个星期五的票。”

    岩桥慎一点点头,转头跟峰岛说:“下个星期五,拜托了峰岛桑。”

    ……

    “下个星期五一起去看,怎么样?”

    中森明菜忍着笑,和电话那头的冈田有希子商量。

    有乐町的艺术院线换了新电影上映,中森明菜在录音室茶水间的杂志上看到相关的情报,是冈田有希子喜欢的类型,就想着打电话约她一起去。

    那家艺术院线,星期五还有女性优惠。有羊毛可以薅,当然要薅一把。

    想着这件事,中森明菜晚上回了家以后,往她的公寓打电话。冈田有希子过了晚上十点才回电话,和她说,今晚跟南野阳子和本田美奈子一起去跳舞了。

    “今天好悬。”

    冈田有希子在电话里对着中森明菜说,“岩桥桑和大阪来的音乐人聊得起劲儿,我还担心会不会迟到……岩桥桑经常在录音室里待到很晚。”

    然后让正在打工的她也被迫跟着加班。

    “不过,这次难得,岩桥桑让我提早下班了。”

    中森明菜听着冈田有希子和她告状,觉得很有趣。正听得津津有味,那边抱怨完的冈田有希子,牢骚一发完就放到一边,兴高采烈,和她分享今天的新发现。

    “岩桥桑买了好多干货调料,想不到他那么会煮饭!”冈田有希子的语气,像是发现了一件大事。

    她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中森明菜在电话这头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笑出来。一边忍笑,一边把话题拉回打这通电话的本意。

    本来是要约她一起去看电影,结果电话一接通,听她告了老板半天状。

    “嗯、嗯嗯。”

    冈田有希子答应,和中森明菜约好,见面之前再打电话联络。

    放下电话,中森明菜终于用不着忍耐,一个人在沙发上笑成一团。只笑还不过瘾,又拿过电话,打给岩桥慎一。

    有希子现在可把你当成料理达人了哦,慎一君。

    中森明菜一边拨号,想起这件事来,还是觉得好笑。

    ……

    “我可不知道有希子是这么想的。”岩桥慎一大笑。

    中森明菜又用那对一看就是情侣用的杯子泡了茶端过来,放在他面前。有点幸灾乐祸,“现在慎一君是料理达人了哦。”

    “还是饶了我吧。”岩桥慎一听着就觉得心虚。

    越是这样,中森明菜越起劲儿,“下次,如果有希子说要品尝岩桥桑的手艺……”自己想象一下,先乐不可支。

    岩桥慎一看她笑得厉害的样子,先替她捏把汗。幸好杯子已经放下了。

    “那种事还是不会发生的。”他笃定。

    想了想,“要是真的有那一天,就只好向有希子承认,其实是买给你的。”到时,可就要他和中森明菜一起向冈田有希子道歉了。

    毕竟,最先听到“料理达人”这句话的,是这个正幸灾乐祸的桃浦斯达。

    被正中红心,中森明菜总算收敛气焰。

    “不过,”岩桥慎一还有点困惑,“列了那么长一串清单,装了好大一包,用得完吗?”

    中森明菜回答,“没问题的。”

    看她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门外汉岩桥慎一只能选择相信——煮饭就是能用掉那么多。

    那一大包干货还放在岩桥慎一那里,等过两天中森明菜搬了家,再给她送到新家那边,免得搬两次。

    她的新公寓那边,预订的家具和电器这几天陆续送去安装好,只等请搬家公司来,把这边要带走的东西带走。

    “搬家真是大工程。”

    中森明菜环视起居室,先觉得任务艰巨。看着没多少要带走的,实际收拾起来,东西只会多到让人头大。

    今天是星期天。

    晚上,岩桥慎一到中森明菜这儿来。

    前一天晚上,岩桥慎一和峰岛、ZARD的巡演制作人在外面续摊到深夜,直接睡下了。隔天检查来电记录,才听到中森明菜让他回电话的留言。

    给她打传呼,到了中午才接到回电。

    这种电话不知道要转几手的时代,要一联系就能立刻联系到,也是一种幸福。岩桥慎一内心期待,希望手机技术发展再快一点。

    得亏什么事都没有,要不然耽搁一天,黄花菜也凉了。

    碍着还在工作场合,中森明菜不好多说什么,两人又约了个再打电话的时间。过了晚上八点,中森明菜又打过来。

    聊了几句,知道她明天休假。

    岩桥慎一问她,“我现在到你那儿去,行吗?”

    这么晚过去,就是要留宿了。中森明菜答应了以后,岩桥慎一找出旅行包,把睡衣卷了卷放进去,又带上明天星期一要穿的衣服,去女朋友家过夜。

    “星期五晚上,我要和有希子去有乐町看电影。”

    正说着料理达人的事,中森明菜的话题忽然跑到和有希子的约会那里去。

    岩桥慎一颇为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