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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慎一君,给你看个有意思的东西!”

    下午,岩桥慎一去了趟索尼那边的录音室。一见面,美和酱就迫不及待地招呼他。

    岩桥慎一看她这副仿佛做成了什么大事的得意表情,内心开始忐忑。

    马戏团巡演的筹备进行到中期,美和酱亲自参与设计、甚至亲自动手缝制各种审美堪忧的演出服装,让团队里的服装师每每大开眼界。

    如此灾难、却又灾难出风格的审美,不是一般人能做得来的。

    美和酱一时心动,岩桥慎一就收到了长颈鹿头套当新年礼物。

    现在这个她正全力展示灾难般审美的节骨眼上,他看到这张精神振奋的脸,真怕美和酱又拿出个什么东西让他在演唱会上用一用。

    刚被中森明菜的裙带给弄到心里颤悠悠,岩桥慎一对美和酱更不放心。

    “之前不是告诉慎一君,我要开始看粉丝来信了吗?”美和酱把他防备的表情看在眼里,故意装看不出来。

    “哦。”岩桥慎一顿了顿,想起来了。猜到她要说什么,稍微放下心来。

    “信实在太多了,听工作人员说,最近每天都能收到一大箱。”美和酱告诉他,“我最近都用读信来消遣,但还是有很多没读过的。”

    “怎么样?很有那种红起来了的感觉吧。”岩桥慎一逗她。

    美和酱认认真真点头,“这种红起来的感觉倒是不赖。”说着凑近他耳边,悄悄嘀咕,“比电视台那边肉麻的态度要舒服多了。”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岩桥慎一也跟她咬耳朵,“粉丝寄来的信是真心实意的。”而电视台只是在小心翼翼的对待一件畅销的商品。

    乐队现在不光是粉丝大涨,拿下三周连冠、新单曲销量轻松突破五十万张以后,连带着电视台和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员们,对待他们的态度也愈发的亲切。

    上个星期去TBS电视台录《THE

    BEST

    TEN》,电梯都有工作人员帮忙开。彩排结束的时候,制作组的人递水给她,周到的就差喂到她嘴边。

    过后回去的路上,美和酱还跟两个队友说,“未免也太过头了。”

    TBS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对待当红的明星艺人,就是能做到这个程度。

    但如果在被他们奉为座上宾的时候,真的把电视台的谦卑当成是理所当然,等到有朝一日过气了,就会招来他们激烈的报复和加倍的羞辱。

    电视台就是这么回事,既要在艺人当红的时候,给他们一些未必想要的无关紧要的宠爱,但又要求他们感恩戴德的接受,否则就记在心中的账本上等着秋后算账。

    刚入行什么都不懂,突然爆红的新人不知道内情,被这么恭维了以后说不定会飘飘然,真把自己当成是什么大人物,殊不知早已进了电视台的“早晚有你好看”名单。

    但岩桥慎一这种从基层经纪人做起的,对各家电视台的德行清楚得很,一向小心提防,免得落下把柄。因而也叮嘱美和酱,跟电视台那边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客客气气的。

    她倒不是那种红了以后就瞧不起人乱来的人,但即使如此,在听完这些弯弯绕以后,还是忍不住抱怨,“跟电视台打交道真麻烦。”

    大概会有这种想法的不止她一个。

    旁边还有录音室这边的工作人员,两个人要说电视台的坏话,肯定得收敛一点。咬完了耳朵,美和酱心情舒畅,想起自己还没说的“有意思的东西”。

    “稍等。”她站起来去拿自己的手提包。

    不一会儿,带着一封信过来了。

    “我就说会有很多人喜欢单曲内页里的涂鸦的。看信的时候,看到了好多写着‘很可爱’‘很喜欢’的,慎一君要是想看,之后就请工作人员把那些信送去你那边。”

    “还是算了。”岩桥慎一自暴自弃,“你总不至于随口说来骗我。”

    美和酱听他这么说,格外的高兴,把手里那一封递过去,“不过,这一封还是带来了,觉得要让慎一君看一下。”

    “嗯?”岩桥慎一接过来。

    抽出来看看,是封几乎由假名写成的信。用假名写信,也就代表不太认识汉字。他扫了一眼信的内容,字迹一看就知道是孩子的。

    “最喜欢朵力康姆!”

    “妈妈送了新的单曲给我,歌词纸很可爱哦~!我最喜欢长颈鹿桑了!”

    信纸上都是简单的短句,一读就知道是小孩子写的。除此之外,还有小孩子画的卡通长颈鹿头。有笑着的长颈鹿头、看上去有点郁闷的长颈鹿头……画工粗糙,但却充满小孩子才画得出的童趣。

    “比你画得要可爱多了。”岩桥慎一发自真心。

    美和酱瞄了他一眼,但想到这是喜欢长颈鹿男的小孩子的作品,又把飞给他的眼刀收回来,“画得是很可爱。就说是很有意思的信吧?”

    “确实。”岩桥慎一点头。

    被小孩子喜欢,这件事当中,蕴含着某种温情。

    看到这样一封信,就能明白为什么美和酱会特意拿来给他看。

    “还有呢。”美和酱伸出手指,指着卡通画下面的一行字,提醒他看完。

    最后一句是,“长颈鹿桑能看到这封信吗?”

    “所以你就拿来给我看了?”岩桥慎一读完信,看看她。

    “因为是写给慎一君的信嘛。”美和酱挺会说漂亮话的,“真要说起来,我成偷看信的人了。”

    “要是被你看到的是这么一封信,我能原谅的。”

    “你还真敢说。”美和酱刚才忍住了的眼刀,这次总算如愿飞向他。

    岩桥慎一笑她,“真敢说的人是你才对。”嘴上说什么成了偷看信的人,心里其实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两个躲在这儿嘴皮子炒黄豆,旁边人看着,估计又要觉得是漫才表演开始了。

    这空当儿,今天要来的人都聚齐,准备开工了。

    马戏团巡演之前,乐队还要发一张新专辑。制作的进度现在大概到三分之二,四月结束之前,专辑的制作大约也要一起收尾。

    单曲里附赠的是演唱会选曲的投票券,到了专辑里,封进去的就是印着演唱会的时间和场次、以及购票方式之类信息的宣传纸了。

    离投票截止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渡边万由美接受岩桥慎一的建议,联系给马戏团巡演的第一轮宣传,重点强调投票参与选曲这件事,促进单曲销量。

    岩桥慎一把美和酱给他的那封信装好收起来,扫了一眼信封,上面写着寄信人的地址。是住在东京圈内的人家。

    他把信封对折一下,随身放进口袋里。

    录音的工作进行到晚上九点半,回去以后,换衣服的时候,又把那封信拿出来。岩桥慎一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信纸。

    时不时跟中森明菜写信的缘故,他这儿倒是信纸信封一应俱全。

    动笔写下第一句,岩桥慎一看了看,觉得不中意,又重新拿了张新的信纸。想着是给小孩子写信,他也尽量写点简单易懂的字句。

    ……

    岩桥慎一滚雪球的进度顺利,尤其是坂本冬美送来猪俣公章说动邓丽君的消息以后,更有一种腰杆硬底气足的感觉。

    他这边意气风发,进度顺利。

    那一边,中森明菜的新单曲开卖以后,就开始了跟PRINCESS

    PRINCESS的艰难苦战。

    八周年第一张单曲,又是迎战劲敌,研音和华纳给的宣传规模不小,唱片店里,放中森明菜新单曲的货架和放PRINCESS

    PRINCESS新单曲的货架旗鼓相当——

    按说后者已经是第二周,但索尼方面给的宣传费够足,店里的宣传也就没有往下撤。

    热情的粉丝与跟随潮流的大众,两者一齐涌向唱片店,去支持自己喜欢的那一方。

    开卖的前几天,两边难分伯仲,光看排队等着结账的顾客手里拿的是谁的唱片,竟然猜不到这一周的冠军到底落到哪边。

    但到了星期五,胶着的战局开始出现变化。

    中森明菜的单曲开卖之前,她的忠实支持者们感觉到来自PRINCESS

    PRINCESS的威胁,为了支持偶像,在单曲上架以后,第一时间前往唱片店支持。

    但对PRINCESS

    PRINCESS来说,她们的忠实粉丝早在上一周就该把单曲买到手了,这一周从最开始就是依靠普通大众的支持在卖唱片。

    也就是说,前几天两边的不分上下,是全力以赴的中森明菜和游刃有余的PRINCESS

    PRINCESS。

    几天过去以后,中森明菜最开始那批忠实粉丝发力的效果过去,但PRINCESS

    PRINCESS却一如既往,卖的稳稳当当。

    本周的胜负如何,对普通大众来说或许还没有什么概念,但对每天都能收到销售动向的事务所和唱片公司来说,还不等到这一周过去,就先已经心中有数了。

    先是新晋男偶像被打到满地找牙,接下来就要轮到巅峰期持续多年的女偶像被击败了吗?

    这个四月的主题,就是乐队和偶像之间的潮流更替。

    ……

    要面对高峰过后总会走下坡的现实,没有永远在顶点的人。

    星期天就要开演唱会,星期五晚上,要进行最后一次的彩排。中森明菜心无旁骛,从单曲开卖以来,就没有刻意关注过,只全心全意为宣传期努力、为接下来的演唱会做准备。

    虽说如此,故意避开相关的信息,未必不是心中“已有预感”。

    中森千惠子预约了星期五下午的美容院,给头发补色、烫卷。

    这家店是她一直以来光顾的,理发师和她熟悉起来以后,知道她是中森明菜的母亲,颇为热心的问:“是要去看明菜桑的演唱会吗?”

    “是的。”

    千惠子回道,“不过,只到后台去看看而已。”

    “那也要精心打扮一下。”

    “没错、没错。”理发师的话深得千惠子之心,她闭着眼睛,回道:“好歹是出趟门,一点也不能马虎。”

    她想着要是到演唱会的后台去,会见到女儿身边的工作人员们,就先把自己给好好修饰一下。

    千惠子这个人,就是希望什么时候都能体体面面的。就算是年轻时带着一群没长大的孩子,为了生计走街串巷当推销员,也一定不让自己看着落了下风,像个土气的乡下女人。

    人要是没有那样的精气神,就会先被自己给打败。

    千惠子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心满意足。

    从美容院出来以后,又特意去了趟唱片店,先把女儿明菜的新单曲放进购物篮里,又试听了店里摆在显眼处的几张唱片,买下了自己中意的。

    买完唱片,又一个人在外面吃了晚饭,华灯初上,才动身回家。

    在清濑站前下车,千惠子走向车站前那座显眼的新大楼。丈夫和儿子女儿开的饮食店一概门庭冷落。

    她走进儿子开的那家店,小小的平太见到祖母,欢呼着跑到她身边,又探头探脑,好奇祖母手上拿着的袋子里装了什么。

    “是唱片哦。”千惠子说。

    不是蛋糕,平太垂头丧气,有点失望。但小孩心性,转而又开始好奇是什么唱片,小脸凑到袋子口上看了看,“明菜酱!”

    “原来是去买明菜的单曲了吗?”平太的母亲过来。

    “总要好好支持自己的女儿嘛。”千惠子语气开朗。

    这句话刚落下,从门口传过来一句别扭的话:“就像是只有你一个人在疼爱明菜那样。”

    千惠子听到这个声音,表情淡了一些,却微笑着转过身,看着走进来的丈夫,“要是你觉得我装模作样,那就也用实际行动来疼爱明菜啊。”

    她度量大得很,但丈夫却是个小心眼。

    中森明男看着容光焕发的妻子,被她的精气神给镇住,不敢再乱说话了。

    三家店都门庭冷落,中森明男看到分居中的妻子进了儿子的店,过来看看。结果一见面,就被噎到说不出话来。

    “演唱会是在星期天吧?”平太的母亲赶紧岔开话题。

    千惠子面带笑容,“是的。我带平太去后台玩,可以吗?”

    “去后台、去后台!”

    没等到母亲说话,小小的平太先已经欢呼起来了。演唱会后台,还是在读卖乐园里,平太光是听祖母说,就已经被点燃了热情。

    “入园的时候,我们坐缆车。”千惠子跟小孙子计划起来。

    中森明男看着已经开始享受生活的妻子,气不打一处来。他每天面对难以为继的生意焦头烂额,怎么她就能这么休闲度日、还这么神清气爽呢?!

    想着这些,他恨不得把妻子精心烫染过的头发给弄个一团乱。

    “星期天早上,我到这儿来接平太,和他一起去读卖乐园。”千惠子跟平太的母亲说定。

    这边的正事说完,才看着被晾在一边的丈夫,仍旧面带微笑,“你也辛苦了。”

    “……嗯。”中森明男说不出话来。

    千惠子想起前些日子,中森明菜为了送演唱会那天的内部通行证回家来看她的时候,和她聊过的关于这栋大楼的事。

    她像是不经意的,提了一句,“清濑本来就是个小镇,现在全家人又都做同样的买卖,哪有那么多的生意可做,还不如各自分散开来,机会反而更多。”

    中森明男不接话茬,平太的母亲却在旁边下意识点头。

    守着一家没生意的店浪费时间,这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明菜刚为家里盖了这座大楼的时候,平太的母亲也为此高兴,觉得受到了大明星妹妹的关照。但随着丈夫辞职在这座大楼里开店,公公和大姑也把店开在这里,事情就变了味。

    不知不觉间,原先在外面自谋生路的兄弟姐妹们,忽然间又聚到了同一把伞下。

    虽然知道自己的想法没道理,但是,平太的母亲有时候和丈夫争吵,会责怪都是因为明菜盖了这座大楼的缘故。

    就是因为有这栋大楼在,才把“家族”给绑在了一起。

    “你懂什么……”中森明男强撑着,和妻子争辩。

    但千惠子却并没有还击。她自始至终都游刃有余,完全不受到丈夫的影响。年轻时夫妻两个还争吵、动手,但时至今日,只有中森明男不断把拳头砸到棉花上。

    平太的母亲在旁边看着千惠子,惊觉婆婆的内心强悍。

    凝聚起整个中森大家族的,不是让成了明星的女儿背上几千万日元的贷款盖起来的这座大楼。而是千惠子坚韧却又温柔的内心。

    当千惠子拒绝住进这座新大楼,一个人留在老家静养的时候,就注定有今日。

    ……

    花一样的星期五,一到夜里,整个东京像是被点燃了那样的热闹。过了十一点,岩桥慎一才跟竹之内昭仁在约好的小酒吧里碰面。

    一段时间不见,BANDMAN岩桥慎一赚得盆满钵满,BANKMAN竹之内昭仁也还是意气风发。

    “了不起,慎一君!”

    竹之内昭仁早就跟银行的同事喝过两轮,不用等到新的酒下肚,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红光满面的了。

    刚认识的时候,区区一个夜总会服务生,哪想得到他能有今天。越是知道岩桥慎一的底细,竹之内昭仁就越对他刮目相看。

    “你不是也红红火火的。”岩桥慎一道。

    听他这么说,竹之内昭仁一笑,“但和你相比,就算不了什么了。”

    这话说的,让岩桥慎一不好接茬。

    竹之内昭仁观察他的反应,高兴了,“我开玩笑的。”

    虽然一点也不好笑,但岩桥慎一还是配合着咧了下嘴,这反应把竹之内昭仁逗得哈哈大笑,“故意的吧?”

    “是故意的。”岩桥慎一爽快承认。

    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喝了两杯。竹之内昭仁想起件事来,告诉他,“日银可要准备加息了,慎一君。”

    日银指的是曰本的中央银行。

    “是吗?”岩桥慎一竖起耳朵。

    竹之内昭仁边笑边说,“可不得了,这是时隔多久的加息了?印象当中,似乎进入八十年代以后,就只有在不停的降息而已。”

    不过,嘴上说着“不得了”,看他的反应,跟“不得了”一点也不沾边儿。

    “可不算是个好消息。”毕竟现在是个泡沫大到上天、泡沫顶上放着房地产和股票的时代。

    岩桥慎一乍从竹之内昭仁嘴里听到“加息”这个词,颇有一种“要到来了吗?!”的奇妙感觉。

    这种心态也并不是看热闹,毕竟他本人也正身处在这个时代。身在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谁能真正意义上跟这个泡沫时代无关。

    真要说起来,就是所谓的“见证历史”的忐忑与些许的兴奋。

    “按说是这么回事,不过,只加一点,也用不着紧张。”竹之内昭仁说到这儿,语气一顿,露出个像是要说什么小道消息的表情。

    “其实是日银跟大藏省在争权,必要的手段而已。”

    “争权?”岩桥慎一一头雾水。

    大藏省是曰本的正府财政机关。

    竹之内昭仁三言两语的解释,“总之,日银的总裁是大藏省的官僚,副总裁是日银的嫡系。大藏省那边代表的国际派坚持实行现在这个宽松政策,日银嫡系的副总裁大人一派,却想要替当前的经济降降温,压制膨胀。”

    “利库路德事件以后,大藏大臣下台,现任的日银总裁大人背后的靠山倒下,日银的嫡系正和大藏省争权,意图夺回对日银的控制权。”

    “听着还真够玄的。”岩桥慎一说。

    竹之内昭仁笑了笑,“上面明争暗斗的手段可多了。”但他口中的“上面”只要动一动小指头,就能让普通老百姓纷纷站到楼顶下饺子。

    “这次八成是日银的嫡系会赢了。”竹之内昭仁猜测,“大藏省元气大伤,可能会先蛰伏一段时间。”

    “那可就要给经济降温了。”这是可想而知的结果。

    竹之内昭仁点头,“但是,加息也好、要降温也好,就算是主张降温的副总裁一派掌握大权,总不能一口气做到头,大藏省也不能真放着他们乱来。”

    他旧话重提,“现在可是整个曰本都在闯红灯,慎一君。”竹之内昭仁不相信日银争权赢了以后,敢把油门踩到底冲过去,最多也就是修正一下。

    要是真的踩了油门,后果不堪设想,就连他一个银行里的小喽啰都这么觉得。

    泡沫会破、可能会有很糟糕的事发生,稍微敏感一点的人就能嗅到这样的危机。

    其中既有被迫卷入泡沫时代,在这个时代里努力生活、再等待着承受泡沫破灭后痛苦的普通人,也有懵懵懂懂被卷入,像是赌博尝到了甜头那样,在这个仿佛永远不会输的赌桌上不能自拔的普通人。

    除此之外,还有自始至终没有参与,却也被迫一道吞下苦果的人,揣着雄心壮志进入这个时代一搏,乘上全速行驶的车,就不会停下、也无法停下的人。

    曰本一亿两千万人,在泡沫时代下,是一亿两千万种人生。

    “我要是竹之内桑,就先把手头的股票和房产处理掉了。”岩桥慎一说。

    竹之内昭仁笑他,“真够谨慎的。”

    “因为自己手头没有,所以才冷静。”岩桥慎一实话实说。

    对别人的事指手画脚是没有负担的。

    “不对,你不是有一块香烟盒吗?”竹之内昭仁调侃他,“还拿它换了一千两百万日元。”

    竹之内昭仁把那一坪半大小的一块地戏称为香烟盒。

    “是贷款。”岩桥慎一纠正了一下,心里想起之前接到的那个奇奇怪怪的想要买他那一小块土地的电话。

    那天接了那通电话以后,就没再收到相关的信息。准备开发那片街区的立川不动产那里,也没有联系过他。

    那通电话,就像是一颗扔进水塘里的小石子,简直要让人怀疑是不是什么恶作剧。

    但想到电话里那个故作彬彬有礼的、让人不适的声音,岩桥慎一又觉得不会是恶作剧。

    “说归说,”竹之内昭仁侃侃而谈,“就算加息,那一点点也不足为惧。即使会有什么影响,加息这种事,反映的也没那么快。说不定股票和土地反而会更涨呢。虽然保守一点是很安全,但保守也会错过很多机会。……而且,我可是能提前接触到小道消息的BANKMAN。”

    “真羡慕,‘我可是能提前接触到小道消息’,这种话我也想说一次。”岩桥慎一故意开了个玩笑。

    竹之内昭仁哈哈大笑,有点贼的说:“但你可以提前透露艺能界的小道消息。”

    他这么说,是个什么打算,岩桥慎一也大概明白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开个玩笑把话题给带过去。

    击鼓传花,不知道炸弹会在谁的手里爆炸。但不管是哪一种人,都不会相信、且劝说自己不去相信。

    炸弹不会在自己手里爆炸,正府不会把国运丢掉,不会把国家和百姓都推进地狱。

    深更半夜出来喝酒,结果听竹之内昭仁聊了一堆日银和大藏省的宫斗。他一边喝酒,一边消化这一堆事,心里一时想起中森明菜给家里盖的那栋楼。

    之前,中森明菜跟他说起那栋楼的事,岩桥慎一鼓励她去跟母亲商量。

    中森千惠子不仅是系在中森明菜和中森家之间最后一根丝线,她还能同时和两边都进行心平气和的沟通。

    家人之间的问题,还是要让他们内部解决。

    反而是岩桥慎一这样的外人,在这种涉及到家庭内部的问题里,最好不要露头,免得被当成是蛊惑中森明菜的恶人——

    明菜本来没有那样的想法,都是这个人在旁边乱说一气的缘故!

    那样一来,反倒会起反作用,让本来就乱的关系变成一锅粥。中森明菜又是个桃浦斯达,真要闹大了,不愁没有周刊不到那栋大楼去取材。

    ……

    星期天如期而至。

    为了今天的演唱会,岩桥慎一提前空出了这一天的行程,只等带上关系者票,作为关系户在最好的位置上看演出。

    虽然计划稍微有点改变,他要带上的不止是关系者票,还有裙带。

    演唱会在下午举行,上午岩桥慎一哪儿也没去,趁休息日在家里好好放松一下。过了中午,准备要出发时,去找出上次中森明菜来的时候替他选好的衣服。

    衣服换完,又拿起那条裙带,对着镜子比划了半天,无限纠结。

    导演在台下发出登场的信号,中森明菜从舞台边侧冲上舞台中间,鞠了一躬。劲头儿十足的模样,像只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撒欢的小狗。

    虽然冲上台的样子显得心急,但她直起身以后,却以慢悠悠的目光扫过对面扇形的观众席,像是要确认台下来的每一个观众的模样。

    观众席空空荡荡。

    前一天,舞台就已经组装完成,今天一早,演唱会团队进入读卖乐园,在这边进行最后的准备。这场演唱会要全场摄影,过后有可能发录像带,因而格外郑重。

    上午,中森明菜也提前来到读卖乐园。

    正式开演是在下午,在那之前,要在这个舞台上再确认演出流程。

    “在这边能看到大摩天轮和云霄飞车哦。”从台上下来以后,中森明菜不错,见到在旁边待命的小助理,和她随口一说。

    这两样都是读卖乐园的招牌项目,整个演唱会的场地就在读卖乐园中心。

    小助理看着中森明菜表情开朗的脸。下午演出还要上妆,她今天从家里出来时干脆完全没有准备,仔细看,眉毛也有点乱,像个野孩子。

    但是,她整个人情绪高昂,这还没有修饰过的眉毛,倒让整张脸看着更生动。

    明菜桑的状态真好。

    要是换成她,眉毛乱糟糟的时候绝对不敢出门的……

    小助理看着这样神采飞扬的中森明菜,也不禁跟着一起期待起下午的演唱会来。虽然到时她也没有机会在前面当观众,至多在不需要她的时候悄悄躲在旁边看看中森明菜的背影和侧影。

    能正面看到的只有观众席。

    小助理在心里安慰自己,她在的位置是“明菜桑视角”。

    ……

    星期天的游乐园人流熙攘。

    千惠子上午十点从家里出来,去接平太,祖孙两个出发去读卖乐园。千惠子计划好,去到以后,和小孙子在游乐园里吃午饭,饭后稍微玩一下,开场之前,再到演唱会场地那边去。

    说是先游玩一番,可两个人一老一小,时间不够排队,千惠子身体又不好,许多项目都与两人无缘。

    但即使如此,既然来了游乐园,平太照样如鱼得水,光是在游乐园里跑来跑去的就先感觉到快乐。早把去后台的事给忘了。

    下午,千惠子说要到广场那边去的时候,平太还显得不情不愿的。

    “不是和明菜酱约定好,要去后台看她吗?”千惠子哄他。

    平太听到“后台”,这才又重新焕发精神,“去后台去后台~!”小孩子似乎就这么说起一出是一出的。

    对平太来说,“后台”这个地方,神秘到像是自己从来没有进过的玩具屋。未满足的好奇心,吸引力要比游乐园里的项目吸引他。

    虽然这个“玩具屋”,一点也不有趣华丽,此时此刻,倒是乱糟糟的。过道里堆满各种各样的祝贺花篮,业内相熟的艺人同行、赞助商、唱片公司和电视台……乱七八糟。

    当歌手的,开次演唱会,看看花篮就知道她在业内是什么水准。

    胸前挂着工作证的男男女女脚步匆匆,在狭窄的过道里擦肩而过,门口贴着“中森明菜”名字的休息室,门四敞大开,不断有工作人员出去进来。

    中森明菜对周围的动静充耳不闻,盯着化妆镜,用眉笔小心翼翼勾勒眉毛的轮廓。镜中映出一张表情紧绷绷、专心化妆的脸。

    不管化完妆以后如何的千娇百媚,但在化妆进行的时候,看到什么表情都不稀奇。

    演出前的化妆须得细致入微,最费时间。中森明菜不假他人之手,全部由自己来做。不仅对周围匆匆的脚步声和来了又去的人毫不关心,连旁边对着她拍的摄像机也视若无睹。

    正式的演唱会,开演之前就有摄像机在后台跟拍。

    相比起去电视台录节目时突然冲进休息室里的节目组的摄像机,唱片公司这沉默无言的镜头倒是让人自在许多。只当没看到就可以。

    脸上的妆画完以后,接下来是打理头发。

    演出的时候,换衣服容易,舞台服装在设计的时候,有各种简便的一键更换方式,保证歌手能在最快的时间里换到下一件、进入下一个歌曲主题。

    衣服换起来容易,所以一场演唱会准备许多件,发型更改起来难,所以往往固定成一种。

    妆自己来化,头发就要服装师过来帮忙。

    中森明菜坐在化妆镜前,服装师抓起她的头发,先往后扎。要先在脑后编成几股的辫子,接着再盘起来,又方便又百搭。

    “啊。”

    镜子里映出中森明菜皱起眉头的脸。

    “扎得太紧了吗?”服装师也看着镜子里她皱起眉来的表情。

    “没关系,请继续吧。”

    中森明菜老实坐着,瞄了一眼摆在化妆台上的小钟表,离正式的开演还有一个多小时。前面大概已经在排队等着检票入场了。

    母亲和平太差不多快要过来了。也不知道慎一君现在往这边来了没有……

    她在心里回想刚才确认演出流程时观众席的分布,思考等下开演时他在的位置。不用自己亲力亲为,中森明菜得以稍稍走神,想些有的没的。

    这时,又听到往休息室这边来的声音。咄咄咄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的脚步声,还有“不要在走廊里跑哦,平太君!”的耐心劝说。

    中森明菜回过神来,想到来人是谁。

    镜子里先映出向着这边冲过来的小孩子的身影,中森明菜爽朗一笑,小辫子在服装师手里抓着,不方便转身,对着镜子挥挥手,“平太君~”

    “下午好哦,明菜酱!”

    平太跑到中森明菜身边,胖乎乎的小手“啪”地轻轻拍了她一下,和她打招呼。中森明菜张开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平太的后背,也用小孩子的语气说,“下午好哦。”

    千惠子和刚才被中森明菜派去外面等着接她们祖孙两个的小助理也出现在镜子里。

    中森明菜看到镜子里的母亲,称赞道:“这个发型很适合你,母亲。”

    “是吧?美容院的田波君听说我要来看演唱会,相当精心的给我修理了一番。”千惠子被夸奖了发型,高兴得很,和女儿开玩笑,“干脆之后每次过去,都对田波君说是要来给你助阵好了。”

    “这个主意不错!”中森明菜配合母亲的玩笑。

    服装师替她把头发盘好,化妆的事总算告一段落。重获自由,中森明菜招呼好奇地打量挂在衣架上的各式演出服装的平太,搂着他的肩膀,把他半抱在怀里。

    “我中午吃了肉汁芝士薯条哦,明菜酱。”平太和她炫耀。

    中森明菜故意逗他,语气羡慕,“真好~我也想吃。”

    化妆告一段落,之后就是登台前的换装。跟拍的摄像机适可而止,和休息室里的人打声招呼,退了出去。

    之前一直四敞大开的门也总算关了起来。

    “闪闪发亮的。”

    平太的注意力又被那些华丽的演出服装给吸引。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的小孩子,就像喜欢宝石的龙。

    中森明菜叮嘱他,“不可以乱碰哦。”放开搂着平太的手。

    同样喜欢漂亮衣服、追求时髦的千惠子,也打量着那些精心制作的演出服装,看得津津有味的。

    “今天,岩桥也来。”

    放小孩子自己玩,中森明菜对母亲说起点悄悄话。

    千惠子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得很,“要是今天能见见他就好了。”

    听女儿提了好几次岩桥,千惠子本来就好奇这是个什么人。上次明菜回家,和她聊起关于车站前那栋大楼的事时,告诉母亲自己跟岩桥商量过这件事。

    是那个岩桥鼓励女儿回家来找母亲商量。千惠子听女儿说起这件事,心里对岩桥这个人的印象变得格外的好。

    一听就知道他是在真心替明菜考虑。

    “他不是关系者,来不了后台。”中森明菜说着,有点遗憾。

    不过,与其说是遗憾开演之前见不到他,倒不如说是在心里惦记那条寄给他的连衣裙腰带,迫不及待想看看他有没有系,又是个什么效果。

    把自己的连衣裙腰带寄给他当领带用,这事是一时突发奇想。但在这样任性的行为当中,所包藏的是混杂了女人的嫉妒心和爱慕之心的微妙心情。

    让他把自己的连衣裙腰带带到现场来,当她在台上看到岩桥慎一、看到那条自己的裙带,就会由衷有一种“他是为我而来”的体验。

    “真可惜。”

    这时,中森明菜听到母亲千惠子这么说。她笑了笑,“下次,我带岩桥一起回去看您。我和他说,母亲做的炸汉堡做得最好吃。”

    “那可不妙了。”千惠子笑起来,“先把他的期待感拉得那么满,万一做的不合胃口就不好了。”

    “没问题的。”中森明菜语气笃定。

    旁边的平太忽然凑过来,大声问:“什么是岩桥?”

    千惠子一把搂住小孙子,玩笑似的去捂他的嘴,“是好吃的京都点心。”

    待在休息室里,还能听到外面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中森明菜哈哈大笑。

    平太听到“好吃的点心”,精神百倍,和祖母撒娇,“我要吃!”

    这下,连千惠子也跟着一起大笑起来。

    只有小小的平太一头雾水,不明白祖母和姑姑在笑什么。

    ……

    读卖乐园、大摩天轮、云霄飞车……

    岩桥慎一看着前方的音乐喷泉,心里忽然有种微妙的不祥感觉。

    总有种云霄飞车那边忽然传来能刺破云霄的惨叫,之后警车哔啵哔啵赶来,为首的是个胖胖中年男警官,一把拉住一个高中生的手,宛如抓住了大救星……

    或者大摩天轮缓缓上升,忽然其中一个舱只听“嘭!”的一声响,炸出黑烟,底下是一声痛彻心扉的惨叫……

    感谢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四月中旬,气温适宜。

    中午是个大晴天,现在虽然有几片云,但无伤大雅。

    户外演唱会最怕天公不作美。只要是个好天气,就先已经成功了一半。

    岩桥慎一掐着点到读卖乐园来,作为轻度恐高人士,他老老实实按照最普通的方式入园,直接往演唱会场地那边过去。

    今天中森明菜在读卖乐园里开演唱会,许多没有抢到门票的粉丝,特意选在今天拖家带口到这边来玩,顺便听一听演唱会漏音。

    会场的对面就是摩天轮,乘上它还能看到中森明菜所在的主舞台。

    这个时间,演唱会已经开始检票入场,现场播放着入场提示的广播,附近还有贩卖周边和唱片的小店。

    中森明菜给他的关系户门票,是位置最好的地方。

    岩桥慎一亲自来到现场之前还有点不太确定,但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来以后,看向舞台,就知道中森明菜那句“我在台上就能看到你”所言不假。

    他在的这个位置,稍微留心,一下就能找到。

    何况还有一条最别致的领带……

    出发之前,岩桥慎一在家里对着镜子纠结了半天,到头来还是没有厚起脸皮把这条裙带给系到脖子上。

    虽然那根连衣裙腰带没有俏丽花哨到让人没眼看,她选的时候肯定也是精心挑的。但是,岩桥慎一按他平时系领带的方法,效果却实在让他没眼看。

    中森明菜只给了他一根拿来代替领带的裙带,却没有教他应该怎么系。

    岩桥慎一没系这条裙带当领带,也没有再系别的。不过,出发到读卖乐园这边来的时候,还是把这根裙带给带在身上,一起拿来了现场。

    入场的观众们越来越多,岩桥慎一身边的位置也被坐满。两边的观众一看就知道都是普通粉丝。

    他把手伸进口袋,里面放着中森明菜的那根连衣裙腰带。

    那几片云慢吞吞移动,又露出太阳的脸来。

    这时,岩桥慎一感觉到身边、整个现场的气氛开始发生改变,原先流动缓慢的空气忽然间紧张起来,有一种隐隐约约在期待着什么到来的感觉。

    在演唱会的现场,就是这么的奇妙。

    适当的时机,忽然间就像是素不相识的人之间相互交换了什么信号似的,立刻意识到演出即刻就要开始。

    岩桥慎一还是第一次来看中森明菜的演唱会。

    门票抢手的小场地,聚集到此的一多半都是忠实支持者,倒是他,一个连她的名曲歌词都能记错、纯粹是冲着她这个人来的关系户。

    正式开演前的舞台空无一人。偶像追求华丽,当红偶像公开演出时不仅要准备各种夸张的裙子,还要特意搭建贴合“偶像”这一身份的豪华舞台。

    而岩桥慎一面前的这个舞台却颇为朴素,仅有现场伴奏乐队的乐器在场,舞台灯光的布置也很简洁,是个非常标准的歌手才会用的舞台。

    脱离了偶像那种带有梦幻感觉的华丽,从这点来说,中森明菜已经是个歌手无疑。

    岩桥慎一虽然是为她这个人而来,心里却还想着要让渡边万由美往研音那边送歌曲小样的事,这次来看中森明菜的演唱会,还存着见识她在舞台上的风度的想法。

    对她在舞台上越了解,越有利于他过后的制作。

    身上带着中森明菜的连衣裙腰带,演出开始前,岩桥慎一胡思乱想,又惦记起她从自己这儿拿走的那条领带。

    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她的裙带给系好的岩桥慎一,也想不出他的领带被她系在腰上是什么样子。

    但是,口袋里揣着她的裙带,想着自己的领带在她身上,这种感觉颇为奇妙、前所未有。

    一不留神,好像被中森明菜给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正式开演的信号响起来。

    刚才,素不相识的人之间凭借着直觉相互交换暗号,此时此刻,信号对上,一瞬之间,观众席之中的气氛,宛如一波接一波、一波强过一波的波浪,拍向面前的舞台。

    仿佛中森明菜待会儿不是按照演出的流程走上台,而是会被这波浪给送到台上去。

    岩桥慎一把那根裙带拿在手里。

    想了想,和坐在他隔壁的年轻女观众商量,“对不起,能请您帮个忙吗?”

    这时,舞台上灯光一亮。观众席纷纷起立,发出欢呼。

    ……

    伴奏乐队与和音的班底最先登场炒热气氛,音乐响起,是《TATTOO》的前奏。开场时选这一首歌,轻而易举地就能调动起观众席里的热情。

    这首歌发行以后,打歌期间,中森明菜的MINI裙成为一时话题。听到这个前奏,岩桥慎一忽然想起为了写回信给她,从电视节目里确认她这首歌的现场。

    一个穿着MINI裙热舞的中森明菜,无疑是很美的。

    激烈的音乐,观众席里,跟随着伴奏乐队自发拍手,打起了节拍。越是想到此时此刻的演奏,是为真正的主角登场做准备,观众的情绪就越高、默契就越足,只盼用这混杂着兴奋与期待的欢呼声,表达对中森明菜的期待与支持。

    岩桥慎一也站起来,跟随着观众们打着拍子。

    和声的女孩子们也加入进来。岩桥慎一听着这首歌的旋律,就想起中森明菜泛着奢华光芒的肩背,结实有力的两条细腿,还有苗条得不可思议的腰。

    说不好这些想象的来源,究竟是来自于被他搂在怀里热乎乎的中森明菜带给他的真实感觉。

    还是来自于曾经作为观众远远观看时的直观感想。

    观众席里,忽然发出排山倒海般的热烈欢呼。岩桥慎一回过神来,看向舞台。

    像奔向软绵绵的草地撒欢的小狗那样、兴高采烈冲上来的中森明菜,被太阳光线与身后的舞台光线一起照亮。

    两条细腿结实有力,露出来的肩背泛着奢华的光芒。

    还有苗条得不可思议的腰,上面系着一条看着有点别致的腰带——不是长长的一截儿拖在身边,而是被她以相当别致精巧的手法系在腰上、仿佛点缀一般的领带。

    岩桥慎一所在的位置,把台上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一旦登上舞台,中森明菜职业的开关打开,她即时便进入到歌曲的世界当中。

    刚登台的那一瞬间,像带着好奇心的小狗那样对着观众席打招呼的模样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个风姿出众,气场全开的舞台明星。

    但是,在她以狂野奔放的姿态演出的同时,他的领带就系在她的腰间。此情此景,看在岩桥慎一的眼里,格外的意味不同。

    他心意涌动,觉得这样的中森明菜很美。

    舞台上的中森明菜,肢体跟随热舞,目光却不紧不慢的扫过观众席,带着一种绝不落下任何一个人、将在场的每个人都看在眼里的真诚。

    当她的目光转到某一边的时候,明显感觉得到那一片的热情更加高涨。台上的人看台下时,容易给人一种正在看着自己的感觉。

    坐在讲台下的时候,总觉得在被台上的老师盯着看同理。

    岩桥慎一也是登台演出的人,知道看过来的目光未必是针对其中的某一人。但即使如此,当感觉到她的视线投向这边,他还是举起右手来,用力挥了挥——

    正式开演之前,他拜托坐在旁边的年轻女观众,帮忙把那根裙带系到了自己的右手上。

    “对不起,”他对女观众解释,“我女朋友是明菜桑的忠实粉丝,本来是要来看今天的演出的。不过刚好有工作,所以叫我替她来、并且带上她的心意……”

    谁能想到,这家伙的女朋友其实就在舞台的后面等着上场。

    岩桥慎一睁眼说瞎话,又没有照中森明菜说的那样把裙带给系到脖子上,多少有点理亏,话说出来,听着格外的不好意思。

    “原来是这样?”女观众捂嘴笑。

    怪不得这家伙明明抢到了其他粉丝梦寐以求的票,坐在那里却一副不是很在状态的样子,原来是替女朋友来的。

    但是,听着他这个有点腼腆的语气,女观众反而觉得即使不好意思也还是替女朋友来、并且照她的吩咐去做的这个青年怪可爱的。

    “没问题的。”她非常好说话。

    不仅如此,一边替岩桥慎一把那根裙带系到手上,一边还对他那番话里出现的“中森明菜粉丝的女朋友”挺感兴趣,“明菜桑的女粉丝可多了,又帅气又美丽。”

    “确实。”岩桥慎一随声附和。

    扫视观众席的话,确实女观众的人数相当可观。他从所在的位置扫视一圈,甚至女观众看着比男观众还要多。

    真是了不得,这个桃浦斯达。

    ……

    一曲结束,又是一曲。

    中森明菜从容不迫,在不同的曲子之间切换情绪。一边演出,一边娴熟的和观众席互动。刚出道时,一站到台上,不知道被人看着什么样,但自己总觉得自己像呆头鸭。

    但不知不觉间,呆头鸭也终于游刃有余。宛如丑小鸭长成天鹅的蜕变。

    还不到换下一套服装的时机,从岩桥慎一那里拿来的领带,还系在自己的腰上。

    正式开演之前,当她换好演出的服装,又拿起这条领带的时候,心里冒出来个念头,觉得把心爱之人的领带给系在腰上,仿佛是被他给驯服了的证据一样。

    中森明菜在产生了那一瞬的联想以后,颇为不服气的使劲儿摇了摇头。

    旁边的服装师看在眼里,安慰她:“放心好了,发型固定的很结实,绝不会出问题。”一边说,顺便打趣一句,“但最好也不要在登台之前做测试。”

    “啊。”

    两个人刚好想岔到两处,中森明菜哭笑不得。一偏头,看到母亲千惠子面带微笑,把她刚才孩子气的动作给看了个完完整整。

    “母亲~”现在在台上那么英姿飒爽的中森明菜,谁能想到登台之前,她还对着留在后台的母亲千惠子鼓着腮帮子撒娇呢。

    上了台开始演出以后,连中森明菜自己,都把演出以外的事给忘了个七七八八。

    但是,腰上系着岩桥慎一的领带,她没忘记岩桥慎一就在观众席里,在她亲自给他准备的位置上。

    歌曲间奏的时候,她惯例看向观众席,与观众互动。但今次却稍微带点不同的目的。

    没怎么费工夫,一下就找到了岩桥慎一。

    之所以如此迅速,说不定要归功于他高高举起来的手,还有手腕上随风飘着的那根带子。大概是觉得她看过去了,岩桥慎一举高手,冲着舞台挥了挥。

    没有当领带来用啊。

    中森明菜一瞬之间,脑中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但来不及想太多,仅仅一瞬以后,她即刻把这件事给放到一边。舞台上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相应的安排。要是走个神掉了拍,整个伴奏班底都要跟着手忙脚乱。

    ……

    连唱了两首快歌,会场的气氛自然而然,被中森明菜给炒热起来。

    相比起她这出场就王炸的气势,来自观众们的千呼万唤,就有一种人多力量大的同心一致。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一旦开始看演唱会,即使是从来没有见过面的人,彼此之间也配合默契、相互致意。

    岩桥慎一作为观众而来,也不自觉地站到观众这边。

    一方面,跟随着观众们一起,用这同心一致的热情来回应她在舞台上全开的气势,另一方面,又以观众的眼光,观赏她的演出。

    台上的中森明菜一边往舞台边侧走,一边解下系在腰上的领带。三下五除二换掉精心设计过、异常易于更换的服装。

    乐队班底适当延长了下一首歌的前奏,替她争取换装的时间。当个单打独斗的歌手就是这样,不能指望队友帮忙控场,就得跟伴奏乐队配合默契。

    因为这个缘故,歌手们都很珍惜和伴奏班底的默契,除非有特殊情况,都愿意和固定的伴奏班底合作。

    总是处在劲歌热曲的兴奋当中,观众和歌手都受不了。下一首开始,节奏适当放缓,宛如在开了一个令人惊艳的头以后再缓缓铺开的文章。

    中森明菜解下了系在腰间的领带,岩桥慎一不知不觉,被她牵动心绪。心里想,莫非她说的要拿去用,就是用在演唱会开场的时候?

    一开场就先看到从他那里拿走的领带,岩桥慎一的心绪先被她给抓在手里。

    下一首唱的是《SOLITUDE》。

    她在劲歌热舞的奔放和娓娓道来般的稳重之间轻松切换。节奏一慢下来,观众们也像是被她给拉进了她用歌声构筑的世界里似的——但也趁机稍作喘息。

    身在她的主场,整个舞台的一切、台上和台下都是她说了算。岩桥慎一由衷觉得。

    但一开场就看到了那条领带,现在解下来,倒让岩桥慎一也放下心来,不再频频关注她系着自己领带的细腰。

    一时忘记是为了女朋友中森明菜而来的事以后,岩桥慎一又以现场观众的身份,被歌手中森明菜在舞台上的演出所吸引。

    出道到了第八年,虽然事业在走下坡路,但作为歌手在舞台上的功力却正是最纯属的时候。

    岩桥慎一认识中森明菜的时候,她就已经从传统的偶像开始往歌手转型,不知道她在走偶像路线的时候,唱那些老歌是什么样子。

    但现在,她游刃有余,轻轻巧巧驾驭每一首歌曲,不论那是最近一两年里发行的新歌,还是早在她还是个胖乎乎的偶像的时候发行过的旧曲。

    对看着她一路走来的人来说,她是从黄毛丫头成长到了现在这个所向披靡的六边形战士。但对岩桥慎一来说,看她的周年纪念演出,不妨说有种面对面看着她展示肌肉的感觉。

    她在舞台上这么厉害,站在那里,就仿佛这个舞台是因为有她才会存在似的。

    就是这么强烈的存在感。

    但是……

    接在《SOLITUDE》之后的下一曲唱完以后,音乐暂停。舞台中间的中森明菜笑眯眯的面向观众席,露出小小的、有点腼腆的笑容,和观众打招呼寒暄。

    她一边和观众们说话,目光慢吞吞的环视着面前的演唱会场。

    露天的观众席,被太阳光照着,让她下意识眯起眼睛来。稍微能喘口气休息的环节,紧绷绷的神经稍微松了一下。

    中森明菜回忆岩桥慎一在的位置,看过去。

    站在那里的岩桥慎一,又对着舞台挥了挥手。手腕上的裙带随着他的动作飘动。

    他没有系领带。



    中森明菜的视线在他什么都没系的领口一停。

    “今天,谢谢各位能来看我的演唱会……”而后,她挪开视线,非常自然地面对着观众席,露出个小小的笑容,继续说着寒暄的话。

    ……

    现场的气氛真棒啊。

    小助理躲在后面,时而看看中森明菜苗条到叫人羡慕的背影、盘起头发以后能叫后面的人大饱眼福的优美的后颈,时而扫视观众席。

    不过,她待的位置视野受限,并不能将整个扇形的观众席看在眼中,又碍着到底是在工作当中,不好太过分。但即使如此,也足以叫她心生如此的感慨。

    筹备已久的演唱会,整个过程小助理全程跟随。

    在仓库里待机,看中森明菜一遍又一遍、近乎神经质的确认每一个动作的时候,她总是想方设法抓住个时机,从仓库里出去清净一下。

    但现在,身处正式演出的会场,小助理光是听一听漏音、看一看中森明菜的背影和侧影,先打从心底赞叹、并被她的演出吸引。

    想到自己曾看过的那一遍又一遍近乎神经质的彩排,最终是为了呈现这样的效果,小助理不由自主,对中森明菜这个人的意志力佩服到五体投地。

    演出到中场,中森明菜停下来和观众们寒暄。小助理一边听着她软软的说话声,一边观察自己能看到的那片观众席的前排。

    几乎完成了从偶像再到专业歌手的转型以后,中森明菜的演唱会,不仅在舞台的搭建上脱离了偶像风的华丽,观众席里也不再有偶像标配的打CALL的亲卫队,整个观众席里,没有狂热的嘶吼呐喊,只有热情却又不失克制的支持。

    前排位置最佳的地方,有个观众在手腕上系了根带子。他时而举起手来,对着舞台上挥动,小助理看着随风飘动的那根带子。

    因为只有那一个人用这种方式来应援,小助理不由自主,被吸引目光。

    这么远远看一眼,好像是个很端正的青年。

    “那么,接下来,就再继续演出好了……”

    舞台上,中森明菜转身看看背后的伴奏乐队,像是和他们交换准备继续的信号。又转过身来,面向着观众。

    话音落下,身后的伴奏乐队与她配合默契,奏起下一首歌。

    方才还有些嘈杂的观众席,即时重归安宁,将整个会场情绪的节奏都交付给她。

    演出继续往下进行。

    ……

    中森明菜在舞台上又唱又跳,演出强度这么大,但却仿佛越唱越稳,状态非但没有随着开演的时间变长而变差,甚至有种比起开场的时候更好更稳的感觉。

    唱到尽兴处,她热情跟观众席互动,或是做出拥抱的手势,或是对着观众席慷慨飞吻。

    每到这样的小动作出现的时候,观众席的欢呼声就会陡然热烈一阵。在演唱会这种台上和台下相互煽动、相互呼应的场合,任何一点小动作,都能带来相当的反响。

    这么个在台上热情洋溢的中森明菜,既有些跟岩桥慎一跟她相处时从她身上感觉到的影子,同时又让他产生一种见识到了她的另一面的新鲜。

    而想着她知道自己今天来看她的演唱会这件事,当中森明菜和台下互动,岩桥慎一在和其他的观众们一起回应她的时候,偶尔也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念头。

    这面向观众席的小动作,到底是对着全部的观众的,还是偶尔有一点是为了他的?

    一边是平日里和她交往相处时,从她这个人身上得到的真实感觉,另一边则是此时此刻作为观众在这里观看她表演的直观感想。

    今天的演唱会,这种“真实”和“想象”的碰撞,不止一次出现在岩桥慎一心里。

    岩桥慎一忽然体会到为什么中森明菜致意要一条他的领带系在自己的腰上,而她又为什么明知会让他为难,也还是提出要他把她的连衣裙腰带给系在脖子上。

    一开始,在被她提了这样的要求时,也不是没有猜到中森明菜的小心思,但此时此刻的体会最为深刻,且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一曲又一曲,连唱了三首。

    之后,中森明菜又停下来,向观众们介绍这次演唱会乐队伴奏班底跟和声班底的人。趁着BANDSHOW的环节,她退回到后台,稍事休息,再换新的演出服装。

    跟着中森明菜的乐队班底,演奏的水准毋庸置疑。

    观众们颇为捧场,每当介绍到乐手或是和声的名字,都会送上掌声。岩桥慎一边听着乐队的演奏边走神,边用左手抚摸系在右手手腕上的那根裙带。

    ……

    中森明菜一回后台,小助理立刻把准备好的水和毛巾递过去。

    演出进行中,不敢多喝水,只是润了润喉咙而已。她小心擦汗,登台前没有排上用场的化妆师此时此刻在旁边观察,端详看看哪里的妆需要补一补。

    简单的休整和迅速进行的换装几乎是同步进行,中森明菜换好了之后要穿的长连衣裙,目光落到更衣室里那根领带上面。

    岩桥慎一今天没有系她寄过去的连衣裙腰带。

    演出的时候要心无旁骛,不论台下坐着的观众里到底有谁。

    中森明菜想把他的领带系在腰间,那样一来,即使忘我投入的去演出,当岩桥慎一看到那条领带,也会明白那同时也是为了他的演出。

    反过来也一样。会把自己的裙带给他,内心深处,也正是被这样理想化的想法所鼓动。

    岩桥慎一没有把她的裙带当领带系在脖子上,但却系在了手腕上。中森明菜看到随着他挥手的动作飘动的裙带,当时无暇分神,现在想起来,有点想笑。

    想到他之前在电话里的为难,也就能想象得出在这天到来之前,岩桥慎一对着那根裙带的纠结。

    要是当时她在场,大概能拍到一百张岩桥慎一表情为难的照片。

    他虽然最后也没有系,但却把它系在手腕上……

    中森明菜看到他空荡荡的衣领处,还有跟着胳膊的动作飘动的裙带,心里并不为他没有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感到失望,倒是为岩桥慎一这个人因为害羞不愿把裙带系在脖子上、但却想方设法把它待在身上的这种真诚和坦率,内心感到高兴。

    中森明菜有时对岩桥慎一颇为任性无理,但一边是想着让他为难一下,另一边,她还有着一点颇为微妙的心理,觉得岩桥慎一不会为她的任性生气。

    这样一点微妙的心理,也不能不说是任性的一部分。

    但中森明菜的心里,就是有这么一种连她自己都没有刻意去想过、只是在不知不觉的相处当中,自然而然地从他那里确认得到的想法。

    因为岩桥慎一这个人,如果她真的提出了不合适的提议,他不会无底线的迁就她。越是这样,反而越让她感觉到安心。一种全身心的信任。

    当她说着要把他打扮得花里胡哨,不许他不穿自己买的衣服时,这样任性妄为的话,没有招来岩桥慎一的不满和抗议,唯一的理由就是她实际行动时做不出那样的事来。

    因为岩桥慎一也信任她,知道她不会那么做。

    如果这也算得上是一种相互间的体谅……

    但中森明菜就是这么信任岩桥慎一,信任到会对他任性无理,却不担心自己的任性无理会把他推远、推开。

    同样的,今天他没有听中森明菜的话把裙带系在脖子上,也是出于一种对她的信任。

    中森明菜想着岩桥慎一手腕上那条跟随他的动作飘动的裙带,又拿起他的那条领带,系到自己腰上。

    ……

    小助理看着中森明菜从更衣室里出来,目光顿时被她的腰带给吸引。那不是连衣裙的腰带,而是领带。不仅如此,还是开场的时候就系过一次的领带。

    明菜桑可真喜欢这条领带啊。

    小助理心里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中森明菜似乎觉察到了她的目光,也对她投以视线,赶紧把目光往回收。

    可不等她收回来,中森明菜已经来到舞台边侧。

    前面伴奏乐队的演出结束,马上又换她重新登场。当音乐结束,她又一次出现在台上,再度掀起今天演唱会的又一轮欢呼的海洋。

    前排位置最佳的那个地方,那个手腕上系着根带子的青年,又冲着舞台挥手。小助理看着那根带子,无聊辨认了一下,觉得像是根裙子的细腰带。

    怎么会有人把裙带当成应援的东西给带来演唱会现场啊……还是个男人。

    小助理看着那根带子像是裙带,就觉得那个青年怪模怪样的。一边盯着他端详,一边腹诽。

    就算是以前的亲卫队,打CALL也不会把裙带给带到现场来吧……

    可目光一往回收,看到自家那位大明星腰间系着的领带,又觉得没资格去腹诽观众席里的人。舞台上的正主儿都是这种作风,她的粉丝里有什么人也不奇怪吧……

    接下来要唱的歌是《TANGO

    NOIR》。

    ……

    和演唱会开场时,用那种巧妙的、像是把领带给点缀在腰间的系法还不一样,这次,中森明菜干脆就随意在腰间一扎,拖着长长的一截儿就这么上了台。

    岩桥慎一本以为她借走的那条领带是为了在开场的时候系,没想到演唱会过去一多半,忽然又重新出现在她腰间,有种被她给杀了个回马枪的措手不及。

    这么随意的扎法,拖着的这长长一截儿尾巴,仿佛在向众人展示她的腰到底有多苗条一样。

    但是,用这种系法,把男人的领带给系在腰间,再配上《TANGO

    NOIR》这首歌,却有一种意外有感觉的效果。

    “只是爱上了你,我就慢慢崩溃,甚至连抵抗也是快乐的。”

    “已经无法回头,对那美丽的恶魔已是着迷般地爱上了,一直放任着被玩弄。”

    “只是一回首,你就已是罪恶的男人。”

    中森明菜翩翩起舞,长长的那一截儿领带跟随着她,仿佛正与她共舞。

    岩桥慎一想到自己的领带系在她腰间,其中带有的意味,让他忽然心跳加速,觉得把领带系在腰上,她的这种做法当中,带有某种官能的联想。

    他一时心潮澎湃,看着舞台上的中森明菜,感觉到一阵难以克制的欲望。

    身在演唱会场,岩桥慎一对中森明菜执意要把他的领带系在自己腰上,又送了自己的裙带给他这件事,有了更为深刻的体验。

    当看着这条领带的时候,他观看舞台的直观感想,以及平日里同她这个人相恋相爱所体会到的真实感受,就被这条领带给联结到一起。

    “真实”与“想象”之间的碰撞,若有一个融合的方式,莫过于一条为他而系的领带。想必执意要把自己的裙带送给他,这么做的中森明菜,心中所想的大概也是这么回事。

    腰带和领带,系起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想象”与“真实”。

    当舞台上的中森明菜又把脸转向这一边时,已经不在意这目光到底是为他还是为每一个人的岩桥慎一,又抬起胳膊和她挥手致意。

    手腕上那根裙带随着他的动作飘动,仿佛在回应中森明菜腰间那条起舞的领带。

    “你在我后仰的胸口上,留下一个吻。”

    歌曲的尾声,中森明菜翩翩起舞,在最后一记下腰,往后一仰。与此同时,伴奏戛然而止。

    ……

    啊!

    小助理看着那个在手腕上系裙带的青年又对着舞台挥手,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些什么,险些在后台失声尖叫。

    那个人一定是在哪里见过的!

    认出了那个人眼熟,再看待他手腕上的裙带,给小助理的感觉忽然变得微妙。不仅如此,她又看看中森明菜那条领带,心里忽然冒出来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明菜桑的领带是哪里来的?

    那个看着眼熟的人,他手里那根裙带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助理相信中森明菜能为了演出去买条合适的领带,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相信一个男人会为了来看演唱会特意去买条连衣裙、再把裙带系在手腕上带来现场。

    她一时陷入沉思。

    前面的演出热火朝天,躲在一旁观看的小助理忽而心如止水。

    新的一曲唱起,中森明菜若无其事,进入新的角色。随着她唱歌时的肢体动作,腰间长长的那一截儿领带跟着她摇来晃去。

    观众席里,那个举起系着裙带的手腕的青年,把手放下了。

    一个合格的助理,就是要收起多余的好奇心。

    这时,小助理的心里,冒出助理手册上的一条。无根无由的猜测也许会搞出大事故,这样的好奇心没什么意义……

    反正也得不到答案,小助理把这一时的想法先给丢到脑后。

    可是,观众席里那个人看上去真的很熟悉啊……

    仿佛有个什么比较接近的答案,但一直卡在那里,想也想不起来,让她颇为郁闷。

    ……

    直到演唱会的正式演出环节结束,中森明菜没有再离场换衣服,那条领带也一直系在她的腰间。

    正式演出的环节结束以后,中森明菜暂时退场。

    而今天在场的观众们,还有另外一个任务等待完成——喊安可。

    ……

    安可的环节,是观众和歌手之间约定俗成的默契。为歌手助阵的安可声,同时也是留给刚结束了正式演出的歌手、让她稍事休息,再换身新衣服的时间。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安可”的声音,是流淌在歌手和观众之间的一种温情。

    关系户岩桥慎一混在真正的粉丝们当中,感受着他们的真挚情感。

    开演之前帮他把裙带系到手腕上的女观众,兴奋地问他:“明菜桑的演出很精彩吧?”

    刚看完中森明菜在台上热力全开的演出,仍深陷其魅力没有走出来的粉丝,确信自家的歌星所展现出的魅力,能让初次观看的人也能够体会。

    “确实很精彩。”岩桥慎一回道。

    倒也不是客气的社交辞令,而是真心如此认为。

    作为歌手的中森明菜,她的表现力绝对一流,这一点早在之前他就已经很清楚,但全程看一场演唱会、看她轻松驾驭各种风格,带来的体验则更为直观、震撼。

    演出精彩,但在观众的身份之外,更让他心动的,是她腰间那条领带。

    一想到那条腰带,他就心神不定。人还在演唱会现场,心里先开始琢磨,等到演出结束以后,给她打电话。

    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那条被中森明菜给系在腰间的领带,其中所包含的意味,给了岩桥慎一这样一种不容分说的底气。

    “您女朋友没能来看真可惜。”女观众还记得开演之前岩桥慎一睁眼说的瞎话、且深信不疑。

    “不过,刚才有好几次,我觉得明菜桑看过来了。”

    岩桥慎一自己睁眼说的瞎话,自己把它睁眼圆下去。

    “是哦。所以,您女朋友的心意一定传达到了。”女观众一边说着,一边又瞄了一眼系在他手腕上的那根裙带。

    岩桥慎一礼貌客气地回应一句,结束了这个话题。

    ……

    时近黄昏,稍微起了风。

    场地隔壁的云霄飞车全速运行,从观众席这边看过去,还能看到钢筋铁骨的大蛇。

    云霄飞车那边是否有刺穿云霄的尖叫声不得而知,但这边演唱会的场地,观众席里齐齐呼喊“安可”的声音,置身其中,听着也足够震撼。

    岩桥慎一待在其中,也受到感染,跟着拍手。

    先是伴奏乐队跟和声重新返场各就各位,而后,中森明菜慢慢走到舞台中间。在她出场的一瞬,“安可”的声音瞬间变换,成了齐声的欢呼。

    “谢谢各位……”

    中森明菜面对着观众席,表达自己的谢意。

    安可是观众和歌手之间约定俗成的默契,所以在她离场时响起、在她登场后停下。但在这个演唱会的会场,还有许多没有约定、全凭自然的事。

    从刚才安可环节时就起了的风,忽然露出它顽皮的本性,扑向舞台中间那个桃浦斯达。

    台下的岩桥慎一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扑向中森明菜的风掀起了她的裙摆——

    玛丽莲梦露的名场面。

    与此同时,周围的观众们发出一阵呼声。起初的是猝不及防的吃惊,而后,就开始夹杂善意的兴奋的呼声。

    岩桥慎一听到他身边那个女观众发出近乎哀嚎的尖叫声。

    这个兴奋的劲头儿,真担心她会过呼吸。

    台上的中森明菜睁大眼睛,一把按住裙摆。

    也说不好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弄得回不过神来,还是下意识救场的职业素养,她立刻蹲下,半跪在舞台中间。

    “好像是红色的!”兴奋的女观众无人可分享这喜悦,又跟岩桥慎一说。

    岩桥慎一摇头,努力忍笑,“我没有看清楚。”

    ……等我回家以后问一问她。

    突发的、带点趣味的小事故,让整个现场都陷入一种奇妙的欢乐当中。不仅台下的观众们如此,台上的伴奏班底成员们,也是一副乐得看热闹的样子。

    只有被围在中间的中森明菜,半是为了化解气氛,瞪着眼睛,对着欢呼雀跃的观众们玩笑着发火:“被你们看到了吧?!”

    “看到了哦——!!”观众们看热闹不嫌事大。

    某种意义上来说,在桃浦斯达吃瘪的时候稍微欺负她一下,看她龇牙咧嘴、小猫似的表情,相当的富有趣味。

    但中森明菜即刻就能发觉到来自观众的这种想法,反守为攻,绝不叫众人得逞,“没关系,我有好好准备,穿了安全裤。”

    她说出这话来的时候,神情语气,颇有那么点“你们休想得逞”的小小得意。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观众席里继续哈哈大笑,到这个份儿上,托这阵风的福,倒成了一场绝妙的现场互动。

    当然了,穿裙子登台演出的歌手偶像们,除非是故意的,否则绝对少不了一条防止出现名场面的安全裤。

    岩桥慎一也在观众席里,笑着看她这仿佛蜷成一团的小猫的模样。

    正笑着,忽然感觉她的目光往这边看了一下。

    但他只是稍作反应,台上的中森明菜已经跟观众们聊起天来。被顽皮的风给捉弄,这不是演出事故,但如果冷了场,台上和台下大眼瞪小眼,那才是演出事故。

    为了保证气氛的活跃,干脆拿这阵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离开的风,自己开涮自己。

    观众们也有所意识,相当捧场的为她鼓掌、为她说的话热烈反应——这段时间里,观众的热情不输给正式演出的任何一个环节。

    虽然风来的不巧,但观众和歌手之间的默契,却从“安可”贯通到了现在的掌声。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几句,感觉到风势小了,中森明菜手按着裙摆,试探着站起来。刚才顽皮的风,大约是找到了新的捉弄对象、或是新的游戏,总算离她而去。

    中森明菜松了口气。

    “加油哦,明菜酱!”

    观众席里纷纷鼓掌欢呼,仿佛自家的大明星刚刚完成了一件壮举。

    安可的环节总算开始往下进行。

    ……

    安可的环节一共唱了三首歌,她在这一周里发行的新单曲,作为最后一曲来演唱。当她在台前演出时,后台已经开始忙碌起来。

    准备迎接演出结束以后的明菜桑……

    小助理这下没了在旁边偷听偷看的余裕,在后台奔走起来——虽说如此,待在后台,还是能隐隐约约听到从前边传来的歌声。

    她一边听,一边奔走在后台狭窄的走廊里。

    听动静,好像要唱最后一首了。

    彩排的环节就跟着中森明菜,对演出的流程清楚无比的小助理,对这次演唱会的选曲一清二楚。但在仓库里被震到头昏脑涨只想逃走的时候没有考虑,此时此刻,忽然冒出个念头来。

    这次的演唱会,没有唱《难破船》。

    带有周年纪念意味的演唱会,和平时的主题巡演相比,在选曲的时候会格外侧重于出道以来发行过的热门歌曲。

    所以,今次的八周年演唱会,唱的也都是她耳熟能详的歌曲,连刚发行的新单曲,也被调换到安可的环节来演唱。

    但是,《难破船》这首让她实现了大赏三连霸的歌并没有被放进去。

    小助理被派去跟着中森明菜的时候,刚好是录制《难破船》之前没多久的时候。助理这一行,人员流动性比较强,如果没能转行去做经纪人或者其他的工作,也做不了几年。业内不少助理都是兼职人员。

    不过,她倒是实打实的,从短大毕业以后就入职研音,到现在,跟着中森明菜两年,已经算是老资格的助理了。

    录制《难破船》期间,小助理跟随着中森明菜,从录音师再到去各大电视台打歌,看她全情投入的演唱,自己在旁边光是看着,也觉得不是滋味。

    可是,尽管在她演唱时,神情叫人目不忍睹,但音乐结束下了台,就又恢复活力,还是日常生活当中的那个明菜桑。

    小助理思绪飘来飘去。

    就是在跟着中森明菜宣传《难破船》期间,才渐渐了解到她这个人艺术家的那一面。

    同时,还明白了录音期间被明菜桑邀请去听歌曲试唱带的那个年轻制作人所说的那番“明菜桑是个声音有演技的演员”的话是什么意思。

    年轻制作人……

    小助理依稀回想起那张端正的脸。

    她脚步一停。

    但随即,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助理手册中的一条——收起多余的好奇心,再度迈步向前。

    可一边往前走,一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回忆和那个年轻制作人偶然相遇的事。

    那时候,那个年轻制作人,是那么的体谅明菜桑。

    肯定是个好人吧?

    小助理想到这儿,又默念了一遍助理手册,决定再也不要有多余的好奇心去想那个制作人的事。

    而在这时,她听到后台的工作人员们在说——

    “演出结束了!”

    ……

    中森明菜退回到后台。

    一整场演出耗费的体力极大,在台上的时候还绷紧神经,努力支撑着保持最佳的状态。可一旦正式结束,刚下了台,她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不一样了。

    看着疲惫得很,脸上也流露出一丝演出结束后、紧绷的弦乍一松开后的迷茫。

    小助理把她接到休息室,“千惠子桑和平太君先回去了,要我帮忙带话,说祝明菜桑的演出顺利。”

    明明应该是说在演出前的话,结果被放到了最后。

    不过,今天的演出也是一切顺利、圆满结束。

    中森明菜点点头,心里盘算着,过后给母亲打电话,和她说演出很顺利……她一边想着,坐在休息室的化妆台前,开始卸妆。

    小助理在旁边,默默帮忙收拾东西。

    这时,放在包里的传呼机响了。

    中森明菜伸手去拿。扫了一眼上面的传呼代码,又四下看看,目光落到休息室里的那台电话机上面。

    她有点没形象的膝行着爬到电话机前,拿起听筒,回拨之前,看了看小助理,“能请你先出去一下吗?”

    “是的。”

    小助理看她拿着的电话,二话不说。放弃了多余的好奇心,小助理仍是合格的助理。她不仅出去,还帮忙守在外面,免得工作人员来打扰明菜桑。

    演出开始前,后台乱中有序。但演出结束以后,就成了真正的乱糟糟。

    知道中森明菜还在,过来套近乎的关系方、还有自己这边的工作人员,后台正是最乱的时候。

    ……

    电话回拨过去,响了两声,被接通了。

    “真快。”

    电话里,传来岩桥慎一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

    知道他是经纪人出身、还有自己乐队的幕后黑衣,对演唱会的流程了如指掌。中森明菜才不相信他不是故意掐着时间打传呼。

    但她佯装不知。

    “我今天来看演出了。”岩桥慎一说。

    中森明菜回了一句,“我知道。”还把送给他的裙带给系在了手腕上。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

    像是默契十足地同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顿了一顿,岩桥慎一问:“接下来,你还有安排吗?”

    中森明菜反问:“怎么了?”

    “现在想见你。”

    岩桥慎一的声音,从电话听筒里传出来,听上去带着某种诱惑,“行吗?”

    ……

    中森明菜放下电话,坐回到化妆台前,继续化妆。想着刚才电话里的话,手上动作很稳,心却怦怦直跳。

    终于,卸完妆,也换了衣服。

    整理完随身带的东西,中森明菜告诉小助理:“我要回家了。”

    ……

    演唱会散了场,这个时间,往回走的路不算顺畅。

    不过,岩桥慎一也并不着急。给中森明菜打完电话以后,他算着时间,不紧不慢的往回走。

    两人住得不远,往她家去的路上,还能路过自己家所在的那一片。路程差不多远近,这样一来,倒是方便估计她回家的时间。

    中森明菜要开演唱会,不可能自己开车去读卖乐园。现在结束了,也一定是被工作人员给送回去。

    到了家立马再出去,这么做太扎眼,被顶上的概率太高,还不如岩桥慎一到她那儿去。刚才,两个人在电话里说定,她到了家,就给他打传呼。

    岩桥慎一在电话里的语气,也有一种不容分说的意味。

    系在中森明菜腰上的领带是她自己的要求,而那根他没有系到脖子上的裙带,究其原因,也只是出于一种朴素的不好意思。

    但是,这样偶然的提议、以及并非有意的不对等,却在无意当中把他给推上了掌控者的位置。

    岩桥慎一那种不容分说的底气,多少是这种偶然得来的权力的流露。

    他本人还未必觉察得到,就已经先听从本能开始使用起来。

    ……

    大本经纪人还要留在演唱会现场,等着过后和事务所跟唱片公司的工作人员一起,招待这次演唱会的关系方们,由小助理开车送中森明菜回家。

    刚结束高强度的演唱会,要回家去好好休息是情理之中。

    小助理决定了再也不要有多余的好奇心以后,就老老实实听中森明菜安排,本本分分把她送到楼下。

    至于别的,一概不去考虑——

    这才是合格的、饭碗长久远的助理!

    回了家,中森明菜拿起电话。

    不多时,对讲机响起来。她摁下开门按钮,跑去玄关那里。敲门声一响,连看也没看,直接打开门。

    岩桥慎一迈进来。

    门在身后一关,他一把抱住中森明菜。她已经熟练得很,两条胳膊往他身上缠,小脑袋蹭来蹭去的,撒娇撒够了,扬起脸来,笑眯眯看着他。

    “这么着急。”中森明菜笑话他。

    一边笑话他,一边紧紧抱着他不肯撒手。

    岩桥慎一看着她这张洋溢着孩子气的天真与喜悦的脸,手臂一使劲儿,抱着她放到玄关上,自己把鞋子随便一踢,也走上去。

    中森明菜扒着他的胳膊要去看乱放的鞋子,见不得乱摆乱放,手痒想去收拾一下,但是人还被他抱着,只能算了。

    收拾不成东西,就眼不见为净,老实腻在他怀里,对着他问东问西:“演唱会怎么样?”

    岩桥慎一没回话,先低下头,亲了亲她的脖子。

    中森明菜像正被大型犬给撒娇般的舔舐似的,一边躲一边笑,轻轻推他,“先别动、不许动!……到底怎么样?”

    “很精彩。”他这才回答。

    “是吧?”她颇有一点被夸奖了的小得意。

    “不过,待在台下,人迷迷糊糊的。发现你看过来,就觉得是为了我,你丢飞吻的时候,也像是为了我。”

    岩桥慎一自嘲,“观众席是自作多情的高发区。”

    中森明菜被他的话给逗得哈哈大笑,凑过去亲了亲他,“这个是给你的。……不是自作多情哦。”

    一下不过瘾,又凑过去亲了一次,“这个也是。”

    岩桥慎一顺杆往上爬,问:“还有吗?”

    中森明菜拿额头抵着他笑了一会儿,才搂住他的脖子,把唇印贴满他的脸——还好早就已经卸了妆,不至于出现什么奇怪的场面。

    “这些都给你。”

    她笑嘻嘻的,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这个也给你。”

    “那全都是我的了?”岩桥慎一看着她。

    中森明菜一下下点头,“都是给你的……”

    “不过,你系着我的领带时,我就知道一定是为了我。”岩桥慎一这么一说,中森明菜听在耳朵里,忽然感到面红耳赤。

    仿佛岩桥慎一所说的话,不是系着领带是为了他,而是系上他的领带、她就属于他。

    莫非那真的是被他给驯服了的证据吗?

    “那条领带,你带回来了吗?”岩桥慎一在她耳边问。

    离开演唱会场之前,中森明菜吩咐小助理,去更衣室把那条领带给拿了回来,就在她的包里。派给小助理这样的任务时,中森明菜什么也没多想,更不担心小助理会胡思乱想。

    但是,现在,听着岩桥慎一这么问,中森明菜忽然不想告诉他,反问一句,“我给你的连衣裙腰带呢?”

    “还在身上带着呢。”岩桥慎一回答,“演出结束以后,我就解下来装在口袋里了。”

    中森明菜“哦”了一声,“你把它给绑在手腕上了。”

    “我试着当领带系了一下,看着怪怪的。”岩桥慎一和她解释,“所以,就拜托了旁边的观众,请她帮忙给系到手腕上了。”

    “但是,把裙子的腰带给系到手腕上,提这种要求,更会被当成是个奇怪的人吧?”中森明菜质疑道。

    “我和她说,是替女朋友来看演出的。”岩桥慎一把自己睁眼说过的瞎话,又睁眼跟真正的女朋友重复了一遍。

    中森明菜听得直皱眉,“真狡猾。”

    “嗯、嗯。”岩桥慎一老实听着,“不过,因为被当成是替女朋友来的普通人,旁边的那位观众一个劲儿对我夸奖你,看来是想让我也成为你的粉丝。”

    “是吗……”

    中森明菜瞄他的脸,似乎在评估他有没有成为她的粉丝。

    “但她倒绝对是你的忠实粉丝。”岩桥慎一半拥半抱带着她往里走,“安可时的那一下,她的反应把我给吓了一跳。”

    “哎?”中森明菜想到那一下指的是什么,脚步站住,“你们都说什么了?”

    一副在意的不得了的样子。

    毕竟是在台上被风给捉弄了一把,想一想也怪可怜的。但岩桥慎一还是忍不住想逗她,“她说,‘好像是红色的’。”

    中森明菜使劲儿瞪着他,仿佛这句原话是岩桥慎一说的似的。

    “所以,是红色的吗?”

    岩桥慎一很认真的困扰,“我没有看清楚。”

    中森明菜又好气又好笑,“不知道!”一边说,一边像小牛一样用头顶他,嘴里念念叨叨,“特意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个的吗……”

    当然不是了。

    比演唱会安可时的那阵风还要顽皮的风,吹开中森明菜的裙摆,吹乱她的衣裳,试图找一找关于刚才那个得不到回答的问题的蛛丝马迹。

    中森明菜紧紧抓住这阵看得见摸得着的风,至少在被他给捉弄的时候,还能予以相同的反击。

    从这点来说,要比被今天舞台上的那阵不能还击的风要好得多。尽管名为岩桥慎一的这阵风里,那种不容分说的气势正紧紧压迫着她。

    刚结束了演唱会,就被刚看完她演出的男朋友给找上门来。这种事想一想,也不是不觉得微妙。

    但是,刚才接电话的时候,中森明菜就猜到他想做什么,也想着快回来见他。那条系在她腰上的领带,不仅牵动岩桥慎一的心弦、也鼓动中森明菜的心意。

    ……

    岩桥慎一放在她腰上的手稍微紧了一紧。中森明菜恍惚之间,一下想起今天系在腰间的他的领带。心怦怦直跳,睁开眼睛,低头去看。

    没有把他的领带给系在腰间……确定自己穿的是今天出发去演唱会现场时的那身衣服而不是舞台上的演出服装,才像是安下心来。

    但被他给紧紧搂住腰,却隐约产生了那条领带仍系在她的腰上、且如影随形的错觉。

    这是被他给驯服了的证据吗?

    中森明菜一瞬间,想起登台演出之前,第一次把他的腰带给系到腰上的时候,内心一闪而逝、却又被她给甩开了的这个想法。

    她惊觉岩桥慎一看到自己系着他的领带时的心情。

    岩桥慎一贼心不死,附到她耳边,又问了一次,“那条领带……”

    中森明菜含混其辞应了一声,却没有去拿领带,而是把手伸进他的口袋里,翻出那根连衣裙的腰带,拿在手里。

    ……

    男人心里一旦冒鬼点子,正和他亲近的女人就会立刻从他的行动当中有所感觉。而女人一旦因此产生报复心和好胜心,就立刻成了另一个人。

    尤其还是中森明菜这样一股子劲儿上来,就非得扳回一局的女人。

    她一下发力,把那根连衣裙腰带挂到他脖子上。

    岩桥慎一叫她这突然袭击给吓了一跳,猜不着她要做什么,瞪着眼睛。

    “明明说好是用它来当领带……”中森明菜嘴上嘟嘟囔囔,手上的动作却干脆利落,开始替他系领带。

    意识到岩桥慎一看着她把自己的领带系在腰上的心情,中森明菜忽而产生一种仿佛被他给戏弄了的羞耻感。

    尽管那并非真的是一种戏弄……

    但想到岩桥慎一看着她时的心情,她就产生了一种非要做点什么扳回一局、消解这份羞耻心的想法。

    中森明菜把站在舞台上看到岩桥慎一系在手腕上的裙带时,心里对他的体谅给一股脑儿丢到了脑后,一心只想把他给压倒在地。

    至少也得先扯成平手!

    正跟女朋友准备进入状态的时候,突然被她喊停、并且还被她把裙带当成领带系到脖子上……

    怎么看都像是深夜搞笑节目里出现的桥段。

    岩桥慎一身心纠结,“都说了试着系了一下,看着怪怪的……”伸手去碰她,被中森明菜像小狗甩水那样,把他的手给甩开了。

    她三下五除二系好,盯着看了看,忍不住笑。发表感想,“确实有点怪怪的。”

    要想系出来好看一点,是得研究一下。看到成品效果,也就知道了岩桥慎一的话不是推脱。毕竟连她系出来的效果都不太好,更何况是岩桥慎一自己。

    没有说谎……那罪减一等。

    “所以说……”

    岩桥慎一纠结的催促,伸手要去解。

    结果,被中森明菜抢先一步,一把拉住这根裙带做成的领带,“不许动。”她笑眯眯的,笑容像个没有一点坏心眼的纯真少女。

    她自己都没有发觉,自己的语气当中,也带上了一丝不容分说的意味。

    “……”

    岩桥慎一脖子一紧,更纠结了。

    虽然在心里判他罪减一等,但看他系上自己的裙带,带子还在她自己的手里握着,中森明菜忽而从中发现了某种趣味,心中升起某种奇妙的感觉。

    先前,岩桥慎一“掌控者”的位置,来源于偶然的提议和并非有意的不对等。而现在,中森明菜一时的较劲儿,也在她还迷迷糊糊的时候,从他手里夺走了这样的权力。

    接下来,全都由她说了算哦。

    中森明菜一下从岩桥慎一怀里跳出来,拽着这根裙带,趾高气昂。尽管她还懵懵懂懂,但一点也不妨碍她听从本能,行使这偶然到手的权力。

    她笑眯眯的看着他,拽着这根裙带、这条领带、这枚项圈。

    ……

    事毕,失去了梦想的岩桥慎一仰面朝天,灵魂出窍。得了便宜的中森明菜笑嘻嘻的凑到他跟前来卖乖,“不会不高兴了吧?”

    “没有。”岩桥慎一继续灵魂出窍,思考人生。

    明明是手持霸道总裁剧本,气势汹汹冲来了女朋友家,为什么最后变成了这样……

    中森明菜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真的没有?”

    岩桥慎一头一偏,看到一张得意洋洋的笑脸,虽然心情微妙,却也忍不住笑,“你倒是高兴了。”

    “嗯、嗯!”

    刚才那一阵的劲头儿用尽了,中森明菜后知后觉似的,意识到自己方才扮演了怎样的角色。这一会儿,又觉得不好意思,但又有一点获胜了的喜悦。

    她像只小猫那样蜷到岩桥慎一身边,拿额头去蹭他。挨着他黏糊了一会儿,想到些什么,跳下床,出去一趟,过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拿着那条领带,“换你也……”

    中森明菜好心好意。但这么做,多少有一种试图用“扯平了”的心态来掩盖自己这次有点过头的举动带来的微妙心情。

    她这辈子都没做过这样的事……

    从这点来说,也能说成是她那一股不服输的劲儿下去以后的不知所措,因而下意识又用她的方式,来把时间的指针往回拨、拨到她开始之前。

    于是——

    ……

    等到被当成了领带的裙带和被当成了裙带的领带,两条带子缠在一起被丢在床头以后,中森明菜泪眼汪汪,“这下你高兴了吧?!”

    一边掉眼泪,一边用脚踹他。刚恢复点体力,全用来家暴了。

    “你掉眼泪,我高兴什么……”岩桥慎一看她这张皱成一团的可怜兮兮的小脸,又心疼又好笑。

    “油嘴滑舌、再也不相信你了!”

    “下次不这样了……”

    “现在就又开始说下次了!”她越说越来劲,手脚并用,拳打脚踢。

    :。:



    “下次你要把裙子的腰带系在脖子上去看演唱会!”

    “不是不让提下次了吗……”

    中森明菜眼睛一瞪,岩桥慎一垂下脑袋,昧着良心答应,“嗯嗯、下次系着去。”

    才把她给弄哭了,这种时候,不管她说什么,都得照单收着。

    “还要让你系着出去约会!”她得寸进尺。

    “那不太合适吧?”岩桥慎一也没有完全放弃挣扎,委婉提醒道,“那么显眼,路过的人可要都往这边看了。”

    “也是……”

    中森明菜一下下点头,好歹打消了这个念头。但心里还不服气,含含糊糊的跟他抱怨,“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显眼一点的出去玩呢……”

    “等什么时候能了,你就给我准备花哨一点的衣服来穿,好好过一把瘾。”

    “那要给你准备那种任谁看到了都要回头再看一看的。”中森明菜哧哧笑,心里舒服了一点,悄悄滑到岩桥慎一那边。

    “给我看看。”

    岩桥慎一把她搂在怀里,拉起她一只手,端详她的手腕。

    中森明菜又开始一下下用脚碰他,嘀嘀咕咕的抱怨,“你怎么这样……”

    “不是你先……”岩桥慎一被她瞪了一眼,打住了。

    她振振有词,“我是跟你闹着玩,谁知道你来真的。”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又开始气他刚才胡作非为,看到近在眼前的脖颈和肩膀,忽然凑上去啃了一口。

    “唔……”

    所以这不就是所谓的那啥不成反被那啥吗……

    岩桥慎一才占了上风,深知不能再去得罪这只离炸毛只差一步的小猫,老老实实,忍着被咬。

    咬完了,她气也顺了,开始撒娇,“肚子好饿。”

    不说还好,一说,岩桥慎一也觉得胃里空落落的,去瞄床头,“要吃点什么?”

    “我一点也不想动了。”

    中森明菜眉毛一耷拉,才哭过的眼皮被揉得有点发红,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动物模样。岩桥慎一看在眼里,心疼归心疼,还是没忍住笑,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

    中森明菜缩了缩下巴,“笑什么?”

    “明菜桑像小孩子一样。”看她蜷成一团的样子,岩桥慎一心里热乎乎的。实在舍不得再欺负她,把她给搂在怀里,轻轻拍了拍。

    真的被当成小孩,中森明菜倒开始觉得不服气,跟他理论,“我比你大一岁,慎一君明明是个年下君……”

    一边理论,一边开始觉得理亏。

    虽然是“年上的姐姐”,但好像从来没做过一丁点“年上”的事。不仅如此,还天天被宠着,被关照着,甚至还被弄哭了……

    中森明菜干脆自暴自弃,在他怀里拱了拱,眼皮抵着他的胸膛,“慎一君还是现在温柔。”想了想,“你还是不要系我的裙子腰带去看演唱会了……”

    她并不想让岩桥慎一成为她的所有物,也并不想要那份身为掌控者的权力。

    “嗯。”岩桥慎一听着,摸摸她的头,又亲亲她的头发。

    中森明菜抱着他晃来晃去,孩子气的笑个没完。总算气也顺了,事也翻篇了。

    除了年上的没有一点年上的样子,年下的没有一点年下的样子这点完全没变。

    ……

    岩桥慎一到中森明菜的厨房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在他料理水准之内的东西可以吃。平时总受她这个厨房达人照顾,今次换他来展示一点单身汉厨艺。

    虽说如此,单身汉厨艺是充满智慧的厨艺,他倒是一点也不对中森明菜这厨房达人的厨房犯怵。

    使出看家本领煮了点东西,岩桥慎一把围裙一摘,去叫她吃饭。

    中森明菜缩在被窝里,蜷成一团正呼呼大睡。白天开了场高强度的演唱会,一回家就又跟他胡闹了一大顿,肯定累坏了。

    岩桥慎一凑过去看了看,见她睡得熟,既舍不得叫她起来、看她这样子估计叫也不会起来。

    他自己过去吃饭,忽然觉得一个人吃着没什么意思,草草往嘴里塞了几口,又打开她的冰箱,拿她的酒来喝。

    眼看今天晚上是要在她这儿留宿了。不过,女朋友呼呼大睡,岩桥慎一自己在她家里,又不好随便乱翻乱动,有点无聊。

    一边觉得无聊,一边觉得跟她凑在一块儿说点有的没的,那种琐碎日常的可贵。

    睡前,岩桥慎一轻手轻脚爬上床,扯开被单的一角钻进去。中森明菜背对着他这边睡,他凑近过去,从后面圈住她小小一只的身体。

    “唉。”他轻声叹气,想和她说,自己很喜欢她,比起之前更加喜欢她。

    虽然以他的个性,这样的话要说起来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中森明菜一无所知,沉沉睡着。

    ……

    第二天星期一,上班族岩桥慎一重新回到正轨。倒是中森明菜,这次的演唱会结束以后,有三天休息日,能在家里好好放松一下。

    岩桥慎一偶尔在中森明菜这里留宿,她家里有他的上班套装可换,省去再回家换衣服的一段路。

    睡一觉起来,中森明菜腰酸腿也酸,一早就小脸皱成一团。

    还是岩桥慎一又施展自己的单身汉厨艺,做了点让她看了总算眉开眼笑的早饭,既愉悦了她的心情,又抚慰了一下她饿得扁扁的肚子。

    看她大吃特吃的样子,岩桥慎一竟有自己其实在做饭方面有着不为人知的天分的错觉。

    直到自己也尝了一口,才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那我走了。”岩桥慎一和她说。

    中森明菜一下下点头,问他:“慎一君晚上还要不要过来?”

    “不知道。”他拿不准,“要是时间晚,就直接回家了。”

    她“哦”了一声。

    “三天假期呢。明菜桑有什么安排吗?”岩桥慎一问她。

    中森明菜摇头,“还没有计划。总之,先把家里整理一下。”想了想,盯着他看看,欲言又止。

    “要说什么?”岩桥慎一猜着她有话说。

    她嘟着嘴巴,黏黏糊糊了一会儿,“我去替你整理房间,行不行?”

    “是为了这个?”岩桥慎一失笑。

    中森明菜却板起脸来,“为了这个不行吗?”

    “行啊。”他笑道,“你要帮我整理房间,帮大忙了。”

    “连你的床底都要看一看哦。”她威胁道。一大早的,开始对岩桥慎一进行讨伐,“……真色!”

    总觉得是昨天的旧账又被翻了。

    “对不起。”岩桥慎一说。

    “你不要这么一本正经的和我道歉。”中森明菜让他给弄得不自在了,“又不是真的在怪你……”

    “那就换一句。”岩桥慎一笑笑,“谢谢你去帮忙。床底也给你看。”

    听到后面那句,中森明菜脸上露出笑容,嘴上却嫌弃,“谁要真的看啊。”

    岩桥慎一决定随便她。一边说,一边把自己家里的钥匙拿出来,递过去,玩笑道,“好好看家,只有我按门铃的时候才能开门。知道吗?”

    “知道了~”

    中森明菜拉长声调,又发挥起她的声优天分,学起小孩子说话——但百分之百是为了嘲笑岩桥慎一这个老气横秋的说话方式。

    “我会好好看家,除了你之外谁也不给开,慎一パパ(papa)。”

    岩桥慎一的表情跟被雷劈了一样,“别吓我了。”要是真成了“慎一爸爸”,那事情可就很难收场了。

    “哈哈哈!!”

    中森明菜让他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

    ……

    出了门,岩桥慎一心情清爽愉快。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了一整天,下午,渡边万由美过来,见到他时,带点挖苦意味的调侃他,“看着像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有吗?”

    “说来听一听也无妨。”她玩笑道,“要真是好事,也让我高兴一下。”

    岩桥慎一一笑,没接话茬,“ORIGINAL  LOVE的歌曲小样,给研音那边送去了吗?”

    “送去了。”渡边万由美也不介意他岔话题,“我还给野崎君打了电话,告诉他,有想和明菜桑一起合作的企划。”

    “嗯。”岩桥慎一点头。

    “我在电话里和野崎君大概说了一下,野崎君听说是你的主意,还挺期待的。”渡边万由美说着,语气一顿,“当然,明菜桑这次新单曲落败也起了作用。”

    “慎一君,”她语气是开玩笑,说的话倒是真心,“现在业内把你当成是点金手的人可不少。”

    “饶了我吧。”岩桥慎一摇头。

    上一周,中森明菜的新单曲输给PRINCESS  PRINCESS,作为刚发行的新歌,被发行第二周的单曲给打败,两者之间的差距约有一万五千张,输得一点余地也没有。

    跟在她后面的,则是DREAMS  COME  TRUE。

    照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她得被DREAMS  COME  TRUE也超过去。

    研音这些年来,在歌手的经营上,招牌就是中森明菜。虽然曾在1986年打败她的杰作《DESIRE  -情熱-》拿到那一年单曲年冠的石井明美也是研音旗下的歌手。

    但毕竟是热过就退的一发屋。

    在推出中森明菜的时候,似乎展示出了研音在推广歌手方面的能力。但除了中森明菜之外再没有这样长久的辉煌,似乎又说明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中森明菜能红,并非是依靠了那时还在摸着石头过河的研音。

    现在,中森明菜开始走下坡路,研音方面,一定是想要找到个再给她注入热度、去走第二个上坡路的机会。

    渡边万由美给野崎研一郎打电话,虽然不是正中他的下怀,但至少,提供了一个可以一试的思路、提供了一次尝试的机会。

    当然,最终能不能实现,要看研音内部、看中森明菜本人、以及华纳那边的态度。三方缺一不可。

    不仅如此,最重要的还是中森明菜本人的想法。

    她手握自己的制作大权,在唱片制作上,有时任性到叫人头疼、还得事务所的人去给关系方道歉的程度。

    但即使如此,这么固执己见走过来,竟然没有出过差错。

    研音方面虽然是事务所,但也不得不承认中森明菜的才能,承认她的成功不可复制、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不会再有这么个有主见、且想法准的歌手。

    同样的,成长到现在的研音,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能被区区一个小偶像牵着鼻子走的菜鸟事务所,不会有新人敢、也不会允许新人再如此的任性妄为。

    “野崎君知道我也在签演员,还想和我交流呢。”渡边万由美提到,“他还去看了《厨房》,对我们的稻村泉赞不绝口。”

    《厨房》这部电影三月底上映,不过,岩桥慎一没有去看,又是渡边万由美事务所那边投资的电影,他也不方便过问。

    现在听她提起来,上映以后的口碑似乎不错,稻村泉在电影里的存在感也颇受瞩目。

    ZARD的新单曲当了《厨房》的主题曲,乐队还在电影里作为男女主角喜欢的乐队出现,电影能收获好口碑,对推广乐队自然起得到好作用。

    渡边万由美只略提一两句电影的事,随口告诉岩桥慎一,野崎研一郎现在一门心思扑在运营事务所的演员部门上面,时常想着能签个新人演员,手把手的捧红。

    “不过,以研音的能量,从别家挖个当红的演员过来打开局面也不是件难办的事。”岩桥慎一听了,也随口一说。

    背靠财团的研音,真要把手伸到别家事务所去挖人,易如反掌。

    “这点,就跟U-MIZ完全不同。”渡边万由美自嘲没拿到蒲池幸子经纪约的事。

    岩桥慎一点头,附和道:“确实,U-MIZ比不了的。”

    “倒也用不着说得这么过分。”渡边万由美笑着指责他。

    但事实如此,背靠的是渡边制作,渡边万由美的U-MIZ必须得恪守规则,不能做挖人墙角的事……

    当然,接纳合约圆满结束后的明星又是另一码事。

    听话听音,看来研音是打算把事务所的业务重心往演员方面转移,不仅如此,野崎研一郎还有跟渡边万由美的U-MIZ打好关系的打算。

    业界的事就是这样,处处是对手,处处是朋友。

    “话说回来。”

    渡边万由美看着岩桥慎一,“你选出来的那首歌还真了不得。”

    “嗯?”

    她笑了笑,“黏糊糊的。”

    岩桥慎一大笑,说她,“万由美桑的眼光太准了。”他真心称赞。

    给研音那边送过去的歌曲小样,是一首名叫《接吻》的歌。



    “漫长而甜蜜的接着吻,想要深入无止境的去了解你。”

    “坠入爱河,每当炙热的接吻时,我看到透明的梦在燃烧。”

    渡边万由美回想起那首《接吻》的歌词,听着岩桥慎一对她的这句称赞,忍不住露出个苦笑,“就这首歌来说,不需要‘眼光’也会这么想吧。”

    一听就知道了。

    “我是说真心话。”岩桥慎一说她,“万由美每次发表对歌曲的感想,总是切中要害,眼光精准,听感也一流。”

    《未来预想图II》是这样,《Eyes

    to

    me》也是这样。

    现在换到这首《接吻》,照样如此。就算她自称这是“普通听众的直观听感”,说她一句是个天生的歌手老板也不为过。要是再算上她挑演员的本领,渡边万由美的眼光实在是精准。

    “听着可够玄的。”

    渡边万由美叫他的话给逗笑了,“要是真能像你说的这样,看艺人、听歌曲小样的时候‘每次都是’的话,那倒是也不错。”

    就算在看其他地方的时候,没有这样的眼光。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岩桥慎一的脸,把话题推进,“不过,竟然给明菜桑送这么首歌……”

    “嗯?”

    渡边万由美说他,“明菜桑在业界是出了名的难说话,被她退过稿的曲子一大把。而且,她自己相不中的歌,不管是哪边提供的曲子,都会拒绝使用。”

    这首歌也一样,如果她收到以后相不中,那也只有被退回来的份儿。

    话说回来,她自己的个性就这么强烈,大牌的词曲作家们往往也都很自我,硬碰硬、合作不容易出效果。

    还不如多跟有才华的新人和不知名词曲作家合作呢。

    岩桥慎一和她开玩笑,“那研一郎桑就要亲自做东,请你和我吃饭了。”

    这个中森明菜要当霸道歌手,什么大牌的曲子也敢退稿。但过后还得事务所的工作人员帮忙去跟对面赔礼道歉,免得她开罪半个业界。

    渡边万由美倒是捧场,这样的玩笑也笑得出来。

    笑过之后,提醒他,“除了这首,也准备好‘保险牌’吧。”要是被退了稿,还能有个第二重的准备。

    岩桥慎一给否决了,“先送这首过去就可以了。只要那边对企划有意,就算曲子不合适,到时我们这边再和明菜桑本人沟通、重新写曲子也来得及。”

    这首歌,岩桥慎一没有拿给中森明菜听过,不知道她收到这首歌会作何反应,会不会也给他来个退稿。不仅没有听过这首歌,甚至连这个合作企划的事,岩桥慎一也把她给瞒得严严实实的。

    也不知道过两天她上了班,收到工作人员送过去的企划和歌曲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但愿不要因为被他给瞒住了,气到跑去找他算账就好。

    虽然有可能被退稿是个问题,不过岩桥慎一心里,对这首歌还是颇有信心,认为能打动她。

    歌曲的质量高这是信心的重要来源,但并不是关键,毕竟她退过的名家稿一大把。

    关键之处,是以他对这个桃浦斯达的了解,她这个“体验派”的歌手,现在正跟他热乎乎的谈恋爱的时候,给她一首苦情歌,她绝对不会唱。而曲风激烈的歌,她上一张单曲又才刚唱过。

    这首“黏糊糊”的歌,正合她的心意才对……

    要这么说,岩桥慎一这份蜜汁自信的来源,应该是他自己。

    ……

    岩桥慎一去上班以后,上午,中森明菜整理自己的家,把昨天胡闹了一大顿的床单什么的全都换掉,裙带和领带也都被她给收进最深处——

    她绝对不会再想要把这根裙带系在连衣裙上,也绝对不准岩桥慎一再系那条领带去上班了!

    上午整理完自己家,中午的时候和朋友打电话,安排之后两天的假期。下午,她带上岩桥慎一留下的钥匙,去了他家,再给他整理房间。

    一开始干活,中森明菜全神贯注。以至于中间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她忘记了这是在岩桥慎一家,下意识去接了起来。

    “您好,这里是……”

    她话说出口,才回过神来,把“这里是中森”说了个开头的“Na”给吞回去,改口说“这里是岩桥家。”

    一边补救,一边懊悔,这个电话接得未免鲁莽。

    “您好。”

    打电话来的听着是个年轻男声。

    不过,他的语气也稍显慌乱,有一种没想到这通电话会被接起来的猝不及防。那边迟疑了一下,才说了句:“是岩桥太太吗?”

    “哎?”

    中森明菜被这么叫,反应了一下。回答“是”未免脸皮太厚,回答“不是”更难收场,只好含混其辞先答应着。

    “原来如此。”那边的男声听着彬彬有礼,没再多说话,“我之后会再打来的。”

    说完,把电话给挂断了。

    声音听着彬彬有礼,但行事作风却没头没尾的。中森明菜放下电话,还对这个奇怪的人感到摸不着头脑。

    今天是星期一,这个时间慎一君绝对不可能在家里吧?

    她一边为那句“岩桥太太”觉得不好意思,另一边又在心里觉得这个打电话来的人做事没道理。

    等慎一君回来告诉他……

    中森明菜想着,又继续自己未完的整理工作。打扫完卫生,已经到黄昏了。她又去检查冰箱,计划今天晚上的菜单。

    星期一的晚上,岩桥慎一惯例在外面和别人吃饭应酬,饭后还要再去续摊。要么喝素酒,要么喝花酒,等回家时间就不早了。

    中森明菜一个人坐在岩桥慎一家里的餐桌前吃饭,饭后看看电视,时间打发起来说快不快,过一会儿看看表,也就才刚过晚上八点半。

    但岩桥慎一还没回来。

    不用等人的时候,晚上的时间怎样也不嫌长。但是,要等着别人回来,等待的时间就显得很长。

    中森明菜多少体会到一点当太太的等着丈夫回家的心情。不过,要是习惯了丈夫晚归的太太,也就不会像她这样觉得心焦,沉不住气了。

    毕竟不是个真格的太太。

    她关掉了电视,又去翻他堆在客厅里的那堆唱片,找找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

    唱片架上放着的几乎都是岩桥慎一制作过的歌手的唱片、还有她寄给他的试吃唱片。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放在地上的两个装着租来的唱片的篮子。

    中森明菜一边看一边觉得好笑。

    慎一君好像有点抠门……都不买唱片,全靠租的吗?

    她一边为这个新发现偷笑,一边看那些唱片。手指扫过唱片的封套,发现有一张没见过的,是ZARD的专辑。

    看看封套上的信息,是这个月十九日才发行的新专辑。看来是提前到了他手上的样品。中森明菜觉得好奇,抽出这一张来,想听听看。她把唱机打开,放入CD。

    ZARD的风格偏向流行,歌曲比较容易入耳,但又不让人听着觉得腻。乐队的水准不错,编曲配器颇为讲究。

    还有主唱的蒲池桑,声音有一点点金属的质感……

    中森明菜一边听,一边在心里想着听后感。想了一会儿,干脆从他这儿翻出纸和笔,对照着歌词本上的歌名,把想到的东西给写了下来。

    找到合适的事做,时间消磨起来就够快。过了晚上九点半,门铃总算响了。

    中森明菜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但想起那通鲁莽的电话的教训,先稳重地跟对讲机那边对暗号,确定是岩桥慎一,这才放他上来。

    等着他上来的时候,中森明菜去给他准备拖鞋。在玄关那里等着的时候,觉得这个情景怪有意思的。

    按说平时岩桥慎一去她家的时候,她也都这么等他。

    但在自己家里,是迎接客人的心态。跑来岩桥慎一家里等着他回来,感觉就又不一样。

    既不像是客人,但也不是主人。

    ……

    ORIGINAL

    LOVE的歌曲小样送去了研音,岩桥慎一暂且把这事一放,先和已经敲定了的几组歌手那边联系。

    做大型的企划,牵扯到的歌手和公司太多,工作量如山一般多。跟这个巨大的摊子比起来,BOLAN的出道准备和ZARD的新专辑宣传期显得容易多了。

    BOLAN六月份出道,现在正在录音室里奋战,两耳不闻窗外事。倒是唱片公司和渡边万由美的事务所那边,正在全力以赴的给乐队的出道联系宣传资源。

    至于ZARD,乐队的出道专辑这个月十九日——就在后天正式发行。上个星期天开始,就陆续开始有唱片店开始安排上架。

    这个星期五晚上,乐队出道以来的第一轮巡演宣布结束,最后一场就安排在目黑鹿鸣馆。

    收尾的最终场,岩桥慎一早就确定了要去看。

    不过,唱完了出道以来的这一轮LIVEHOUSE巡演以后,马上又要开启新一轮的巡演——就以出道专辑为主题,把演出范围扩大到全国,各大城市都去走一走。

    乐队不能不演现场,在LIVEHOUSE磨炼了这么久,唯一的外行人蒲池幸子也找到了状态,成员之间的默契也够了,足以把脚步迈得再远一些。

    晚上,岩桥慎一跟唱片公司的关系方去吃饭。饭后又是例行的续摊。等散了场,回家的路上,他忽然想起来,钥匙不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