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宇德敬子的,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给砸中了头。
写真模特们之间的消息传得快,没多久,小模特们就知道了宇德敬子也要转行去当歌手的事。于是,在蒲池幸子之后,这些人终于又多了份谈资。
要走宇德敬子的,和要走蒲池幸子的,是同一个制作人。
岩桥慎一初次见到宇德敬子时,觉得她和蒲池幸子给人的感觉相似。曾跟她们两个共事过的模特们也这么认为。
因而,在揶揄宇德敬子终于如愿被掉下来的馅饼砸中之余,热衷八卦的这帮女孩子,还暗戳戳猜测,那个制作人接连选走这么两个人……
“该不会,那位制作人桑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吧?”小模特们挤眉弄眼,开始猜测那个神秘的制作人。
不过,私下里尽管议论纷纷,谈论起这件事来的时候,仍旧以看热闹的心态居多。但是,相比起蒲池幸子刚被签走时她们的不以为然,这次,宇德敬子也被签走,小模特们对这件事的看法,看热闹之余,又有了一点微妙的不同。
当初,没人觉得蒲池幸子一个写真卡销量垫底的小模特、被一家刚成立的小唱片公司签走会有什么前途。
结果,ZARD红了,蒲池幸子还登上时尚杂志,受到年轻女性追捧。
现在,轮到宇德敬子也被签下来,小模特们看热闹归看热,内心深处却不由自主,冒出个念头——
宇德敬子也会红、也能从冰淇淋杂志一步跨到时尚杂志那边去吗?
蒲池幸子被签走时,小模特们觉得那是份没什么大不了的工作。
现在,一旦把“被GENZO签走”这件事看成了好出路,宇德敬子这次就成了她们口中的“被掉下来的馅饼砸中”,而蒲池幸子没有经受过的来自同行的挤眉弄眼,就一并给了她。
幸好,宇德敬子现在最主要的工作是天南海北的推销家用卡拉OK机,难得跟同事碰个面,至于她们背后如何议论,更不被放在心上。
起初,听经纪人说岩桥慎一找事务所要人的时候,宇德敬子也觉得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给砸中。
但过后回想,脑中浮现出从和岩桥慎一初次见面、至今以来的事。
甄选会上,岩桥慎一问她只要是音乐相关的工作,是不是都愿意做。过后又指点她,告诉她不要掏空自己、不要放弃自己的特色。
接下来是前阵子,还把她叫去录了一本奇怪的录像带。
把和岩桥慎一认识以来的事都整理出来想一想,宇德敬子开始觉得,现在如愿收到唱片公司的邀请,这件事并非一块从天而降砸中了她的馅饼,而是一步步向她靠近而来的机遇。
对于岩桥慎一的邀请,宇德敬子除了“同意”没有第二个想法。
而岩桥慎一要把宇德敬子签下来,这事不是突发奇想,而是自然而然。
星辰愿意给人,宇德敬子本人也没有异议。接下来,除了要准备一纸唱片合约,还要和星辰方面,就宇德敬子现有的经纪约进行沟通。
星辰和岩桥慎一就合约的事达成共识,其他的事就进度飞快。
首先,岩桥慎一的要求,就是暂停再给宇德敬子接写真模特相关的工作,只把已经决定好了的合约内容给完成。
当然,卡拉OK皇后的合约在前,她自然还是要每周飞来飞去的当推销员。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宇德敬子一边要完成已经定好了的工作,另一边则按时去唱片公司上课、到录音室里去唱和声。
……
长户大幸和岩桥慎一达成合作,GENZO把《樱桃小丸子》主题曲的制作权全部交给了BEING。
虽然让长户大幸吃了个瘪,有苦说不出。可事已至此,也只有暂时忘记对那个年轻制作人的不喜,尽全力去筹备有关主题曲的事。
一定要忘记……
不仅如此,长户大幸心里赌那一口气,一定要这首主题曲、这支限定组合做出个样子来。
尽管主题曲越红火,当了甩手掌柜的岩桥慎一也在背后坐收更多好处。他殚精竭虑,岩桥慎一那家伙却只要在旁边等着验收就可以。
但长户大幸除了捏着鼻子努力,没有别的路可选。
主题曲越红火,拿到了制作权的BEING也能得到更多的制作分成。
除此之外,还能让BEING趁此机会再表现一番。
既然岩桥慎一那家伙在电视台和出版方那里做足了好人,那长户大幸至少要让电视台和出版方的人看一看,BEING的长户大幸有多么厉害的制作才能。
近藤房之助和织田哲郎关系不错,长户大幸要组限定组合,钦定了近藤房之助当两个主唱之一,唱的还是织田哲郎的曲子。
这样一来,事情也就瞒不住织田哲郎。
用不着长户大幸说,整天一起待在录音室里的那两个人已经先通过了气。
织田哲郎从近藤房之助口中,得知主题曲的制作权原本在一家叫GENZO的公司手里,是经由漫画原作者樱桃子撮合,最后促成了两家公司的合作的事。
“GENZO的岩桥桑?”他不禁睁大眼睛。
没想到,会在这件事情当中,也听到岩桥慎一的名字。上次听说那位岩桥桑,是大黑摩纪决定去跟GENZO签约的时候。
他欣赏的大黑摩纪、被长户大幸贬损挖苦,却被岩桥慎一郑重其事对待。
现在,他写出来的曲子,险些要成为弃曲,又因为岩桥慎一的大度得以继续制作。
近藤房之助形容那位素未谋面过的岩桥桑“有男子汉的豪爽气概”,但织田哲郎在心里想到的,却是更为柔软的词。
他觉得,自己和那位岩桥桑颇有些缘分。
冥冥之中,自己是被那位岩桥桑给鼓励了两次。
一次是他的眼光被长户大幸否定,岩桥慎一鼓励大黑摩纪的同时、也鼓励了他。
然后是现在这一次,岩桥慎一因为喜欢他写的曲子,所以愿意跟BEING合作、分享自己手里的制作权。岩桥慎一对待这件事情的大度,同时也鼓励、肯定了他的才能。
“有机会还真想认识一下那位岩桥桑。”
内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织田哲郎,难得有这种想要和某人相识的想法。不过,他这样的人,心里冒出这样的想法来,也不愿意主动出击。
不仅如此,还傻乎乎的寄希望于“缘分”。
希望在今后某个时候,偶然因为工作和那位岩桥桑共事。
近藤房之助说完了有关岩桥慎一的插曲,把话题转回到那支曲子上面,把长户大幸对限定组合的想法说给朋友听。
而后提出邀请,“你要不要也来帮忙弹下吉他,客串一次女儿节人偶里奏乐的雏童?”
织田哲郎刚进入业界的时候,先是在台前活跃,还组过乐队,但一直不受欢迎,只好又转入幕后,台前的演出经验倒是不缺。
“反正是限定组合。”近藤房之助一副“快来快来”的轻佻语气,“长户桑跟GENZO那边签的是一片合约。”
也就是说,GENZO只负责发行《大家一起来跳舞》这一张单曲。
织田哲郎无可与不可,反正只参加一次,跟朋友们一起玩一下也不错。尽管内向、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但这并不代表他是个喜欢藏在幕后、不愿出现在台前的黑衣人。
“五雏童要从公司里选,天子与皇后是我和坪仓。”近藤房之助说到这,露出个有点得意的表情,仿佛自己已然是舞台上的“天子”。
“然后是三位女官……”近藤房之助操心,“不知道长户桑会选谁。”一边琢磨,一边盘点公司里现在有的几个女和声、女性词曲作家。
“好像没有。”想了半天,近藤房之助下结论。
那就要专门为了这次的限定组合再选三个和声的女孩出来才行了。只是不知道,要从哪里选、最后又选出什么样的女孩。
“长户桑不如把这件事丢给岩桥桑,自己还能省点功夫。”近藤房之助首先想到。
既然跟GENZO合作,遇到麻烦事就丢过去,要求对方协助,这样做又有什么不好?
就该如此才对。
……
但长户大幸偏偏就不愿意找岩桥慎一提供和声人员,既然拿到了百分百的制作权,他有意要让这支限定组合的所有人,都是他的“自己人”。
不过,会这么固执,反倒没多少赌气的成分,而是出于更深层的考虑。
和岩桥慎一签的是一片合约,限定组合出道以后,只有这一张单曲跟GENZO有关系,过后,两边就各走各的路。
但是,好不容易组成的“限定组合”,如果真的发一张单曲就解散,长户大幸又觉得太浪费。
既然如此,干脆提前做准备,全部使用自己的班底,等合作结束以后,再把限定组合转卖一轮。
只有都是自己人,才能打包处理。
转卖——
长户大幸想到这儿,心里又觉得别扭。只有一家制作公司,没有唱片公司,那么,不论有多么厉害的制作才能,也只能帮别人做嫁衣。
应该有家自己的唱片公司……至少也该有一个挂靠在大唱片公司旗下的独立厂牌。
只是当制作公司的负责人,永远上不了台面。不仅如此,还要忍受像这次被岩桥慎一给弄得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不痛快。
那个年轻的制作人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论制作才能,长户大幸不认为那个家伙强到哪里。论履历更是比不上自己。而他之所以能压自己一头,还不是因为找了个好合作方?
在TUBE走红,又制作了B’z以后,长户大幸就有成立唱片公司的想法,也有意识的去跟相关人士接触,而这次因为《樱桃小丸子》主题曲的事吃瘪,更加剧了他无论如何都要有自己的唱片公司、用两条腿走路的想法。
以BEING现在的实力,要开唱片公司,仅凭长户大幸是办不到的。但是,找合作方,他又担心自己受到掣肘。
BEING成立之初,是长户大幸和月光惠亮、以及几个元老合作运营。但长户大幸一言堂的霸道个性,很快跟合作伙伴产生分歧,最后,初期的元老退出,副社长月光惠亮也另立门户,BEING成了长户大幸自己的王国。
长户大幸认为,合作方还是要找,但自己的经营权也要牢牢保住。
他有意先挂靠大唱片公司,由大公司帮忙负责发行,但原盘权之类的都要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除此之外,为了方便起步,还想找个合作方来投资……
正跟长户大幸谈得愉快的一家财团,听说他们还同时投资了一家叫“星辰”的模特事务所。
要模特事务所的话,手下的漂亮女孩子一定少不了。
长户大幸心里琢磨,想请那边帮忙介绍,从星辰事务所的模特当中挑选三个和声的女官。
在合作关系没有成立的情况下,就去找对方帮忙,听着没道理。但长户大幸给的理由也正当,先借GENZO那边的力,一起来制作推销这支限定组合。反正跟GENZO是一片合约,过后主题曲要是有水花,组合有名气,正好可以用来打新唱片公司的头阵。
长户大幸用这支限定组合来当饵,对面也觉得不妨先稍等看看。
反正介绍星辰事务所给他,也只是一句话的事。至于借用写真模特去当和声更是小事一桩,组合红了她们可以搭顺风车,不红也无非是再回去拍写真罢了。
就算对长户大幸来说,组合红了他就有筹码,不红他也不算是有损失。
岩桥慎一不费吹灰之力,就让长户大幸又出人又出力。但长户大幸自认,自己也不是不懂得玩弄手段的人。
岩桥慎一要当甩手掌柜,他就努力做这支限定组合,借着跟GENZO的合作,让那边也大力推销。组合越红,过后就越是能成为他谈判的筹码。
在业界待了这么多年的关西商人,可不是这么轻易就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给白白利用了得。
长户大幸在岩桥慎一那里吃了瘪,那口气轻易咽不下。
他甚至连想要跟星辰事务所搭线这件事,都另有所图。
选三个担任和声的漂亮女孩是其一,除此之外,他还隐藏着另一个目的——
那么多漂亮女孩里,不知道能不能挖到一个各方面都中意的。
让她成为自己那个女主唱为中心的乐队里的女主角。
关西商人信心十足,只等着让岩桥慎一也尝一尝替他人做嫁衣的滋味。
傍晚,出门之前,松浦胜人对着镜子把头发梳了又梳。即使如此卖力,镜中那张干瘪的脸依旧无精打采,没有因为这份努力就多上一分潇洒。
这个时间出门,先喝一次餐前酒,再去吃正餐。饭后,去俱乐部续摊,再去迪斯科跳舞。
应酬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此,能把一套流程翻来覆去重复三千六百五十次。
整理好了外表,松浦胜人出门之前,他像是要把护身符给装进衬衫口袋那样的,在心中默念:
Eurobeat一定会在我的手中重新焕发生机。
这几个月以来,松浦胜人一直为了Eurobeat相关的事奔走。
一边要借助大学时前辈的帮助,介绍ALFA唱片的干部和他认识,为了能从ALFA唱片那里,接收他们所持有的那部分Eurobeat的发行权而努力。
Eurobeat在曰本短暂兴起过一阵,如今早已经过气,ALFA唱片那边,对已经没有价值的发行权没有什么执念。
相关的商谈、包括担任中间人给松浦胜人和意呆利那边牵线,这些都好说。
Eurobeat既然已经在曰本过气,松浦胜人费这么大的劲儿来争取发行权,总不可能是对已经无价值的东西感兴趣。正相反,是因为看到了其中的价值,所以才要努力争取。
现在,迪斯科热潮席卷曰本,湾岸广场那边,利用仓库改建的大型迪斯科一家接一家的开,夜夜场场爆满。
松浦胜人学生时代就沉迷迪斯科,不论是旧式迪斯科舞厅,还是现在仓库改建的迪斯科舞厅,统统都了解得很。他认定,想让Eurobeat再火一次,迪斯科是个绝佳的突破口。
先把火从迪斯科开始点起。这阵子以来,除了要跟ALFA唱片的人打交道,松浦胜人还积极去结交东京迪斯科舞厅的相关负责人,铺路搭桥。
就这样还不够。要接手发行权,就要有能接住的公司。要制作Eurobeat专辑,还要有可用的录音室。
思贝克思·DD经营进口唱片的批发销售,松浦胜人先前只是个批发唱片的,对于唱片制作之类的事没什么了解,更没有什么去当音乐人、在录音室打工之类的经验。
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都是个商人。
在商谈着Eurobeat发行权、和迪斯科的负责人打关系、……做着这些事的同时,松浦胜人还要为筹备唱片公司做计划。
要请在横浜经营二手车生意的父亲资助一部分资金、再向银行贷款。但单打独斗是不能成事的,得到在唱片发行方面有人脉有势力的支持也很有必要。
为了事业努力前进的时候,松浦胜人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劲儿。并且,每当想到什么好的点子,或者进度往前挪了一格的时候,他还会觉得自己充满魅力——
尽管长相抱歉,不管把头发梳十次还是二十次,也修饰不出满意的发型。
但他却拥有超越了肤浅外貌的才能。
然而,这份自信心,在见到小室哲哉的时候,却总是不知不觉间失灵。
和ALFA唱片的干部见面时,松浦胜人被对方介绍了小室哲哉认识。一开始,松浦胜人以为小室哲哉也想对ALFA唱片手中持有的Eurobeat发行权出手,但他即刻表示绝无此意。
那一次,松浦胜人本以为是凭空出现了个竞争对手,结果,过后两个人反而因为那次的见面有了点交集。
松浦胜人大学时代就热衷结交朋友,虽然自己不是音乐人,却交过不少音乐人朋友,还接济贫穷的地下音乐人,让他到自己的唱片店去打工。
现在,有意要进唱片业界闯荡,更不介意认识多认识一位已经成名的人物。
然而,在那个才华横溢、相貌潇洒、年纪轻轻就已经名利双收的成功组人士面前,松浦胜人总有那么一点难言的不自在。
但与其说那是自卑,倒不如说成是隐秘的嫉妒心。
偏偏小室哲哉恃才傲物,在松浦胜人面前,丝毫不收敛光芒。不仅如此,虽然小室哲哉跟松浦胜人每每相谈甚欢,但不自觉地,会流露出些许的优越感。
这使得松浦胜人对小室哲哉这个人的感观无比微妙。
尤其是在松浦胜人从ALFA唱片的干部那里知道了一件事以后——
对方透露,小室哲哉趁Italio Disco现在的行情不好,相关的发行权价格低廉,他低价买入了意呆利当地两家新兴厂牌在曰本的发行权。
也就是说,松浦胜人如果真的能够把Eurobeat系列重新做出名堂,那么,迟早有一天,会有跟小室哲哉为这件事打交道的机会。
不仅如此,小室哲哉手里握有的版权,也跟着升值。
知道了这件事,也就知道小室哲哉至少在某些事上,和松浦胜人不谋而合。那个恃才傲物的音乐人,竟然还表现出商人的一面。
松浦胜人原先可以用对方和自己不是一路人来开脱,可是,知道小室哲哉不仅藏了一手、还若无其事的跟他接触交往,再看待这个人,心情就更加微妙。
一方面,小室哲哉无论是音乐还是商业方面,都表露出不错的眼光,松浦胜人和他打交道,自己也感觉受益匪浅。
另一方面,这份友情又夹杂着小室哲哉在松浦胜人面前的优越感、还有松浦胜人对小室哲哉隐秘的自卑与嫉妒——如此复杂、却又愈发亲密。
宛如一朵在制作时使用了不良材料的塑料花,尽管不会凋谢,但颜色却极为诡异。
小室哲哉远比松浦胜人想的还要神通广大,今天晚上,喝个半醉以后,几个人准备移动到下一处。
闲谈时,前辈神木问松浦胜人筹备唱片公司的进度如何,当时小室哲哉没有插话,但过后,却趁其他人下去跳舞,只有他和松浦胜人两个人在时,提起件事来。
“松浦君知道BURNING的周防社长吗?”他漫不经心问道。
松浦胜人反应了一下。
小室哲哉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不禁翘起嘴唇笑了一下。松浦胜人那张无精打采的脸,若是流露出迷惑的神情,就显得格外愚蠢滑稽。
其实小室哲哉倒也没有瞧不起松浦胜人,但他人生顺风顺水,从小到大习惯了事事以自己为中心,因而,连表达善意,也显得高高在上。
但松浦胜人就是最不喜欢小室哲哉这一点。
小室哲哉自己说自己的,“BURNING是业界数一数二的大事务所,他们的周防社长爱才,最喜欢给年轻的创业者机会了。”
“是吗?”松浦胜人还迷迷糊糊的。
这副滑稽的表情,看在小室哲哉眼里,更觉得好笑了。他点点头,郑重其事“嗯”了一声,故意板起脸来,盯视着松浦胜人。
英俊潇洒的小室哲哉,神情严肃时,显得格外气派,刺痛了松浦胜人的眼睛。
但他的心里,却在回想小室哲哉刚才的话。
业界数一数二的大事务所BURNING的周防社长喜欢扶持年轻的创业者……是这样吗?
……
湾岸的迪斯科,一到夜里,场场爆满。
仓库改建的迪斯科,岩桥慎一平时难得过来。过来一次,也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换句话说,他不是因为想来库改迪斯科跳舞所以过来,而是因为同行的人想来所以才过来。
不过,今天会到这边来玩,理由要更特别一点。
前两天,岩桥慎一去索尼那边谈事情,正好遇到米米CLUB的人回去拍单曲封面。说是正好,一年到头也没几次这么“正好”的机会,虽然DREAMS COME TRUE跟米米CLUB签了同一家唱片公司,但平时难得能在公司里碰面。
毕竟同一家公司的歌手们,其实并不是同事。
双方平时各忙各的,也毫无利益牵扯,对各自的动向都不太了解。这次见面,岩桥慎一才发现,米米CLUB的成员发生了变动。
乐队的伴舞人员扩充到了三人,除此之外,还又加入了负责萨克斯、小号的新乐手。
岩桥慎一去给米米CLUB当伴舞的时候,乐队就已经有八人之多,再扩招一下,一口气成了十几人的乐团。
还好乐队现在已经红了,可以登上更大的舞台演出,否则,从前那种纸箱大小的舞台,可绝对容不下十二人同时站上去。
其他的乐队们都是把这类乐手作为编外的班底来使用,还是米米CLUB够任性,不仅让伴舞当正式成员,还把队伍扩张了再扩张,塞成一个巨无霸。
真是一点也不担心过于臃肿有可能带来的各种问题——包括但不限于成员矛盾、利益分配不均、以及队内恋爱可能导致的各种矛盾。
某种程度上来说,米米CLUB的存在,跟曰本现在这个泡沫时代挺般配的。
不过……
除了成员扩招,原先的成员也发生了变化。
寒暄打招呼时,岩桥慎一和旧相识们挨个问好,发现少了一个人。
“坂本桑今天不在吗?”
在岩桥慎一心里,提到米米CLUB,最先想到的三个人,分别是做饭很好吃的天谷真利、和他穿过一条裤子的主唱石井龙也,再就是女装大佬坂本琢司(博多惠美)。
石井美奈子告诉岩桥慎一,坂本琢司从乐队退出了。
“坂本桑现在人在朱莉安娜当DJ。”还是天谷真利给岩桥慎一更详细的解释。
岩桥慎一点点头,“原来如此。”
这帮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心血来潮组成的、好似乱来一般的乐队,不论是突然间打算扩招,还是其中有那个人玩腻了想转行做点别的,岩桥慎一都不意外。
而米米CLUB的舞台风格过于华丽,石井龙也的存在感又无限大,除了担任“精神象征”的吉祥物小野田安秀,其他的成员们或来或去,观众都不会怎么在意。
这也就给了他们尽管胡来的自由。
石井美奈子不改那副爱看热闹的个性,特别跟岩桥慎一补充道,“琢君做DJ的时候,也还是女装打扮。听说还有为他捧场的上班族呢。”
“……”
一瞬间,岩桥慎一脑中,冒出曾经亲眼目睹过的、坂本琢司博多惠美化时,在台上踢腿挥手,台下观众声嘶力竭欢呼“小惠惠——!!”的画面。
“真了不起。”他感慨一句。
天谷真利在旁边,把他这副感慨万分的表情看在眼里,忍俊不禁。石井美奈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继续问岩桥慎一,要不要也去给坂本琢司捧捧场。
“我们把岩桥桑也带去,琢君见了,一定吓一跳!”
“到时候还要记得叫‘惠酱’,叫‘琢君’可就露馅了。”
这帮家伙你一句我一句,说不上几句,石井龙也兄妹就邀请他去朱莉安娜玩,过后再抽空见一见坂本琢司。
“顾客私下跟人气DJ见面,这可是特别待遇。”石井龙也一副岩桥慎一赚到了的语气。
这副架势,要是岩桥慎一敢说“谢谢”,他就敢回“不客气”。
回想他们当初合起伙来想捉弄自己,让女装了的坂本琢司去搭讪他的事,说不好是因为这兄妹两个还记得当初捉弄他的事,又或者单纯只是喜欢用坂本琢司来涮他。
但不管怎么说,毕竟和米米CLUB有过一点交情,又是许久未见后的邀请。岩桥慎一答应下来,和石井美奈子说好过后约时间,两边就各去忙各的。
过后,石井美奈子打电话给他,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先一起去喝酒,喝完了再去跳舞。
“把天谷酱也叫上行吗?”石井美奈子和他商量。
她给出的理由也相当令人无语,“等进了迪斯科,我和哥哥很有可能会光顾着去玩乐,把见面得事给忘干净。要是真的那样,就让天谷酱负责带岩桥桑去见琢君。”
所以,特意叫上天谷真利,就是因为人家姑娘老实听话吗?
一支组合当中年纪最小的“末子”,要么成为大家宠爱的弟弟妹妹,要么就被无限使唤。天谷真利显然是后面那种。
于是——
这天晚上,石井兄妹两个,进了迪斯科就像闻到味儿的鲨鱼,开始各自去狂欢,渐渐忘记了这次过来的真正目的。
岩桥慎一扭过头看看天谷真利,天谷真利也扭过头看看他。
“美奈子桑真够了解自己的。”岩桥慎一忍不住吐槽。
天谷真利为他的话一笑。
不做吉他手改行当DJ,无损坂本琢司的风骚光芒。正相反,离开了米米CLUB那支过于华丽的乐队,他现在显得更加得意,神气十足。
不愧是给世界带来希望与梦想的女装大佬。
石井兄妹两个大玩家不知踪影,把过后带岩桥慎一去跟坂本琢司见面的任务甩给了天谷真利。看这样子,石井美奈子告诉他也叫上了天谷真利的时候,九成九的,心里就已经盘算好了,要当个甩手掌柜。
“我和您过去,岩桥桑。”
天谷真利接下石井美奈子甩给她的任务,和岩桥慎一说。这脾气实在好得很。
岩桥慎一冲她笑笑,“那可就交给你了。”
得到这么句话,天谷真利莞尔一笑,“走吧,岩桥桑。”
来之前,事先和坂本琢司约定过见面的时间。他从台上撤下来以后,到准备室的入口那里接他们。后台那地方,普通顾客无人带领,自然无缘靠近。
“岩桥桑现在很忙。”
才从舞池里出来,显得外面格外清净。正因如此,沉默反而有点别扭。路上,天谷真利像是要挑起话题来似的,主动说道。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自己打趣自己,“很忙这一点,倒是用不着谦虚。”
天谷真利为他的话而笑,看了他一眼,也说了句俏皮话,“就像您跳舞与弹奏键盘的本领那样……”
是用不着谦虚的“事实”。
“乐队下个月就开始巡演了。”她说。
当初临时起意要跟美和酱组队时,还是天谷真利帮忙介绍了临时帮忙的吉他手。ETRUE长颈鹿男的身份,在她这儿不是秘密。
这样正好,岩桥慎一大大方方,和她聊起来,“第一站是福冈。……米米CLUB在福冈演出过吗?”
“去过好几次了。”天谷真利说,“乐队的大家都很喜欢福冈,每次演出结束,都一定要去中洲街。”
“哈哈!”岩桥慎一大笑。
要是米米CLUB的话,这实在正常不过。
“米米CLUB现在也很有人气了。”
岩桥慎一要时刻关注乐界流行、排行榜上的销量,虽然乐队的内部成员变动这些事不在他的关注范围内,但提到米米CLUB这一两年间的动向,在他脑中也并非是模糊一片。
1985年,岩桥慎一刚决定要当美和酱经纪人的时候,米米CLUB就已经和CBS索尼签约,从地下乐队转成地上乐队。
不过,刚出道的前几年,一直没什么大水花,稳扎稳打,在唱片公司的安排下,全国范围内的进行巡回演出。
一直到去年,才算是积攒了一定的名气,发行的唱片也能在排行榜前面看到。总体上来说,是稳扎稳打的积攒着知名度、而后转换为人气。
现在,乐队谈不上红,但实力已经获得业界肯定,唱片公司看好他们能再往前冲一冲,忠实粉丝则如同信徒一般的守候在侧,等着乐队一飞冲天的时刻到来。
但偏偏,就是还差那么一口气。这一口气要是等得到,那晋升一线不是梦想,可若是等不到,那就只能捧住“中坚乐队”的牌子,成为乐界的中层。
“不过,就算乐队红了,我也还是可以普普通通的这样出来跳舞。”天谷真利说着有点天真的话。
虽然也是实话。米米CLUB过于华丽的舞台风格、使得除了存在感无限大的石井龙也之外,其他成员都显得面目模糊,大家知道这支乐队有伴舞,但不会留意伴舞是谁。
而这也是乐队的成员或来或去的变动,都不会让观众在意的原因所在。
岩桥慎一回了句,“我也差不多。”
反正头套一摘,谁也不爱。倒是他们两支乐队各自的主唱,不论是石井龙也还是美和酱,都是那种被认出来了也只会和大家一一握手打招呼的作风。
不仅如此,地下乐队时期就作风豪放的石井龙也,或许还有可能触发邀请漂亮女粉丝去喝酒的隐藏剧情。
天谷真利又为他的话笑起来,“岩桥桑,您的舞跳得真好。”
这时,站在准备室入口、年轻时髦女性打扮的人冲他们挥手,“这边、两位!”
岩桥慎一招呼天谷真利,“我们过去吧。”
天谷真利点点头,等岩桥慎一往前走了几步,才慢慢跟在他身后。走近了,才看到坂本琢司正跟人说着话——
和他说话的对象藏在准备室的门里,等着招呼他们两个的坂本琢司站在门外。
……
准备室里灯光明亮,装潢豪华,一迈进去,甚至有点晃眼。作为现在东京人气最火爆的迪斯科之一,朱莉安娜的后台准备室,十成十的泡沫时代浮夸风格。
坂本琢司随口把刚才说话的人介绍给岩桥慎一和天谷真利认识,“这是长尾君。”
被叫成“长尾君”的,是个年轻男性。一张略显稚嫩的脸,让人怀疑他说不定连二十岁都没有。
“长尾君还是学生,在朱莉安娜这边做兼职。”坂本琢司点燃香烟,在靠窗的椅子坐下。穿着裙子,就两腿斜放,连坐姿都女人味十足。可见他的女装经验有多么的丰富。
“两位好,我是长尾智明。”
年轻男性跟他们两个鞠躬打招呼。
名叫长尾智明的这个年轻人,在朱莉安娜兼职做DJ,不过还是新手。闲聊的功夫,岩桥慎一就知道了他在东京学服装设计,还喜爱音乐,跟朋友组了乐队。
是个相当时髦的年轻人,虽然看外表平平无奇,周身上下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跟“时髦”这种词唯一的关系,就是有个很时髦的女朋友的岩桥慎一,对时髦的年轻人正在做的事不太感冒,只是听到他说自己在组乐队的时候,稍微上心了一点。
“这位岩桥桑,可是很厉害的乐队制作人。”坂本琢司对着长尾智明说。
他的语气当中,多少听出一点打趣的意思。不过,这一丝打趣的意味,并非是因为他在说反话,而是另外的原因——
“是吗?”长尾智明那张年轻稚嫩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显得颇为冷酷。他酷酷的告诉岩桥慎一,自己组了支朋克乐队,不过,只是出于兴趣。
换句话说,就是完全没有主流出道的心、也没有得到什么外界肯定的想法,只打算自己玩个开心。名制作人的头衔,在长尾智明这里,没什么吸引力。
刚才,坂本琢司必定是在知道长尾智明对名制作人的头衔不感兴趣的情况下,还特意提了这件事。
但这未必是想要让岩桥慎一下不来台,不如说是小小挖苦了一把长尾智明,拿他寻开心。
“厉害的乐队比厉害的制作人要多。”岩桥慎一认认真真回了一句。
坂本琢司不禁大笑。叫长尾智明的年轻人,没想到被回了这么一句,睁大眼睛,看着那个姓岩桥的男人。
天谷真利在一边旁听,心里觉得,这是岩桥慎一会说的话,也是岩桥慎一能说的话。
“石井桑……”
天谷真利多少带着点打破这个微妙气氛的想法,提起主动联络坂本琢司、却没有一起出现在后台的石井兄妹。
坂本琢司不用她解释,露出了然的神情,“两个石井都消失在了迪斯科人潮里。”
“正是如此。”岩桥慎一接了句。
几个人都对石井兄妹的秉性了解得很。
领舞的“老师”们换班,准备室里,开始不断有人出入。衣着清凉的老师们汗津津的走进来,再汗津津的出去。
偶尔有几个女孩,跟坂本琢司和长尾智明打招呼。
岩桥慎一留意到,长尾智明在这几个女孩那里颇有人气。
看样子,九成九是个富家子。
老师们来了又去,准备室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化妆品与汗水之类的东西混合的味道。坂本琢司从椅子上起身,“我去收拾东西,一起喝一杯吧?”
“长尾君,之后见。”
坂本琢司跟那个年轻人打声招呼。他点点头,睁着一对大眼睛,回应完了坂本琢司,目光却又落到姓岩桥的那个音乐制作人身上。
他心里还回味刚才岩桥慎一那句听不出是挖苦还是赞美的话。
既能解读成挖苦,也能理解为赞美。长尾智明刚才虽然表现的不怎么看得上岩桥慎一,可在心里,却觉得那是后者。
不过,琢磨归琢磨,他对初次见面的岩桥慎一印象不怎么样,觉得是个太游刃有余的人。
……
果不出岩桥慎一所料,长尾智明是个富家子。
有的时候,看“老师”们私下里对某个人的态度,就能从中猜到些许的蛛丝马迹。来兼职体验生活的富家子弟,玩一玩他总是可以的。
在小酒吧里,岩桥慎一坐在中间,一左一右被天谷真利和坂本琢司夹在中间。
这个座位的安排,是坂本琢司的恶趣味。
他故意跟天谷真利岔开坐,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被旁边的人看到,说不定要暗暗嫉妒岩桥桑受欢迎。”
确实,从旁观的角度来说,就是岩桥慎一被两个还算可爱的女孩包围住,并且相谈甚欢。
头套一戴、谁也不爱的是岩桥慎一。
女装一穿、坏心眼一片的是坂本琢司。
岩桥慎一对他这个提议,唯有叹气,“要是真的因为受人嫉妒惹出麻烦来,未免太一言难尽了。”
因为一左一右两个还算可爱的女孩一起喝酒,结果被酒吧里的醉汉薅头发。等警察赶到,原来其中一个女孩是女装大佬。
这个展开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头大。
但或者,这个展开也会让另外一些人更加兴奋。
坂本琢司捉弄岩桥慎一,天谷真利在旁边唯有笑而已。没办法,这种恶趣味的玩笑,较真了反而不好。
于是,岩桥慎一就只能捏着鼻子消受这么一次。
坂本琢司告诉岩桥慎一,长尾智明富家子一个,目标是进入东京的时尚圈,组乐队纯属兴趣爱好。
“不过,是挺傲气的。”
坂本琢司说不好是欣赏长尾智明的傲气,还是不喜欢这种傲气。这种有点复杂的想法,或许是他刚才故意提起岩桥慎一是名制作人的原因。
岩桥慎一倒是不放在心上。不管是坂本琢司的捉弄,还是长尾智明的傲气。
三个人喝了几杯,聊了点有的没的。
坂本琢司转行去做了DJ以后,不仅是知道了更多岩桥慎一和天谷真利所不了解的、东京夜生活的点点滴滴——毕竟朱莉安娜现在是东京首屈一指的迪斯科,每到夜晚场场爆满,各界的名人明星都是店里的常客。在这样的地方当DJ,不缺长见识的机会。
除此之外,他对东京的地下音乐了解也更为丰富了。
闲聊着,岩桥慎一还听他提了一句,东京的地下音乐圈,说唱音乐近来有点热闹。
不过,这话坂本琢司随口一提,岩桥慎一也随便一听,不放在心上。一来是对说唱没什么了解也不感兴趣,二来是了解说唱音乐那种最好别从地下爬到地上的特性。
曰本的音乐市场成熟发达,各种音乐类型、不论主流与否,都有自己的一块地盘。
说着话的时候,岩桥慎一的传呼机响了。他跟两个同伴打声招呼,起身去找公用电话。回完了电话,走回去,正好碰上个熟人——
还是那种不太想要遇到的熟人。
“岩桥桑?晚上好。”
没想到在这儿碰面,大本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主动跟他寒暄。
“您好。”
岩桥慎一也没想到会遇到大本。自从不当经纪人在第一线冲锋陷阵,就没什么遇到大本的机会。
不期待的偶然相遇,多少伴随着一点微妙气氛——双方都想快点寒暄完各走各的。
于是,说了没两句,岩桥慎一告辞,先一步离开。
大本稍微落后了几步,于是,未必出于故意,却也目送了岩桥慎一,看他走回去,坐到两个年轻女孩中间,和她们相谈甚欢。
把这样的情景看在眼里,大本不由得感到有些意外。
虽然见过岩桥桑几次,知道他工作方面挺有两把刷子。不过,没想到这位岩桥桑,连对付女孩子也挺有一手的。
大本在心里暗暗佩服。
如题。
五月最后一天,制作公司的办公室那边,收到了林佳树寄来的唱片和礼物。
岩桥慎一去制作公司那边处理事情的时候,办事员把收到的包裹送过来。打开来看,里面是包装精美的礼盒。
寄来的唱片,是X主流出道的第一张专辑《blue blood》。
X和索尼那边商谈签约出道时,林佳树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给乐队地下时期的音乐做个总结,用他自己的唱片公司的名义,制作一张地下专辑。
岩桥慎一的制作公司接下这张专辑的制作委托,过后,再由林佳树母亲出资的那家地下唱片公司负责发行。
商谈签约条件时,林佳树坚持要先发行完这张地下专辑、才肯发出道专辑。因而,尽管地下专辑和出道专辑的制作几乎同时进行,但乐队几时才能主流出道,全看这张被委托给岩桥慎一这边代工的专辑几时完成。
岩桥慎一本以为林佳树会催促紧盯进度——却没想到,制作期间,这张专辑被翻来覆去的打磨,编曲做出一个版本再推翻,最多的一曲,一口气混了十几个版本。
在什么都现成的情况下,这张专辑也足足拖到了五月中旬才上架,把索尼那边等到牵肠挂肚,终于等到制作完成,这才松了口气。
发行的事,索尼也在旁协助,让这张地下专辑尽快摆上货架——也好让出道专辑尽快开始宣传。
而岩桥慎一,跟X合作这一下,着实体会了一把林佳树这已经是强迫症范畴的完美主义。
跟这个梦幻贵公子共事,可不轻松。既要有让他认可的才能,还得最大程度的以他的想法来行事。
X在地下乐队时期,就已经稳坐地下音乐圈内重金属乐队的头把交椅,那张地下专辑一经发行,立刻在乐迷之间掀起话题。
而带着给地下乐队时期做总结的想法制作的专辑,在被乐迷疯狂抢购的同时,也就借着这张专辑,把乐队马上就主流出道的事广而告之。
林佳树还有意控制专辑的出货数量,只印了几千份、并且只发行了磁带。几千份磁带,以他们的号召力,自然不够卖的。如此一来,把乐迷的胃口吊了个十成十。
口口相传的广告、要比去买专辑时,从专辑信息里知道的广告效果更强。毕竟信息在传播的时候会被添油加醋。
果真,两周后,乐队的出道专辑发行,摩拳擦掌等着支持他们的乐迷,爱专辑发行的当周,就把这张《blue blood》给推上专辑榜的第五名。
在地下时期就人气十足的乐队,主流出道时的第一张专辑,往往都能取得不错的成绩。但这张《blue blood》能有这样的佳绩,一来得益于索尼方面的宣传,二来,林佳树在那张地下专辑里埋下的广告也功不可没。
当然,专辑本身的质量、乐队在地下时代积攒的口碑,是宣传和广告能发挥其效用的根本。
但这样的自我推销策略,还是由林佳树自己想出来、自己去操办。这个梦幻贵公子,商业方面的头脑清楚的很,绝不是个不食烟火的“公主殿下”。
岩桥慎一因为帮忙制作过专辑,乐队出道时也就额外多关注了一下。看到乐队这个走势,心里不得不佩服林佳树。
厉害的音乐人多得是,乐界从来都不缺大才子。但是,能既当个厉害的音乐人,还能有颗恰到好处的商业头脑,这样的属实没几个。
而当两样俱全的时候——前途不可限量。
除了专辑,林佳树还额外奉送了礼物给岩桥慎一。打开礼盒,是枚金领带夹,还附送精美手写信一封:
“久疏问候,岩桥桑。之前承蒙您的关照,请收下这小小的心意。”
岩桥慎一看看礼盒里这华丽的礼物、字迹漂亮的卡片,再看看那张专辑、想一想林佳树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心里暗暗吐槽:某种意义上来说,“blue blood”这名字,跟那个宛如公主一般华丽梦幻的林佳树挺般配的。
不过,给风头正劲的X制作了主流出道前的地下专辑,这件事又让制作公司的名字在地下金属圈的乐队和乐迷们那里刷足了存在感。
制作的东西水准靠得住、又有通往主流业界的关系、还有那位岩桥桑。
这就是传说中的GENZO。
“传说中”那倒也不必。
但架不住曰本人动不动就要来点夸张形容的特性。就算是曰本的金属乐迷,那也是曰本人啊。
岩桥慎一把专辑和礼物放到一边,顺便在行程本后面写上一笔,记得过后答谢林佳树的礼物。
而后,继续翻看积压的信件、还有各种有的没的。平时有重要的事,办事员就直接联络他,能积压个一周半周等着他看的,都不是大事。
还没进六月,就已经有了梅雨季的样子。一早出门时就是阴天,这会儿,从窗户往外看出去,细雨靡靡。
这么个天气,叫人无精打采,没什么办事的劲头,看点无关紧要的东西正好。
到傍晚时,传呼机一响。回拨过去,那边是峰岛。
电话的内容也没什么大不了,是有从茨城县上京来的两兄弟,想挂靠到制作公司来当乐手。
“两兄弟姓黑泽,哥哥叫健一,弟弟叫做秀树,钢琴和吉他的水准都不错,兄弟两个在老家时一起组乐队,约好一起到东京。”
峰岛说着一笑,“原本定的是去年上京,结果弟弟因为玩滑板出事故,休养了一年。”
“这做哥哥的够守信用的。”岩桥慎一也是一笑。
签到制作公司,这边就会帮忙推销,介绍他们去其他歌手的演唱会当演出班底、或是参加歌曲的录制。但同样的,必要的抽成也少不了。
人脉宽广的音乐人能自己找活来干,但刚上京眼前一黑的音乐人,要自己找活干,一不留神就要饿肚子、在花盆里种草当菜吃。
刚上京来的兄弟两个,一时没处落脚,要么参加同乡会、要么就找个公司自我推荐。
不过,茨城县那地方,虽然也还在东京圈,但存在感稀薄,指望小猫小狗两三只的茨城县同乡会,两兄弟迟早饿到回老家。
峰岛专程打电话来,这两兄弟的技艺肯定过关。岩桥慎一倒无所谓,“峰岛桑觉得还可以的话,就先定下来。”
制作公司从乐手那里拿的抽成很低,岩桥慎一也从来没想过从巡演乐手们手里抠钱。签人、介绍工作,既是广撒网式的招新,也是在积攒人脉和口碑。
除此之外,还带着一点朴素的、想要帮助打算从事这一行的音乐人谋生的念头。
“你要不要见一见这兄弟两个?”峰岛答应着,又问了句。
岩桥慎一听他的语气,没有强烈推荐的意思,于是也顺势往后一推,“下次请他们去LIVEHOUSE演出的时候,再见他们也不迟。”
光见人没什么意思,要看音乐人,还是先去看演出。
他这么说,峰岛也没有二话。
挂了峰岛的电话,不多时,传呼机又响起来。电话打回去,这次是神崎不动产的今井。
“是关于上次您说的事。”
今井告诉他,“我打听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在这个关头忽然要卖地的人家。”
“是吗?”
岩桥慎一没想到是这么个答复,愣了一下。心里好奇,难道是那个小混混吃饱了撑的、或者他手里这块地格外与众不同,所以才在这么个拆迁的节骨眼上被人求购?
“不过,”今井话头一转,“在那片街区倒是发生了另一件事。”
“哦?”
“听说是拆迁商谈进行中的房子发生了纠纷。大概情况就是,土地所有人同意卖地,但房子租给了别人。现在,租户拿着租赁合同,拒绝搬出去。”
土地的所有人同意出售,但只要租赁合同还在期限之内,租户就有权拒绝从房子里搬走。也就是说,要先搞定拥有土地的人,再搞定使用土地的人。
“真够麻烦的。”岩桥慎一随口一说。
“可不是嘛!买房卖房的时候,最怕的就是遇到这样的事……”今井感慨一句,欲言又止。
电话里一时沉默。
岩桥慎一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下文,有点好奇,“还有什么事吗?”
“也不算。”今井否认,改口问:“关于委托出售的事,您……”
岩桥慎一也不追问,想了想,“那件事就先放一边,过后如果我有打算,会直接到贵公司拜访。”
“好,我明白了。”今井答应着。
放下电话,岩桥慎一刚回了个神,忽然,手边的传呼机又响起来。
刚才看信时还觉得无聊,结果,接了峰岛的电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一个接一个。
岩桥慎一定了定神,第三次拿起电话,拨回去。
这一次——
“慎一君!”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美和酱精神十足的声音。
不论什么时候,这只小狐狸似乎都是无忧无虑的。听到她的声音,岩桥慎一也跟着心情开朗。
“明天是你的生日哦,慎一君!”
“这个我当然知道。”岩桥慎一说。美和酱得意洋洋宣布的语气,仿佛要过生日的那个人是她。
跟提前一两周就不停有人替她提前庆祝生日的女明星美和酱不一样,幕后黑衣人岩桥慎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多吃一口额外的庆祝蛋糕。
“我有好好准备回礼给你。”美和酱说到这,语气一顿,“想知道我给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吗?”
岩桥慎一想到她那炸裂的审美,否认,“也不是很想。”
“这种时候,就算为了配合,也该说‘好期待~到底是什么呢?’才对。”她谆谆教导。
岩桥慎一反问,“我说了想知道,你就会告诉我吗?”
“你可以说一次看看,说不定会告诉你哦。”美和酱给他挖坑。
岩桥慎一对她了如指掌,坚决不上当。他想了想,“现在就知道了多没意思,我还是留一点期待到明天吧。”
“说的也是。”美和酱通情达理。
明天上午有巡演的碰头会要开,到时一定能见面。
“慎一君。”
“什么?”
“午夜十二点,能给你打电话吗?”她问。
岩桥慎一“哈?”了一声。
“这个反应可有够没礼貌的。”
“想在午夜十二点打电话给别人的人才没礼貌吧。”岩桥慎一忍不住吐槽她。
美和酱在电话里哈哈笑,“有道理。……不过,是想在零点,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
“心意我收下,零点还是不必了。”
她“嗯、嗯”答应着,“那当然了,我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做。我又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不讲理的人。”
“是吗?”岩桥慎一表示怀疑。
美和酱听出他的不相信、也并不在意,把话说完,高高兴兴跟他道别:“总之,就明天见哦!”
明天。
也不知道美和酱到底准备了什么礼物。岩桥慎一与其说是期待收到她的礼物,不如说是好奇她炸裂的审美和奇葩的脑回路。
……
隔天是星期四。
巡演的碰头会在索尼那边开,上午,岩桥慎一准时前往,结果,就见到了一个顶着两只睡眠不足的黑眼圈的美和酱。
这副模样,仿佛午夜零点的时候被电话吵醒过似的。
不过,虽然睡眠不足,倒也无损她旺盛的精力,甚至还大言不惭,说什么:“想到要替慎一君庆祝生日太兴奋,所以睡不着。”
岩桥慎一忍不住吐槽,“说这种话,就有种没安好心的感觉。”
“这么说可太过分了。”美和酱表示抗议。
共事的工作人员们、以及中村兄,都在旁边看热闹。岩桥慎一想到又被这只小狐狸带着说起了相声,甚至很想现场向这几个看热闹的人要门票。
但那样做的话,只会更加搞笑吧。
等了快一个月,岩桥慎一抓住时机,反攻美和酱,“不是要替我庆祝生日吗?到现在连‘生日快乐’都还没说呢。”
美和酱笑嘻嘻的不接话,先跑去拿过来一个大盒子,跟他炫耀,“给你准备的礼物。”
“嗯?”
岩桥慎一看着她打开这个精美的大礼盒,然后——
拿出来了一个花花绿绿的……大玩具?
FlowerRock,一个在去年上市的玩具。
顾名思义,玩具的造型是一朵种在花盆里的、枝条长长的向日葵或是木槿,花朵被拟人化,戴着墨镜、露出酷酷的笑容,手里拿着吉他,宛如摇滚明星。
而每当附近有声音响起,这朵抱着乐器的花就会随声而动,仿佛正在演出一般。
这个小玩意去年上市以后,人气爆棚,不仅在曰本大受欢迎,还远销海外,深受年轻人的喜爱……
显然喜爱它的年轻人当中,也包括这个兴高采烈向岩桥慎一展示的美和酱。
不过,她拿出来的这个FlowerRock和市面上卖的玩具,却显而易见的不同。
普通的FlowerRock,一个花盆一朵花,美和酱拿来的这个,却是种了三朵花的大号花盆。
三根细长的枝条并排着,最左边的是咧着大嘴笑得开心的卡通女孩,中间的是卡通长颈鹿男,长颈鹿男的右边,则是个傻乎乎笑着的卡通青年。
三个小人儿都戴着向日葵的头套——要数长颈鹿男看上去最滑稽。
女孩的手里拿着铃鼓,长颈鹿男拿着肩背式键盘,青年怀里则抱着一把贝斯。
“这个是你吗?”岩桥慎一指了指那个咧着大嘴的女孩。
美和酱把花盆放到会议桌上,认认真真的欣赏了一番,得意洋洋宣布道:“这是特别定制的FlowerRock,‘版本’哦!”
这个一看就知道别无二家了……
美和酱一边说,一边对着三棵戴着向日葵头套的卡通小人儿拍手。三棵向日葵闻声而动,开始傻乎乎的按同样的节奏、向着同一个方向来回晃动着。
光这么看,是有那么点正在演出的感觉。
“还有我吗?”
中村兄笑眯眯的凑过来,看看那个傻乎乎的卡通青年。
“不过,要是ETRUE,站在中间的应该是你才对。”岩桥慎一看着晃来晃去的三个卡通小人儿。
虽然这个大玩具的配色各种红配绿加点黄的一言难尽,三个卡通小人儿的形象也滑稽得很,比起摇滚乐队,更像是搞笑艺人巡回演出团。
但收到的是这么个礼物,岩桥慎一心里是挺高兴的——
出乎他意料的、虽然怪了点,但也挺不错的。
也就是美和酱能送得出这种有一点奇怪、但又非常用心的礼物了。
就像她那一堆审美炸裂的奇葩演出服装一样,尽管怪到家了,但却是她认认真真设计、甚至一点一点动手缝制出来的。
“因为是送给慎一君的生日礼物嘛!当然要慎一君在中间了。”美和酱振振有词。
岩桥慎一点头,“也有道理。”夸奖她,“还挺有一套的。”
“就说了请你保持良好的期待~不是吗?”她宛如做成了什么大事似的。
岩桥慎一把她这洋洋自得的表情看在眼里,觉得好笑,但也还是点点头,承认。
“各位——”
刚才还在一起围观这个大玩具的中村兄,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离场,端着蛋糕过来,放到桌子中间。
这个摆放的位置,三个卡通小人儿刚好在蛋糕的前面。
美和酱拍拍手,会议室里的工作人员们一起围过来,“一、二——”
这么起了个头。
美和酱开始清唱起了歌。
但不是耳熟能详的生日歌,而是一支从来没有听过的曲子。
“过了午夜十二点,我要在第一时间和你说生日快乐!”
岩桥慎一微微一愣,看着她高高兴兴,像个参加合唱团的小孩似的,大声唱着这首没有听过的歌。
这首美和酱为了他而写的生日歌。
“生日快乐!”美和酱唱一句。
工作人员们在中村兄的指挥下,如和声一般的重复一次:“生日快乐!”一边唱,一边拍手。
桌子上,蛋糕前面的三个卡通小人儿,伴着这歌声,跟着晃啊晃,似乎在为美和酱、为在场的人们伴奏。
“在这一年只有一次的日子里,我要坦率告诉你,与你相识太好了!”
You’remyprecious……
美和酱唱着、笑着,用力拍着手。中村兄、工作人员们都配合默契,在恰当的地方加入和声。
三个卡通小人儿,全力以赴伴奏着。
“祈祷所有美好的事情,接连不断、围绕在你身边——”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美和酱凑到岩桥慎一跟前,和他几乎要脸对着脸,笑着唱出最后一句:“祝你生日快乐~慎一君!”
岩桥慎一看着她的笑脸,不禁跟着一起笑起来。
清唱的歌声停下,工作人员们又一齐拍手,祝福道:“生日快乐~岩桥桑!”
美和酱高高兴兴的脸上,又露出那个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如果她那狐狸尾巴能被人看得到,大概也已经神气十足的甩起来了。
特别准备好的专属生日歌,还有配合默契、宛如提前彩排过的工作人员们,岩桥慎一猜着,百分之百,在他过来之前,这些人就已经通过气,只等着美和酱的信号了。
还有生日歌的第一句歌词。
岩桥慎一想起昨天傍晚跟美和酱的那通电话,还有今天看到的她那对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就是不知道,她是写好了歌才给他打电话,还是打过电话以后又写了这支歌。
美和酱唱完了歌,伸过胳膊,用力抱了抱他。岩桥慎一接住这只忽然扑过来的小狐狸,拍了拍她的背,“谢谢你了。”
美和酱继续笑,胳膊一松,扭过头去,招呼中村兄,“正人桑也来~”
中村兄只等这一刻,走过去,胳膊一张,一抱抱俩,把他的两个队友一起抱住。
这就是从来不在意大庭广众之下真情流露的朵力木兹康姆秃噜。
“要一起唱下去哦。”美和酱说。
岩桥慎一点头,“嗯,一起唱下去。”
“三个人,作为ETRUE,一直一直唱下去。”她像个孩子似的说着,“直到老死为止都要——”
“嗯。”岩桥慎一笑着把话接过来,“等我一把年纪了,也戴着长颈鹿头套演出。”
中村兄抱着这两个家伙,笑眯眯听着他们的对话。
“就算慎一君成了超级厉害的社长桑,也要一直一起唱下去。”小狐狸又开始露出她的尾巴。
岩桥慎一忽然听出她话语当中的真意。
一边是越来越红的ETRUE,另一边是越来越忙的岩桥慎一。
“就这么说定了哦~!!”
美和酱一锤定音似的,趁他愣神的功夫高高兴兴宣布,松开了他,连带着也脱离了中村兄的怀抱。
她像只撒欢的小狗,凑到那三个卡通小人儿面前,就着先前唱过的生日歌的调子,随口唱了一句:“BABABABABANG!!”
三个卡通小人儿,无比捧场的晃动身体,仿佛也一并拨动了乐器。
这副无忧无虑的快乐模样,在场的工作人员们都为之一笑。
虽然工作的时候总是提些任性的要求,时而还暴露出一点蛮横,但是,和这么个乐天派的家伙一起共事,气氛其实一直都不错。
岩桥慎一正看她撒野的样子,忽然,中村兄悄悄问了句:“美和酱真的十二点就给你生日祝福了?”
中村小熊一脸八卦。
岩桥慎一看着那只高高兴兴对着卡通小人儿唱歌的小狐狸,“那还有假。”
“哈哈!”中村兄大笑,略带一点同情的说了句,“真够不容易的。”
岩桥慎一不接这个话茬。
美和酱唱高兴了,过来拉他,“快点来切蛋糕~!”
看样子,她已经做好了大吃一块的准备。
一个生日过的热热闹闹。
和工作人员们一起分吃了那个蛋糕,庆祝的气氛连同分吃蛋糕后留下的残局一道打扫干净,众人又坐回到桌前,正式开会。
那一大盆特别定制的FlowerRock,也被重新装回盒子里,等着过后被岩桥慎一拎回家。
今天是为了马戏团巡演的碰头会,巡演第一场这个月十日和十一日在福冈连续开两天。提前一周,就会有工作人员过去准备场地,到九日,乐队三个人也提前过去,熟悉场地外加彩排。
露天场地,两场加起来,大约可以动员五万五千人,绝对的大型演出。
尽管如此,在开票的同时,门票还是很快被抢购一空。而与此同时,搭配巡演的新专辑,也将在四天后正式上架发行。
有了前两场演出开票以后抢购门票的盛况,不论是这张将要发行的专辑的前景、还是马上开始的巡演,众人都信心十足。
渡边万由美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宣传的小机会,跟岩桥慎一通气,准备趁着演唱会开票,在福冈场的门票售罄以后,给乐队在报纸买个版面,吹嘘一把他们超强的票房号召力,还能顺便再提一提即将发行的新专辑、以及还在热卖中的单曲《Eyestome》。
巡演的投票截止以后,《Eyestome》的销售势头也随之下落,但也并非是跌出榜单,而是以一种长卖单曲的姿态,继续待在榜单上,不紧不慢的继续磨。
有出货百万的招牌,有一次性照相机广告加持,还有附带的巡演投票券,多方发力的情况下,这张单曲到现在为止,累积的销量已经突破七十万张,是本年度到目前为止,销量最高的一张单曲。
离销量榜单的年度结算日还有大约五个月,现在看来,距离百万的目标很近了。一旦卖破百万,这就是进入平成年间的第一张百万单曲,第一个记录。
只要拿到,几乎就代表了能在流行音乐史上留名,往后各种盘点,都不会把乐队忘记。
这样一来,不仅是岩桥慎一和渡边万由美,连同乐队的关系方们,都对这个百万的目标充满信心和期待。
不用岩桥慎一去想办法加火,在抓住能抓住的机会、借能借的力这一点上,岩桥慎一向来跟渡边万由美一拍即合。
这次的巡演,一边是演唱听众投票出来的歌曲,另一边则是为新专辑的演出。
一切有条不紊,只等时间到来,该发行的发行,该出发的出发,该进行的进行。
……
傍晚,录影的工作结束。
准备从摄影棚回到后台之前,这次节目的主持人和田秋子热情招呼,“明菜酱,等下要不要一起去吃晚饭?”
和田秋子高而壮,中气十足,和她在一起,显得中森明菜像小小一只的小动物。
不仅外表看着像大姐头,实际上这位也确实是个大姐头。资历深、地位高,作为歌手过气以后,又常年主持红白歌会,还有好几档自己的综艺节目。
除此之外,还是个有名的火爆脾气,甚至留下过掌掴男性同行的可怕旧事,不管是前辈还是后辈,吃过她火爆脾气苦头的都不少。
但是,抛开围绕着她的这些传说,和田秋子又是个爽快、仗义的个性。中森明菜既不觉得她是个可怕的前辈,正相反,跟她还能相处得来,有时一起出去吃饭喝酒。
不过,今天……
“今天有点不凑巧哦,秋子桑。”中森明菜婉拒道。
和田秋子洒脱一笑,“是吗?”忽而露出个八卦的表情,“是有什么安排吗?”这副模样,倒是跟大前辈的威严半点也不沾边儿。
“安排了好多呢!”中森明菜大大方方,接住她的玩笑。
和田秋子点到为止,倒也不是个真的八婆,“那就一样一样来吧!不过,下次一定要一起去哦,明菜酱!”
“好的,秋子桑~”中森明菜笑眯眯的答应下来。
这副模样,看着又乖巧又可爱,且不卑不亢。连和田秋子对着这么个中森明菜,都不禁生出一点保护欲。非但耍不起大前辈的威严,还想稍微娇惯一下她。
回到后台自己的休息室,她换了衣服,卸掉舞台上的妆,看了看时间,“我要回家去了。”
大本答应着,小助理把今天的行李收拾好,送她回家。
一路上,中森明菜安安静静坐在那儿发呆,小助理偶尔看一看她,猜不着她是单纯的放空,还是正在想些什么。
今天是岩桥慎一的生日。
中森明菜心里想起今天早上出门之前,在日历本上画了个圈圈的自己。
中森明菜心里想起今天早上出门之前,在日历本上画了个圈圈的自己。
要怎么为他庆祝开始恋爱以后的第一个生日呢?
提前一周,中森明菜就时不时在心里计划一下。想出个主意来,又把想出来的主意给划掉。
早知道就沉住气一点,把欧米茄手表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他了。
—————
想不到好点子的时候,她心里忽而冒出这么个想法,又自己笑自己。可心里知道,就算再来一次,她也还是会在第一时间,把礼物送到他手里。
生日是生日、平时是平时。
越是生日这天,反而越是不想送他这样的礼物。
要是岩桥慎一的生日是在寒冷的冬天,就送亲手编织的围巾或者毛衣……
不过,六月,正是恼人的梅雨季。
岩桥慎一生日,比起送给他什么,中森明菜更想为了他做些什么。
一个人的时候,中森明菜在那里想东想西。想象要怎么为岩桥慎一庆祝生日,这件事带给她一种别样的趣味。
不然,就亲自动手,招待他美美吃一大顿?
这个主意不错!
吃完饭、放好洗澡水……然后,缎带系在脖子上,把自己当生日礼物送给他?
少女时代是个不爱学习、漫画倒是看得开心的小学渣,在家里,肥皂剧也看得津津有味。这样的中森明菜,脑补的本领绝对不输给任何人。
只不过……她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小脸顿时皱成一团。
噫——
才不要那么干呢!
就这么想来想去的,转眼就到了六月,岩桥慎一生日的这天。
大本送她回家。中森明菜进了家门,看看时间,又开始动手准备。收拾好了东西,她走进卧室,拉开梳妆台的抽屉,拿出岩桥慎一给的备用钥匙。
拿到他家里的钥匙以后,中森明菜难得用上一次。
她把钥匙拿在手里,出门之前,先给岩桥慎一打传呼。
……
上午为DREAMS COME TRUE的巡演开碰头会,下午,岩桥慎一回公司,见到了ZARD。五月下旬起,ZARD开始了新专辑的主题巡演。
DREAMS COME TRUE的大场地巡演,为了能回本,除了札幌那种不是大明星轻易填不满的地方,其他四个大城市都是连开两场。
换成ZARD也一样,尽管他们开的都是千人级别的小场子,租金便宜,只要把门票卖干净就有得赚——实际上,开演至今,门票都是一售而空。
不管怎么说,正要走红的乐队,开小场馆演出,不愁滞销。
门票卖得快,乐队的演出也大受好评,现场贩售的专辑和周边,销售情况也不错。一场巡演开下来,还能赚上一笔。
对乐队来说,有点知名度、现场能力也过得去,那么光靠巡演就能吃得饱。
当然,对ZARD这种被寄予厚望、前途无量的乐队来说,开巡演是为了圈粉。小场馆的气氛好,更容易积攒口碑,收获观众的支持。
小场馆的演出时长更短,观众进场和退场又方便。一天之内可以连续开好几场。而场馆的租金大部分都是按天来支付,场次开得越多,成本就越低,赚得也就多。
所以,ZARD每到一处的巡演,除了偏远、人少的地区,其他地方都是一次开两天,两天之内唱三场。
按说唱四场也不成问题,但岩桥慎一考虑到蒲池幸子的状态,担心巡演唱太多对嗓子不好,还是选择减了一场。
不过,只有东京的最终场例外。这一场选择的场地是中野SUNPLAZA,这个场馆是音乐人的圣地之一,对摇滚音乐人来说,披头士和皇后乐队都演出过的武道馆是他们的终极目标,而在中野SUNPLAZA演出,则是音乐生涯步入正轨的起点。
东京场连开两天,要在中野SUNPLAZA连续演出六场,从白天唱到晚上。
一天三场、连演两天。是没有相当的演出实力做不到的。在最终场做这样的安排,既是为了创造话题,也是为了展示乐队的硬实力。
既要考虑到不去挑战歌手嗓子的极限,以免把本钱早早给用烂。同时,也不能放弃展示乐队的硬实力。
尤其是在这个观众厌倦了没有实力的乐队、逆反一般的追求实力的节骨眼上。
那个败给DREAMS COME TRUE和PRINCESS PRINCESS的偶像乐队男斗呼组,他们的遮羞布被扯掉以后、现在节节败退的惨相,正值得岩桥慎一参考。
多谢喜多川桑提供的宝贵经验。
除了减一场演出之外,岩桥慎一要求乐队每结束一个地方的演出回到东京休整时,主唱蒲池幸子都要去医院检查、护理嗓子。
不仅她,所有的歌手都照此办理,以免早早把本钱消耗干净。
……
下午,岩桥慎一见到ZARD时,蒲池幸子已经去医院检查过。今天,乐队全员到齐,是到排练室来,商谈新歌创作的事。
准备进入上升期的时候、以及正当红的时候,都是最忙的时候,须得多线并行。
乐队的知名度已经有一些,巡演的开局又不错,等巡演结束,正是时候再发一张单曲。岩桥慎一这次见他们,给乐队提要求,“要一支能红起来的主打歌。”
积攒了这一通,下张单曲,即使不能成为大热门单曲,也一定要比出道单曲的《まっすぐに…》(一直向前)成绩要更好一些。
如果和出道单曲的销量持平,也意味着这段时间的推销是不成功的。
什么是能红起来的歌?
接到这么个任务,负责作曲的三个人,都只能意会岩桥慎一的意思。负责作词的蒲池幸子,更是无从下手。
但歌曲本身就是如此,小红靠套路,大红靠感觉和时运。
有的歌是一耳朵听上去,就知道“一定能红!”,比如美和酱的灵感之神光顾她时,写下的那首《好开心!好快乐!好喜欢!》。
要一支能红起来的主打歌,为了达到岩桥慎一的要求,就要他们不停创作,直到拿过那支一听就知道“一定能红!”的歌。
但不管怎么说,无论小红还是大红,首先歌曲的质量都要先过关。
这支曲子至关重要。
岩桥慎一为打开ZARD的知名度,决定酝酿一个别样的宣传方式。但乐队不是模特或者演员,只打开知名度不行,打知名度的过程,最好是要和作品结合。
见了见乐队的成员们,听取了一下他们的新歌灵感,又就巡演沟通交流,了解了一下他们各自的想法和意见。
光是做完这一套,时间就过去了不短的一段。
话说的差不多,岩桥慎一准备离开排练室。不过,却被蒲池幸子给叫住,打断了他才要说出口的话。
“岩桥桑,”她说,“我还是有点不明白。”
刚才蒲池幸子多半的时候都保持沉默,听岩桥慎一和三个队友在那里就曲子进行沟通。这既是因为负责作词的她,在曲子还没有出来之前无处发挥作用,同时,她也在一直在思考。
岩桥慎一说的“能红起来的歌”。
“是挺笼统的。”岩桥慎一承认,“不过,虽然听着没头没尾,但也不是完全无从下手。”
他思考自己的经验,“红起来的歌,一定有红起来的理由。要么是让大众感慨很厉害的曲子,要么是去到大众身边的曲子,又或者令大众感到共鸣的曲子。”
迪斯科热,大众需要的舞曲就会大红。纸醉金迷的时代,编曲华丽的歌就比两把吉他弹唱的民谣受欢迎。
“就比如说,身为作词者的你。”
岩桥慎一告诉蒲池幸子,“圣诞节时,如果放夏日金曲,就会感到不合时宜,不是吗?快乐的聚会上,就不会想要听到悲伤丧气的歌词。”
“对歌曲来说,歌词是非常重要的。要写受大众欢迎的歌词,也就需要考虑到‘情景’。季节、心情、还有时代……这些都在考虑范围之内。”
岩桥慎一说着一笑,“可别把‘时代’想成什么不可触碰的东西。”
毕竟,他们所有的人,都身处在这个“时代”之中。
而蒲池幸子最幸运的地方则在于,她本身就曾是“大众”当中的一个。
这使得岩桥慎一相信,在书写令大众感到共鸣的歌词这件事上,蒲池幸子有着她的天分、以及摸爬滚打后锻炼出来的能力。
“是、我会好好考虑的。”蒲池幸子认认真真听着。出道之前,她一边跟着森浩美学作词的套路,一边研读其他作词家的作品,一边还问岩桥慎一,想听他的意见。
在蒲池幸子的眼里,领她进门的岩桥慎一就是这么值得信赖。
不过,岩桥慎一虽然自己不作词,但说起作词的事来,倒是一套接一套的。总揽大权的黑衣人,未必自己能写好词做好曲,但是,为了能够从手下的人写出来的词曲当中挑选出合适的、好的,自己就要先了解什么才是合适的、以及好的。
所以,作词和作曲的人要写好词好曲,而岩桥慎一这种黑衣人,则是要掌握曰本的流行音乐发展情况,闲下来就狂听音乐,绝不放过任何一张有水花的唱片,分析走红的歌曲的亮点与套路,找寻新鲜的作曲手法,随时留意当下的流行、以及“时代”。
岩桥慎一点到为止,只说自己考虑到的部分,并不对歌词的内容指手画脚。这样一来,也就不让蒲池幸子感到束手束脚,只参考他提到的思考的方向、而不会限制她作词的内容。
给一个方向,但不干涉具体的内容,让蒲池幸子去摸索。
这样一来,也就能让她建立起有着强烈的属于ZARD风味的歌词世界观。而大众则是要被邀请进入ZARD的世界里的客人。
说完了作词的事,岩桥慎一准备走人。
蒲池幸子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幸子桑。”岩桥慎一问。
蒲池幸子露出个爽朗的微笑——在熟悉的人面前,她整个人既有一种运动员似的的风貌,偶尔也显露一点邻家女孩似的温柔。
跟舞台上那个时不时感到害羞、却也坚定不移把歌唱下去的形象,既有重叠的部分、也有完全不一样的部分。
“岩桥桑,今天是您的生日吗?”她大大方方问。
岩桥慎一反应了一下,笑道:“该不会已经人尽皆知了吧?”
蒲池幸子摇头,想说是从赤松晴子那里听来的。今天,乐队聚在一起工作,赤松晴子不在。
“生日快乐,岩桥桑!”平川达也听蒲池幸子说,于是起了个头。一边说,一边还顺便用手里的吉他即兴了一下。
“谢了,各位。”岩桥慎一挺高兴的。
给音乐人们当队友、当老板,就是这么的快乐。
接受了生日祝福,这下真的要走人了。
蒲池幸子目送岩桥慎一出去,忽然听到队友川添智久说了句,“岩桥桑今天生日。”他直笑,“谁能想到,岩桥桑比我们都还要年轻好几岁呢。”
“我除外哦,川添桑。”蒲池幸子和队友说笑。
组队磨合、又一起做音乐、巡演,她这个主唱,深得三个队友的认可。众人之间的关系、以同事来说还算不错。
川添智久又回了什么,小柳昌法也说话凑趣。
蒲池幸子一边听,一边又想到,虽然说这自己除外,可是,那么值得信赖的岩桥桑,其实也只比自己年长不到一岁而已。
……
傍晚,岩桥慎一接到中森明菜打过来的传呼。电话打过去,她商量道,“现在,我到你家里去,行吗?”
“我当然没问题了。”岩桥慎一问她,“不过,现在结束工作了吗?”
“慎一君生日,当然要提前把时间为你空出来。”
岩桥慎一听着她这有点得意、还有点理所应当的语气,觉得好笑。
“笑什么?”她问。
“高兴了就想笑。”岩桥慎一真心实意,“你快点过去,想见你。”
中森明菜心满意足的笑起来,告诉他,“钥匙已经放进包里了。等你回来,只要摁下门铃,我就会‘哐哐哐’在第一时间跑过去给你开门哦。”
她又说起孩子气的拟声词。
岩桥慎一陪她一起忽略掉自己有钥匙这件事,答应着,“好。”
“那现在,你快点和我说。”挂电话前,中森明菜又突发奇想。
“说什么?”岩桥慎一不明所以。
“就像是马拉松开始前,要打响发令枪那样,说个‘开始’的指令。”中森明菜跟他闹着玩,“你说点什么,我就像运动员那样,一下冲到你家里去了。”
“奇奇怪怪的。”岩桥慎一哭笑不得。
可电话那头还有个眼巴巴等着的傻女朋友,没办法,只能说一句,“中森选手,请快点到我家去。”
“嗯~还差一点。”她故意逗他一下,想听点别的。
这种时候,就忘记今天是岩桥慎一生日,今天他最大了。
猜着她就是故意的。
可是,想到今天回到家,有她一起过生日。那种联想带来的温情,让岩桥慎一还是配合她,把那句话给说出来。
“你快到我家去,我今晚想见你。”他说。
电话那头,中森明菜气势十足,又发挥起她的声优天分,“中森选手收到~!”
这傻乎乎的架势,又把岩桥慎一给逗笑了。
家里有个等着给他开门的人,岩桥慎一就想着到点下班,不出去乱跑了。不过,快要走人的时候,又接到一通传呼。
电话打回去,那边的人是峰岛。
“峰岛桑?”
峰岛在电话里,告诉他,已经带黑泽健一和黑泽秀树这兄弟两个去制作公司那边签了合约。
“过后,接洽工作,安排去演出的事,也就都拜托了。”岩桥慎一说。
签约乐手的事,岩桥慎一不怎么过问。有据可依的事,倒也不必要投入过多的关注。
“等把他们安顿下来以后,我就去看演出。”他倒是没忘记。
峰岛答应着。但显然,特意打这么通传呼过来,也不仅仅是要汇报黑泽家这兄弟两个的事。
岩桥慎一猜着也是这样,话说完,闭上嘴,等着峰岛的下文。
“岩桥桑,有件事现在吵得有点热闹。”峰岛终于切入正题。
岩桥慎一“哦?”了一声。
“有一支叫THEBLUEHEARTS的乐队,岩桥桑知道吗?”
峰岛这么一问,岩桥慎一依稀想起来,似乎是两年前,还曾经去看过这支乐队的演出。当黑衣人的,记忆力就没有差的。
“好像是支朋克乐队吧。”他说起来。
“就是这支,之前在地下很有些名气,好几家唱片公司都有意签他们。去年,乐队签约了一家叫Meldac的唱片公司。”
“哦。”
“主流出道的第一张专辑,成绩还算不错,新人里面是很有希望的乐队了。”
“哦。”
“按计划,今年六月要发第二张专辑,结果出了岔子。”峰岛说,“新专辑里,收录了一支叫《切尔诺贝利》的歌。”
岩桥慎一听着。
据峰岛解释,THEBLUEHEARTS在这首歌里,抨击了原子核能污染。但是,Meldac唱片公司背后的投资方之一是三菱,原子核能正是他们正在使用的能源。
“三菱方面,要求乐队一定要把这支歌从专辑当中剔除出去。否则,就把乐队踢出去。”
岩桥慎一听着,“然后呢?”
“乐队那边,似乎是坚决不妥协,还在LIVEHOUSE演出里,把这支歌大唱特唱。”
岩桥慎一听了一笑,“还挺朋克的。”
“是这样没错。”峰岛也笑,“所以,祸越闯越大,Meldac唱片公司下了最后通牒,准备和乐队解约。要是不退这一步,估计他们几位,很快就又从地上退回到地下去了。”
不仅如此,还要背上一笔违约金。
“要我说,如果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不该主流出道。”
峰岛的语气,让人猜不着他到底是欣赏THEBLUEHEARTS这份硬骨头,还是瞧不上他们这么拎不清。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到底也闹得不小,还是该让你也知道。”峰岛说完,又问了一句:“岩桥桑听过他们的专辑吗?”
岩桥慎一回答:“还没有。”
“很有味道的一张专辑,想请你听听看。”峰岛说。
岩桥慎一答应过后听一听,记下了那张专辑的名字——跟乐队同名,绝对不会记错。峰岛特意打一通电话来,只说了这些,但没有往深处说。
直到挂了电话,岩桥慎一还不知道峰岛到底打了个什么主意。这位昔日的领路人,很少打这种哑谜。岩桥慎一想了想,觉得事情不清不楚,干脆不再想了。只把这件事在行程本上简单写了一笔。
看看时间,收拾东西,准备下班走人。
……
门铃一响,中森明菜噔噔噔冲向玄关。
也不看来人是谁,把门给打开,探出一张笑脸,“欢迎回来~”
“真够快的。”岩桥慎一笑她。
中森明菜“嗯、嗯”点头,目光落到他手里的东西上面,“都说了,只要你摁下门铃,我就会在第一时间跑来给你开门嘛。”
说着,往旁边一闪身,让岩桥慎一进来。
她挽起了长发,露出孩子气的额头。身上还系着围裙,米奇老鼠的图案,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岩桥慎一自己买的。
这个中森明菜,偶尔过来做个饭过个夜,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东西也给带了过来。带过来以后,往往又忘记再带回去。岩桥慎一这儿,她的东西时不时就多上一件。
“对了,这个送给你。”
“那是什么?”
两个人同时开口,大眼瞪小眼。
岩桥慎一左手抱着从美和酱那里得到的特别定制大礼盒,右手拿着一小把玫瑰花。今晚,多亏了有中森选手冲过来给他开门,这才免去了手不够用的麻烦。
“送给你的。”他把手里的玫瑰花递过去。
早早接到了中森明菜的电话,今天晚上,岩桥慎一就没有在外面久留,下了班准时回家。路过花店的时候,看到店还开着,突发奇想,进去买了一小把玫瑰花,想送给她。
“送花给我?”
中森明菜接过那一小把红玫瑰,又惊又喜。看看花,再看看岩桥慎一,笑嘻嘻的,没说话。
她不开口,岩桥慎一也不说话,就看着她。
不上妆的时候,中森明菜整个人都怪孩子气的,笑起来的时候尤其。岩桥慎一看她高高兴兴的模样儿,自己心里也跟着松快。看了又看,觉得看不够。
“看太久了哦。”中森明菜接着他的目光,嘟起嘴巴。
岩桥慎一眨眨眼睛,表示回应。
这样子,又逗笑了她。
“明明是慎一君的生日。”中森明菜把花捧在手里。
任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岩桥慎一会在这天带着花回来,送给她。
“嗯。”岩桥慎一点头,一本正经,“是送给中森选手的胜利花束。”还没忘记她刚才突发奇想闹着玩时的角色扮演,故意拿话逗她。
中森明菜听了,哈哈大笑。
“那个是什么?”
中森明菜高兴了,还没忘记打听岩桥慎一抱在怀里的盒子。
岩桥慎一把盒子放下,换了鞋,“是吉田桑送的生日礼物。”
中森明菜“哦”了一声,瞄一眼那个盒子,有点好奇里面是什么,但又忍住了。看岩桥慎一脱下西装,想起锅里还有正煮着的菜,下意识抽了抽鼻子。
还好、还好没有光顾着跟他说话,把厨房里弄得一团糟。
想到这儿,她绕到岩桥慎一背后,轻轻推他,“晚饭还没有做好,慎一君先去洗澡,行吗?”
岩桥慎一一扭头,看到她多少带点狡猾、又有一丝讨好的笑容,觉得怪有意思的。
“近一点儿。”他说。
中森明菜笑嘻嘻的凑到他跟前,眯着眼睛、撅起嘴,等着岩桥慎一的嘴唇贴上来。……可是,没有等到他的嘴唇,却被轻轻捏住了鼻子。
她一下睁开眼,看到正在憋笑的岩桥慎一。瞪大眼睛,喝道:“喂~!”
怎么这么捉弄人呢?!
鼻子被捏住,一出声,非但不叫人害怕,小鸭子似的叫声反倒显得更滑稽了。岩桥慎一忍不住,哈哈大笑。
中森明菜又气又恼,伸手把岩桥慎一那两根讨厌的手指掰开,啪叽啪叽打了两下。
“真讨厌。”她嫌弃。
“嗯,讨厌。”
“怎么这么坏心眼呢。”
“嗯,坏心眼。”岩桥慎一点头。
越是老实认错,反倒显得好笑。中森明菜说不下去……被耍了不爽是真的,可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数落他的话,也并不想真的数落他、真的跟他生气。
但就这么放过他,又有点不甘心。想了想,换她来指挥:“近一点。”
“嗯,近一点。”
岩桥慎一弯下腰。
“再近一点。”她继续。
岩桥慎一和她几乎要脸对着脸。中森明菜的眼睛眨啊眨,呼吸落到他的脸上,给他一点错觉,似乎是她长长的睫毛扇动的风,把那气息送到他这儿来的。
他的目光划过刚才被他捏住的秀气的鼻尖,看着她嘴唇上方可爱的绒毛,心里痒痒。
想亲。
早知道就不捉弄她那一下了。
“咚!”
“哎呦!”中森明菜捂着脑门,叫了一声。
岩桥慎一揉了揉晕乎乎的脑门,看着自家这个那啥不成反被那啥的女朋友,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才好。
“你怎么这么硬啊!”中森明菜龇牙咧嘴。
想出出气,撞他一下。结果,非但没有伤到他,倒是把自己给撞得晕晕乎乎。
岩桥慎一看着她这副模样,觉得有点好笑,伸手去拉她。被她甩开了,就又伸过去,半搂半抱的拉着她,“你用了多大的劲头儿啊?”
她说不出话来,“……都怪你。”
一边说,一边拿额头顶他的胸膛,蹭来蹭去。就这么着,还没忘记手里拿着岩桥慎一送的花,小心放到身后。
岩桥慎一把手贴到她额头上,替她揉一揉,“对不起。”
“你不要这么一本正经的和我说‘对不起’。”中森明菜话软了,嘴还硬,“虽然刚才又坏心眼又讨厌,但也没有到需要一本正经道歉的地步。”
岩桥慎一答应着,自己有点不好意思。那股劲儿过去了,觉得刚才的自己,像个故意捉弄喜欢的女孩子的小学男生似的,有够幼稚。
“唉。”中森明菜叹气,“慎一君什么地方都好……”
“嗯?”岩桥慎一好奇后半句。
可没听到想听的。中森明菜又抽动鼻子,忽然“啊!”了一声,嘴里叫着“厨房!”,甩开岩桥慎一,噔噔噔往里面跑,身后细长的围裙带子,像尾巴那样甩动着,手里还紧紧握着那一小把玫瑰花。
这样的背影,看着生机勃勃,仿佛有使不完的劲儿。
“好险~好险!”她长出一口气。
岩桥慎一去拿浴衣,洗完澡,换了衣服,回到客厅看了看,往餐桌那边走过去。桌上差不多满了。
送给中森明菜的那一小把玫瑰花,也被她给修剪过,插在瓶里。
岩桥慎一跟精致生活没什么关系,平时忙来忙去,没有插花的余裕,甚至不记得家里有没有花瓶。……仔细打量,这一小把玫瑰花,也不是插在花瓶里。
倒像是个水瓶。
中森明菜也找不到花瓶的话,那大约的确是没有吧。
……
“要是点上蜡烛,就成烛光晚餐了。”
中森明菜看看插在水瓶里的玫瑰花,有点天真的说了句,高高兴兴的坐下来。刚才进门的时候,两个人的玩玩闹闹,这时候,早就被忘到一边去了。
岩桥慎一打开啤酒,给两个人都倒满。啤酒泡沫丰富,要从杯中溢出,中森明菜凑过去,用力喝了一大口,笑嘻嘻的抬起头来看他。
“嘴巴沾到啤酒沫了。”岩桥慎一提醒她。
中森明菜两手交叠,捂住嘴巴。可看这露出来的狡黠眉眼,可不是因为害羞才这么做。岩桥慎一把她的神态模样看在眼里,觉得她又可爱又动人。
“现在先不许乱想哦。”中森明菜把他抓了个正着。
一进门捉弄她那一下,结果弄得自己现在上不来下不去。岩桥慎一颇有一点自作自受的体会。
被她给抓个正着,岩桥慎一干脆不接她的话,端起酒杯,问:“要不要碰一下?”
答案当然是——
中森明菜以行动代替回答,爽快和他碰杯。
“干杯!”
炸香鱼、芦笋肉卷、生菜沙拉、蔬菜杂煮、茶碗蒸……晚饭样数不少,但每一样都减了分量。中森明菜大显身手,把岩桥慎一平时用不到的锅碗瓢盆都动员起来,漂漂亮亮准备了一顿晚饭。
都是家常的做法,但越是这样反而吃着有滋有味。
两个人边吃边聊,都心情舒畅。
中森明菜甚至还蒸了红豆饭给他吃。
她替他添了饭,岩桥慎一接过来,觉得有意思,盯着碗里的红豆饭看了看。
“怎么了吗?”中森明菜猜不着他在想什么。
岩桥慎一随口一说,把话题给岔过去,“过生日也吃红豆饭。”
“有好事就吃红豆饭、过生日当然也要吃了。”中森明菜理所当然。
岩桥慎一点点头,把红豆饭填进嘴里,“好吃呀。”特意在他生日的时候,想到蒸红豆饭吃,他从中体会到了中森明菜的心意。
“嗯、嗯。”
中森明菜得到了夸奖,高高兴兴,也挥动筷子,吃了一口红豆饭,分享着这件好事。
是好事没错。
“今天谢谢你,明菜桑。”
岩桥慎一承蒙招待,饱饱吃了一顿,跟她道谢。
结果,听他这么说,中森明菜却笑起来。
“我说了奇怪的话吗?”岩桥慎一看她的反应,摸不着头脑。
看他迷迷糊糊的,中森明菜就越是觉得有意思,笑得更厉害。一边笑,一边引诱他,“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
岩桥慎一被她牵着鼻子走,“说‘今天谢谢你’啊。”
中森明菜把他不明所以的表情看在眼里,憋着笑,“下一句、下一句。”
“啊。”
岩桥慎一回过神来,叫了一声,“明菜桑。”但还是猜不着她在做什么。
“哈哈!”中森明菜笑得更厉害。
仿佛,此时此刻,她的笑点就长在这个“明菜桑”上面似的。中森明菜一边笑,一边想着上次岩桥慎一去母亲千惠子那里吃饭时,为那声“明菜桑”而笑的母亲。
今天是岩桥慎一的二十三岁生日。
平时总是那么稳重可靠,似乎比她还要年长个好几岁。但只有在生日这天,是真真正正的“年下君”。
“慎一君‘明菜桑、明菜桑’这么叫的时候,可有年下的样子了。”中森明菜边笑边说。
岩桥慎一无奈,提醒她,“我本来就比你小一岁吧。”
“嗯、嗯!”中森明菜胳膊肘儿支着桌子,连连点头,选择性忽略了她这个年上的姐姐一点年上的样子都没有的事实,笑眯眯的看着他。
虽然知道自己也就只能在这一会儿,摆一摆年上姐姐的架子……
但摆架子这种事,就是能摆一会儿就多摆一会儿。
“谢谢你的招待。”虽然被自认为年上姐姐的人摆了架子,岩桥慎一还是把话说完,“为我做了这么多,还都这么好吃。”
“这么客气。”中森明菜用眼睛瞄他,忍俊不禁。
她托着下巴,盯着他看,“好吃吗?”
岩桥慎一点头,“可好吃了,不论哪一样都好吃。”他那一份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已经给出了答案。
得到这么个回答,中森明菜露出笑容。
“下个生日,还做给你吃。”
她在心里想了想,但又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幸福似的,选择把这句话藏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
吃完了饭,中森明菜把碗碟撤下去。岩桥慎一要帮忙,被她用胳膊肘轻轻推开。她一副要大显身手的样子,岩桥慎一也就老实退到一边去。
虽说如此,到底还是帮忙把桌子给擦干净了。他笨手笨脚拿起插着玫瑰花的水瓶,抱在怀里。擦干净桌子,又放回去。
这时,想起还放在玄关那里的FlowerRock,走过去,把盒子拿进来。在餐桌上拆开。中森明菜不知何时凑过来,看他拿出盒子里的东西,哈哈大笑。
“这是慎一君吗?”她精准无比,发现了长颈鹿的秘密。
而像是要回应她的发现似的,三个FlowerRock化的卡通小人儿开始晃来晃去。
岩桥慎一逗她,“你刚才也笑得太大声了。”
“因为我就是这么的俗气又粗鲁。”中森明菜大大方方的,拿出她商店街孩子不怕喝热水的派头。
只要她不怕羞,岩桥慎一就拿她没办法,唯有照单全收而已。
三个卡通小人儿晃了一会儿,停下来。
中森明菜指了指咧嘴大笑的女孩,“这是吉田桑。”
“嗯。”岩桥慎一点头,“会这么笑的人,除她之外可没第二个了。”
他嘴上挖苦吉田美和,但一听就知道他们两个关系好。
中森明菜好奇打量三个卡通小人儿,“吉田桑送了这个给你吗?”一边看一边笑,“吉田桑人真有趣。”
送定制的FlowerRock当生日礼物,不仅如此,在选择自己的卡通形象时,还选了一个咧着大嘴、全无形象只有笑得开心的女孩。
中森明菜从吉田美和挑选礼物的眼光当中,仿佛看到她那“被爱”的光环下,有着多么可爱的个性。
她心里小小羡慕了一下这样的吉田美和。
不过,坚决不气馁。拍拍岩桥慎一的肩膀,又进了厨房。刚才看到他拿着吉田美和送的礼物过来,心里好奇。热闹凑完了,到底不能忘记正事——
岩桥慎一看她轻车熟路的进厨房,而自己在这儿坐着。仿佛厨房是她的地盘似的。
稍一等,中森明菜出来,手里捧着个小蛋糕,放到桌上。
比碟子大不了多少的一个小蛋糕,看着就像岩桥慎一刚才笨手笨脚拿起插花的水瓶那样,充满了新手制作、但却并没有翻车的痕迹。
直白一点,就是“普普通通”,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越是看着没什么特别的,反倒说明它是特别的……
“这个也是自己做的吗?”岩桥慎一看看这个有点笨拙的蛋糕,再看看她。
怪不得刚才不让他进厨房呢。
中森明菜小幅度的点点头,露出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我太笨了,做得不够漂亮。”
“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
岩桥慎一真心实意。看看她,问,“有带蜡烛过来吗?”
“嗯、嗯!”中森明菜点头的幅度大了、力度也大了,底气十足的把准备的蜡烛拿出来。
岩桥慎一看了,忍俊不禁。
比碟子也大不了多少的一个小蛋糕,她却足足带了一盒蜡烛。估计插足二十三根也觉得有得剩,唯有蛋糕个头太小容不下。
这种时候,就微妙地明白,为什么开饭之前,她会联想烛光晚餐了。
尽管如此,为生日蛋糕准备的蜡烛,这小小的躯体,也撑不住烛光晚餐那样的大任务就是了。
“就拿一根作为代表好了。”
岩桥慎一掏出打火机,中森明菜问他,“慎一君喜欢哪个颜色?”
“哪个都好。”
她不肯罢休,“就是‘哪个都好’才叫人为难呢。”
说得有道理。岩桥慎一想了想,故意要逗她,“你到我身后来。”
“哎?”
岩桥慎一给她出谋划策,“你把我的眼睛给蒙住,我拿到哪根就插哪根,怎么样?”
本来就孩子气,这样的中森明菜,听到这么个主意,立刻热情响应,高高兴兴跟他玩起来。啪嗒啪嗒绕到他身后,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在位子上坐好。
岩桥慎一故意要陪她玩,全程配合。
坐好了,稍稍一等,两只微微凉的小手,软软地贴到他的眼睛上……
“要把手指缝合上才行,明菜桑。”岩桥慎一有点无奈的提醒。
这个爱捉弄人的桃浦斯达,才不甘心乖乖听话。让她捂住眼睛,她虽然照办了,但是,却又故意把手指头敞开了一道缝。
岩桥慎一要逗她玩,反过来就被她给逗了一下。
“哈哈!”
岩桥慎一这么说,中森明菜哈哈大笑。她就在他身后,弯着腰,一笑,热乎乎的气息就落到他后颈。
笑开心了,捉弄人也捉弄够了,她合起手指头,蒙住岩桥慎一的眼睛,“可以了哦。”
岩桥慎一把手伸过去。
选了一根黄色的。
中森明菜把这根蜡烛插到蛋糕中间,要岩桥慎一的打火机。她被岩桥慎一勾起玩乐的心来,点燃了蜡烛,又绕到他身后去,捂住他的眼睛。
两个人谁也没有现在正像两个小学生那样幼稚的自觉,倒是挺乐在其中的。
“许个愿~”中森明菜贴在他耳朵边上说话。岩桥慎一让她落到耳边的气息,弄得痒痒的,晃了晃脑袋,伸手握住她的手,从眼前拿开。
“许好愿了吗?”中森明菜探身过来,凑到他脸前。
岩桥慎一点点头,看着她近在眼前的脸,灯光下显得暧昧的嘴唇上方的绒毛,转过身去吻她。
亲了一下,被她给笑着躲了一下。
中森明菜笑嘻嘻问他,“慎一君许了什么愿望?”
“说出来可就不灵了。”岩桥慎一一本正经的。
中森明菜点点头,“对哦。”
“不过,”他眨眨眼,话头一转,“现在看来,虽然没有说出来,似乎也没有实现。”
“哎?”中森明菜反应了一下。
岩桥慎一认认真真,“刚才许愿,想吻一吻你。却被你躲开了。”
他这个人,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领高强得很。
中森明菜哈哈大笑,转转脑筋,学他的话回敬,“说出来可就不灵了……”说着说着,说不下去,凑过去,亲一亲他的嘴唇。
“‘说出来就不灵’是骗人的哦。”她用实际行动破除封建迷信。
岩桥慎一拉着她的手,“能再亲一次吗?”
中森明菜笑嘻嘻的把嘴唇又贴上去,亲了亲他。刚分开,岩桥慎一故意又说:“还想再……”
知道了、知道了~
中森明菜把手抽回来,扳着他的肩膀,嘴唇又贴上去。岩桥慎一借着腿上的劲儿,挪动椅子,两手拉着她,坐到自己身上。
黏糊了一会儿,中森明菜气喘吁吁,但理智尚存,轻轻推他,“蛋糕……”
岩桥慎一不想撒手,在她怀里拱来拱去,“等一会儿。”
稍微敞开衣襟,“哎”了一声。他抬起头,盯着中森明菜看。
被大型犬给捉弄了一顿,她头发有点乱了,泛起粉红色的脸、含情的眼睛,像是被岩桥慎一给重新上过了妆似的。孩子气去的干干净净,是个富有魅力的女人无疑。
她看着岩桥慎一脸上意外的神情,忽然感到微妙的害羞。
去出差的时候,一个人去闲逛,买下的“大人的衣服”……
本来也不是打算在他生日这天穿,出差回来,两个人各有各的忙,中间没怎么见面,一直没机会穿给他看。
明明买的时候心平气和,洗完澡,换上的时候也劲头儿十足的。可是,现在看着岩桥慎一这副意想不到的表情,反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害羞。
仿佛是在他面前,展现出了出乎他意料的一面似的。
岩桥慎一盯着她看了看,把她害羞纠结的小表情也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不笑还好,一笑,中森明菜抬手去挡他的眼睛,“不许笑、不许笑了!”
她又羞又恼。
越是这么说,岩桥慎一就越是觉得她有意思。纸老虎就是这样的,下山的时候看着汹汹气势,其实碰一碰就露馅。
他把捂着自己眼睛的那只手拉下来,贴在唇边,吻了吻。
“很美。”
中森明菜的手被他拿着,捂在他嘴唇上。岩桥慎一说出的话,像是被她给捂碎了那样,含含糊糊的。可他吐出来的热乎乎的气息,又都沾到她手指上。
岩桥慎一松开她的手,“很美。”
他心里怦怦跳,把手探进去。不满足继续在这把小小的椅子上,搂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
……
“结果,没有吹蜡烛,让它自己烧光了。”
两个都洗过澡,换上浴衣的人,又一起回到餐桌前,看着那个小小的蛋糕。
岩桥慎一打开冰箱,拿了威士忌和冰块,“回来的路上,还想和你出去玩呢。”
结果,先是在吃饭时喝了酒,现在,更不愿意出去了。干脆“自暴自弃”,继续喝一杯。
“计划不作数。”他在她面前坐下来。
中森明菜洗过的头发没有吹干,湿漉漉的散开。这么看着,整个人脸上身上,像是都蒙着一层水汽似的。
他若无其事的说着“计划不作数”,仿佛刚才的事都给忘到一边去了似的。这副模样,中森明菜看了,又觉得好笑,又有一点好气。
真会装模作样的。刚才那个是谁啊……
可这种话,只能在心里想一想。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的。
中森明菜把蛋糕切开。
胡闹了一通,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肚子似乎真的饿了似的。她把蛋糕送进嘴里。
“好吃。”
岩桥慎一咽下蛋糕,和她说。
可是,现在听到这句话,中森明菜就觉得有点微妙的不好意思。她盯着他看了看,忽然把勺子伸到他盘子里。
“两份不是一样吗?”岩桥慎一笑她。
中森明菜不理他,把从他盘子里“抢”来的蛋糕,送进自己嘴里。像个做了坏事却没被抓住的孩子,高高兴兴眯起眼睛来。
岩桥慎一把她这得意洋洋的样子看在眼里,有样学样,也把勺子伸过去。
结果,被这个护食的桃浦斯达给挡住,“不让吃。”
越不让,就越要吃。
两个人完全忘记了他们盘子里的蛋糕是同一块的事,不约而同惦记着对方的那一块。
“和你商量一件事,行吗?”
蛋糕吃得七七八八,中森明菜忽然说。
“什么?”
“可以不叫‘明菜桑’吗?”
“整天‘明菜桑、明菜桑’的……”听着太客气了。
中森明菜对着他,碎碎念似的嘀嘀咕咕。
岩桥慎一觉得好笑,“你不是说,叫你‘明菜桑’的时候,很有年下的样子吗?”他故意加重“明菜桑”的咬字,逗她玩。
对着这么个爱捉弄人的中森明菜,岩桥慎一时不时也想捉弄她一下。
所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话是这么说……”
中森明菜瞄着他,开始耍赖皮,想要悔棋,“你怎么这么记仇啊。”
“我心眼可小了。”岩桥慎一继续逗她玩。
中森明菜没接话,继续盯着他看。腮帮子一收一鼓、一鼓一收,像只小青蛙。无声撒娇,企图萌混过关。
这种时候,就不管自己是“年上姐姐”了。
“那你说,”岩桥慎一就吃她这一套,问:“不叫‘明菜桑’,叫什么才好呢?”
不问正好,一问,她眼睛发亮,开始出谋划策,“比如说明菜酱、菜酱、明菜啾、达令、宝贝……”
开始说的还好,说不了几个就开始瞎胡闹。
一边说,一边把岩桥慎一越来越微妙的表情看在眼里,哈哈大笑。
“后面是骗你的啦。”她狡黠的眨眨眼。
这双亮晶晶的眼睛,捉弄人的时候,显得格外闪闪发光,像是才点了眼药水那样,灵动可爱。瞎胡闹说了一通以后,中森明菜闭上嘴,不再说话了。
她支着胳膊肘儿,单手托腮,等待着。
岩桥慎一把她的样子看在眼里,也学着她,支起胳膊肘儿来。
“明菜。”他叫了一声。
中森明菜在自己手心儿里点点头,视线没从他脸上挪开。
“明菜。”
“嗯、嗯!”她眉开眼笑。
“慎~一~”
中森明菜拉长声调,有样学样,趁机把那个“君”给拿走丢掉。反正年上的没有个年上的样子,年下的也没有个年下的样子。
“慎一!”
岩桥慎一“嗯”了一声,答应着。
中森明菜笑眯眯的低下头,往岩桥慎一的杯子里倒酒,“生日快乐哦,慎一。”
说是给岩桥慎一庆祝生日,结果,这个中森明菜自己也喝了不少。
她酒量出乎意料的好,喝高兴了,俩人转移阵地,去了客厅。中森明菜去翻岩桥慎一那一大堆唱片,想找一张来放。
翻了翻,“哎”了一声,笑道:“你连教学舞曲也有吗?”
岩桥慎一凑过去看了看,也跟着笑,“是制作公司那边帮忙制作的教学舞曲特辑。”这一张是上市前,送给岩桥慎一的成品。
反正除了租的就是出版公司送的,要不然就是自己制作过的、再不然就是女朋友寄的试吃品。
论抠门和吃软饭,岩桥慎一是真行家。
这不,等下拿来播唱片的音箱设备,也是小富婆送给他的全方位立体式又软又香。
中森明菜把唱片拿出来,“放这个行吗?”
她突发奇想,“想和你跳舞。”
中森明菜把唱片放进唱机,摁下播放键。回过身,岩桥慎一对着她伸出手。
两个人都穿着浴衣,一副松松垮垮的模样儿。尽管如此,她还是端起架子来,把手递给他。
目光对上,都被对方给逗笑了。
“对了!”
舞曲一结束,岩桥慎一想起什么来,松开手,“我去拿个东西。”
中森明菜站在那儿,看他往工作间走,猜不着他要拿什么。等着也无聊,她酒劲儿发散开来,心里兴奋,下一曲响起,索性自己跳起来。
岩桥慎一回到客厅,就看到一个率性舞动身体的中森明菜。
不好说她在跳的是什么舞,像是想到什么的即兴而为。她整个人活力四射,岩桥慎一看着她,心里发热。
他举起手里的一次性照相机,想要拍下这瞬间,可看了一眼可用胶卷的数目,只剩最后一张了。
犹豫的这一会儿,中森明菜扭过头,看到拿着那台玩具照相机的岩桥慎一,轻飘飘、笑着“喂~”了一声。
“还没拍呢。”岩桥慎一说。
他开玩笑,“正要拍,就被你给发现了。”
“那我发现的时机刚刚好了?”中森明菜啪嗒啪嗒走到他跟前。
她开句玩笑,岩桥慎一却一本正经回答,“是刚刚好。”
“少来~”她笑。
“说真的。”岩桥慎一给她看,“只剩最后一张没用了。”他转过头,看看中森明菜凑过来的小脑袋,“我刚才想拍张我们两个的合照来着。”
这部一次性照相机,被岩桥慎一拿来抓拍、偷拍了一堆中森明菜的日常照片,其中还夹杂一两张中森明菜拍他的,但一张两个人的合照也没有。
不仅如此,两个人从认识到现在,也从来没有拍过一张合照。
“那就拍吧!”中森明菜对那已经用过的二十六张胶卷既往不咎,高高兴兴挽住岩桥慎一。
“拍张什么样的呢?”岩桥慎一琢磨。
中森明菜开始出谋划策,“当然要拍张亲亲热热一点的。”
要是可以,想跟岩桥慎一一起拍一大堆。不过,想到这部一次性照相机只剩最后一张胶卷,又想拍张格外好的。
这认真对待的态度,仿佛这世上只剩这最后一部照相机、只能拍这一张合照似的。
岩桥慎一听着,觉得她又好笑又可爱,忍不住凑过去吻她。
“干嘛?”中森明菜轻轻拍他一下。
“严肃一点哦,我在认真思考要怎么拍呢。”她振振有词的——虽然说到后半句,已经开始忍不住发笑。
她一边笑,一边对岩桥慎一动手动脚,啪叽啪叽轻轻打他。
这副模样,实在是可爱。岩桥慎一让她勾惹的心里难受,伸过胳膊,把她拉进怀里。两个人半搂半抱,往前走了一会儿,窝到地毯上。
岩桥慎一把她在怀里翻了个个儿,从后面搂着她,把手里的一次性照相机也翻了个个儿。
“我要拍了。”他说。
中森明菜看看他的脸,“表情太严肃了哦。”顺便再抓住机会“数落”他,“刚才慎一君要是有现在一半的严肃……”
那也不可能会想得出来。
岩桥慎一拿她没办法。
她在他怀里扭来扭去,转过头,伸手推起他的嘴角,“你笑起来最好看了。”一边说,手指头拿下去,软软的嘴唇贴着他的嘴角。
亲了亲,又伸出一点舌尖,舔了一下。
岩桥慎一手一抖,按下了快门。
“……”
“……”
两个人脸对着脸,沉默了一会儿。中森明菜忽然哧哧笑起来,叫她这副笑容给带着,岩桥慎一也忍俊不禁。
但与其说是觉得这情形好笑,不如说是被她的笑容给感染了。
“拍完了?”她确认道。
岩桥慎一把手收回来,看看那台一次性照相机上显示的可用胶卷数,是个明晃晃的“0”。
“拍完了。”他回答。
中森明菜想象了一下那最后一张照片会是什么样子,也说不好是害羞还是发糗,吐了吐舌头。
再看看这个低头看手里的一次性照相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岩桥慎一,又窝进他怀里,脸颊凑上前,贴着他的脖子蹭来蹭去。
岩桥慎一把手里的一次性照相机给放下了。
刚才他心里正琢磨,胶卷拍完,过后,把这台一次性照相机带去,借用富士胶卷的暗房,自己动手冲洗出来。
拍了那最后一张以后,这卷胶卷就更不能被外人看到了……
还好,趁着跟富士胶卷合作,有门手艺可学。
“还想和你拍一大堆照片。”
中森明菜低头,去亲他的锁骨。听见岩桥慎一哼哼,偷偷笑。一笑,热气都落到他身上。
“慎一你呢?在想什么?”她又开始瞎胡闹。
岩桥慎一被她玩弄于股掌,说不出话来。哼哧半天,把她在怀里翻了个个儿,手伸到她浴衣的带子上。
她小脑袋动来动去,长发一下下蹭他,怪痒的。
快要十点钟,夜渐渐深了。
……
过完生日,隔天是星期五,照样要忙忙碌碌。
一早天空就阴阴沉沉,不多时,又开始下雨。梅雨季一到,连公司的办事员工作量都增加——避免让东西长毛。
可即使如此,恼人的梅雨季才开了个头。室内的东西长毛还不算麻烦,在六月开户外演唱会,一不留神就要享受老天爷的馈赠——浇得人心烦意乱的雨。
DREAMS COME TRUE的第一场演出在十日和十一日。
决定日子的时候,还特意参考过往年福冈这个时间的天气情况,尽管这种参考的意义多少有点一言难尽。
到六月,看天气预报,十日那天说不定会下雨。
只要不是成灾的暴雨,演出就不会取消。但下起雨来,各种各样的麻烦事也就接踵而来。既要考虑到台下的观众,也要考虑到台上的演出人员。
露天的舞台,下了雨,危险就成倍增加。
既然敢在雨季开演唱会,可能会下雨这件事,也在考虑范围之内。计划阶段,也做好了相应的准备。
雨天开露天演唱会的歌手多得是,毕竟天气捉摸不定、而雨男雨女体质的歌手也不止一个两个,在应对这件事上面,可供参考的经验也多得是。
如果到时真的下雨,就向入场的观众免费发放雨衣。舞台上音箱设备的防水也要做好。为此,都要提前做好准备。
乐天派美和酱永不认输,好不容易抓住个能动手的机会,在家里开开心心的做了一堆晴天娃娃,拿给岩桥慎一,炫耀:“等舞台搭起来,把它们挂到上面。”
好家伙,挂一堆晴天娃娃,宛如表演集体上吊。
对于晴天娃娃这个东西,岩桥慎一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它除了以死相逼——不放晴就吊死给你看——之外,还能有别的什么法力。
可是,美和酱坚持要讨个彩头,岩桥慎一也答应着了。
真要说起来,被她这么打诨一下,可能会面临的雨水,也变得不那么棘手了。这种放松感,与其说是来自于她这个人的傻气,不如说是她对可能面临的糟糕情况的乐观与自信,使得“可能会下雨”这件事,变成了“可能会有的、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岩桥慎一一边答应,一边开动脑筋想了想,决定不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打广告的可能。他琢磨了一下,打算借着十日那场也许会下、也许不会下的雨再造个势——
安排工作人员在福冈当地采购制作晴天娃娃的材料,让雇佣帮忙的现场工作人员都参与,每人制作个晴天娃娃,等舞台搭好,演出前挂上去。
表演一个集体以死相逼盼晴天——
不对,是齐心协力,祈祷晴天到来。
然后,再把现场的照片拿去发通稿,借势还能宣传过后的场次。
反正机会不用白不用,这种稿子发出去除了添一点趣味之外,不至于惹人厌烦。
岩桥慎一想到什么,就去找渡边万由美,把麻烦事甩给她解决。反正,只要不是自己亲自去协商,点子这种东西源源不断。
而且,为同一件事而祈祷,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个增加团队凝聚力的做法,正好还能借此机会鼓舞士气。
露天的舞台搭建和拆除都需要时间,十日的演唱会,提前三四天动工开始安装。等演出结束,拆除设备、让现场恢复原状也要个两天。
好在是租了个大广场,租赁费用便宜,不像租球场的,光是交草坪养护费就要一大笔,即使如此,有赞助商参与进来,还是大幅缓解了事务所的压力。
去年开始作为演唱会场地使用的东京巨蛋,租用一天,费用就要将近两千万日元,算上开演前后的准备,在那儿开场演唱会,开销惊人。
这么着,紧紧张张的准备了一通,八日,跟随乐队的团队、以及舞台班底们,出发前往福冈。
九日先彩排一天,十日下午开演。
这时候,舞台已经搭好,观众席也都规划好,包括为露天演出准备的流动卫生间、流动急救室也都准备就绪。
大型演唱会,准备阶段的每一部分都被分别承包出去,而后,组成这么一个“成品”。
现在,前往福冈的乐队们,正要前来验收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