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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越泡沫时代txt下载

    秋元康生于1958年,十七岁放送作家出道,二十岁就已经成为顶级音乐节目《THE BEST TEN》的幕后班底,后来顺理成章,开始替歌手提供歌词。不仅音乐节目,综艺节目的台本也信手拈来,是搞笑艺人隧道二人组的合作好伙伴。

    瞧一瞧履历,少年时就是才子,光鲜的不得了。看一看年龄,还不到三十,名副其实的青年才俊。再瞅一瞅相貌——

    “您好,秋元老师。”打完招呼,岩桥慎一直起身来。

    相貌嘛,也过得去,虽然有横向发展的趋势。

    当然,岩桥慎一来跟秋元康见面,不是为了点评他的相貌打个分的,而是因为他担任了松本明子的脚本作家,特意过来拜访的。一言以蔽之,必要的礼节而已。

    RB的艺能界异常之发达,相对应的,分工也异常之明细。别看台前的明星多么光鲜,支撑起这份光鲜的还是幕后的这些黑衣们,所以对待这些人,一定要保持必要的尊敬。

    铁打的黑衣,流水的明星。

    “您好。”秋元康向他还礼。

    这个胖胖的青年挺文静的,言谈举止也颇为谦逊含蓄,除了微笑的时候,那对略小的眼睛里偶尔闪过的精明的光,属实是平平无奇。

    但就是这个青年,一手策划了火爆全国的综艺节目《黄昏喵喵》。

    要说在之前,秋元康还只是个在业内有些名气的制作人。但是现在,他的名字几乎是已经无人不晓了。尤其在做着快餐明星梦的普通女高中生眼里,这个胖胖的青年地位大概不亚于当年在《STAR!诞生》里指点江山的阿久悠。

    虽然实际上还差远了……

    知道是由秋元康来负责松本明子新的短剧台本,岩桥慎一先是意外,随即觉得,由他来负责再合适不过。

    因为这个胖胖的青年,实在是深谙如何玩坏偶像之道。他所制作的小猫俱乐部,也正是在摧毁偶像旧有的生态之上才诞生的。

    唱不好没关系,跳不好没关系,原本偶像应该具备的东西都没有也没关系。

    小猫俱乐部之前的偶像是精雕细琢才能出厂的优等品。但是,秋元康制作出来的这支组合,造出来的却是用过即丢的快消品偶像。

    铁打的组合,流水的成员,小猫俱乐部的毕业机制,正是这种“快消”的体现。什么质量优秀,什么舒适耐用,什么大牌设计,新鲜好看就行了。

    反正人类的本质是喜新厌旧。这个胖胖的青年最清楚这一点。

    好了,不揪着胖胖的不放了。

    这边岩桥慎一在心里觉得,由秋元康来担任这次的脚本写作非常合适,那一边,秋元康也对岩桥慎一挺感兴趣的。

    就台本的内容进行着交流的过程里,秋元康时不时跟岩桥慎一搭个话。

    “听说,松本桑的转型企划是岩桥桑来做的?”

    “是的,见笑了。”

    “我可是觉得岩桥桑的企划很有趣。”秋元康一笑就眯起眼睛——眼睛里也随之闪过精明的光,让岩桥慎一觉得这人滑不溜丢不好对付,仿佛一条大泥鳅。

    “怎么想到做这个企划呢?”

    “之前的路走不通,自然要发掘松本桑身上的卖点,然后觉得这条路可以一试。说来,也算是破釜沉舟了。”岩桥慎一客气的回道。

    “卖点啊。”秋元康点点头。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他说,“岩桥桑的判断很对。”

    晚上,岩桥慎一和上司一起,负责招待秋元康与富士电视台的另外两名工作人员。还是那老一套,先吃饭,饭后进酒吧,酒吧完了是夜总会,一个都不能少。

    吃饭时一切融洽,续第一摊的时候也还好,等从第一家酒吧出来,喝了点酒的工作人员现了本性,吵吵嚷嚷,说什么“接下来去哪儿要听秋元君的!”

    “秋元君可是银座通,哪家店的小姐漂亮会说话,哪家店的节目有趣,他最清楚了!”

    被这么推出来的秋元康,还是那副笑眯眯不为所动的样子,岩桥慎一见状,去和他商量,“秋元老师,接下来……”

    “没办法,那就包在我身上好了。”他倒是好说话。

    两名工作人员一听,去跟秋元康勾肩搭背,“那就跟着秋元君了!”

    看他们这副就差要跳猫儿蹦蹦舞的模样儿,岩桥慎一心想,RB的上班族莫非是白娘子转世变的,两杯(雄黄)酒下肚就要现原形。

    银座通秋元康推荐的店果然不凡,陪酒小姐素质也极高,连岩桥慎一这个一行人当中地位最低的,都享受到了非同一般的服务。

    喝了酒的工作人员在陪酒小姐面前放得很开,连岩桥慎一的上司,虽然要保持清醒招待客人,可也不时流露出些许放诞。

    提议过来的秋元康,一副花丛老手的游刃有余。他喝酒痛快,又是才子,随随便便说点什么,就能逗得陪酒小姐们心花怒放,一看就知道是个在银座大受欢迎的主儿。

    可岩桥慎一在旁边看着,却觉得这个人的个性很冷。

    “岩桥桑人太冷了。”

    结果,秋元康逗完了陪酒小姐,分出神来,却这么评价了他。

    虽然被评价的对象是他,可岩桥慎一却有种被看穿了内心想法的感觉。

    按说他这种年轻人,在逢场作戏的时候最容易假戏当真,可他毕竟不是个一般的年轻人,还有在夜总会打过工的经验,见识过陪酒小姐本来面目,所以心中有数得很。

    不过,他也不动声色,笑着回了句:“有吗?”转过脸,拉住坐在他身边的陪酒小姐,把话题甩到她身上,“亚美酱,秋元老师说我太冷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对陪酒小姐化解这点小事的能力信心十足。

    “那现在就(把气氛)炒热起来吧,慎一君~”叫亚美的陪酒女撒娇的技巧一定好好练习过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挎住他的胳膊。

    第二摊续完,已经过了十点了。两个电视台的工作人员都很尽兴,没再要求第三摊,心满意足的准备搭出租车回家。

    去送他们的时候,秋元康突然叫住岩桥慎一,“岩桥桑,我醉的有点厉害,能请你送送我吗?”

    这里有一份来自胖胖青年的邀请。你要:

    (选择项)

    当然没问题。

    对不起,我……

    人生不是儿戏,更不是文字游戏。

    选项千万个,正解就一个。拒绝一时爽,BE两行泪。

    所以,这种情况下,当然是要选择:“当然没问题。”于是,岩桥慎一得到了一次跟胖胖青年共乘一车的机会。

    “那就交给你了,岩桥君。”上车之前,上司还特意交代他。

    岩桥慎一答应着,上车以后,问秋元康:“秋元老师,您的住址是?”

    结果,刚才还说着醉的有点厉害的秋元康,立刻又满血复活,说要转战六本木。合着刚才的话都是骗人的,什么有点醉,根本就是千杯不醉,这个胖胖青年坏得很。

    “不好意思,”秋元康毫无道歉诚意的对岩桥慎一说,“突然很想再喝一杯。这个时间也不好再约人出来,岩桥桑不介意,稍微再陪我一下吧?”

    车都上了,能怎么办?凑合着喝呗,还能跳车咋地。

    就这么着,两人转战六本木,到底没省下今天的第三摊。

    银座通秋元康到了六本木也还是如鱼得水,不过这一次,他领着岩桥慎一去的,是一家规模不大,看上去生客有点难上门的俱乐部。

    一进门,店里迎接的女孩子和秋元康打招呼,估计是老熟人了。果不其然,人到中年的女老板,过来寒暄的时候说的也是“好久不见,秋元桑。”

    “我可不常带生人上门。”秋元康对岩桥慎一说。一边又跟老板娘说话,“还是这里好,一过来人都放轻松了。”

    “在别处已经喝过了吧……还来威士忌?”老板娘的目光离开秋元康,又在岩桥慎一脸上停了一下,冲他轻轻点头,露出迷人的微笑。

    岩桥慎一抿了抿嘴唇,也冲她礼貌地点了点头。

    秋元康说这些话,看似是和老板娘叙旧,实则是在表现对岩桥慎一的友好。岩桥慎一听得出来,没惶恐也没怎样,还是不动声色,等着这个胖胖青年发球他来接。

    两个女孩子过来在他们身边落座,她们一个叫亚希子,一个叫恒子。点完东西,恒子跟岩桥慎一打听,“慎一桑也是电视台的人吗?”

    “那倒没有,我是事务所的经纪人。”

    “诶~真厉害。”

    秋元康似乎跟这个叫恒子的相熟,这时冷不丁插了一道,对岩桥慎一打趣她,“少跟她说业界有关的事。别看她这样,其实是过来兼职的粉领族,人可八卦了。你要是对她说了什么,保准明天就被她原封不动拿去跟同事讲。”

    “秋元老师又拿我寻开心,还是当着初次见面的慎一桑。……我可从来没干过这事。”恒子笑道。

    所谓粉领族,指的多是在公司里从事前台行政事务员之类工作的女孩子。这种工作没技术含量,特点是越年轻越好,少一岁年纪就多一分竞争力,最终归宿就是回家去当家庭主妇。

    现在的RB,才刚刚到制定出台《男女雇用机会均等法》的阶段,就这么一份颁布了也难以做到完全执行的法规,也还是不知多少RB职业女性辛苦争取来的。

    不过,恒子这样的,显然跟辛苦争取之类的词没关系。离开学校以后,要就职养活自己,但又没什么人生目标,也没有过硬的技术,所以就去当打杂的粉领族。

    身处经济高速增长的时代,又是在东京这种花花世界,钱既然不够用,就耍点小聪明,拿起最简单和强力的武器——年轻和姿色来补贴点外快。

    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找个登对的男人结婚,回去当家庭主妇,安排的明明白白。

    “女孩子来做兼职也没什么不好,”秋元康侃侃而谈,“能在银座和六本木做得到No1的人,在其他地方也不能小瞧。”

    “那可未必,说不准出了这一行就什么都不成了。”恒子说。

    “那不正好,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要是不来兼职,可就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才能了。”

    一句形容过松本明子的话现在又用在这里,岩桥慎一听了觉得有点怪怪的。

    “其实,说是姿色,真正的TOP,都不是靠姿色就能取胜的。容貌上挑不出缺点来的美人,反而不好亲近。”秋元康说。

    “是有点。”这话有些地方细想或许不通,但听着似乎也挺有道理。

    可话说回来,他大晚上被这个胖胖青年给骗出来,就是为了听他这番“小姐论”的?

    想什么来什么,秋元康说道:“把岩桥桑叫来喝酒,结果还一个劲儿说这些,你大概在心里觉得我这个人挺莫名其妙的吧。”

    “有一点。”秋元康一副没拿他当头回见面的人的样子,这种情形下,岩桥慎一觉得实话实说承认更好。

    听了这个回答,秋元康笑起来,像是挺满意这个回答的。然而这人只要一笑,就莫名给人一种油滑的感觉。

    两个小姐也来凑趣,恒子跟秋元康说:“不光慎一桑,连我们也这么觉得了。”

    跟亚希子比起来,恒子相貌要差一点,可性格活泼,脑子转的也快,知道该在什么地方开口,又该在什么地方闭嘴,连岩桥慎一也觉得跟恒子说话很舒服。

    倒是真应了秋元康刚才的话,光靠姿色不能取胜。

    “能挑出点小毛病的人,要比完美无瑕的人更受欢迎。”

    “这一点确实。”岩桥慎一也承认。

    就拿明星来说吧,什么云上之人,要是真的待在云上下不来了,观众老爷也不买账。有点小毛病,让明星身上有点烟火味儿,这样才能满足观众。

    打个未必恰当的比方,就是找对象的时候,想找个带出去举止大方,回了家身段要浪的。

    再要不然,就是又要让人把996当成福报,又要让人把669当成生活的。

    “现在嘛,就是个把能卖的东西全部都拿出来贩卖的时代。谁也不知道卖掉什么能赚大钱。”秋元康说起这话来的时候,眯着眼睛,露出那副油滑的表情。

    “是吗……”

    “这一点,岩桥桑大概能理解。我看过岩桥桑的企划,就觉得想出这个点子来的你,或许会和我合得来。”秋元康说。

    因为这样,才叫上他单独来喝酒?

    两人都是已经喝过一轮的,这次也只喝了几杯,就离开了店里。这个胖胖青年突然把他叫出来单独喝酒,发表了一通小姐论,最后表示他们两个或许合得来——

    岩桥慎一困惑得很。

    接下来,因为秋元康负责了松本明子台本的缘故,岩桥慎一又见了他好几次,酒也又喝了好几回,渐渐熟悉起来以后,也就明白了为什么。

    在这期间,有件事让岩桥慎一觉得挺有意思的。秋元康叫他去喝酒,每次去的都是不同的店,从来没有连续两次进同一家店的时候。

    岩桥慎一不明白,等到熟悉一些,就问他为什么。结果,秋元康反问他,“总是专注同一家店,这跟老好人有什么两样?”

    别看这胖胖青年其貌不扬,女人缘倒是不错。到底是拥有一百八十斤的有趣灵魂和当制作人赚得鼓鼓囊囊的腰包的男人。

    不过,秋元康这个人,虽然酒量奇佳从来没醉过,但是只要喝了酒,就喜欢化身人生导师,跟岩桥慎一说些关于跟女人相处的事。

    “可以轻率的玩乐,但不能轻率的交往。准确来说,和女人相处,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总去找同一个女人。”

    “是为了保持新鲜感?”搬板凳听秋元老湿上课的岩桥慎一天真的问。

    秋元康露出那个标志的油滑笑容,“那倒不是。要结婚还另说,假如没那个想法还跟同一个女人厮混,就会惹出各种麻烦。到头来,要么丢人,要么丢命。”

    “怎么说?”

    “没那个想法,最终却陷进去,不管是失恋还是被套牢,丢的都是自己的人。要是让女人误会进而陷进去,那就更糟了——”

    “或许会丢掉自己的小命。”

    秋元康这番话说出来,把这一桌的陪酒小姐们逗得哈哈大笑。

    行吧,不愧是银座通,六本木扛把子,花丛老手高晓松。

    单身汉岩桥慎一听个热闹,听完付之一笑。他倒是想理论完了实践一把,奈何既没有一百八十斤的有趣灵魂,也没有鼓鼓囊囊的钱包,只有一个贩卖优秀的理想。

    笑完了以后,还在心里有点八卦的想,这家伙守着那么多年轻靓丽来了去了的妹子,不知道这一套明哲保身论有没有用得上的时候。

    岩桥慎一决定当经纪人时,把贩卖优秀看作是行事信条。秋元康就要简单粗暴得多,他不管好的坏的,金子还是破烂,只要能卖的全拉去卖掉。

    真要说起来,他们俩都是在卖能卖的东西,区别在于岩桥慎一底线高,秋元康底线低。

    卖能卖的东西,这并不是哪个人的独创,峰岛一个地下音乐圈的经纪人,都能意识到这一点,何况是庞大艺能界的人精们。

    身处幕后的人,大家做的其实都是差不多的事。虽然正统偶像是优等品,小猫俱乐部是快消品,但是在这两者之间,不能改变的共通之处就是:

    优等品和快消品都是商品。

    久远的过去,事务所的社长对待自己的艺人,就像是师父对待徒弟那样。徒弟拜师入门就要服从师父的权威,而师父收下徒弟,也尽心尽力照顾培养。

    但是这种做法很快就过时了。因为艺能界的人开始发现,签下来的艺人并不是自己的徒弟和子侄,而是可以随时售卖和抛弃的商品。

    于是,有人情味儿的地方逐渐被抛弃,一切变成资本说了算。

    所以,卖能卖的东西,这并不是秋元康对岩桥慎一另眼相看的理由。

    真正让秋元康认为他们能合得来,甚至愿意以现在这个小有成就的制作人的身份下交一个小经纪人的理由,是他让正统派偶像转型艺人的做法。

    “要说我制作过的东西里,卖得最好的就是小猫俱乐部。”秋元康说,“但是,我不认为我是钻了市场的空子,我认为自己做的是打破旧规则的事。”

    何止是打破旧规则,根本是开着三十吨大货车把偶像规则来回碾压了三千六百遍。

    “但是,慎一君,规则制定出来是为了什么?”喝过两次酒以后,年长岩桥慎一八岁的秋元康,对他的称呼就改成了“慎一君”。

    秋元康自问自答,“其他地方不好说,但是在艺能界,规则不是拿来遵守,是拿来打破的。”

    岩桥慎一对秋元康的直言不讳感到意外。

    结果秋元康没有继续下去,而是转了个话题,又问他:“慎一君知道吗?现在罗马城的地面,要比古罗马时代平均高出来五米。”

    “是吗?”

    “高出来的那五米,是埋在地下的古建筑。”秋元康说。

    “尼禄烧掉旧罗马城,在旧址上盖了自己的皇宫。后来图拉真又把尼禄的皇宫压在地下,在上面盖了自己的浴场。中世纪,教堂不仅把建筑造在古罗马晚期教堂的废墟上,还从古罗马建筑上拆石料为己所用,把被压在地下的古罗马建筑当作地下墓室。”

    “……”

    “旧建筑被毁掉,在上面盖出新建筑。规则也是这样,旧规则要是被打破了,自然会有新规则在旧规则的废墟上诞生。”

    秋元康的语气听上去,似乎是在为自己打破了偶像界长久以来的规则这件事感到自豪。

    “身为幕后之人,是不需要去考虑怎么维护和遵守规则的,要是只考虑遵守规则,那现在艺能界还是五十年前那一套——显然那一套是已经行不通的。”

    岩桥慎一觉得这番话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听上去又很有道理,似乎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还没等他细细品味,秋元康又开口了,这次把他给拉了进来,“在我看来,慎一君行事的态度不保守,也是个能够打破旧规则的人。”

    一个有着打破旧规则的想法,能把想法变现,最后还有魄力把它进行下去的经纪人,这才是秋元康对他另眼相看的理由。哪怕他年纪轻轻、或者说正因为他年纪轻轻才难得。

    “说打破旧规则恐怕还不够格。”岩桥慎一谦虚道,“今后的走势如何还没准呢。”顺便又送了顶高帽给他,“现在的开端不错,还是托节目组和老师们的福。”

    秋元康一笑,收下他递过来的帽子,“不论结果,慎一君做了别人没有做的事,所以,说成是打破旧规则也已经足够。”

    说这件事的时候,秋元康没有隐藏对岩桥慎一的欣赏。但是,听着秋元康说完这些话的岩桥慎一,总算想到,刚才那番“在旧规则上定新规则”的话,到底哪里不对劲了。

    尼禄的皇宫可以被图拉真的浴场压在地下,但不能被野蛮人的茅房压在地下。从旧建筑上拆石料盖新屋可以,但不能拆掉当破烂卖。

    踩着被自己打破的旧规则往上走也可以,但旧规则被打破以后,诞生的应该是什么呢?

    虽然听上去有点恶,但是,因为把松本明子的台本交给秋元康来写这件事,使得岩桥慎一和这个颠覆了旧有偶像模式的胖胖青年相遇,其中多少也有那么点“命运”的意味。

    好了,本书的女主不是秋元康。

    ……男主也不是秋元康。

    回到正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岩桥慎一能甩开手大胆去做的灵感契机与底气,正来自于旧有的规则被秋元康制作的小猫俱乐部所颠覆这一事实。

    是这个胖胖青年开着三十吨货车压碎了原先屹立在艺能界的偶像标准,岩桥慎一才能趁此机会,去冲击偶像转型的旧规则,把转型艺人当作一条正当可行的路铺起来。

    可以说,没有这个胖胖青年,他这一步走起来就要艰难数倍。

    诚然,秋元康说“新规则诞生在旧规则的废墟上”,这话很有道理。但是,打破旧规则这件事到底有没有错,其实取决于废墟之上诞生的是什么样的新规则。

    打破旧规则可以,但是在这之上,建立起的应该是积极有序的新规则。否则,仅仅只是留下一堆残渣的话,就跟拆掉皇宫去盖茅房没什么两样了。

    和秋元康的相遇,让岩桥慎一见识到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行事风格。

    他不能去评判这种行事风格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从商业的角度来说,榨取能榨取的价值是所谓的正常操作,就算快消品大量涌入市场搞坏了秩序,对商人来说,只要丢掉就行。

    旧的王朝覆灭以后,占领者就算真的要在皇宫上面盖茅房,也没有人能阻止,因为胜利者握有绝对的话语权。

    小猫俱乐部就算粗制滥造,因为她们火了,所以她们迅速占领市场,同时,又诞生了一大批模仿小猫俱乐部的粗制滥造式偶像。

    绝对的力量就是原规则,谁红谁就有理。这是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但话又说回来,除非拆了皇宫以后永远不再反悔想着复原它,或者是情愿正统偶像消失以后不再有,那么这样粗暴毁掉东西的行为,过后恐怕必定会遭到反噬。

    ——

    前面两期的收视率高,观众的反响也好,等到录接下来的两期的时候,去到摄影棚,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对待松本明子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转变——变得更加客气了。

    在收视率决定一切的电视台,因为她能承担起收视率,所以待遇跟着提高了。

    虽说如此,在要看回报率决定一切的事务所里,现在这个还没产生什么回报的松本明子,仍旧不被重视。虽然作为企划的提案者,岩桥慎一从渡边万由美那拿了五万日元,但松本明子本人的待遇却没有什么改变。

    在电视台和事务所之外的,松本明子对待岩桥慎一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自从派去跟她以来,两个人的关系都挺不错的。但是,这种不错更像是小透明和小透明之间的相互温暖,好比斜线和弦跟一个太监了四本的作者互称对方是大神,瞎吹找乐罢了。

    但是现在,两人关系虽然还是很好,可松本明子对岩桥慎一的态度却不像最开始那么随意了,征求他意见的次数明显变多,对他说的话也总是认真倾听,变得更加尊敬他,也更加重视他的意见了。

    这是因为第一步的成功,使得刚开始还将信将疑,感到犹豫的她,久违的体会到了受人关注的滋味。前方原本是黑漆漆的死胡同,现在突然有了转机。

    她不能不重新看待这个比自己还年轻几个月,却为她带来了转机的经纪人。

    第二次录制的两期短剧,秋元康只负责了其中一期,也正是由他担任台本的这一期,在播出以后,让松本明子直接拿下了《我们是滑稽一族》节目的当期收视率第一。

    正如岩桥慎一心中所想的那样,把松本明子的台本交给秋元康来写再合适不过。这家伙最懂观众对待偶像态度的转变,也最懂如何抓住人心。岩桥慎一想出来的那个拉上观众一起玩梗的点子,也在秋元康的妙手下,焕发出了十足的威力。

    观众在节目里看到自己的想法成了真,感到非常的有趣,而这种参与感也使得他们对这起节目和松本明子本人关注有加,播出以后,询问和继续提供梗的电话源源不断。

    如此强烈的化学反应,《我们是滑稽一族》的制作组希望能再请到秋元康,让他继续负责余下的台本。

    秋元康大忙人一个,赚钱从来不嫌多的他,在小猫俱乐部人气到顶以后开始全方位收割,从组合里抽调成员,另外组成小支部队,或是干脆让成员SOLO,能多赚一份是一份。

    这样的情形下,竟然还答应了节目组的请求。理由也够奇葩,“因为跟慎一君喝酒很有意思,所以就接了。”

    合着这胖胖青年诲人不倦,为了能继续在台本写作期间带着岩桥慎一去银座和六本木浪,向他传授自己的小姐论、明哲保身论、外加烧皇宫盖茅房论,才点头继续帮忙。

    可是,这话一说出来,却在无形中替岩桥慎一造了把势。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经纪人,能让现在的大制作人点名说是为了他才继续出手,这不能不说是对他的一种肯定。秋元康一句话,电视台那边,对他就留下了一个印象。这对经纪人来说极为重要。

    大佬的影响力恐怖如斯。

    秋元康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和他相比,岩桥慎一所做的,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在被他带着喝酒聊天的时候,他从秋元康那里学习到了不少东西,每次都觉得这个胖胖青年虽然还不到三十,就已经是个有着不得了的胸襟和城府的奇才了。

    业界纵横十二年名利双收的老油条,能在他这里留下姓名,对岩桥慎一来说,获益相当之多。听他传授那些有的没的理论是一部分,有一次,他跟着秋元康去续摊,途中秋元康说要去见朋友,带着他一起过去,到了酒吧,坐在那的竟然是THE ALFEE的高见泽俊彦。

    THE ALFFE出道于1974年,刚出道时跟着研直子当BACK,后来渐渐打出名气,1983年,HIT了一首《Marian》,从那以后就一直保持着不错的人气,秋元康作词家出道的时候,提供的第一首歌词就是THE ALFEE的歌,双方渊源颇深。

    顺带一提,高见泽俊彦“年轻时”是美男子,他本人也是现在这个偶像时代的“黑衣”之一,为偶像提供了不少歌曲。

    “这位是?”高见泽俊彦看到跟着秋元康进来的岩桥慎一,问。

    “是新认识的朋友慎一君。”秋元康轻描淡写的把岩桥慎一介绍给了他。

    “哦~”高见泽俊彦点点头,“你好,慎一君?这么叫可以吧?”

    脸嫩资历也嫩的岩桥慎一自然回答可以。

    从秋元康对待岩桥慎一的态度上来看,他之所以拥有这样宽广的业界人脉,就是因为他这种只要认为合得来,就不管对方出身如何,都愿意结交的态度。

    艺人能从不红到红,小职员能从基层干到中层,就连酒吧的少爷,或许今后还能当上夜场大佬,朋友多了路好走,多个冤家多堵墙,就这么回事。

    高见泽俊彦为偶像供曲时,常合作的对象是光靠可爱就能天下无敌的小泉今日子。如果有人质疑她的唱功,请倒回去再看一遍那句光靠可爱就能天下无敌。

    偶像在某一时期会有固定的班底,比如宇崎龙童和山口百惠,菊池桃子和林哲司,还有围绕在松田圣子身边的竹内玛莉亚加松任谷由实两座大神。

    这样有个好处,曲风更为固定,方便笼住观众的耳朵。

    就像创作歌手和乐队,只要自己能持续输出,糊到没边儿的几率绝对要比依靠外部供曲的歌手低得多,因为稳定的风格能笼络听众。

    现在到底是卖歌的时代。就算是开启屠榜模式的小猫俱乐部,你也要承认她们的歌曲很顺耳朵,尽管她们的唱功还不如小泉今日子。

    松本明子现在出不了唱片,临时他手里也没有其他艺人,虽然结识了作曲家,一时半会儿也求不到人家头上,但是人缘这东西,有了总比没有好。

    毕竟,在被竹之内昭仁叫去给米米CLUB帮忙进而认识峰岛之前,岩桥慎一也没想到,这个三不五时跑去玩的大学生,提供给了他一个走到现在这条路上的契机。

    ……

    两期节目播完,松本明子再次下线,下次再登场,就又要再等两周了。

    这样播一点停一点的手法,使得观众对她翘首以盼,而这种期待,又刚刚好可以成为她出席其他节目时收视率和话题的保证。

    但前提是这期间松本明子在其他节目出场时,状态能够稳得住。她要是表现好,就能越来越稳,可一旦表现不好,反而会连累观众对她在短剧环节出场的期待。

    综艺节目这东西,录制四小时,播出四十分。发言十二句,剪完就两句。而且靠收视率吃饭的电视台,是把节目效果放在第一位的,不管你是红是黑,剪刀手从不手软。

    所以,要想出彩,给观众留下印象,在那之前,首先得做的是要努力接梗,把笑果提上去,如此才能躲开被咔嚓掉的命运。

    这种事岩桥慎一帮不上忙,他能替松本明子找工作,但是脑子和嘴都长在松本明子身上,全得看她自己的努力。好在她也挺争气,一有机会绝不放过,拼命的劲头儿看在共演的人眼里,都暗暗点头,不把她当成是个普通的娇气偶像。

    在拿掉了偶像身份的枷锁以后,松本明子本身活泼跳脱的性格,反而在节目中更容易有所表现。

    对松本明子来说,或许当艺人要更痛快一些。

    因为现在,当她再被主持人在节目里问“你啊,怎么就完全没有红起来呢”的时候,她能立刻脱口而出还嘴一句:“所以现在才来做(搞笑)嘛”或是其他的什么话。

    第二轮节目播出后的好反响和不断增加的节目邀请,终于使得事务所内部再度把眼光放到这个被发配到了边缘的小偶像身上。

    岩桥慎一提出来的这条路既然切实可行,他所在的第一制作部,也开始正视起这个松本明子再出发计划,加大了对她的投入。

    艺能界是赌时机的地方,一旦看到苗头,就要立刻做出选择。

    第一次,渡边万由美力排众议选了前进,给了岩桥慎一小小一点支持,才换来了现在的成果。而现在,面对他打开的局面,第一制作部也终于不再犹豫。

    有事务所再在后面推一把,松本明子的上坡路势必要走得更稳当、也更远一些。

    事务所重视松本明子,还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绑在那等着炸他的定时炸弹被解除了,他不用担心被渡边制作扫地出门——虽然这点早在拿了渡边万由美的钱的时候就知道了。

    身在业内,岩桥慎一能感受到的是松本明子工作邀约的增加和电视台工作人员对她态度的变化,但对松本明子来说,这种变化还能从另外的地方感知到。

    这天,岩桥慎一去接松本明子的时候,她兴冲冲的对他说:“昨天我搭电车回家,在车站被认出来了。”

    “是吗?”

    “本来正低着头放空呢,突然被搭话了,问我是不是松本明子。”松本明子神采飞扬,“我回答了是以后,他们还问我要签名了。”

    能在街上被人认出来,这也的确算是松本明子重新积攒了知名度和人气的证明。

    松本明子说这些,并不只是单纯的炫耀。实则因为RB艺能界对艺人的掌控非常严,她私下里给路人签了名,跟经纪人提一下也应该。

    虽然瞒过不说也不会有什么事,但是连这些别的艺人都未必遵守的潜规则她都一一遵守,从中可以感受得到她对岩桥慎一的尊敬。

    不过,松本明子就是松本明子,就算说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画风也跟别人不一样。说完这句以后,立马又接上一句:“出道时事务所帮忙设计了签名,我可是苦练了一番,虽然几乎没怎么露过。”

    “后面这句话,就用不着说出来了。”岩桥慎一叹气。

    “那不行,得让岩桥桑知道。”

    “能有现在,多亏了你。”松本明子说。

    虽然走上了一条和过去截然不同的道路,在摘得《STAR!诞生》桂冠时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转行做艺人。但事到如今,能在被抛弃的边缘重新爬上来,她在心底感谢和岩桥慎一的相遇。

    这三年来,尽管毫无名气,也没人叫她签过名,可为了不忘记笔法,她仍要在私下里不断练习签名,再把练习过的写满自己花体字签名的纸丢进废纸篓。

    从默默无名走到现在,中间沉寂的辛酸只有自己知道。

    虽然转型以后,丢掉了身为偶像的风度和光鲜,但是在镜头之外,她终于又重获了尊严。

    工作结束以后,回到休息室,松本明子开始收拾东西。

    “我约了要和NOKKO酱见面。”她说。

    “哦,”岩桥慎一听着,问她:“是送你过去,还是你自己走?”

    有便宜一定要赚的松本明子立刻回答:“那就拜托岩桥桑了……还有之后的交通费报销也一并拜托了。”

    岩桥慎一汗颜。行吧,到底是把节约当成特长的女人。

    这根本不是节约,是抠啊。

    “今天的演出顺利结束了,大家的表现都非常好。如果是百分制,那就是当之无愧的一百分。托各位的福,才有了这样一场不留遗憾的演出,谢谢!”

    演唱会结束的后台,布施明手持功放喇叭,向巡演团队的人致辞。

    巡演班底多是跟布施明合作过许多次的老人,在这些人当中,只签了短期合同的吉田美和是绝对的外系。这时,她也站在最边缘,静静听着布施明的发言。

    从第一场到现在,巡演启动已经将近两个月了。在这期间,她一直跟着团队在全国范围内移动着。

    和专业的乐手合作,近距离观看这位大明星的演出并且参与其中,这是跟先前混迹地下音乐圈时完全不同的体验。

    这种体验带给了吉田美和前所未有的刺激和启发。和比自己优秀的人共事,意识到自身的不足,然后获得前进的动力。她在心里庆幸能得到这次机会。

    但是,跟专业团队的合作固然畅快淋漓,可越是这样,吉田美和反而越在心里怀念岩桥慎一,怀念一起在俱乐部演出,每场演出结束后相互总结优点和缺点,再一同进步的时光。

    有大神带着虽然能少走许多弯路,但是和伙伴并肩作战,却也有着无可替代的充实。

    身处绝对中心正在发言的布施明,即使近距离看,也是无可挑剔的男神,不过,因为太完美,反而让人不能直视。

    吉田美和走了个神,心想,要是岩桥慎一那种人的话,反而因为不完美才有魅力。

    布施明在名古屋连唱了两天,算上彩排,吉田美和在名古屋停留了三天。没有演出的时候,大明星布施明待在酒店,她无名一身轻,独自一人去逛名古屋城。

    战国三杰,织田信长、丰臣秀吉、德川家康都是名古屋出身,这里曾经是战国风云儿们活跃的地方,吉田美和有限的历史知识告诉她这些。那时的北海道,还是虾夷地。

    逛完了古迹,她还一个人去吃味噌乌冬面,完全不觉得独自行动是件不合群的事。

    平时,虽然跟团队的人合作,但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她一心把这当成是份临时工,没想过跟萍水相逢的同事之间有什么交集。

    这次的演出结束以后,接下来有将近两周的休整期。解散以后,今晚就能搭新干线回东京。

    列车到站,吉田美和刚走下站台,忽然被人从后面叫住了,“吉田桑!”

    她停住脚步,转头一看,认出这人是跟她一起巡演的伴奏乐队的成员。他看着比吉田美和年长七八岁,中等身材,一副为人亲切的模样。

    “中……村桑?”吉田美和想了想,问道。

    青年笑了起来。看上去很亲切的他,一笑起来,却没来由让人觉得有点滑稽,联想到小熊维尼之类的卡通人物。

    “是的,我叫中村正人,跟吉田桑一起在布施明桑的巡演班底工作。”

    中村正人是这次巡演的贝斯手,不过,跟吉田美和一样,是签了短期合约的成员,属于外系。

    早在最先彩排的时候,听伴奏班底的乐手说,这个女孩子是布施明钦点的和声,他就格外关注她,仔细观察之后,对她唱歌的才能倾倒不已,一直想找这么个机会和她说话。

    “平时吉田桑总是独来独往,想和你说话也找不到时机。”中村正人说,“吉田桑的歌声真的很棒,尤其对声音的控制收放自如。”

    “谢谢。”

    “猜错了的话对不起……不过,您一定很喜欢爵士乐?”

    “是的。”

    意识到站在这里说话有些注目,两人往旁边走了走。得到肯定回答,中村正人更兴奋了,道:“其实我也很喜欢爵士乐,以前还在俱乐部弹过爵士贝斯。”

    “原来如此。”吉田美和点头,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暗示中村正人,时间不早,若是没什么事她就要先走一步了。

    中村正人一点就透,却没有识趣的说“再见”,而是又问了下去,“吉田桑之前也一直在做和声吗?”

    “我之前一直在夜总会和LIVEHOUSE唱歌。”

    “是吗?既然在LIVEHOUSE唱歌,那能不能自己写点曲子呢?”中村正人像个在天桥底下卖碟的小伙子,逮住一个过路行人,就厚着脸皮问他“老板,要碟吗?”

    不过,他还真不是个厚脸皮卖碟的小伙子。

    年长吉田美和七岁的中村正人,混迹音乐圈已经有些年头,组过乐队,给歌手当伴奏乐手,参与专辑录制,还给游戏写配乐,是已经能靠音乐吃饱饭的那类人。

    常在幕后混迹,心里难免向往那种伯乐与千里马的佳话。遇到吉田美和这么个歌声出众的女孩子,心里想,要是她资质上佳,到时在制作人那里推荐她一下,拉她一把也不错。

    其实,只是共事的同事,敷衍着说“不会”然后告辞就行了。可吉田美和觉得这个小熊维尼青年的笑容带着点“连作曲都不会怎么在圈里混”的欠揍,为了甩开他,半是说实话,半是想吓吓他,回道:“其实,我一直都在作曲。”

    “是吗?”中村正人眼睛发亮,像是发现了个宝贝。

    “今后有机会,能让我听听吉田桑的曲子吗?”

    听中村正人这么说,吉田美和突然笑了起来。她想起和岩桥慎一搭话的那个晚上,仿佛也是这么差不多的情形。

    只不过身份掉转,她不是那个努力跟不熟悉的人搭话的夜总会歌手越路秋子,而是被不熟悉的人搭话的和声吉田美和。

    因为这个联想,她在心里对中村正人的紧追不舍没那么排斥了。

    但是,看到她的笑容,中村正人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莫非他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不成?还不等有所回应,吉田美和先回答:“可以啊。”

    两人一起走出车站,穿过斑马线到对面去。像是当初接受岩桥慎一面试的时候那样,吉田美和轻松随意的清唱了那首《週に1度の恋人》给中村正人听。

    捡到宝了!

    这是听完吉田美和的清唱以后,中村正人心中的第一反应。

    中村正人没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女孩子,不光歌唱得好,在旋律上也有着这样的天才。他身处业界,跟不少专业歌手打过交道,正因如此,才清楚吉田美和的可贵。

    这样的人,要是只唱个和声就太可惜了!

    “对了,”从事音乐工作多年,学生时代就以音感出众在社团里小有名气的中村正人,也从她的曲子里听出来一个问题,那就是,她显然没有经过专业的学习。

    “吉田桑都用什么乐器作曲呢?”他试探着问。

    “我不用乐器作曲。”吉田美和回答他。

    “因为我既不懂得乐器,也不知道该怎么看谱。”

    哼唱旋律记录在磁带上,这种做法在一些人眼中,是不能称之为作曲的。但是,吉田美和不避讳暴露这一点。这不是因为信任中村正人,而是因为不在乎。

    尤其是在和岩桥慎一相遇后,无条件相信她才能的岩桥慎一,让她获得了自信与勇气,有一个可靠的伙伴在,她更加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所以,是用磁带把想到的旋律哼出来。”她解释道。

    这样一来,中村正人心中的疑惑就解释的通了。他自己从小就系统接受音乐学习,但在音乐圈混久了,也见过不少这样无师自通的灵感型作曲人。

    他在心里由衷觉得,这是种学习不能学来的天分。

    “灵感可贵,了不起。”中村正人说到这,话头一转,“这么好的旋律,要是不能编出完整的曲子来,让更多人听到,也太可惜了。”

    吉田美和看了看他,没说话。

    中村正人毛遂自荐——也不算是毛遂自荐,只是出于一种纯粹的音乐人的惺惺相惜,大方直爽的说:“我在自己也在作曲,虽然自夸有点不好,但是音感还算不错,编曲的工作也做了不少,吉田桑有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编个好曲子哦。”

    以他的履历来说的话,“还算不错”这种说法已经是自谦了。

    第一次单独聊天,就提出这个提议。不过中村正人没觉得自己行事草率,反倒认为,机会失去就不再来。

    提出这个提议来以后,中村正人本以为吉田美和会感兴趣,至少考虑一下,或是也要求听听看他编曲的作品,可是,却被她不假思索的回绝了。

    “谢谢您的好意,不过,在我身边,已经有这么一个人了。”

    “哎?是吗?”中村正人被小小打击了一下。

    “那位的音感非常出众,一直在替我做这些事。托他的福,现在这份巡演和声的工作也是他替我找来的。”

    “经纪人吗?”中村正人猜测。

    “还兼队友,我们有支乐队,叫DREAMS COME TRUE。”吉田美和再一次抬起手腕看时间,这次更直接了一些,“时间不早,中村桑还有事吗?”

    原来她“不是一个人”……中村正人心想。

    他完全不晓得这些事。

    这也难怪,区区一个来和声的临时工,不会有人追究她的过去。可稍微想想,这么优秀的女孩子,他能欣赏,别人也能欣赏,就又觉得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只是,跟着那个人,她现在还只是在唱和声而已。中村正人不免心想,她背后的队友是否在耽误她的才能。

    但是,吉田美和的反应告诉中村正人,假如他再过于表现自己,或是表现出对她的队友的怀疑,这个女孩子绝对不会吝啬于和他演一出变脸。

    就他和吉田美和的接触来说,这个女孩子不怎么主动去融入人群,虽然不能说孤僻,也绝不是个能轻易就对人敞开心扉的人。当她提起那个队友的时候,神色满是对他的信任,能打动这样的女孩子……中村正人对那个藏在她背后的男人感到好奇。

    “有个不情之请,吉田桑。”想到这,中村正人开口了,“能介绍我见见您那位队友吗?对不起,因为您说他的音感非常出众,我有些好奇……”

    ——

    岩桥慎一送松本明子去见NOKKO,最近瑞贝卡正在忙着新专辑的制作,见面的地点也是约在录音室附近的料理店,因为NOKKO的经纪人也随行的缘故,岩桥慎一也被留下,最后变成了四个人一起吃饭的情形。

    “NOKKO酱,这位就是你的粉丝岩桥桑。”松本明子使出多余的热情来,把岩桥慎一介绍给她。

    没办法,既然是扮演了瑞贝卡粉丝一角,也只好扮到底了,岩桥慎一向她道谢:“上次的CD,NOKKO桑和乐队的各位有心了。”

    “我们这边才是,很高兴岩桥桑能喜欢我们的音乐。”NOKKO答道。

    不管是真饭还是伪粉,岩桥慎一受到瑞贝卡构成的启发,想到组DREAMS COME TRUE,因此,能见到乐队的中心人物,心里其实很高兴。

    虽说经纪事务万变不离其宗,不过把推销歌手当目标的他,进入事务所以后,却当了偶像的经纪人,之后又在他一手促成下,偶像成了艺人,他也成了艺人经纪人,和最初的目标偏离了一大截。机遇这调皮孩子,就这么遛了他一大圈。

    NOKKO一共有两个经纪人,一个负责乐队事务,一个负责她个人的事务,因为她不仅担任主唱,也充当乐队门面的缘故,个人工作有不少,所以是和乐队分开来的。

    今天一起吃饭的,就是负责她个人事务的经纪人,姓森口,是名三十岁后半的男性,似乎跟松本明子也挺熟的,看她们俩见面的频率,倒也不奇怪。

    吃饭的时候,松本明子和NOKKO畅所欲言,森口也不时插上几句话,岩桥慎一最实诚,先把肚子填饱再说,一边做出一副认真倾听不时附和的模样,一边更加认真的吃。

    话题天马行空,慢慢跑到最近新出道的女子乐队上面。听到感兴趣的话题,岩桥慎一这才认真了一点。

    “近来好像女子乐队确实多了不少。”

    “前阵子我去参加一个音乐人的聚会,见到SHOW-YA的寺田惠子,她也这么说。”NOKKO说,“她还开玩笑,说干脆办一场只有女性出演的女子摇滚音乐节,看看能聚起多少人。我正喝得尽兴,听了以后一边拍手一边说‘好啊好啊’,结果出了大丑。”

    “话是这么说,”经纪人森口边笑边说,“真要办了,瑞贝卡也肯定去不成。”

    瑞贝卡万绿丛中一点红,跟SHOW-YA那种全女子班不是一回事。

    “那也不一定,”NOKKO眨眨眼睛,“我可以丢下乐队的其他人,自己去。”

    “这话要是叫乐队的人听到,可要被你吓一跳。”森口不负责乐队的事务,提起乐队来的时候,态度也要轻松许多。

    “我可是有点认真的。”说是这么说,NOKKO的语气还是玩笑的语气。

    岩桥慎一不禁在心里冒出一句曾经看过的话:多少真心话是借着玩笑说出来的。

    “女子摇滚音乐节啊……”森口也听出她藏在玩笑里的真心,摇摇头,去问岩桥慎一,“岩桥桑听了以后有什么感想?”

    岩桥慎一只是笑,“能有什么感想呢,我说什么可都不作数。”他一个跟瑞贝卡也好摇滚歌手也好都没关系的经纪人,哪能当着人家正牌经纪人的面乱发言。

    “别这么谦虚嘛,想听听你的看法,真心的。”森口紧追不舍,“放心好了,只要你的松本桑不出去大嘴巴,保证不会再有别人知道你说了什么。”

    “我嘴巴可牢得很呢!”松本明子替自己争辩,虽然这个争辩有点无力。

    NOKKO也感兴趣的看着他,“岩桥桑,闲聊而已,说说看也无妨嘛。”

    要是这么说的话……

    “是个大好机会。”岩桥慎一说。

    岩桥慎一这么说,正合NOKKO的心意,她立刻露出等待他的高论的表情。森口那边,虽然岩桥慎一跟他唱了个反调,但也只是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刚才那句“说说也无妨”不仅是闲谈的话,说白了,之所以能有这么好的气氛,是因为岩桥慎一把松本明子给成功打捞上来以后的回报。

    这次企划的成功为他换取了存在感,为他做了个证明,他是个有想法的经纪人。正因如此,他的想法才有值得听取和尊重的意义。

    脸面也好,话语权也好,都是得靠自己去争取才能得来的。

    不过,这件事真要说起来,也简单的不得了,没什么需要他特别去“唱反调”与众不同的地方。

    “首先,假如从瑞贝卡乐队的角度来说,参与响应这个女子摇滚音乐节,大概是件收不到什么好处的事。”这是摆明了的。

    既然让他说,岩桥慎一也就认认真真分析起来。

    “但是,对于NOKKO桑个人来说,却是个能够积攒声望的好机会。再说的大一点,这个女子摇滚音乐节要是能成功举办,是对整个女子摇滚来说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女子摇滚音乐节,这是一件一直以来都没人去做过的事。实际上,一直以来,以女性为主角的摇滚乐也不是太多,一直到最近几年才渐渐有所改变。但即使如此,女子摇滚在商业成绩上面也要逊色许多,是所谓的弱项。

    现如今,女子摇滚刚开始有个起步的苗头,要是这帮女班们真能办起这么一场音乐节来,意义一定非同一般,也势必会吸引到来自外界对于女子摇滚的关注。

    至于什么SHOW-YA跟瑞贝卡风格流派不同之类的,大家都是刚从光屁股混上件树叶编出来的新手装的起步阶段,要是还得去区分谁是什么风格,谁站在鄙视链顶端,自己内斗个欢的话,恐怕连现在身上这件衣服都不保,还得回去光屁股。

    正因为是起步阶段,所以作为最开始的发起者和参与者,NOKKO的声望才会上升。那样一来,她就不仅是一个在商业上取得成功的绿叶配红花女主唱,而是一个切实为了女子摇滚发扬光大去努力奔走的“先驱者”。

    “NOKKO桑自身是没有损失的,相反,还能收获回报。”岩桥慎一说。对他来说,这些话是实话,可支持她去搞这个,也藏着点小小的私心。

    假如这帮人真能把大众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之后的吉田美和也能受到恩惠。

    “嗯……”NOKKO听着岩桥慎一的话,若有所思。

    她想要响应寺田惠子的提议的时候,只是想要参与进来,还没去考虑成为先驱者,得到声望之类的,现在被岩桥慎一直接点破,更加心动了。

    在商业上,瑞贝卡毫无疑问已经取得了成功。女主唱男乐手的乐队,瑞贝卡不是第一例,但一定是至今以来最成功的一例。

    所以,对于能借由这个身份去做些支持女子摇滚,且能提高自身声望的事,NOKKO很心动。

    就算是摇滚女主唱,也不代表就漠视世俗意义的成功了。否则的话,瑞贝卡就不会签约主流,也不会进行风格调整,甚至因为分歧直接换掉了半支乐队成员,险些就地解散。

    不过解散归解散,离队的成员跟在队的成员倒是没闹僵。不光如此,NOKKO还跟离队的木暮武彦谈着恋爱,工作生活分得很清楚。

    “是这么回事。”森口点点头。

    如此浅显的道理,他当然也能想到。但是和岩桥慎一不一样,虽然他只是负责NOKKO个人事务的经纪人,但在做什么决定的时候,也一定要考虑瑞贝卡的立场。

    一女多男的乐队构成,很容易给人一种其实只是过去待在幕后的人站到了台前的感觉。因为一直以来从事词曲创作、音乐制作的人里以男性居多的缘故,看到男乐手就觉得他很有实力、女主唱只是负责唱歌或是参与作词,很容易给观众这样一种印象。

    就岩桥慎一跟吉田美和两个人,一起上台的时候,底下的观众也得有为数不少的人认为负责创作的人是他,其实恰恰相反。

    因为这样,NOKKO在单人活动的时候,就必须要考虑到和瑞贝卡之间的距离,既不能让人觉得瑞贝卡是NOKKO和她的黑衣,也不能让人觉得NOKKO翅膀硬了准备单飞。

    森口不支持NOKKO的理由就在这里。要是她真的要去做这件事,在征得公司同意之前,更需要争取意见的是乐队其他人。为此,身为经纪人,他倒是宁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岩桥慎一是因为不需要顾虑这些,所以才能直接说出NOKKO没想到,森口不能说的话。

    说完了这些的岩桥慎一,微微一笑,“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NOKKO会意,也不给他添麻烦,故意把话题引到松本明子那里,拿她打趣,“明子,请管住嘴巴哦。”以此来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虽然在她的心里,这件事绝对不是到此为止就是了。

    老实当听众也无辜中枪的松本明子连连抗议,不过另外三人默契一致,集体忽略了她,显示出人多力量大,合伙欺负一个人的优势。

    一顿饭吃的挺尽兴,用不着自己掏腰包吃的格外饱。

    从料理店出来,双方告别。NOKKO继续回去工作,岩桥慎一送松本明子回家,路上,传呼机响了。

    “没关系吧?”松本明子问他。

    “不要紧。”

    把松本明子放到楼下,岩桥慎一去找了个公用电话亭,回拨过去。电话那头接通,是家位于新桥的酒吧。岩桥慎一报上名来,电话那头让他稍等。

    过了一会儿,电话又被接起来,这次传来的是个熟悉的声音了。

    “慎一桑——”

    吉田美和在电话里问他,“慎一桑现在在哪儿?”

    “正准备回家呢。”岩桥慎一说,“你今天不是在名古屋吗?”

    “接下来是休整期,演出结束以后就直接搭新干线回来了。”吉田美和解释道,“慎一桑接下来有事吗?要是不耽误,出来喝一杯吧。”

    “实实在在耽误我睡觉倒是真的。”岩桥慎一一本正经。

    吉田美和装傻充愣,“那就是没关系了,……要是有工作或是跟女孩子在一起之类的还另说。”

    “呵呵。”

    睡眠不足可是会猝死的。岩桥慎一在心里翻白眼。

    “早知道这样,就说是正跟工作中认识的女孩子在一起了。”

    “哈哈!”吉田美和爽朗一笑,不在意他的话,“没关系,这个理由慎一桑可以下次再用。”

    “好的……下次我一定用用看。”岩桥慎一从善如流。

    “不过,你现在要是来见我,等下再有人找你的话,你就可以立刻试试这个理由,说是正跟工作中认识的女孩子在一起。”吉田美和思维发散得够快。

    岩桥慎一点头,“这倒是也不假。”

    “总之,就请你过来吧。其实,我这里也有个人想要介绍给你认识,是在工作中认识的男孩子?其实就年龄来说,应该是老大哥才对。”反正中村正人不在跟前,吉田美和畅所欲言。

    “而且,”她假惺惺的装可怜,“慎一桑该不会这么不想见到我吧?还是在我刚从名古屋回来,和你许久未见的情况下。”

    听听,这可怜装的,真是让人一点也可怜不起来。

    “……好吧,我知道了。这就去见你。”

    没办法,话说到这份儿上,不去也说不过去。心里吐槽着不要不要身体却很直率的岩桥慎一临时变卦,转道新桥,按照吉田美和在电话里指点的,去找那家她正喝着的酒吧。

    挂掉电话的吉田美和,回去吧台那边,告诉中村正人,“都说好了,慎一桑等下就过来。”

    刚才,听中村正人提出来想要见岩桥慎一的时候,有那么几秒钟,吉田美和看他的眼神,宛如看着一个冒失的傻小伙。

    中村正人倒是也坦然,没觉得自己冒失,反而大大方方的表示出对她这个额音感出众的队友的好奇与欣赏,越是这样,反倒越是让吉田美和对他的戒心少了许多。

    正好,原本刚从名古屋回来,许久未见面,她就想见见岩桥慎一,这时也就顺水推舟了。

    在中村正人的提议下,两人找了家酒吧小坐,吉田美和借了店里的电话打传呼给岩桥慎一,之后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等回电。

    在相熟的岩桥慎一面前,吉田美和向来古灵精怪的,不愁没话说。不过,在不怎么熟悉的人面前,她非常擅长保持一种带着客气的疏离。这一点,因为是她主动向岩桥慎一靠近的缘故,岩桥慎一从未体会过。现如今,中村正人倒是体会了个饱。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秘密武器。中村正人投其所好,从两个人都喜欢、并且同样都从小时候起就广泛接触的西洋音乐聊起,打动吉田美和,和他聊了起来。

    期间,中村正人也趁机跟她打听关于岩桥慎一的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相中了吉田美和才能的中村正人眼里,这个未曾谋面的人,说成是“对手”倒也不错。

    在大致了解了他们两个相遇的过程,外加这个自告奋勇的经纪人的来历以后,中村正人心里不免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样一来,倒是也对他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一个音感出众、意志坚定,还有点理想主义的人。

    挂了电话大概三十分钟,岩桥慎一找来这里。店不大,跟常和吉田美和一起去的巴克斯差不多,一进去,坐在吧台那儿的吉田美和很显眼。她的假小子短发又长长了,跟个阿提斯特似的散开在肩头。即使头发长了,也还是没什么女人味。

    由此可见,性感与否跟头发长短没关系,跟人有关系。

    和她挨着坐的,是个眼生的青年,一看就跟他们两个不是同龄人,保准是她在电话里提到的那个……老大哥。想起吉田美和的形容,岩桥慎一没忍住就是一笑。

    “美和桑。”

    吉田美和转过头,冲他露出个大大的笑容,一边扬手招呼他过来,一边对中村正人说:“慎一桑来了。”

    “晚上好。”

    岩桥慎一在吉田美和旁边坐下。还没开口,中村老大哥先自我介绍起来,“我姓中村,名字是正人,和吉田桑一样,是布施明桑的巡演班底,负责弹贝斯。”

    岩桥慎一和他隔着吉田美和握手——仿佛吉田美和是个裁判,而这是比赛前的友好握手,“您好,我姓岩桥。”

    “中村桑听说了慎一桑的事,对你很好奇,想见见你。”吉田美和事不关己。

    “还不是听你说的。”岩桥慎一笑她,对中村正人说:“美和桑应该没有夸大其词些什么吧。”

    “我想没有,”中村正人露出那副小熊维尼似的笑脸,“她只说你音感出众,弹得一手好琴,是她的经纪人和朋友。”

    “偶尔也充当她的监护人。”岩桥慎一开玩笑。

    听他这么说,吉田美和伸长脖子凑到他跟前,一脸“你在瞎扯什么”的表情。岩桥慎一往后撤了撤,离她远点儿,笑道:“还好没有夸大其词,这下放心了。”

    至于什么音感出众和会弹琴的说法,他大大方方的接受了。

    “慎一桑自己加上去的那句,才是真真正正的夸大其词。”吉田美和抗议。

    中村正人大笑,“两位的关系真的很好。”

    “这个的话,确实。”吉田美和即使跟他怄气,也觉不否认这件事。虽然不忘趁机补上一刀给自己报仇,“这位慎一桑呢,虽然缺点一箩筐,又爱夸大其词,但总体来说,还是位值得信赖的人。”

    “是的,虽然缺点一箩筐。”岩桥慎一说什么也不认那句“爱夸大其词”。

    中村正人看着跟岩桥慎一唇枪舌剑不落下风,跟刚才判若两人的吉田美和,感到大开眼界,没想到她有这样的一面。

    但是,也从这样的相处模式当中,看到了这两个人之间相互信任的融洽关系。

    这样一来,要想赢过这个对手,就不是件易事了。

    因为才能可以分出个高和低,但是信任是不能够取代的。

    聊了会儿天,双方交流了一下,这就算是认识了。初次见面,没什么能深入聊的,这三个人坐在一起,最好的话题自然还是音乐。

    岩桥慎一跟中村正人聊起来的时候,吉田美和就是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她不识谱,也听不懂什么和弦构成。

    但是反过来,吉田美和说的话,即使是抽象的东西,岩桥慎一立刻明白,中村正人想一想也懂,这就很厉害了。由此可见,这位的功力的确深厚得很。

    岩桥慎一对这个小熊维尼老大哥刮目相看。

    喝了一会儿,中村正人达到目的,把握着时间,识趣主动提出告辞。三个人一起出了酒吧,道别以后,中村正人往左,岩桥慎一和吉田美和往右,并肩走在背巷里。

    “那位中村桑很厉害。”岩桥慎一率先发表自己的感想。

    “中村桑和我一样,都是短期合同工。”

    这时,吉田美和才把自己从中村正人那里了解到的,再原封不动传达给岩桥慎一。

    “之前彩排的时候,他就常跟我打招呼。今晚从名古屋回来,和他在车站遇到,他说我唱歌很好,问我有没有自己学着作曲。”

    “然后?”

    “然后,我就唱了那首《週に1度の恋人》给他听。”

    “唱给我听过的那首?”

    “那还能有第二首吗?”

    岩桥慎一笑话她,“你倒是也唱首别的嘛,总唱这首,是什么决胜牌吗?”

    “未必不是哦!”吉田美和笑道,“我唱过这首歌给慎一桑听,慎一桑答应了替我听写曲谱,又成了我的经纪人。现在唱给中村桑,中村桑也自告奋勇,说是愿意替我听写曲谱。”

    “哈哈!”

    “怎么说呢,”岩桥慎一边笑边说,“和中村桑的相遇,跟和我的相遇,惊人的相似。有没有这种感觉?”

    被他一提,吉田美和想起在车站时闪过的那个念头,点点头,“有点儿。”

    岩桥慎一头一回见中村正人,觉得这个老大哥话虽然不少,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他飘飘然不着调。在音乐方面,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是个人物。如果当初吉田美和最先遇到这么个人,大概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

    说来说去,还是要感谢梁翠萍女士。

    翠萍女士不光给了他零经验就敢当经纪人的勇气,还告诉了他没有如果这个至真道理。

    这时,吉田美和又开口了,“虽然心里很谢谢他的好心,但是,因为已经认识了慎一桑,所以我立刻就拒绝了,中村桑好奇你的事,才说想要见你。”

    吉田美和说完这些,看了看他,一副求表扬的表情。

    岩桥慎一假装没看到。

    她沉不住气,追问道:“慎一桑难道不觉得感动吗?”

    “没有把我这蹩脚经纪人一忘脑后这件事,着实感动。”岩桥慎一这才顺着她的话调侃她。

    吉田美和心满意足一笑,“那当然了。”

    走出背巷,来到大路上,岩桥慎一停住脚步。

    “我这个月的打车券还有剩,先搭出租车送你回去,我再回家。”刚才来时,知道要喝酒,他把事务所的车子先安顿在停车场才又过去的。

    吉田美和看了看他,揶揄道:“财大气粗的,不愧是刚刚把偶像玩坏了的经纪人。”

    “我说你啊……”岩桥慎一叹气。

    一见他为难,吉田美和就格外高兴,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恶趣味。她四下看了看,“比起搭出租车……慎一桑,现在给你一个当护花使者的机会,要不要?”

    “能回答不要吗?”

    “可以试试哦。不过,未必会管用。”

    “那跟不能有什么两样。”岩桥慎一失笑,率先迈出脚步,“那走吧,送你去车站。”

    吉田美和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高高兴兴地跟了上去。

    “慎一桑,我觉得我最近的唱功有进步了。”吉田美和说。

    签了合约以后,她也跟着参加唱片公司的声乐课程,学到了一些过去所不知道的技巧。

    “慎一桑呢?整天不碰一下乐器,不知道有没有退步。”

    “说不准。”岩桥慎一说,“也许又要像是刚组队时那样,得一点点练习。”

    “那就是要再从头开始喽?”

    “其实,现在跟重新归零也差不多了。”岩桥慎一说。

    刚组了队,攒了几个粉丝,就离开了地下音乐圈,等到再回去,还是得从零开始。

    “也不尽然。”吉田美和倒是乐观,“默契和经验还是在的。……我这次回来,有将近两周的休假,虽然中间还要参加排练,不过,空闲的时间有很多,能再回去演出吗?”

    “慎一桑趁机温习一下,免得时间久了,又忘记该怎么弹了。”

    “C、G、F还是记在心里的。”岩桥慎一开玩笑,同意了她的提议。

    巡演休息期间,吉田美和隔一天去KING RECORDS的排练室报道一次,进行例行的排练,因为这样,和中村正人见面的机会也跟着增加了。

    反过来,因为最近松本明子工作量激增,岩桥慎一忙得难得露面,反而没什么机会跟吉田美和见面。中村正人趁机猛刷好感,自来熟的主动跟吉田美和说话。

    吉田美和不讨厌中村正人,所以也不排斥他的善意。正因如此,一来二去,两人越来越熟,吉田美和不再只等中村正人起话题,也愿意对他说点自己的事了。

    在这期间,中村正人也问吉田美和,要不要再考虑尝试SOLO活动。即使听过她的碰壁史,他还是心里觉得,吉田美和的条件,组队有点多此一举。

    说来好笑,作为歌手,她的完成度很高,唱功好、会创作、台风也大方,是个创作歌手的好苗子,这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

    但偏偏真的让她单打独斗当创作歌手,这条路就怎么也走不通。她自己走过,净遇到江湖骗子,岩桥慎一试过,四处碰壁,现在,中村正人也不死心。

    归根结底,如今的时代,留给创作女歌手的土壤实在太少,歌谣曲盛行的大环境,她的风格也不讨好。不同的时代有着不同的流行,不是光靠才华就能抹平这种差异。

    一个人的命运,当然要靠自我奋斗,但也要考虑到历史的进程。

    吉田美和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起初我也想SOLO活动,觉得那样在舞台上不受拘束。慎一桑也这么为我打算,直到行不通才组了乐队。开始组队是为了多点机会,但是现在,我觉得组队很棒,慎一桑也没有束缚我。”

    她现在觉得,比起吉田美和,用DREAMS COME TRUE的身份去努力,更加有劲头。

    吉田美和越是推崇岩桥慎一,中村正人就越是对他好奇,越是对他们的“乐队”感兴趣。正好,答应了吉田美和的提议后,岩桥慎一去跟LIVEHOUSE的负责人商量,拿到了两人都有空的时段,把这事通知了吉田美和。

    中村正人知道了,主动提议,“我能过去看看你们的演出吗?”

    这不是什么难为人的事,吉田美和大方答应,“当然可以了。”

    到了那天,傍晚,岩桥慎一跟吉田美和会合。到了地方,听到她说:“之前见过面的那位中村桑,说是今晚要来看我们的演出。”

    “是吗?那太好了。”

    “怎么?”

    岩桥慎一煞有介事的说,“中村桑去看,正好消化掉一张入场券,离满员的目标又进一步。”

    “就知道慎一桑说不出什么正经话。”吉田美和笑言。

    “又哪有那么多正经话可说呢……”岩桥慎一回道。心里却想,这位中村老大哥打了个什么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