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有佛,佛说: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宇长生也救人,
不为造浮屠,
救人救己,而已。
今日,亦复如是。
房间很黑,三桌五柜,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玻璃罐。
罐中,琳琅满目的人体器官浸泡在颜色诡异的液体之中,泛着幽幽光芒。
少女,被绑缚在冰冷的床板上。
高瘦男人站在少女的面前,推了推鹰钩鼻上的半截眼镜。
之所以是半截眼镜,因为他的眼睛也是半截。
他的模样,通过面前的玻璃,映到了宇长生眼里。
当然,高瘦男人,也看到了宇长生。
宇长生心头一凛,毋庸置疑,这是一位中咒者。
双方未言,已先交手。
宇长生箭步向前,拔刀顺劈,一道寒光,毕至高瘦男人近前。
高瘦男人似乎未躲,打了个响指。
灯灭,狭小的房间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宇长生不知自己此刀是否命中,单凭触感,不像成功。
黑暗中,有声音传来。
“这位兄弟,你是寻仇,还是救人?”高瘦男人声音尖利而冰冷。
“不寻仇,不救人……”
循着声源处,宇长生飞出两枚爆闪镖。
这种爆闪镖,击中后瞬间爆闪,照亮周围,同时令敌人眩晕。
砰砰两道亮光。
依旧没中,打在了两个玻璃罐上,玻璃罐应声爆碎。
高瘦男人在强光中露出了森然面目,冷睨着宇长生,迅速从爆碎的水花中抽出了一截肠子,肠子变作长鞭,劈头盖脸甩来。
宇长生自恃手中刀快,毫无犹疑,刀光如长虹一闪,迎向肠鞭。
不料,此鞭甚柔,直接绕住刀身,牢牢扯住,宇长生震动刀柄,却不得动弹分毫。
粘稠的液体顺着刀身,淌到了宇长生的手上。
“你恶不恶心?”宇长生眉头紧锁。
“这肠子不是我的,我恶心什么?”高瘦男人理直气壮。
宇长生强忍恶心,双手持刀,猛力一压。
却不想肠鞭依然未断,拉伸着向下荡了过去,高瘦男人旋即一扬,肠鞭卷着刀,荡了回去,刀却被高瘦男人夺走。
“小子,你不为寻仇,也不为救人,那就是寻死咯?”高瘦男人冷笑。
宇长生却对这种笑容倍感亲切。
因为他已经确定,这孙子活不了多久了。
一路走来,不知道多少中咒者,都因为露出了这种蔑笑而惨死。
被夺了刀,宇长生反而看起来更轻松了,一屁股坐在了转椅上,淡淡问道:
“你抢我刀干嘛?”
高瘦男人笑得更盛,敢情这个不速之客,竟然是个傻子。
宇长生的刀被高瘦男人牢牢握住,刀身寒光凛凛,他在宇长生面前晃了晃,蔑然说道:
“废话,还抢你的刀干嘛?这刀要伤我,老子当然要夺走!”
“这可不对,既然明知道刀要伤你,你更应该躲,不应该夺!”
宇长生说完,高瘦男人手中那把刀突然融化。
“无……无影刀……宇长生!”
高瘦男人表情惊愕,却来不及反应,刀融化后的液体已经沿着皮肤渗入了高瘦男人的体内,吓得高瘦男人连忙在身上摸来摸去。
宇长生没有趁机偷袭,早就已经习惯眼前的这种情景,脸上也自是古井无波,甚至都没有什么好得意的。
噗嗤——
血水如泉如花,从高瘦男人身上喷薄而出,无数刀孔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他变成了一个血刺猬,数道锋刃在血洞中闪着森森寒光。
随后,锋刃再次化作液体,沿着高瘦男人的身体淌了下来,汇成了一把刀。
宇长生捡起刀,收刀入鞘。
高瘦男人已经死透,体内一道黑烟溢出体外,悬浮于空,半截眼睛变回原样。
中咒者,死后才会解咒。
宇长生掏出一盒印泥,一把折扇,中指微沾印泥,随后碰触黑烟,黑烟吸附在他手指之上。
啪——
印泥连同黑烟,扣在了折扇上面,形成了一个黑色指印。
宇长生将折扇翻面,显示出了这高瘦男人所中诅咒:
【残眼咒】
等级:九等
效果:中咒后,眼睛将只剩下一半。如果剩下的是上半部分,将会在白天失明。如果剩下的是下半部分,将会在晚上失明。中咒者获得操纵死者器官的能力。
没什么意思……
宇长生合上折扇,指印变成咒印,图案是一个分开的眼球。
这把集咒扇,能困住被解除的诅咒,使其化成一枚咒印。
宇长生想要对其他普通人下咒,需用特定方法挥舞集咒扇,使指印飞出,进入此人身体,此人即变为中咒者。但这个方法对中咒者无效。
集咒扇可存九枚咒印,咒印越多,作为武器时的威力也更强。
除了这把集咒扇,宇长生还有一把武器。
名为水刀。
诚如起名,常态下是一把黑柄太刀,其刃锋利,可断金石。
形态变化后,水刀又可化为铁水,无孔不入,又可化作数道锋刃,破空而出。
但水刀只有这三种形态,不可变弯变形。在一公里范围内,可由使用者操纵化作铁水。
一刀一扇,就是宇长生救人救己的资本。
不过,与那些圣母解咒师不同,宇长生救人,实属无奈。
表面上,宇长生是小有名气的解咒师,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深知。
他也是个中咒者。
他所中的诅咒,名为【救命咒】!
【救命咒】
等级:五等
效果:中咒者如果不能在百日内救下应救之人,并保护其直至下次做梦前,将暴毙惨死。应救之人的信息,将在中咒者梦中浮现。中咒者获得一定程度的梦中预见未来的能力。
说实话,宇长生身上这个诅咒,在中咒者中,算得上是坑中之坑的了!
这种诅咒,是不知何时起蔓延在整个世界的怪异物质。其状如黑烟,侵入人体,即为中咒,不死不休。中咒之人将成为中咒者,获得一定的能力,也会承受非常惨重的代价。
中咒者就跟妖魔鬼怪一样,隐藏在人群之中,数量并不算多,大概是千分之一。
它们被人们畏惧着,漠视着,警惕着,监视着,提防着……
大多数时候,中咒者就是异类,是全民公敌,但一些将诅咒隐藏的较好之人,在充分运用诅咒能力之下,也可能成为富豪,枭雄,英雄,帝王,甚至救世主。
因此,也有人为了变强而故意中咒,甚至一门心思想要中咒。
而那些专门对抗中咒者,或是美其名曰帮助中咒者的人,就被成为解咒师,为人所崇敬,享受着鲜花掌声,当然也包括最实惠的金钱。
宇长生,既是中咒者,也是解咒师。
于是,他的人生,就从跟自己较劲开始……
中咒者死后,房间很静。
静的出奇。
宇长生心里咯噔一下。
那少女,不会死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踱到床边,望向了少女。
少女目光呆滞,不,应该说是漠然。
她眨了眨眼,似乎没死。
宇长生稍感轻松一些,扯下了勒住少女嘴巴的绷带。
出乎意料的是,少女没有像之前被救之人那样大呼小叫,或是感激涕零。
她似乎活着,眼眸中却是毫无生机,半张的嘴又闭上了。
“原来是吓傻了……”宇长生自言自语道。
少女也没回应,待宇长生想要解开她手腕上的绳索,却遭到了反抗。
“你为什么杀了他,是我主动寻死的,与他无关。”
“理由不重要,他已经死了。”宇长生回答。
“那你也杀了我吧……”少女似在恳求。
“不行,你不该死。”宇长生淡淡回答。
“对,该死的是这世界。”少女声音也是漠然的。
“嗯,那你出去后,就砍死世界吧,我可以借你刀。”宇长生说。
“你的刀不够快。”少女回答。
“但我的心够狠,而你心不够狠,所以自杀都要求人。”宇长生毫不客气地回答。
“说教救不了我,我去意已决。”少女语气坚决。
“想死可以,现在不行。”宇长生摇了摇头道。
“那我明天死,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快了。”少女不依不饶。
“你丫的倒是诙谐,今天,明天,后天,都不行,哪天可以死了,我通知你。”宇长生摆了摆手。
说话间,宇长生已经解开了少女身上绳索。
少女身材瘦削,体态柔美,漆黑浓发,美眸黯淡,面庞美丽而凄凉。
总的来说,算个美女。
宇长生望着这一幕,心中已然浮想联翩。
少女还是躺着不动,柔媚的声音打破了他的臆想。
“我知道了,是他们派你来救我的吧?”
“不,是我想救你而已。”宇长生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你想说说你的故事么?寻死之人,不都喜欢留点遗言么?”
“错了,想留遗言的,未必真的想死。既然还有话说,说明对这世界,他们还有执念。”少女不屑道。
“行,不管怎样,我只会救你,不可能杀了你。”宇长生淡淡说道。
“好,那我的故事也简单一句话,我也是中咒者。”少女瞪了宇长生一眼。
此话一出,宇长生并未惊讶。
中咒者,寻死也是寻常。
“那还真是可怜,我是解咒师,或许能帮你。”宇长生晃了晃铜铃,亮明身份。
铜铃解咒师,货真价实。
少女听闻铃声,果真坐了起来,神情漠然,鼻子里喷出一股气,蔑然道:
“算了吧,你只有杀了我,才能帮我,可你却不肯。”
宇长生这下有些惊奇,少女明知自己是世上罕有的解咒师,竟然丝毫不感兴趣,这不正常。
多数中咒者,被诅咒困扰,唯一的希冀,就是得到传说中解咒师的帮助。
解咒师是世界上稀缺职业,他们深谙诅咒的规律,游走于世界各地,帮助中咒者解除诅咒。身上佩戴铜、银、金三种铃铛,实力依次递增,此铃摇晃起来,会发出怪异声响。
因铃结构特殊,不摇不响,以免被敌人所察觉。
少女既认铜铃,为何不信?
“美女,这话说得可有点绝了吧,你到底中得什么咒?”宇长生故作镇定,心里有点发虚。
这少女,怕不是知道行业内幕……
果然,应了宇长生所想。
“别装了,中了诅咒之后,不死不休,解咒师说得好听,其实也只能杀人解咒。你身为解咒师,却不杀我,显然受人之托,油嘴滑舌。”
少女冷厉说着。
宇长生自知理亏,也没得辩驳。
但他却不是受人之托,而是杀了她,自己也得死。
“好了,你帮不了我,我也不帮了你。”少女整了整衣衫,准备离开。
“行吧,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宇长生无奈笑了笑。
“那可未必。”
少女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宇长生望着她的背影,心里还是有点不安。
按照自己诅咒的规律,下次做梦前,必须保护少女安全。
他追了上去,却遇到了阻碍。
几只方才被打倒的魔兽,却苏醒过来,挡在宇长生面前。
火帽骷髅熊,名字长,喜吃人尸。
这种魔兽头顶有团帽状火焰,面庞凹陷瘦削如骷髅,牙尖爪利,甚是凶猛。
它们看似将帽状火焰作为武器,冲袭敌人,利爪却在火焰掩护下偷袭,这才是毙命杀器。它们喜欢三头以上结队出没,围住敌人后,三团火焰,难以防御。
挡在宇长生面前的,正是三头,气势汹汹,头顶三团火帽灼灼逼人。
宇长生抽刀,后退半步。
三团火光迫近,利爪隐藏火光之下,随时准备猛熊掏心。
刀影横扫,如不断扩大的半月。
极快的一击,三个火帽飞了出去,飙出了三道绵长血带。
刀归入鞘,宇长生踹开挡在面前最大那一只,夺路狂奔。
此地下废墟结构复杂,宇长生辗转好久,才冲到地下废墟入口,却见入口那道光柱逐渐变小,最后戛然消失。
一块大石头,封住了入口。
宇长生用力向上推,这石头极沉,半天未动分毫。
突然,宇长生感觉脚腕一冰,似乎有东西缠住了自己。
低头望去,漆黑一片,望个毛线。
却也知大概率是那些半死不活之人。
这些活死人非常难缠,他们在活着的情况下,被那位残眼男用死人器官进行了改造。
比如掰断双腿,换上两条死者的胳膊。比如挖掉眼睛,换上两个死者的嘴巴。比如卸了心脏,换上一个死人脑。还有甚者,难以形容。
改造之后,残眼男人可以操纵死者器官,自然可以操纵被改造之人。
如果这些人反抗,那些强加他们身上的死者器官,就会对他们进行自残。
这些可怜的活死人,成为了残眼男的武器和工具。
宇长生突入此地时,也受到了活死人围攻,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突出重围。
刀剑无情,这些活死人,在宇长生的帮助下,有了个明确的定义。
确实成了死人。
此时,这位侥幸逃生的活死人开口了,也许是口。
“求求你帮人帮到底,杀了我吧,我现在这个样子,虽然摆脱了那可怕手臂的束缚,也成了可怕的残疾,我无颜面对加人……”
宇长生没有听完,毫无犹疑,一刀完成了他的心愿。
这个地方,实在让他感觉不适,他想要立刻离开。
宇长生将刀压入石中,铁水很快在石中扩散。
嘭楞一声响。
巨石爆碎,宇长生爬了出来。
果然,少女已经不见了。
残眼男的密室位于荒郊密林的隐蔽处。
宇长生爬出来后时,未见到少女。
地面潮湿,却无脚印。
虽有些诡异,宇长生依然自信,她不可能这么轻松就逃走。
有了这坑爹诅咒,追踪成了家常便饭。
不过总这么穷追猛赶地保护一个人,也着实是件苦差事。
宇长生有时认为,自己这诅咒,叫做【保镖咒】更恰当。
他掏出集咒扇,猛力一扫。
丝丝缕缕的黑线漂浮在空中,这是中咒者残留的气息。
这种气息,一小时后自动消失,这里荒无人烟,显然是那少女留下的。
她没说谎,确实是个中咒者。
宇长生循着黑线,朝那个方向追去。
少女瘦弱,却搬得动巨石,可见力气很大。
走路无印,似乎会点轻功。
显然,不好对付。
密林尽是漆墨树,诚如起名,树皮墨黑,树体高大,枝繁叶茂,是墨州最具特色的植物。树体常年渗出可燃油,是重要战略资源。
半小时后,宇长生已经快要追上少女,远远望见了她的人影。
这才看清,少女果然非寻常人,动作如林中灵猿,身影轻盈,在黑林中闪烁跳动。
看到了人影,宇长生也就松了口气。
继续追击,宇长生加速,少女也加速,两人距离却始终无法再迫近。
不过这也无所谓,宇长生只要能够保证她的安全就可以了。
突然,宇长生嗅到鼻息之间一股淡淡焦味。
不多时,焦味变得浓烈,眼前出现了浓浓黑烟,火光几乎是瞬间出现的。
少女的速度突然加快,窜到了远处半山腰,随后闪闪火光如树上绽放的金花,一片火光愈演愈烈,树皮上的黑油噼啪作响。
火焰的范围越来越大,黑烟也是愈浓。
宇长生舞扇而行,劲风之下,火不近身,但浓烟却驱之不散。
树枝裹挟火光直坠而下,被扇起疾风震飞。
黑线已经在浓烟中无从分辨,连路都已经看不清了。
就这样,宇长生还是跟丢了。
不过,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伴随着枝桠摧折爆响,火焰中传来呜呜如笛声的怪叫,六只吞油兽破火而出。
吞油兽是一种中型野兽,栖息于漆树林中,以树皮渗出的黑油为食,也喜欢吃一些小型野兽或魔兽,当然在饥饿或是被激怒的情况下,也会吃人。
吞油兽毛皮很厚,毛质很硬,覆盖一层黑油,前爪短,后腿长而遒劲有力。它们的口器狭长呈针管状,末端非常尖利,平时插进坚硬的树皮吸油。
戳入猎物体内后,则直接能将五脏六腑连同血肉吸入腹中。
此时,吞油兽见林中燃起大火,瞬间暴怒,随着毛皮上的黑油也被引燃,加剧了狂躁。
宇长生面前,两头身形较大的吞油兽先扑了过来,双腿猛地一蹬,跃入半空中,随后尖嘴调转方向,狠狠插向了宇长生。
宇长生收起集咒扇,抽刀相迎,水刀夺空一斩,削断了一只吞油兽的口器。
身后那只已经迫近,尖口直插宇长生后心。
宇长生闪身后蹬,随后双手持刀,从腋下过,朝后方一弯。
“啵”的一声,刀锋在吞油兽的身上如击败革,瞬间洞破吞油兽。
换作平时,见敌人如此凶悍,其他吞油兽肯定早就溃散。
此时,它们已是无家无食的惨状,见到同伴被屠,更是群情激荡,同时围向了宇长生。
呼朋引伴下,更多的吞油兽也朝这里聚拢过来。
它们已认定,宇长生就是罪魁祸首。
毕竟,野兽们也喜欢在找不到罪魁祸首时,推出一个罪魁祸首,平息众怒。
这四只吞油兽速度极快,宇长生手腕翻转,水刀急旋轮舞,越转越快,如蓝色水龙般旋转的刀影在吞油兽之间穿梭,血肉横飞,油火爆溅。
宇长生望见周围聚来的火影,自知不妙,厉喝一声,使出杀招:
“绝影水龙舞!”
只见宇长生手中的水刀脱手而出,在半空中分裂成数道蓝色光点,随后如流星般掠向吞油兽。
扑通扑通几声响,如泉水落池,蓝色的光点贯入这群吞油兽体内。
几乎是在它们即将把口器插入宇长生体内的瞬间,水刀分裂的小段全部破体而出。
水刀再聚,犹如水龙飞舞,重归宇长生手中。
宇长生没时间跟这些走投无路的凶兽纠缠,夺路狂奔。
刀劈烈焰,扇破黑烟,宇长生一路奔逃,终于越过山坡,冲出了漆树林。
“咳咳……咳咳……”
宇长生出来时已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感觉肺里尽是灰尘。
远处的漆树林兽嚎已绝,火光冲天,整片树林很快就会彻底毁灭。
宇长生不禁暗叹,这小丫头确实够绝,为了逃跑,放火烧山,灭绝生灵。
灭绝生灵,必将增长诅咒之力,少女因诅咒而轻生,现在这么做,难道不畏惧诅咒增强,痛苦加重么?
还是说,既已决死,便不在意暂时痛苦?
宇长生不解。
眼下,一定要找到她。
宇长生再次挥舞集咒扇,风起,却已不见黑线。
糟了,跟丢了。
宇长生环顾四周,发现西南方还有一更高的山头。
稍缓一会儿,宇长生爬山了山头。
向下俯瞰,密林原野尽收眼底,从燃烧的漆树林出来,是方才那个山坡。
自山坡处,有三条山路可走,方向各不相同。
宇长生此时上山这条路,并无痕迹,另外两条路,相距较远。
只能二选一了。
从此处向下远眺,一条路曲折崎岖,沿路下去,似乎并无人烟。另一条路,坦途平缓,远处是一座城镇。
宇长生略一思忖,这少女既然想逃,大概率会故意避开自己。
既然如此,通往城镇的那条路,概率更大。
宇长生顺坡下来,原路折返,沿着山路,前往那座城镇。
一路顺利,但也没有发现黑烟。
毕竟甩开太远,黑烟或许已经消失。
镇外有家山庄,山庄外设有酒肆,宇长生来到酒肆,点了一瓶烧酒,一只鸡。
不多时,杯中酒尽,鸡骨堆叠,酒足饭饱后,宇长生叼起一根烟。
正吞云吐雾间,耳畔传来不和谐声音:
“小伙子,这里禁止吸烟。”
宇长生瞥了一眼这位老头酒倌,缓缓向前踱了两步。
“那这里呢?”
“不行!”
宇长生有些失望地再次深吸一口,又走了几步,试探性问道:
“这里总可以了吧?”
“当然也不行!”
沮丧的宇长生向右边又走了几步,无辜地望着老酒倌,已经不报什么希望。
“这里总可以了吧?”
老酒倌破口大骂:
“滚你丫的!都特么抽完了还问我!X!”
这老爷子虽然年迈,身板硬朗,精神矍铄,面相却不善。
宇长生皮了一下后,见老酒倌面色吓人,连忙转移话题:
“老爷子,您消消气,请问前面什么镇子?”
“20金币。”老酒倌毫不客气说道。
金币是全世界范围内的通用货币,墨州本地,也有银币流通。
但1金币等于100银币,价值更高。
“哈?”宇长生不可思议地望着老爷子,“你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打听个消息也这么贵?”
“这是抽烟的罚款!”老酒倌厉声道。
“嘿……老头儿,你这可就有点为老不尊了!你这露天酒摊,连个招牌都没有,更没有明文规定不能抽烟,凭什么罚款!”宇长生当然不可能认栽。
“踏入我的地盘,我就是规定!”老酒倌不甘示弱。
“呦呵?老爷子,你不觉得你这句话是标准的挨揍开场白么?我偏不交!”宇长生手扶刀鞘,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
这座庄园看起来不大,位置偏僻,客流较少,应该也养不起太多家丁。
这老头看似有两把刷子,不过宇长生也有自信轻松击败。
不想,老酒倌竟然突然大变脸,立马秒怂,摆了摆手,颓然说道:
“小伙子,凶什么凶,不交就算了嘛,酒钱付了吧,5银币。”
宇长生微微一怔,心说这个老酒倌倒也识趣,真是欺软怕硬。
宇长生担心寻死少女的安危,自然也没心情跟他纠缠,随手掏出5银币后,按在了桌面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本来宇长生还想打听一下这个老头有没有看到那个少女经过,此时也没了兴致。
老酒倌倒也老实起来,默不作声地收起了银币,继续抹起了桌子。
下山的路,铺满一层砂石。
脚踩砂石,非常舒适。
走出去不到一里地,宇长生突然感觉情况不对,他发现地面颜色忽然发生变化。
黄色的砂石突然变成了紫红色,再仔细一看,砂石之间的缝隙中冒出了一个个晶莹圆润的红点,还在扭扭蠕动。
紧接着,那些红点开始向外涌动,密密麻麻的细红蠕虫从砂石缝隙中爬了出来。
这些虫子出现得快,爬得更快,全都爬向了宇长生。
宇长生来不及抽刀,更来不及拔扇,一下子被细红蠕虫裹了一身。
这种红色蠕虫犹如切断的肌肉丝块,粘稠冰凉,爬到宇长生身上后,迅速向衣服里面钻去,贴到皮肤上后,大肆吸允着什么。
每碰触一下,都感觉被一个冰晶凉了一下。
更多的红色蠕虫向宇长生头上方爬去,目标似乎是他的嘴巴。
被这些红色蠕虫覆盖后,宇长生身体很快被那种冰感所冻僵,四肢动弹不得。
宇长生意识还算清醒,嘴唇虽然已经有些颤抖,还是怪声怪气喊了出来:
“救命……救命……”
这一喊不要紧,两三只虎视眈眈的红色蠕虫一下子趁机钻进了他的嘴巴里。
宇长生心里恶心不已,却是无可奈何,毫无办法。
老酒倌这才慢悠悠走了过来,鄙夷地望着宇长生,没好气地说道:
“喊什么喊,刚才我要救你,你贪财不肯,现在倒是嚷起来了。”
“我错了……大爷……救我……我交罚款……”宇长生无奈说道。
“嗐,晚咯,这些虫子名叫红烟虫,就喜欢烟味,如果被它们盯上了,先是会嗅着烟气爬到你的身上,然后开始吸食烟覆盖在你身上看不见的颗粒。”老酒倌顿了顿,继续说道:
“当然了,这也算是件好事,清除烟味,绿色环保。可是这种红烟虫太傻了,如果它们吸光了你身上的烟味,就会天真的以为你身体里还有更多的烟,所以就忍不住里面钻,啧啧……不用我多说了吧,每年死在这附近的大烟鬼,老朽可是连抬尸体都嫌恶心啊……”
宇长生已经感受到了这些红烟虫在自己身上的吸食动作,知道老头没说谎。
“30金币,我给你30!”宇长生喊道。
“你看你,把老朽想成什么人了,刚才收你20,是为了送你一种草药,吃下后,浑身散发清香,烟气无踪。现在你都已经爬满了虫子,看着就怪恶心的,老朽如何救你啊?”
“行,算……算你狠,50……不,80,80金币……”宇长生气得牙根直痒痒。
“对咯,小伙子,做人就要直爽。我这人,最讨厌讨价还价。”
说着,老酒倌朝宇长生走了过来。
老酒倌身上散发着异香。
他一靠近,那些红烟虫好像见了鬼一样,一哄而散。
虫群虽散,宇长生还感觉浑身发抖,通体冰凉。
半晌,宇长生才缓了过来,发现老酒倌正朝自己伸着手。
宇长生拔出水刀,自认为速度极快,准备冲到老酒倌近前抵住他的喉咙。
不料,老酒倌眼力非凡,速度也更快。
特别是跑的速度。
还未等宇长生靠近,老酒倌一溜烟跑了回去。
红烟虫再次瞬息聚来。
这老头,可能没什么别的功夫,逃跑的本领,绝对上乘。
“啊啊啊……大爷,我错了,误会误会……”
没等宇长生说完,嘴巴都被红烟虫塞满了。
折腾一番后,宇长生到底还是服软了。
付了100金币,换了一根指甲盖大小的干枯草药。
当然,也赠送了一个教训。
别小看老头,当然,更别随便吸烟。
被救回来后,宇长生没有立刻上路,喝了杯烈酒暖身,披着毛皮,瑟瑟颤抖着说道:
“大爷,我想去前面的镇子一趟,找一个女人。”
老酒倌瞥了宇长生一眼,小拇指甲抠了抠牙,换了个嘴脸,坏笑说道:
“嘿嘿,小伙,就佩服你这点。都衰成这样了,还不忘风流,不过找女人,这个药就不中了,老朽还有灵丹妙药,算你优惠,300金币,金枪不倒草,吃了就见效,来不来?”
宇长生无语地望着他,摆了摆手。
“不要,我说的女人,是个中咒者,很危险,我要去救她。”
一听这话,老酒倌顿时没了兴致,撇撇嘴说道:
“你们这些官差啊,每天都这有中咒者,那有中咒者的,神经兮兮,前几天刚来一拨人,说追查一个中咒者。结果去下面镇子查了十多天也没查出来什么,倒是没少混吃混喝,在老朽这里也蹭了一只大肥羊,今天你又来……少来这套啊,没用,就算你是官爷,这钱也是不可能退的了。”
宇长生自然知道老酒倌所说的应该是诛魔卫的人,但也更觉奇怪。
“你是说,山下镇子里有中咒者?”
“没有,都是那些官爷故弄玄虚……山下可是太平镇,太平得很……”老酒倌不屑说道。
宇长生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后,又狠心掏出了20金币,问道:
“老爷子,你真没看到一个女人在我前面下山去了镇里?”
见到金币,老酒倌眼前一亮,立刻毫不客气地把手伸了过去。
宇长生从老酒倌那里得来了确切消息。
少女果然去了太平镇。
于是,宇长生也下山前往太平镇。
来到太平镇,宇长生不由感叹,这里果然太平。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环境整洁,空气清新。
彩砖铺路,翠树点缀,景致极好,奇怪的是,这里却人人都戴着口罩。
街边有小摊,路人络绎不绝,买东西的时候,却是只能比划着沟通交流。
这些人手舞足蹈的样子非常滑稽,加上没有任何声音,活脱一出默剧。
宇长生觉得怪异,又觉得好笑,环顾周围环境,又嗅了嗅。
空气清新,没有异味。
想了一下,大概也猜到了。
嘿,这里是不让说话啊,难怪太平。
宇长生觉得有趣,走到一个摊位前面,拿起一个梨,试探性地想要问下价钱。
摊主眼睛瞪得混圆,未等宇长生开口,连忙摆手,眼神惊恐。
以宇长生往日性子,一定会开口破戒,看看到底有什么蹊跷。
不过经过红烟虫那么一闹,在这地界,宇长生还真不敢乱来了。
于是,朝摊主点了点头,指了指梨,比划起来,问他多少钱。
摊主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有些警惕地打量着宇长生,好一会儿才用手比了比2的手势。
宇长生挑了几个梨,摊主称好,装袋递给宇长生。
宇长生也没管价钱,直接掏出5银币,摊主喜出望外。
这时,宇长生又朝摊主比划了一通,指了指街上那些戴着口罩的人,又指了指自己的嘴,一脸迷惑,艰难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摊主当然也看懂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撇了撇嘴,摇了摇头。
“啪嗒——”
宇长生将五枚金币扣在了桌面上,摊主眼前一亮,将头向外探了探,左顾右盼。
随后,跟旁边摊位的人比划一通,意思让他帮忙看下摊,随后神神秘秘地给宇长生递了一个眼色,然后招手让宇长生跟他走。
宇长生会意,立刻跟了上去。
两人在胡同里七扭八拐,换作旁人,恐怕有所担心,宇长生倒是无所畏惧,在后面紧紧跟着。
两人最后在一座二层小洋楼停下,商贩进去了,招手让宇长生跟进来。
宇长生有些惊讶,没想到连个摆摊商贩都这么富有。
放眼周围,这是一片居民区,到处都是二层洋楼,有的门前还停放着罕见的蒸汽车。
进了洋楼,商贩还是一言不发,引着宇长生进入了地下室。
一进地下室,商贩立刻禁闭上门。
地下室的灯亮了,金碧辉煌,装修奢华。
里面摆着沙发茶几,瓜果点心,还有书架。
商贩终于打开了口罩,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兄弟,你是怎么来到太平镇的?”
“追一个人而来。”宇长生如实回答。
“哦哦,我劝你快点离开这里吧,这里可不欢迎外地人到来,如果你稍有不慎,就很可能会被抓起来……”商贩神秘兮兮地说道。
“可是既然不欢迎外地人,为什么城门外没有标识,也没有守卫啊?”宇长生费解。
“因为……这座镇子,根本不需要什么守卫,镇长大人,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中咒者,只要在太平镇的范围内,任何人违背了他定下的规矩,都会被他发现,然后就会派卫兵过来抓走违背他规矩的人。外地人不了解这规矩,自然很危险。”
“什么规矩?”宇长生追问。
“镇上的人在公共场合,不可以说话交流。”商贩正色回答。
“为什么?如果人活着不让说话,那还有什么意思?”宇长生惊讶道。
“不知道,可能镇长大人认为,不说话就会太平吧。不过确实,你也看到了,太平镇非常繁荣富裕,连我这种水果摊贩都可以住上独栋的洋楼。表面上看起来,太平镇还真是太平盛世啊……不过……”
“不过什么?”
商贩盯着宇长生看了一会儿,咽了咽口水,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不过我们这里的人,收入非常微薄,刚才我向你比手势,其实是告诉你,脆梨不过才2铜币一斤,像贵客你这么出手阔绰的,实在不多见。就算偶尔有你们这样的外来人到了这里,往往都会贸然说话,打破规矩,直接就被镇长抓走了,连听到他说话的人,都会被抓走。”
宇长生恍然大悟,难怪这位商贩对自己如此尊重,还能够向自己坦露实情。
敢情也是冲着钱来的。
按照墨州的货币汇率,1金币=100银币=1000铜币,按照这里的物价来看,宇长生已算是土豪了。
宇长生突然想起来那位刁难自己的老酒倌,顿时火上心头。
靠,这个老滑头,按照这里的物价,自己给那位老滑头的钱,足够让他成为太平镇的土皇帝了,简直太不要脸了。
想到这里,宇长生继续问道:
“既然这里不赚钱,又这么多限制,你们为什么不走?”
商贩苦笑,狐疑地看了一眼宇长生,说道:
“呵呵,你是从南面的山下来的吧?”
宇长生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你来的时候应该看到那个庄园了吧,那里表面上是庄园,其实是镇长的行宫,也是他分设在太平镇周围的关卡。这里不会阻拦前往太平镇的路人,但却会对想要从太平镇离开的人进行阻挠,过路费一次100金币,这还是要拖关系才能办下来的。如果硬闯或是偷渡都行不通,太平镇周围,漫山遍野都是陷阱,跑不成,还会搭上命啊……”商贩皱着眉头说道。
宇长生点燃一根烟,递给了商贩一根。
商贩对宇长生竟也毫无戒备,毫不客气地接过了烟,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这些看起来过着幸福生活的居民,倒更像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这幅欣欣向荣的样子,不过是摆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看的而已,成为他炫耀的谈资。”
宇长生这才搞明白了这座太平镇的诡异之处,不过他也是位江湖浪子,对商贩如此坦诚,也感到非常惊讶,不禁问道:
“你跟我说这么多,难道不害怕么?”
“呵呵,怕什么,无所谓的,就算被抓走,洗洗脑,过段时间也会放出来。不过要是长时间把话憋在心里,那种痛苦,可真的是难以言喻啊,所以我跟你说这么多,你也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啊!”商贩无奈地说道。
宇长生吐了个烟圈,会心一笑,说道:
“嘿嘿,我这人啊,帮人就要帮到底,那就麻烦兄弟你继续说说,今天有没有看到一个外地少女也来到这里啊?”
宇长生中咒以来,没少救人。
偏是这回,遇上个克星。
宇长生想救她,她却一心想寻死。
她如果死了,宇长生也会死。
所以,此时宇长生恨不得立刻找到那个少女,将她给关起来。
可现实总是事与愿违。
商贩听了宇长生对少女的描述,皱眉思索一会儿。
回答的确是个不愿意听到的结果:
“额,这个女人没见过。如果有外来人来到这里,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你确定在我之前没人过来?”宇长生有些怀疑。
“没有,客人放心,我没必要撒谎。我的人格也不允许我撒谎!”商贩信誓旦旦道。
“啪嗒——”
又一枚金币压在了桌面上。
“好,记住,我也没来过。”
商贩微微一怔,但还是很快收起了金币,连声说道:
“记住了,客人放心,我今天一个陌生人也没看到。”
宇长生瞪了他一眼,离开了小楼。
重回街上,宇长生坚信,少女一定也来了这里。
只是还不知,她究竟去了哪里?
当然,少女如果寻死,最便捷的方法,就是在这太平镇大声喧哗,惹怒镇长。
不过,就算她真的这么做了,宇长生可不想效仿。
未了解敌人前,
宇长生不习惯轻举妄动。
当然,更重要的是了解敌人的赏金。
再次回到街上,人少了一些,却不那么安静了。
三个穿着红色制服的壮汉,正在调笑一个美丽女子。
言辞粗鄙,动手动脚。
“嘿嘿,躲什么嘛,叫个救命听听……”八字胡的壮汉笑道,手掐了一把嫩肉。
“就是就是,可真可爱啊,是不是不敢叫呀……那就别躲嘛。”另一个光头壮汉也簇拥过来。
宇长生看在眼里,并不在意,这样的戏码中,他并不想充当英雄救美的角色。
倒不是他不善良。
而是深知,有时候这种多管闲事,可不是像书中剧情那样。
天知道那美丽女子需不需要你救。
他自顾做起自己的事,在街上再次挥舞折扇,想找到黑线。
挥了半天,尘埃四起,却并未找到。
宇长生没有放弃,又向前走了几步,进入了一个巷子。
这回扇子刚抬手,却觉得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这人手劲不小,宇长生顿觉胸腔一震,肩膀生疼。
“喂!你小子扇来扇去干嘛呢?”一声厉喝传来。
宇长生猛地回头,本能地挥扇防御。
劲风毕至,这位五大三粗的壮汉一下子被掀飞。
另外两个还在调笑女子的制服壮汉先是一怔,连忙跑了过来。
八字胡扶起倒下的壮汉,有些谄媚地关切道:
“彪爷,没事吧?”
另一个光头壮汉立刻叉腰,指着宇长生怒喝:
“你小子找死是吧!”
“对。”宇长生叼起一根烟,淡淡回答。
毕竟他还真的想找死,因为这样方便找到那个寻死女。
三人俱是一怔,摩拳擦掌。
彪爷拍了拍土,站了起来,眼瞪浑圆,扯着嗓门喊道:
“给我拿下这小子!外来的,还敢大声喧哗,找死!”
“我就说一个字而已?还是你问的。”宇长生一脸无辜。
“少废话!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说了就是犯法!”
八字胡和光头不由分说,左右夹击,冲了过来。
二人拔出腰刀,气势汹汹。
对付这种货色,宇长生根本不需要动刀。
两道白光在宇长生眼前闪过,却不及他眸中的白影飞快。
扇锋轻划,两道飞血。
八字胡和光头的手腕被切开,手中的腰刀掉落地上,发出哗零零脆响。
彪爷本已作势冲来,手中刀柄握得很紧,此时却是本能一软。
扯开嗓子大喊:
“兄弟们,快来,有人说话!非常危险的家伙!”
喊完,彪爷怒视宇长生,气势不减,却倒退三步。
不多时,红制服从街头巷尾涌了过来,这些人行动迅速,很快围住了宇长生。
宇长生不禁笑了,挠了挠头说道:
“哈哈,你兄弟多,我打不过你们,不过既然我说都说了,就让我再多说一句行么?”
“一句也不行,这里这有我们有发言权。你没资格说话,擅自说话,就触犯了本镇的法律,你现在已经是罪犯了,必须接受惩罚!”彪爷义正言辞起来。
宇长生眉毛一样,说道:
“哦?可是据我说知,我现在脚踏这片土地,可是丘池国的,难道丘池国的法律也不奏效了?还是说……你们这位镇长大人,要自立为王了?”
“这不用你管!老子说是法律就是法律,你没资格说话,也没资格谈法律!抓他,带走!”
见宇长生露怯,彪爷自信心暴涨,更加耀武扬威。
红衣队一拥而上,人实在太多,宇长生没有抵抗。
毕竟,他也总不能杀了这么多人。
这是他心里安慰自己的话,事实上,人多确实打不过。
很快,他被封住了嘴巴,扇子被夺走,身上也是五花大绑。
好在水刀被他融入到了自己身体之中,未被发现。
本来彪爷想对宇长生报复性地毒打,但他突然接到了老大的命令,不让动手。
所以,只能在押解宇长生的时候,想要偷偷捅上一刀,帮兄弟报仇,让自己解气。
不想,这刀没扎进去,倒是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也是块铁物。
在那位置摸了摸的时候,铁物就不见了。
彪爷心中泛起嘀咕,却没再尝试,毕竟那位镇长大人手眼通天,不敢违逆。
只是临走的时候,彪爷望着牢房里的宇长生,眼神非常恶毒,丢下了一句狠话:
“你小子给我等着,老子绝对让你后悔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宇长生无能回答,表情却是不屑的。
降世以来,名为长生,却在苟活,身负诅咒,苦不堪言,但他却从未后悔来到世上过。
他想要活下来,并要活下去……
这救人咒,对宇长生而言,虽是诅咒,他更认为是上天交给的使命。
虽荒诞可笑,却能让苟活更有动力。
更何况,他还要为那些因自己而死的人报仇。
这仇恨,却是他活着的更大动力。
彪爷等人走后,牢房的铁门重重关上了,一片漆黑。
这里六间牢房,空着两间,四名囚犯都被封了嘴。
牢房坚固,无法交流,环境晦暗,宇长生算是这里唯一重犯,已被五花大绑。
这里因此看起来很安全,门口就只留一人看守。
不过十分钟后,宇长生也确认安全了。
于是,他也行动起来。
只见宇长生心念意转,手心和背后出现刀锋,轻松割开绳索。
其他位置的绳索也被割开。
随后,水刀汇入手中,重新凝形。
宇长生扯开嘴上的胶带,环顾周围。
任凭眼睛瞪得再大,还是啥也看不到。
宇长生也不再看,走到了铁栏边,悄声冲着黑暗中说道:
“喂,你们几个,谁最熟悉这里情况?我可以救他出去。”
听闻有人,黑暗中立刻有了反应。
左边的人最先发出了呜呜声。
宇长生立刻选择先救右边的人。
宇长生走到自己的牢门前,托住铁栏,用水刀切开。
铁栏断裂,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宇长生将切下来的铁架放到一旁,悄悄走到了那个没什么反应的牢房前。
站定,里面一片漆黑,自然看不到里面的人。
宇长生轻咳一声,说道:
“我是解咒师,如果你能帮我,我救你出去。”
里面的人没有反应,倒是旁边的牢房已经被撞得哗哗响了起来。
“你们别乱动,外面的守卫过来了,大家都不好过。”宇长生怒叱道。
没用,其他人继续撞着。
他面前的那个人,虽然看不到他,却能听到假酣声。
显然,里面的人并不想理宇长生。
无奈下,宇长生只好离自己最近的牢门。
这位狱友并未被绑,宇长生开门后,立刻用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对方颤抖,咽了咽口水。
“小点声,否则让你彻底静音!”宇长生低声说道。
对方点头,宇长生看不到。
宇长生扯下胶带,对方长吐一口气,感恩戴德道:
“谢谢,谢谢兄弟,真的太感谢了,我叫楚大毛,你可以叫我大毛。”
“好,你别激动,我会救你们出去的。不过,你先跟我说一下这里的情况。”
未等宇长生说完,另外两个牢房里再次传来了撞门声。
牢房黑暗,空间狭窄,宇长生自然不想再放出来其他人。
他用手中的水刀轻轻敲了敲铁栏,沉声说道:
“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动,老实听话我就帮你们。”
恐吓起到了效果,空气再次变得安静。
“你们被抓来多久了?”宇长生问道。
“不到一个月。哎……我们也没想到,这太平镇的水这么深,连我们都敢抓!”楚大毛叹了口气。
宇长生略一思忖,想起老酒倌说的话,大致猜到了这些家伙的身份。
“你们是诛魔卫的人吧?”
大毛更加惊讶了,诧异道:
“你怎么会知道?”
“这不重要,你们来太平镇是为了抓这位不让说话的镇长么?”
大毛立刻摇了摇头,说道:
“当然不是,我们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也是个中咒者,况且这恐怖的镇长是六等以上的诅咒,我们的手段根本发现不了。”
“哦?具体说说。”
大毛终于能开口说话,自然也迫不及待地向宇长生讲述了事情始末。
原来,牢房内的四人,是丘池国诛魔卫的成员。
所谓诛魔卫,是专门在全国各地寻找中咒者,并将其逮捕的组织。
据说,这些被逮捕的中咒者,会被送入一个秘密部门进行研究,其中一部分还被改造成了帝国的人形武器。
楚大毛他们这次的行动,是来寻找一个名叫纪凡的中咒者。
带队的,是那个隔壁牢房装睡的家伙,名叫丁猛,人也很猛。
其他两个队员是阿勇和霍炮。
这次的目标,中咒者纪凡,悬赏金5000金币,七等中咒者。根据楚大毛他们当时已经获得的情报,纪凡虽然诅咒等级不高,但却非常的危险,已经流窜数地作案,因他而死的人已经超过了两百人。
纪凡长相普通,身材瘦弱,说话文质彬彬的,行事非常低调,甚至有些懦弱。
唯一让他和常人看起来有些不同的是,他这个人背后隆起了一个大包,使他整个人都显得非常罗锅。
纪凡每到一处,一般会找到小店打工。
纪凡人缘极好,平易近人,和店员们也相处非常融洽。
但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离开店铺,进入到上流社会,成为当地豪强富贾的上宾。
再用不了多久,这些豪强富贾无一不惨死在他的手下,开膛破肚,惨不忍睹。
所有跟他接触过,了解他的人,尽皆惨死。
他也因为是诸多惨案中唯一的幸存者,自然而然地被锁定成了凶犯。
这些恐怖凶案的死者虽然死状相同,但却无法判断出准确的死法,应该是某种力量突然从死者体内迸发,引得五脏六腑随之爆裂,活活胀死。
之所以这些凶杀案引起了诛魔卫的注意,是因为现场都发现了中咒者特有的黑色邪气,也就是宇长生所寻觅的那种黑线。
咒力鉴定为七等。
足够多的证据表明,这纪凡就是一个中咒者,而且拥有着效果非常可怕的咒力。
不过死了二百多人,其影响力在诸多中咒者中算不上多大,加上咒力等级太低,甚至根本入不了诛魔卫的眼。
但碍于其中一起案件中死者身份尊贵,自然引起了重视。
因为尊贵,所以获得诛魔卫介入的资格。
因为还不够尊贵,派了这四个吊儿郎当的人来查。
于是,在丁猛带队下,楚大毛等人经过两个月的追踪调查,最终找到了这位纪凡的踪迹。
此时,纪凡已经悄悄潜入到了这深山之中的太平镇。
和他之前的行为一样,纪凡很快就适应了太平镇的规矩,并且低调地在一家饭店打工。
没过多久,就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与太平镇的镇长亲卫队队长结识,请到了家中。
接着,又在一次宴会上,受到了镇长的赏识,成为了座上宾。
当楚大毛他们来到太平镇时,纪凡已经成为了镇长的贵宾,每晚设宴款待,而且每次宴会的时候,都会十分神秘,守卫森严,只有镇长心腹才能参加,甚至连他的爱妾都没有资格参加宴会。
丁猛在进入太平镇之前调查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严格遵守镇上的规矩,暗地里悄悄打听消息,很快就找到了线索。
他们开始进一步调查,但当他们潜入镇长和纪凡所在的别墅,准备秘密调查时,因为楚大毛在沟通时意外说话,结果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听到这里,宇长生将信将疑地盯着黑暗中的楚大毛,问道:
“所以你们被抓了?”
“嗐,别提了,我们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位镇长竟然也是中咒者。以我们小队配备的装备,根本查不到这个镇长的邪气,所以就算我们能打败那些卫兵,也不是这个家伙的对手。”楚大毛无奈说道。
“那你们没有亮明身份么?”宇长生追问。
“疯了啊?我们都知道他也是中咒者,亮出诛魔卫的身份,那不跟在野猪面前耍屠刀一样么?他还不得直接宰了我们?”
宇长生眼睛微眯,更加怀疑。
楚大毛却继续说道:
“哦,我明白了,你是说国军的玉令吧。没用的,我们那位呼呼大睡的老大,第一时间就掏了出来,还是不由分说地将我们绑了,还抢走了玉令。没办法,这里山高皇帝远,他这位镇长,就是独立王国的国王!”
宇长生这才相信了楚大毛,诛魔卫因为身份特殊,所以往往有两枚印信,一枚是国军的玉令,另一枚则是诛魔卫专属的黑曜石令。
其中黑曜石令可以融入使用者腋下,随时隐藏起来。
其他场合,亮出国军玉令,大部分官面人物都会给三分薄面。
“也就是说,剩下那枚诛魔令在你们身上了?”宇长生指了指睡得正酣的丁猛。
楚大毛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说道:
“额……应该是吧……”
“应该是你妹!你这楚大毛,改叫楚大嘴吧!”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怒骂。
丁猛没有被封住嘴?
自然,他也没有睡。
宇长生并无惊讶。
“小子,你别多管闲事,这个火点劝你别沾边,我们应付得来。”
丁猛的语气想要自带威压,无奈声音太尖,听着很贱。
以至于宇长生笑了出来。
“兄弟,你这官面人物就别跟我讲黑话了,什么火点雨点的,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这两个中咒者来的,我也没必要跟你们抢。”
“那样更好,你滚吧,不用管我们。”丁猛没好气地说道。
“那可不行,你们来抓人,我需要救人。合作,对大家都有好处,如果你们不肯帮我,那别怪我的刀快。”宇长生毫不示弱道。
“兄弟……你可别惹火了我们老大……”楚大毛悄声说道。
宇长生没有理会,丁猛倒是笑了起来,他可能本来想表达一种轻蔑的情感,但他的公鸭嗓子,却让这声音听起来像个谐星。
“你的刀快?来,我看看有多快!”
丁猛故作豪爽,声音却还是像泼妇骂街。
宇长生挠了挠头,尴尬地想要走出牢房找这位丁猛。
不想,黑暗中一阵疾风袭来。
一只手捏住了宇长生的喉咙。
当然,宇长生手中的刀也不见了。
“看来不够快!”丁猛尖声尖气说道。
“什么?”
“你的刀!”
“它在哪?”
丁猛一怔,虽然他看不见,却很快发现宇长生没有故弄玄虚。
他的刀,不见了。
丁猛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原来是你,‘无影刀’宇长生!”
“额,不过你能认得我,看来你也混的不怎么样……”宇长生淡漠说道。
“好,把刀弄出来吧。”
“你先给点诚意。”
丁猛松开了手。
刀却还在丁猛体内。
“我已经够诚意了,你呢?”丁猛语气不爽。
“不急,你也清楚,你杀不了我。”宇长生若无其事道。
“那我还真想试试看!”丁猛说着,再次扑向了宇长生。
这次的速度还是很快,却被宇长生躲过了。
凛冽刀锋横在了丁猛的脖颈。
他感到一根线贴在了脖子上。
也知道,向前一步,人头落地。
心中的权衡在这猛夫的脑海中几乎是一闪而过的。
丁猛摊了摊手,努嘴说道:
“好吧,算你牛!不过不管你想要救谁,这两个中咒者,都必须交给我们处理!”
“你有资格谈必须么?”
“我或许没有资格,但我代表的诛魔卫必然有!”
“你死了,就谁也代表不了了。”
“我死了,黑令就会发出信号,更多更强的诛魔卫将会赶来,你也必将受到永恒无休的追击。”丁猛信心满满地说道。
“哦?那还真是可怕……不过你既然把话说得这么横,我现在服软也太没面子了吧……”
“没关系,这里黑,看不到面子。”
“好,成交!你们帮我救人,我帮你们绑人!”
“不,我要绑的不是人,是魔!”
“这一点我可不同意……”
宇长生自然不想自己也成魔。
达成和解,丁猛向宇长生坦露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从他们小队获得的已知情报来看,镇长具有一种让人瞬间混乱的咒力。
这种咒力发动后,会使人脑海中不断回想起各种各样印象深刻的声音,像绝望的呼喊、无助的哭泣、愤怒的咆哮等等。
这些声音都是本身就存在记忆中的声音,瞬间整合爆发出来后,会让人感到头昏脑涨,剧痛无比,几欲崩溃。
当时,丁猛等人正是被镇长这一能力所击溃,绑缚到了这里。
根据调查得到的情报,这位镇长依凭自己的咒力,经常将误入此地的强者击溃,然后再宴请朋友和属下,在宴会上展示咒力,折磨并杀死这些抓来的人。
丁猛他们被抓到了这里,也将成为下一次表演的牺牲品。
虽然丁猛早就能够解开绳索和封嘴,但他其实是想要等待的是下一次与镇长接触的机会,因为传言镇长和纪凡关系极好,那么纪凡也大概率会跟镇长一起出现在下一次宴会上。到那时候,他们准备一箭双雕,一举击溃镇长。
听完丁猛所谓的计划,宇长生皱了皱眉,问道:
“你们既然之前都打不过他,这一次怎么有把握能打败?”
“你不要太小看诛魔卫了,虽然我们小队在诛魔卫中只是影级,但要对付他这种级别的中咒者,还是绰绰有余。”丁猛自信说着,捏了捏拳头,发出几声爆响。
“这么说来,你们确实不需要我的帮助。”
“当然。”
“不过我还是要去救人,这个人是来寻死的,现在可能也被关在了某处。”宇长生说道。
“那是你的事情了。只要不影响我们的计划,你随意。”丁猛毫不在乎地说道。
“那好,先走一步,回见!”
说完,宇长生准备离开。
“站住!你如果现在离开,只会打草惊蛇,破坏我们的计划!”丁猛提高了调门,想要阻拦。
“你们这计划,根本不需要我破坏。”
说完,宇长生手中水刀扬起,劈向丁猛。
丁猛避开攻击,箭步上前,扣住宇长生的肩膀,猛地向下一按,随后扣住宇长生胳膊,背到了身后,一记膝撞,将他控制住了。
水刀这次未碰到丁猛,自然无法入体。
黑暗之中,宇长生已经被牢牢箍住
“把他重新绑起来,给绳子加点料!”丁猛对旁边的楚大毛说道。
“好勒!”
楚大毛应了一声,立刻跑了过来,将宇长生重新绑住。
接下来,他抠了抠牙齿,从里面掏出了一个绿色小药丸,随后咬碎。
粘稠的绿色液体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楚大毛张开嘴,非常恶心地伸出了舌头,他的舌头上也覆盖了一层绿色液体。
他用绿色的舌头在宇长生身上的绳索舔了一圈。
绳索没有变紧,反而看起来更松了。
宇长生感觉奇怪,试着挣脱。
但他却惊讶的发现,虽然那种绳子紧压身体的感觉消失了,但他现在身上所束缚的绳子,却变成了一个恰好贴住身体的环。
自己用力,绳子会随之变形,到达极限时,会有种身体被黏住的感觉。
也就是说,这绳子已经变成了胶状,而且无法挣脱或破坏。
宇长生怕水刀也被抢了,立刻收入体内。
只是他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反应速度突然变得如此迟缓了……
竟然这么轻松就被他俩制服!
“你们诛魔卫的手段还真是阴损……在下佩服。”宇长生苦笑地摇了摇头。
“嘿嘿,你想不到吧,除了刚才那枚绿药丸,其实我的嘴里藏着很多种秘药!”楚大毛大笑道。
原来,这楚大毛在与宇长生说话的时候,悄悄咬碎了一枚麻药药丸,口中的麻药在说话过程中变成气体,侵入到了宇长生的体内。
药效发动后,宇长生自然变得行动迟缓。
“好吧,要不咱们再谈谈合作?”宇长生笑道。
“合作个屁!堵上嘴!”丁猛怒叱道。
“别啊……让我先抽根烟!”
“滚蛋!”
楚大毛扯起地上的胶带,将宇长生的嘴重新绷住,因为已经失去了黏性,只好硬生生勒住。
楚大毛话唠的毛病是改不掉的,一边绑一边说道:
“老兄,你是不是好奇我为什么牙缝里含了这么多药丸,自己却一点事都没有,其实啊我跟你讲……”
“楚大嘴!你也他娘的闭嘴!”
丁猛打断了楚大毛的话,自己直接将宇长生绑好。
他本想搜身,但想到那把水刀无孔不入,就犹豫一下,没有行动。
随着药劲渐渐上来,宇长生昏睡过去。
牢房重归安静。
宇长生再度入睡后,很快开始做梦。
梦中是乱七八糟的情节,梦中的人物也非常模糊。
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梦境。
自从他中了诅咒之后,所有梦中的人都是朦胧的幻影,只有一个人会非常清晰。
而这个人,就是他下一个必须去救之人。
如果救命失败,他自己就会死亡。
这次的梦境中,那个寻死少女再度出现。
经过无数次类似的梦境后,宇长生已经掌握了其中的一些规律。
第一次梦境时,宇长生无法与被救者对话交流,但会真实地显示出被救人将死时所处的环境,以及可能杀死他的人,这些人的身形依然也是模糊的。
宇长生可以在梦中的这个环境中自由行走,因此很容易找到被救人的线索以及死亡的时间。
宇长生成功救下来这个人后,睡梦中将会进入下一个人的梦境,或是不变。
如果不变,就说明这个人短期内还会有危险。
这就是第二次梦境。
第二次梦境中,被救人身处一片黑暗混沌之中,不再显示环境。但宇长生可以询问被救人问题,梦中人也会如实回答。
但每次超过三个问题,梦就会醒来。
同样,在做完这个梦后,宇长生如果百日之内未能救人,自己将会死亡。
宇长生走到了少女的身边,他好奇地问了一个并没有多大意义的问题:
“你是谁?”
“我叫冷雪然。”
浪费了一个问题,梦中却不觉可惜。
“你为什么要一心寻死?”
“因为我是中咒者,我不得不这么做。”
这一次的回答,跟她此前所说相差不大。
到了最后一个问题,宇长生发现自己对梦境的掌控力突然失去,头脑变得混乱,口齿有些不利,但还是努力控制住自己,问了一句非常关键的问题:
“你现在在哪里?我要的是准确的位置!”
“我跟你的距离很近,我们也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说完,冷雪然化为一群白蝶,飘然飞散。
梦境,戛然而止。
宇长生睁开了眼睛,耀眼的白光映入眼帘。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阵掌声。
难道我睡个觉还获奖了么?
宇长生的意识渐渐复苏,发现自己身处推车中,正缓缓前进。
从车轮声判断,推车不止一个。
他仰头醒来,脑袋回正后,发现他们正在前往一个擂台。
擂台是暗红色的,浓重的血腥味从很远处就能够闻到。
台上站着一人,一身亮面红西装,让他本就黝黑的皮肤显得更黑,他的头发梳得油光铮亮,下颌多须,打理得很精致,双眸浑浊,目光阴沉,嘴角却挂着阴森的笑意。
宇长生环顾周围,擂台外是环形高台,上面正襟危坐着诸多食客,皆是西装革履。
盘中各色美味佳肴,酒杯中却是空空如也。
这并不合规矩,这样的场合,酒往往先上来醒着。
偏是这场晚宴,杯中无酒,桌上却已经布好了菜,香气扑鼻。
再看向旁边,丁猛,楚大毛,阿勇,霍炮四人都在。
他们也正在被推过来。
很快,红西装看到了他们,将手伸向了宇长生他们的方向,义正言辞地朗声说道:
“诸位安静,这就是晚宴开场戏的配角们,太平镇的公敌!他们是试图破坏太平镇太平盛世的暴徒,是公然无视本镇法律,大放厥词的恶人!这些家伙的到来,给我们和谐安定的生活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机,给全镇的居民们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因此,他们将在今夜接受最公正的审判!当然,也会为他们的言行付出惨痛的代价!”
说完,宴会厅再度掌声雷动。
看来,这应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太平镇镇长。
掌声稀稀落落地结束后,宴会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高台上方的嘉宾们面带笑意,却没人回应,也没人搭话。
宇长生瞥了一眼丁猛,这家伙挺着胸膛,似乎信心满满。
楚大毛还是那副故作胆怯的样子,宇长生现在看他显得就有些做作了。
阿勇是个精壮汉子,络腮胡,小平头,目光炯炯。
霍炮身材高大,却是一个吊梢眉,三角眼,狐狸脸,看起来有些狡诈。
这四人神色各异,除了楚大毛,却并无恐惧。
宇长生望向擂台上方,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这个人被高高吊起,悬在半空之中,他的身材跟之前楚大毛所描述的中咒者纪凡有点相似,特别是纪凡那明显的罗锅。
纪凡被仰面吊着,他的后背冲着下方一个敞开了盖的大酒桶。
纪凡的后背绑着厚厚的绷带,这个位置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应该很痛苦,身子还在不断地挣扎着,只是有些迟缓。
宇长生心中有些疑惑,这个纪凡不是说跟镇长的关系不错么?那现在怎么没有成为座上宾,反而成了一个被吊起来的犯人呢?
很快,丁猛等人也发现了纪凡,丁猛脸上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很快又恢复如常。
不管怎么说,只要纪凡和镇长都在,他们一箭双雕的计划,就没有落空。
他们五人缓缓被推上了擂台,然后推下了推车,五个身材魁梧的红衣军站在他们身后。宇长生这才看清,这暗红色的擂台,是实打实被鲜血染上的颜色。
镇长向后退了数步,站在了擂台边缘,冷笑一声,说道:
“各位嘉宾们,现在我宣布,这几个罪大恶极的犯人,将被判处死刑!”
掌声再度响起,嘉宾们喜笑颜开。
镇长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突然话锋一转,说道:
“不过,这样做有些太残忍了。太平镇是最人性化的地方,因此,本镇决定网开一面,将给他们其中一个人活下来的机会,至于谁能争取到这个机会,嘿嘿,那就要看他的本事了……”
说完,红衣军们解开了封口和绳索。
解开绳索的瞬间,擂台周围立刻升起了五米多高的电网。
镇长本想迅速跑向了电网之外,却不想被丁猛突然挡住。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看守丁猛的那个红衣军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直接击晕。
其他四人,也各自开始行动。
看守他们的红衣军手持弯刀,虽然解开了绳子,但刀刃始终抵着他们的喉咙附近。
不过,他们还是太小看这五个人了。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丁猛,他直接掀翻了敌人,拦住了镇长。
楚大毛那边,他张开嘴后,突然从嘴里喷出了一股锈色气体,锈色气体覆盖在了红衣军手上,他的手一下子僵硬了。
那把颈边的刀也瞬间锈蚀,化成了一块块锈粒。
楚大毛屁股向后一顶,一个过肩摔将红衣军撂翻。
霍炮这边,他的脖子突然紧缩,让脖颈和刀刃之间空出很大空隙,随后他的两根中指突然向身后红衣军膝盖狠狠一插。
噗嗤一声响,这名红衣军发出杀猪般惨叫,两膝盖被洞穿,鲜血汩汩流淌。
阿勇则根本无视颈前的刀,直接站起了身,身后的红衣军想要直接压下弯刀,却发现阿勇的身体极其结实,根本没不入分毫,简直刀枪不入。
阿勇一只手抓住了红衣军的脑袋,一下子扣在了擂台上,传来一声闷响。
宇长生自然也轻松击败了红衣军,从那人身上搜到了一盒烟,点燃后迫不及待地大口吸了起来。
镇长望着眼前突然发生的变故,不怒反笑道:
“哈哈哈哈……很棒!很棒!看来你们还真有两下子,没让我失望……不过你不需要拦着我,我只是心怀慈悲,想给你们一个机会,才让你们自行选择谁活下来。既然你现在选择想要放弃这个机会,那就不能怪我了!”
丁猛没有回应,因为他知道在这位中咒者面前,一旦说话,脑海中就会出现那种可怕的声音。不仅仅是自己会受到咒力的影响,连周围的人也会。
因此,丁猛不由分说,直接挥拳砸向了镇长。
拳疾如电,只见残影,不见本体。
镇长没能避开这一击,被一拳轰歪了脸,随后又撞在了电网上面。
镇长触电后,浑身痉挛,颤抖着翻滚了一旁,他颤巍巍想要站起来。丁猛却已经到了他的身后,用制服宇长生的方式再度制服了镇长。
“你们这些废物!还愣着干什么!”
镇长突然冲着场外的几个红衣军厉声喊道,这几个红衣军瞬间面如土色,犹豫了一下后,还是齐声喊道:
“镇长万岁!镇长万岁!镇长万岁!”
这些声音喊出来的时候,有些人的嗓子已经颤抖,显然非常的恐惧。
镇长那浑浊的眼眸中也闪出了凛冽凶光,脸上露出了野兽般狰狞的表情,他挥动手臂,好像一个音乐指挥官,凭空划出一道道虚无的轨迹。
瞬间,擂台上的人再次受到了咒力的影响,不约而同地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宇长生是第一次体会到这咒力的可怕,他感觉好像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所有印象深刻的声音全都集聚在了自己的脑海里,这种感觉就好像一下子在自己的脑袋里注入了一大盆水一样。
山洪暴发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嘈杂。
不仅是擂台上的人,连擂台之外刚才高呼万岁的红衣军们也全都痛苦地挣扎起来。
这种抓心剖肝的痛苦,让他们几欲崩溃。
“可恶……要是武器还在就好了……”阿勇痛苦地捂着头说道。
“是啊……这个混蛋……”楚大毛连声附和,倒在地上翻滚。
镇长望着众人的状态,脸上露出了狰狞且猖狂的笑容,跃到了最近的丁猛面前,阴阳怪气道:
“呵呵,你们这群家伙就喜欢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是刚才的规矩,留下最后一个人,我放他一条生路。否则,你们就在这噪音中死去吧!你们已经错过了一次机会了,可要好好珍惜这次的机会啊!”
“我……要……杀……了……你……”丁猛的脸上青筋暴起,心有不甘。
在他们的计划中,以为这一次只要四人都不说话,就一定不会触发镇长咒力的条件,自然就能够轻松击败镇长。
只是他们应该想到,却并没有想到的是。
镇长的咒力既然是范围内有人说话就会发动,即便他们不说话,其他人说话,也是一样会触发条件。
宇长生不傻,自然没说话。
那些卫兵却顶着风险,高呼万岁。
听闻丁猛的威胁,镇长从腰间抽出蛇纹佩剑,义正言辞道:
“你要杀了我?大家看看……这些人多坏啊?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罪,我都能够宽恕他们,给了他们机会活下来!可大家看看他们这些恶人,竟然还恩将仇报,这是内心有多么阴暗啊……这些人如此仇视这个社会……内心如此阴暗龌龊,活下来是对所有人的威胁!真是罪大恶极,罪不容恕!来,今天让我亲自替天行道!”
“我……我是诛魔卫的人……杀了我,你也必死无疑!”丁猛只好亮出底牌,但想要掏黑曜石令,却没了力气。
“诛魔卫?哈哈哈哈……真是笑话,你们这些制造噪音的人渣,你们才是魔!不,你们就是魔!别废话了,接受正义的制裁吧!”
说罢,一剑劈下。
丁猛的意识已经完全混乱,自不能避开,甚至无觉危险。
此剑虽狠,却并未中。
一把刀挡在了面前,镇长发现自己的脸在刀面上的影有些丑陋扭曲。
心中更为不悦,望向持刀者,竟是个叼着烟的少年。
此人自然是宇长生。
“你这个家伙还真是吵得很。”宇长生深吸一口烟,将烟头吐在了地上。
镇长右眼皮挑了挑,手中剑走偏锋,挡开水刀,贯向心口。
宇长生竟不闪避,剑锋扎入衣衬,不见血。
当啷一声响,宇长生身体竟传来铁声。
正是水刀入体,分成小块挡了出来。
镇长诧异,却见宇长生已经抬手。
这一刀并不快,能清晰看到白色刀影。
偏是当你看到它时,刀已落在你的身上。
镇长惊骇望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刀,问道:
“你为什么听不到噪音?”
宇长生冷笑一声,淡淡道:
“或许……因为我来自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