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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闭着眼,胸前用布带绑着婴孩,走到了路的尽头。

    这雾是熟悉的,少年自有记忆以来,就常居荒山,山脚处便是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浓雾。浓雾将荒山和外界隔绝开,没有人进得来,少年也未曾出去过。

    这路也是熟悉的。只是这路并非寻常道路,要闭了眼方能看到。少年走过许多次,却都没有走到路的尽头。若不是因为昨天在荒山中拾到了怀里的这个婴孩,少年不知会在荒山中再度过多少漫长岁月。

    少年扶了扶正在酣睡的婴孩的背,睁开眼来。

    这里,是一座小镇。

    面前的牌楼上写着“兀南镇”,却是从未见过的好看的字体。

    时值晌午,镇子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常,店铺林立,酒旗飘飘。

    人们都注意到了这个穿着打扮奇特的少年。少年的黑发在脑后用一根藤条束着,自然垂到了腰间。穿着粗布做的上衣和下裳,怎么看,都与镇子里的人格格不入。

    少年似有些不适,在人群中身体有些僵直。周围的男子,有人将头发束得高高的堆在头顶,加上装饰,有人只束了发带着头巾,周围的女子,则把头发梳成各种复杂的形状,插上装饰,穿着鲜艳的裙。

    一位卖茶水的街边老妇人对着少年道:“坐一会儿吧,看着像是赶远路的。今天是寒食节,可没有热茶啊。”

    少年踌躇了一瞬,便依言坐下,并轻轻抚了一个婴孩的背。那老妇人拿了一大碗粗茶水,放在少年面前,热情地道:“小郎君好生俊俏啊,生的娃娃也一般俊俏,真是龙生龙、凤生凤。”

    少年面色不变,心里却在诧异,怎么这些人说的话他虽能听懂,但是语调很是古怪。少年喝了两口茶水,想要开口询问这老妇人,却张了半天的口,发不出声音来。

    老妇人没想到少年竟是个哑巴,随口就道:“真是可惜了的,这么个好郎君,竟是个哑的。”

    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也不知为什么自己不能讲话。便以手指醮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字,是一笔漂亮的小篆。

    老妇人看向少年的眼光更加可惜了,连连摆手,表示自己不识字。少年留下了一小块璞玉作为茶钱,老妇人欢喜极了。

    镇子不大,少年一会儿就走完了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看到了一家门头不大的书院,推门进去。十几张桌书案放在堂屋之中,应该是讲学用的。

    少年看见一个穿着青衣的学子从后院进了堂屋,便迎了上去,双手在胸前交叠,推出去呈半圆形,同时躬身九十度,向青衣学子行了古礼。

    青衣学子身量颀长,眉清目秀,有一股俊美之气自眼角眉梢溢出。

    青衣学子很是惊讶地打量了少年一番,微微颔首,少年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了要问的问题,青衣学子一看那字,更是惊讶,半晌才道:“你听得见吗?”少年点头。

    青衣学子继续说:“我确实有一个学生说过,他的村子里丢了孩子,不过这个学生的家在哪里,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在兀北镇的星南村。”

    少年又行了一个古礼,青衣学子向他指了方向,目送少年走远,那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兀北镇需一路向北,不如兀南镇繁华,不见酒旗飘飘,路上也只稀稀拉拉几个人。

    出了镇子向东北方向走了十多里地,方是星南村。天色黄昏,村里升起缕缕炊烟,这村里处处都是高大的垂柳,依依袅袅,随风轻摆。

    村子的东边,有一户开着门,少年便敲了敲打开的大门,一中年女子出来,见他带着孩子,问道:“是给孩子要些奶水吃?”少年摇了摇头,女子自顾自地说:“我这里没有,你往村子最西边去找,那里有一户人家,黑色的木门,家里刚失了孩子,奶水都没处喂去。”少年又施了一礼,寻了出去。

    村子最西边是几棵几人环抱的大柳树,树丛掩映下,是黑色的院门。少年敲了敲门,一个鬓发凌乱的男子开了门,少年指了指婴孩,又指了指那男子,却见男子看到婴孩如疯了一般扑上身来,要抢那孩子。少年连忙护住,将身后的扁担横在了身前。

    男子双眼通红,一直盯着少年怀中的婴孩,少年再次指了指婴孩,又指了指男子。男子的躁动似乎静下来一些,他期盼又悲哀地望了望少年,用颤颤巍巍的手拨开了襁褓,瞬间便枯萎了下去。一个同样凌乱的妇人站在屋檐下望着这一幕,痛苦地摔在了地上。

    少年心下明了,转身要走,却被男子一把拉住,跪了下来,“恳求这位公子,让我们抱抱这个孩子吧,即使不是我们的孩子。”少年顿了顿,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男子将少年迎入屋里,连同那女子一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个孩子身上,寸步不离,道:“公子,可否让屋里的给孩子喂奶?”少年点了点头。女子便带着孩子进去了。

    男子显然是平复了,斟了茶果,却仍是掩抑不住的流露着悲伤。“公子,这孩子是您的吗?”少年摇了摇头,男子便默声不语,一会儿竟然垂起泪来。

    天色微曦,星河耿耿,少年和衣躺在床边睡得正沉,睡梦中还将小婴孩圈在怀里。突然,臂膀上传来轻微的响动。少年睁开眼,却见那婴孩扑闪着眼睛望向他,小手小脚在不停地晃动,只是力量还是很小。

    见少年醒了,那小婴孩竟张了张嘴巴,无声地笑了。于是四目相对,两相笑靥,一种温情如潮水一般涌入少年的心里,不由得亲了亲小婴孩的额头。婴孩却扑扑两声,放屁带拉屎,又弄脏了小被子。

    少年起身,替婴孩清理干净,又去门口洗干净刚刚弄脏的小被子,晾在竹竿上。煮好米汤汁,喂婴孩喝下,又装了些米汤汁在竹筒里。

    少年用一条结实的布带把婴孩绑在了胸前,又把山风吹干的小被子收起来一并放在包袱里带走,还扯了些柔软的细布给婴孩作尿布。一切收拾妥当,少年带上斗笠,背上扁担,摸了摸小婴孩,转身关上了草庐的门。

    下山的路是走得很熟的,山下的迷雾也是熟悉的。这迷雾阻挡了外界的来人,就连他自己好多次也被迷雾阻碍了前路。但后来少年发现只要他闭上眼,似乎就能从迷雾中看到前行的路。

    少年托了托小婴孩,闭上眼,走上了一条狭窄却清晰的道路。这路很长,少年一直在走,这路笔直,少年从来没有在迷雾中走过这么久。

    小婴孩发出了低低的声音,少年赶忙睁开眼,四周仍是迷雾重重,什么也看不清楚。少年将米汤汁喂给小婴孩喝,又给他换了一块尿布,重新绑到身体上时,小婴孩又恬然睡去。“这孩子倒是乖。”少年重新闭起了眼,这一次没有走多久,便看到了路的尽头,然而路的尽头之外,却什么也看不到了。于是,少年在路的尽头睁开了眼睛。

    竟然是一座小镇。

    面前的牌楼上写着“兀南镇”,却是从未见过的好看的字体。

    少年并不知道这个镇子,却也缓步走了进去。

    时值晌午,镇子里熙熙攘攘,热闹非常。酒楼茶肆,胭脂首饰,店铺林立,酒旗飘飘。少年似有些不适,在人群中身体有些僵直。少年异样的服饰也引起了周围人的指指点点。一位卖茶水的街边老妇人对着少年道:“坐一会儿吧,看着像是赶远路的。今天是寒食节,可没有热茶啊。”

    少年踌躇了一瞬,便依言坐下,并轻轻抚了一个婴孩的背。那老妇人拿了一大碗粗茶水,放在少年面前,热情地问道:“这位小郎君好生俊俏啊,生的娃娃也一般俊俏,真是龙生龙、凤生凤。”

    少年的面色不变,心里却想,怎么这些人说的话他虽能听懂,但是语调很是古怪。少年低头看了看睡熟的小婴孩,又喝了两口茶水,少年想要开口询问这老妇人有没有人家丢了孩子,却张了半天的口,发不出声音来。

    老妇人看着少年一脸的询问,便等着,却没想到这少年竟是个哑巴,随口道:“真是可惜了的,这么个好郎君,竟是个哑的。”少年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心想,可能是太久不与人说话,都忘记怎么讲话了。便以手指醮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字,竟是一笔漂亮的小篆。

    那老妇人看向少年的眼光更加可惜了,叫来旁边算命的道士来看,道士也不知道少年写的是什么,对老妇人说:不识得啊。两人向少年摇摇头,少年留下了一小把红豆作为茶钱,老妇人更是欢喜了。

    镇子不大,少年一会儿就走完了镇上最繁华的一条街,看到了一家门头不大的书院,便走了进去。十几张桌几摆放在堂屋之中,应该是作教室的。

    少年看见一个着青衣的学子从后院进了教室,便迎了上去,行了个古礼。

    那青衣学子身量颀长,眉清目秀,有一股俊美之气自眼角眉梢溢出。

    青衣学子都很是惊讶地打量了少年一番,微微颔首,少年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了要问的问题,青衣学子一看那字,更是惊讶,半晌才道:“你听得见吗?”少年点头。

    青衣学子继续说:“我确实有一个学生说过,他的村子里丢了孩子,不过这个学生的家在哪里,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只知道在兀北镇的星南村。”

    少年又行了一个古礼,青衣学子向他指了方向,目送少年的背影,目光有些耐人寻味。

    兀北镇需一路向北,不如兀南镇繁华,不见酒旗飘飘,路上也只稀稀拉拉几个人,出了镇子向东北方向走了十多里地,闻玄又喂了一次婴孩,自己也吃了些干粮,方才到了星南村。看着婴孩吃饱后舒服地躺在怀里那慵懒的样子,少年的目光温和了起来。

    天色黄昏,村里升起缕缕炊烟,少年准备找个人打听,却见这村里处处都是高大的垂柳,依依袅袅,随风轻摆。

    村子的东边,有一户开着门,少年便敲了敲打开的大门,半天却也没有等到人出来,便又敲了敲门,一个中年女子走了出来,看着少年,少年行了一礼,用树枝在地上写了字,那妇人似吓了一跳,摇摇头,意思是说她不识字。少年又指了指怀中的孩子。

    中年女子问他:“是给孩子要些奶水吃?”少年摇了摇头,那女子自顾自地说:“我这里没有,你往村子最西边去找,那里有一户人家,黑色的木门,家里刚失了孩子,奶水都没处喂去。”少年又施了一礼,便寻了出去。

    村子最西边是几棵几人环抱的大柳树,树丛掩映下,便是那黑色的院门。少年敲了敲门,一个鬓发凌乱的男子开了门,少年指了指婴孩,又指了指那男子,却见那男子见了婴孩如疯了一般扑上身来,要抢那孩子。少年连忙护住,将身后的扁担横在了身前。

    那男子双眼通红,一直盯着少年怀中的婴孩,少年再次指了指婴孩,又指了指那男子。男子的躁动似乎静下来一些,他期盼又悲哀地望了望少年,用颤颤巍巍的手拨开了襁褓,瞬间便枯萎了下去。一个同样凌乱的妇人站在屋檐下望着这一幕,痛苦地摔在了地上。

    少年心下明了,转身要走,却被那男子一把拉住,跪了下来,“恳求这位公子,让我们抱抱这个孩子吧,即使不是我们的孩子。”少年顿了,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那男子将少年迎入屋里,连同那女子一并,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这个孩子身上,寸步不离。那男子道:“公子,可否让屋里的给孩子喂奶?”少年点了点头。女子便带着孩子进去了,那男子显然是平复了,斟了茶果,却仍是掩抑不住的流露着悲伤。

    “公子,这孩子是您的吗?”少年摇了摇头,那男子便默声不语,一会儿竟然垂起泪来。

    少年用茶水在茶上写字,那男子看到闻玄写的字,点了点头,道:“我家是失了孩子,不知是生是死。”目光有些呆滞,回忆起了自己下田之前还和孩子逗弄着玩,可下田回来,孩子就不见了。

    少年面色沉重。

    此时,院子中突然冲进来数十个披甲执锐的武士,吓得那男子魂飞魄散,不住讨饶,

    “各位官爷,各位官爷,这是要做什么啊!”

    “来要人。”

    那声音曾经听到过,少年寻声望去,原来是那指路的青衣学子翩翩然提一柄轻巧的宝剑,踱了进来。

    “只要他!”剑未出鞘,却端地指向了少年。

    少年与男子俱是一怔,男子看了看少年,便又磕头道:“他是好人啊,官爷,他肯定是好人啊,是善人啊。”

    “善人?你知道他是谁?”

    青衣学子的目光凛然,直逼视着少年。少年摇了摇头,心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青衣男子看着少年,接着说,“你不要想着反抗,要不然,我就屠了这个村子。”

    那男子趴在地上,不住磕头。

    少年向前两步,对着青衣学子点了点头。

    那男子看到少年要走,便大声说,“公子,给孩子取个名字吧。”少年闻言,回身又用茶水在桌上写下:英稚,字子孺。便被青衣学子带走了。

少年被一行人推在前面,却丝毫不慌乱,有如带着这一行人一般。青衣学子骑着马,默然地跟在后面。直至深夜,才走到一处深林,少年被蒙了眼,又被路边的荆棘挂破了几次衣服下摆,上了许多阶的台阶,方才被踹倒在地。少年安静如常,并未发出任何声音,慢慢地盘起腿来,运气休息。

    天光乍亮,少年醒来。虽然眼睛被蒙住,却也敏感于光线的变化。空气中寒湿渐重,不同于少年所居荒山,这山里的气味多了各种食物的味道,大型木质建筑的味道,还有人的味道。有人大喝着擒住少年的衣服,将他拽了起来。少年稳稳地站起身,被推搡着,来到了一间安静的小屋,闻到了一阵幽幽的檀香。

    很久之后,有人除去了眼睛上的布条,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确是一间静室,桌、几、条案都是上好的紫檀,屋中帷幄具是考究的纱绸,只是空无一人。

    “我是谁?那人为什么要抓我。”少年心里想着,却又不觉想起那个婴孩,“待我查明,就回去看他,带他回荒山。”

    很快,有脚步声往这里来,而且不是一个人的脚步,这些人脚步轻灵,但程度不一。少年坐直了身体,等待着来人。

    青衣学子已然换了套居家的淡青色绸衣,头上微微绾了一个髻,用一根青玉簪横插着,更显得俊美清秀。

    青衣学子用狐疑的眼光,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少年,良久,问他:“你到底是谁?”

    少年坦当地看着青衣学子,茫然地摇了摇头。

    “你行古礼,写古字,着古服,你从哪里来?”

    少年目光一紧,行古礼,写古字?难道自己久居山中,却不知山外早已经沧海变桑田?

    青衣学子用眼角扫了扫少年的神色,有些玩世不恭地说:“我抓你没有恶意,只是好奇,你像个从祠堂祖宗画像里走下来的人,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青衣学子拖长了尾音说:“另外,你身上有灵华的气息,却又不像是你自己的,是不是很有趣啊?”青衣学子邪邪地笑了笑,“你难道偷了别人的灵华?”

    少年有些哭笑不得,面上却也不大见得变化。灵华是这天地之间的精华,不管是修士还是仙家,拥有灵华都像是荣耀的光环,让四海艳羡不已,灵华不仅仅有益于修行,更能于造化之中化无为有,随心所欲。

    青衣学子见少年没有什么反应,有些无趣,懒懒地说:“我叫闻玄,字无易,你爱怎么叫我就怎么叫我吧。”说罢,使了个眼色,便有人拖着少年离开了檀香氤氲的房间。

    闻家的宅子规模不小,占了整整一座山,而这座山与外界联通之处看来也只有那片深林,既是阻障,又是缓冲。

    少年被带到了山窝处的一幢独立的宅院里,圆形的院门上题着“松园”。园中有山泉流过,淙淙作响,园中种植着高大的松树,将几间格调古朴的房屋掩映起来,房门一锁,少年便被关在了屋里,随后是园门被关闭的声音。

    少年四处打量着,这房子虽看起来古朴,却也十分精致,比起自己的荒山草庐可讲究多了,不知为何,少年忆起自己的草庐,微微有些怀念。

    闻玄日日都来松园,一时如他作青衣学子时严肃板正,一时又玩世不恭,轻慢睥睨,随时变化,毫无障碍。少年在荒山中已久,闻玄是第一个这样近距离接触的人,却时常让他哭笑不得。

    闻玄在松园备了上好的潘墨与宣纸,少年便常写字与作画,闻玄看到,必在旁啧啧称赞。只是少年对闻玄依然警惕,并不回答闻玄的任何问题。

    闻玄一脑门子的问号把心里塞得满满当当,全部心思都放在这个少年身上。没事儿就琢磨这个人,他行古礼,写古字,着古服,行止坐卧、眉宇气度也是一板一眼,倒像是个大家公子,古时的大家公子活到现在不老不死,难道是仙?又不说话,连写字交流都拒绝,难不成是抓他的时候吓着了?

    不像,他不像是害怕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说要屠村给他留下阴影了,自此厌恶自己?倒是有可能。

    从看到他第一眼起,闻玄就觉得有点儿眼熟,可到现在都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

    “哎”。闻玄长叹一声,转念间心里又乐开了花,这少年真是生活里顶顶新鲜的事情了,闻玄觉得,命运又额外给了他一道迷题,且是颇为赏心悦目的谜题。

    少年到了松园一月有余,一切生活皆与荒山无异,但不用自己做饭、洗衣、种田、裁衣,自有人送来,每日习文练武,运行大小周天,生活倒也安闲惬意,只是时时惦记那婴孩。

    这一日,少年终于弃了自己缝制的葛布衣裳,穿起了闻玄命人送来的、与周围人样式相同的衣饰,那是一件宝石蓝镶滚银丝边的外袍,洁白如雪的云纹宽腰带,腰间系着同样洁白莹润的羊脂白玉佩,头发也重新梳整齐,以玉冠束好。

    松园的女使们收拾完少年的衣饰后,不觉都痴痴盯着少年,一会儿就红了脸,先前只觉得这少年疏朗俊雅,不想穿着收拾完后,竟然俊到让人移不开眼,让人脸红心跳。少年却似完全无感,只是拽拽袖子,扶扶玉冠,似乎还不适应这样的装扮。

    闻玄得了禀报,过来看少年衣装,也不觉暗暗赞叹,他本来觉得天下地下几百年出一个的美男子非自己莫属,但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这少年穿上罗裳锦衣,疏朗眉目间,又多了几分英气,还有几分藏而未发的俊逸。

    闻玄一边走进屋,一边酸酸地说:“你们都走吧,留在这儿干什么?想非礼吗?”女使们都一低头,笑吟吟地结伴出去了。闻玄想要拉少年的衣袖,却被一闪躲过。

    闻玄不由一叹,“兄台,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好歹跟我说句话啊,写也行啊,我那天威胁你说屠村,实在就是说说而已,你来了这么久了,你可见过我滥杀无辜?”少年垂下浓密的眼睫,不置可否。其实这么多天,这位闻玄的脾性少年也大略了解,但他仍拒绝与闻玄与任何的交流。

    又一月,每天送饭、送水、送衣饰的女使都成群结队的来看松园看少年,完了还要在松园门口逗留一会儿,笑闹一时。少年一时成了这闻山的传奇人物。

    闻玄依旧日日都来,有时一刻就走,有时看少年练剑画画写字,缠磨半日才走。

    这一日,闻玄在旁看着少年默写《道德经》,少年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在宣纸上写了几个篆字:“婴如何?”

    闻玄心中狂喜,赶忙说,“好得不得了,那家人得了宝贝一样,他们在我闻家的地盘上,没有我的允许,谁敢动他们?”少年轻微到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

    闻玄望着那少年高挺的鼻梁,等着他继续发问。少年果然在纸下写下几个篆字:“现下何年?”

    闻玄有些好奇,“你连现在是哪年都不知道啊,你当真是神仙啊。”

    少年眼睫都不动,继续写着《道德经》,闻玄讨了个没趣,讪讪地说“现在是盘古历一万两千一百二十五年。”少年拿笔的手一颤,一大团墨汁滚下,迅速在宣纸上层层晕染开来。

    “过了一千年?”少年闭起眼睛,似乎在平复起伏的心绪,山中岁月久,世上已千年。虽然少年没有留存什么记忆,但他记得有一个时间很重要,那是盘古历一万一千年整,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他不再记得,这个年份却深深地刻入了脑海之中。

    闻玄好奇地盯着少年,心潮开始澎湃,他觉得自己开始打开这个老天给的迷题了,越接近真相就越刺激。

    可少年平静了一会儿,就面容如常,换了张纸默写《道德经》。闻玄等了许久,可少年再无字写给他,就的摸了摸鼻头,悻悻地走了,一边还嘟囔,“我肯定在哪儿见过你,别被我想起来,也别想耍我。”

    少年引起的热潮在闻山一波又波地进行着,每每松园的大门开启,便有女使们成群结队地光明正大地偷看少年。而松园大门紧闭之时,亦不时有女使爬墙窥望少年。

    尤其是少年练剑的时候,女使们爬满了松园的墙头,还互相指点着、讨论着、红着脸热切地注视着少年,不肯放过任何一瞬。而少年却旁若无人,似是完全没有看到周墙头伸出的一个个脑袋。

    真正让闻玄沉不住气的,倒不是这些愈来愈露骨的女使,而是这一天,他一直非常珍爱的小妾如婳竟然也向他提出了要一起去松园看望少年的要求。

    如婳虽然家道中落,却也出身不凡,与闻山中其他的女子颇为不同,从不跟风凑热闹,且如婳为人重信守诺,有恩必报,颇有君子之风,即使当年救下如婳要纳她为妾时,如婳也没有提过任何要求。如婳第一次向闻玄开口提出要求,竟然就是去看望少年,闻玄心里像打翻了几百年的陈醋,嘴角眉梢都是酸味,却又不好驳了如婳的第一次请求,于是在午饭后,带着如婳去看少年做画。

    如婳神态若常,但身后的两个女使却已经跃跃欲试,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害羞,脸已经红成了两个大苹果。

    闻玄进了院门,寂寂无声,又推开了房门,看到着白衣紫冠的少年恰在书桌做画,便引着如婳悄然走到少年身后。

    如婳很是仔细地打量着少年,目光里有好奇,也有侦察。少年闻声转了过来,目光淡淡地一扫闻玄与如婳,如婳轻轻福了一福,后面两个婢女的脸顷刻涨成猪肝色。

    少年垂了眼睫,转回去继续做画。

    如婳走到案前,看着这副淋漓水墨,又毫无顾忌地甚至放肆的将眼光在少年脸上、身上来回逡巡,任闻玄又是使眼色、又是咳嗽,也毫不收敛。

    过了一会儿,如婳收了眼眸,轻声道:“世间冰雪,不染尘埃。”

    少年依然似并听见,只埋头做画,闻玄却已经七窍生烟,恨不得下一刻就把这祸害送走,饶是这少年带给他多少好奇与好玩的谜题,也断断容不得他在这里了,要不,老婆合着整个闻山的女使们都被这家伙拐跑了。

    闻玄拽着如婳的手,一手将她拉着出了屋子,两个女使跟着一起往出走,一步一回头地依依不舍。终于还是关上了房门。

    闻玄用手里的扇子敲了敲脑袋,这脑袋,日日追求新奇刺激有趣,惟独今日头疼不已。从如婳那里出来,闻玄便着人打点行装,喂马备车,心里还气哼哼地想,“看我怎么整治你。”

    第二日一早,闻玄就来到松园,少年还在练晨功,就被闻玄喝住,口气不善地说,“走吧。”

    少年以目光询问,闻玄继续以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说:“你不能在这里了,我和你一道,去一个能揭开你身上谜题的地方。”

    少年顿了顿,疏朗眉目间,几分英气很是夺人心魄,闻玄只觉得眼前一晃,须臾都不再停留,快步离去,少年则跟在他身后,身材挺拔,稳稳地行着步。

    少年被蒙了眼睛,绑了手腕,拉着向前。

    闻玄则骑在高头大马上,戴青玉冠,着青白相间的崭新华服,一派高贵庄重的世家公子派头。不知走了多久,少年渐渐听到了热闹的人声,蒙在眼前的布条被取下,闻玄一脸坏笑的看着他。“兄台,此番带你出来,我心情甚好甚好。”

    少年面无变化,只用眼神稍稍询问了闻玄。

    “你放心,我这个人好玩好刺激好热闹,却不好杀人。我带你去个好地方,你一定喜欢。”闻玄翻身上马,斂了笑容,引来众人纷纷注目。

    这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足有半月,少年穿过田野,穿过丛林,到达州界时,看到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卢州。闻玄看到石碑,回头望了望少年,嘴角泛起狡黠的笑窝。

    进了州界没走两步,便看到长亭里十几个精壮的汉子或坐或立,还有人不时地往这边望。“来了来了”。看到他们,这十几个汉子一涌而起,冲了过来。

    闻玄勒住马,为首的汉子足有九尺,过来行礼,“见过闻公子。”闻玄端然一笑,“童院护辛苦,我们这几日慢了些。”那童院护又一礼,“不敢,奉主人命,在此恭候闻公子,请。”那十几个汉子瞬间肃穆起来,排成两列,走在队伍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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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大概一个时辰,来到了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方,熙熙攘攘的大路旁,一条小巷拐了进去,一座府邸闹中取静,在花木掩映中浮动着片片斑驳的日光。

    童院护带他们绕过了紧闭的大门,从院子西边的角门处进入,早有仆役等在那里,引闻玄一行人往院子深处走,童院护行了个礼,和十几个汉子牵了马便朝院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院中甚是宽敞,走了足有一刻钟,路过无数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又穿过了一片修剪地精致的竹林,来到湖中一溜作成船形的水屋之中,一屋侍从静默围立,两个男子并肩而立,临窗面湖,虽然只能看到背影,却不禁让人目光流连。

    这两人皆长身玉立,瘦却不弱,隐隐能看到锦袍下好看的线条,两人差不多一般高,一着暗红,一着浅灰,玉冠洁白,乌发丰盈。

    闻玄在后面施了礼,朗声道:“见过子安兄、子毓兄。”

    那两兄弟同时回首,动作几乎一模一样,转过来的两张脸也有七分相像,皆面如玉雕,泛着健康的红润之色。两个又完全同步地回了礼。

    卢子安方道:“阿玄,路上安好。”

    一声阿玄之后,闻玄马上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方才的持重温文一下就烟消云散,换上了一幅邻家小弟的调皮模样,一屁股坐在了铺着锦锻的石椅上。

    卢子毓看见了少年,便向闻玄道:“阿玄,这位可是你信里说的,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公子?”

    闻玄用手一指少年,含着葡萄说:“我是没办法解开他身上的谜题了,仰仗二位兄台了。”

    卢子安、卢子毓对视了一眼,目光中达成了某种默契。

    卢子安请少年坐下来,少年却也不客气,坐在了下首的位置。

    卢子安接着讲:“听说这位兄台不知自己姓名与来历,不能言语,书小篆,行古礼,着异服,且”,没说完,就看了卢子毓一眼,卢子毓接着说:“且身上有灵华的痕迹。”

    少年只低头听着,睫毛都未曾抖动一下。

    桌上沉默了片刻,闻玄便又嚷嚷,要吃新式的卢式酿糕,似乎把少年丢给卢氏兄弟后,心情大好。

    卢子安一笑,眼睛拱成了好看的半圆弧,命人多多去拿些新做的糕点来。

    卢子毓则闻所未闻,只是盯着少年上下打量,道:“你身上的灵华是哪里来的?与你自己的气息有异,当不是你自己的。”

    少年仍垂着眼睫,稍稍摇了摇头。

    卢氏少年再次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卢子安道:“阿玄远道而来,辛苦了,先休息吧,后面的事情我们慢慢商讨。”卢子毓也道:“是啊,我们来日方长。”

    闻玄与少年起身,向卢氏兄弟施礼告别。

    待闻玄与少年走远,卢子毓方道:“兄长,这位公子,似是哪里见过。”

    卢子安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不起来。”

    “兄长,这人身上有灵华的痕迹,必是天下之人皆想从他那里得到灵华的线索,阿玄为什么不把他藏在闻山,慢慢探究,而要带来卢州呢?”

    “不用担心,阿玄这次没有坏心思的。他素来不执着于灵华,想必是自己在闻山探究一无所得,所以送来卢州与我们一起想办法。”

    “好吧,我信得过他,经过伐孟之战,我们和阿玄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只是这古画里走出的公子,要怎么查呢,看他的样子,问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容我再想想。”

    “嗯,兄长一定有办法。”

    少年来到卢州后,有些怀念荒山,也怀念闻山松园的清静生活。卢宅里仆侍多,院护多,处处是人,又以上宾之礼待闻玄一行人,所以礼数繁多。

    闻玄不胜其烦。天天跑去卢州城玩,只到了晚上才来找卢氏兄弟说话。

    卢氏少年隔三倾岔五就来看少年练剑、习武、做画、书法,卢子安虽嘴里不说,但必定常常心里称赞,卢子毓则屡次当面叫好,只是少年依然闻所未所,只按照自己在松园的安排规律作息,稍稍动念的也只有那个婴孩。

    而少年究竟是谁,究竟哪里见过,卢氏兄弟已与闻玄讨论过很多次了,没有任何进展。玩了快半月,闻玄这才收敛了兴致,日日在宅子里,与卢氏兄弟商议时事。

    “卢州比过去更加繁华,两位下次定要与我同游!“闻玄大笑着说,引得卢氏兄弟的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

    卢子毓打趣道:“该让闻山的人也看看,他们的宗主现在什么样儿!”“阿玄,我说,你怎么能在闻山一个样儿,到了卢州又是完全另外一个样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儿!”

    闻玄作势就要向卢子毓扑去,卢子安笑着说:“子毓,让阿玄好好放松一下。”

    又拍了拍闻玄的肩膀,道:“阿玄辛苦了!”

    闻玄这才继续吃着点心,喝着酒。三人聊着聊着,又聊到了少年。

    卢子毓道:“这位公子的剑法很是奇怪,不像是我们四大世家中任何一家的。”

    卢子安点点头:“虽然他已能写楷书,但字写出来,仍然是有古韵的。”

    卢子毓接着说:“他若不是有意模仿古人,难道还真是从画里走下来的?”

    卢子安摇了摇头,“我觉得,他像是与世隔绝了很久。”

    卢子毓微微蹙眉:“隔绝很久?还这样年轻?”

    “灵华?”三人异口同声。

    卢子毓道:“且不说他的灵华是哪里来的,但是没有听说,灵华可以使人长生不老啊。”

    卢子安沉默了片刻,说:“灵华乃天地之间最纯粹的生命精华,内蕴深厚的修士若能引天地灵气入体内修行,获取一二灵华,即成大家。但近几百年来,未闻有人炼出过灵华。好在我们家有天下最大的藏书楼,这一段时间,大家都去找一找关于灵华的记载,看看有什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卢子毓笑着点点头,“我说吧,兄长一定有办法的。”

    藏书楼中,卢氏兄弟、闻玄、少年皆在一排排书架前流连,寻找关于灵华的书,就像一只只蝴蝶寻找芬芳的花蜜。

    少年一路找书,卢子安恰巧要翻那少年面前书架上的一本武功秘笈,少年看了看卢子安,摇了摇头,卢子安举了举那本书,尝试地问道:“公子是说,这本书里没有关灵华的记录?”

    少年点了点头。卢子安心里一骇,这么短的时间,何以如此笃定。

    于是他拿起另一本,少年又摇了摇头,再拿起一本,少年还是摇了摇头,卢子安的脸上已经完全被惊骇占领了,他声音发颤地说:“公子你,能过目不忘?”

    少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其实他自己也是前几日来藏书阁才发现的,只要是他拿到书,便可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少年自己也惊讶了一下,但很快就过去了。这个技能除了帮助他快点找到自身线索外,别无他用。

    卢子安继续用发颤的声音叫道:“子毓、阿玄,你们过来。”两人闻声而来,卢子安扬了扬手里的秘笈,问道:“公子,这本书最后一句话讲的是什么?”

    少年以指为笔,在落了灰尘的书架上写道“气归丹田,神归精原。”两人的惊骇不亚于卢子安,闻玄转着少年不停地打转,兴奋得无以复加,“天啊,你也太有趣了吧,你的这个谜题也太难解了吧,不过,我喜欢。”卢子毓则又蹙着眉,看着哥哥。

    卢子安道:“无妨,此处无秘书。”

    卢子毓方才放松下来。

    日日在藏书楼,少年的初衷从寻找关于灵华的记载,慢慢转移到了更丰富的内容。卢氏的藏书楼果然不负盛名,上到万余年历史,下到稗官野史,应有尽有。少年这月余的阅读已让他窥及这个世界,上古盘古开天地到此时的四大世家,皆有涉猎,以及最近的大事件:十年前三大家族联合攻破华阴孟氏,诛杀走火入魔已经癫狂的孟涵江。

    不仅如此,少年还留心查阅了礼制和服饰的变化,以及文字和语音的演变,确认自己所书所言为千年之前所使用的。少年很快便精通了此时的礼制,楷书,语音和服饰,只是张张嘴,依然发不出声音。

    这一日,少年看到卢氏通天书架里放了满满几书架的剑谱,稍读两本,便两眼放光,一种熟悉的感受从丹田流出,温暖舒适。少年连忙持剑谱边看边练,正练到欣喜处,忽听得极轻盈的脚步声,便闪身躲进了书架中。

    来人是一位橙衣女子,身材娇小,似在练习什么功法,只隔几步将脚尖点一点地,若飘若飞,翩若仙子。女子似乎发觉了少年的目光,停下脚步,大声呵斥道:谁?声音娇媚却明亮。少年只得整理衣冠,徐徐走出,施了时礼。女子明显怔了一怔,随即福了一福,“博陵崔妍媚,见过公子。敢问公子高姓?”少年当下明了,原来是四大世家崔氏中人。便以指为笔,在书架落了灰尘处写下:无名。那女子侧头来看,确如其名,虽五官并不显精致,但肤白胜雪,唇灿若霞,自有一股媚态。“这字写的有古韵。”少年略点了点头,崔妍媚忽然抬头看着少年,眼中迸射出光彩:

    你是,你是子安哥哥说的,古画里走出的谜题?

    少年垂首,不言。

    崔妍媚又仔细盯了盯少年,道:“子安哥哥说在哪里见过你,我却没有分毫印象~不过家父博闻强识,游历甚广,也许他会记得的。”

    少年点了点头,又写道:令尊。

    崔妍媚笑了笑,说:家父名讳龙若。

    少年点了点头,施礼表示感谢。据一本名为《天下纵谈》的书记载,这崔龙若乃是现任的博陵崔氏宗主,年轻时不愿继承家业,大江大河里游历,就是不肯回家,四十多岁时,遇一女子,遂带回家成婚,自此不复远行。原来眼前这位是崔氏宗主的女儿。

    “你可知自己身上灵华的痕迹连修行不勤的我都看的清楚?”少年点头。“你可知灵华可遇不可求,天下修行人为之疯狂?”少年又点头。“公子,保护好自己。”

    少年的嘴角微微一弯,点头致谢。

    崔妍媚似有踌躇,稍顿方道:”公子,我崔氏行医出身,小女也略通一二,可否为你把把脉,看看能不能助你恢复记忆。”

    也许是刚才的关心让少年放松了警惕,他也微顿了顿,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崔妍媚小心地把手指按在少年的腕间,细细地品着脉,良久,又换了另一只手。

    半晌,摇着头说,“公子,每每父亲说我才疏学浅,我不服,今日方才知道父亲是对的。你的脉,我从未遇到过,抱歉,不能帮到你。”

    少年亦摇了摇头,本亦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此时,卢子安走了过来,崔妍媚看到卢子安,笑靥如花,一时藏书室里春花明媚,万千风情。崔妍媚片刻都不愿等,脚不点地瞬间就去到卢子安的身边,和他一起向少年走来。

    “妍媚,又在练习洛神步?”

    “是啊,子安哥哥”。两人一边走一边说着。

    少年执了平辈礼,卢子安回了礼,一笑:“公子,看来在这藏书楼收获颇丰。”

    少年点了点头。

    “公子,在看剑谱?”

    少年又点了点头。

    卢子安看了看少年刚刚翻阅的剑谱,看起来心情很好,说:“公子不妨演示一二。”

    少年看了看卢子安,又看了看一直看着卢子安的崔妍媚,依着记忆中的招式,以剑指代剑,行云流水般使出了一套剑招。

    卢子安在旁不觉叫好,但又笑着说:“公子,你这样的剑招,颇好看,也可防身,只是剑招中的杀气与凌厉都被化去了,所以,攻击力会大打折扣。”

    少年信服地点了点头,他也试了好几次,再凌厉的剑招到了自己手上,都化成了漂亮的招式,实战起来,虽然能自我保护,却永远赢不了对方。

    “看来,人有所长,也必有所不足。公子,不必懊恼,在卢州,你是安全的。”

    少年施了一礼表示感谢,回头继续看起剑谱来。

    只听得崔妍媚缠着卢子安,要带她一道出去卢州的夜市吃小吃,却没有听到卢子安的回音。

    夜静,卢子毓匆匆推开了卢子安的卧房,“兄长,我在摘星馆发现了许多灵华妙用的先例。”卢子安穿着中衣,正准备上床,此刻来到桌几旁,与卢子毓相向而坐。

    “兄长,我抄了些。你看,这里,曾有修士以微末的灵华施以重病之人,其人便康健无虞,且活过百年。这里,曾有走火入魔的修士偷得仙人灵华,竟能修行短短数载,便飞升得道。还有这里,仅仅一点灵华的气息,就能保爱人尸体千年不腐。”卢子毓一边指着记录,一边对卢子安说。

    “我之前以为灵华就是个传说,那么多修行之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近百年来,谁修出过灵华来?若不是这次仔细阅览典籍,我还真以为灵华是无稽之谈了。可现在看来,这灵华,果真是天地间最纯净的精华之气了,带着世间最强的生生之力,可以活凡人,成飞仙,保生灵万古常存。”

    卢子安的脸色越来越沉,对卢子毓道:“子毓,摘星馆的秘本不可外传。”

    卢子毓点了点头:“我知道,兄长,所以并未让那位公子进入。”

卢子安道:“我看那位公子过目不忘,记忆力惊人,又精通书画,剑也使的不错,只是不善击杀,为人有礼有节,气度不凡,必是大家之后。他身上灵华的痕迹这样明显,必定大有干系,可这人是敌是友尚不清楚,还需小心提防。”

    卢子毓道:“知道了,兄长。”

    闻玄此时在门外敲门,“子安兄,你睡了吗?”

    卢子安连忙示意卢子毓把摘抄收起来,回应说:“没有,进来吧。”

    闻玄一摇一摆地进了屋,显然是喝了酒了。醉眼迷蒙地来到桌前,施了一礼:“子安兄、子毓兄。”两兄弟站起身回了礼,邀闻玄一起坐下。

    闻玄道:“我是来向兄长辞行的,子毓兄也在,就一并辞行吧。”

    卢子安问道:“怎么?闻山有事?”

    闻玄吸了口气,“嗯,家父忌辰,要回去祭拜”。

    屋内默然。闻玄的父亲并叔父被孟氏派人暗杀于华山脚下,才使各大家族下定决心联合铲除孟氏,提起逝者,难免哀思。

    “阿玄,莫过于悲伤。”

    闻玄笑了笑,“早已不悲伤了,大仇已报,人生还要向前看,闻山还需要人操持。”

    “还有一事。”

    “阿玄,请讲。”

    “是那位公子。”

    “你要带他回闻山吗?”

    闻玄摇了摇头,“我带他过来,本想在两位兄长这里找一找答案,却仍是一无所获,我看他在藏书楼日日流连,猜测他很喜欢这里,就让他留在这里吧,待我把闻山的事情都处理完,就来陪二位兄长,再把那公子的谜题解开。”“只是……”

    “阿玄,但说无妨。”

    “只是他身上灵华的印迹明显,怕是会引人觊觎,会不会给两位带来麻烦?我闻山地僻林密,可卢州繁华……”

    “不必担心,我卢氏可保他安全。另外,我们也很好奇,他身上的灵华究竟来自何处。”

    闻玄默然一阵,起身辞别。

    出了房门,闻玄绕过了一片竹林,来自了客房,敲了敲门,问:“公子,睡了吗?”

    屋里灯火摇曳,有人影映在门上。

    门一打开,少年披散着头发,着贴身的中衣,眉目疏朗间,有一股家常的亲切。

    闻玄忙移开双眼,施了一礼。少年回了一礼,以目光询问着,闻玄道:“公子,我有事要回闻山,多则三月,少则一月,事毕我再回来。”

    少年将他让进了屋里坐下,闻玄边走边说,坐定之后,仍然不敢抬眼直视少年,“我看你很是喜欢这藏书阁,你就留在这里吧,什么时候你想回闻山了,稍信给我,我派人接你。”

    少年眼角的余光一颤,“回闻山”,这几个字着实令他心头一动,他本是无根之人,不知道自己生从何来,死往何去,姓甚名谁,可有家人,但闻玄这么讲,仿佛自己就是闻山人,让自己也有了来处。

    这闻玄,当时抓他的时候表现得何其霸道凶残,此刻却表现出这般赤子之怀,真是个亦正亦邪,多面复杂又矛盾的人,

    少年点了点头。转身在书案上写下“请看顾婴”。

    闻玄也跟着他来到书案前,看到他的字,不由得冲少年笑了,道:“短短时间,你竟然将楷书也写得这样好了。”边笑边看向少年。

    此时,少年披散的头发半遮住眉眼,发梢齐腰,修长白皙的指节还握着墨玉笔杆,闻玄不觉心旌摇动,赶紧告辞出了门。

    被外面的凉风一吹,闻玄脸上的红晕方才消散了些,自言自语道“这酒后劲也太大了”。

    少年日日去那藏书阁,周遭人也常取笑他为“书呆子”。这几日,虽然没有找到与灵华相关的书籍,却看到了伏羲八卦易经推衍的几部书,少年研习其中的推衍之法,心中总是泛出一阵阵的熟悉的感觉。

    虽然推衍之术于他人而言,困难重重,但少年只用了七日,便把藏书楼里书籍所记录的推衍方法全都掌握了。

    这一日,少年看到一本《古今推衍史》,书中提到千年前,曾有一人,以一己之力创立新推衍术,这个人名叫林衍,书中只提了这一笔,并无其他记载,但少年看到这两个字,心里便一热,热流直冲上脸,从眼中落下。

    少年摸着泪水,这是他第二次感受到落泪。这个名字,竟然会让他落泪。于是少年再次满藏书楼寻找,这个关于林衍的记载。

    绝大部分书中,只有关于新推衍术的记录,要么录为创立者不详,要么避而不谈。少年推习着新推衍术,只觉得自己无师自通,于这种推衍方法格外游刃有余。

    一日,少年在藏书楼中,又遇到了崔妍媚。

    崔妍媚又着了一身浅橙色衣衫,远远看到少年就福了一福,少年也施了一礼。

    “公子,你像在找什么书?”

    少年摇了摇头。

    “公子不必掩饰,找什么书,我帮你找。卢氏这藏书楼,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我自幼便在藏书楼里玩耍,稍大,格外喜欢读书,就央求父亲送我来卢氏。除了我自己,你是第一个我见过的这样喜欢读书的人。我会帮你找的。”

    少年依旧摇了摇头,却拱手表示感谢。

    少年突然发现,崔妍媚手上拿着一本他不曾见过的书,便好奇地以目光询问。

    崔妍媚看了看书,又看了看少年的目光,笑了出来,“公子,是对这书感兴趣?”少年一点头,崔妍媚便递给了他,“我也是闲来打发时间,当话本子看的。你喜欢就给你,别弄丢了才好,这可是摘星馆的书。”

    说完压低声音,探了探脑袋,用手捂住嘴,悄悄地说:“子安哥哥不知道,我自己跑进去的。”

    少年依旧以目光询问,崔妍媚只好回答道:“你难道不知这藏书楼里有摘星馆吗?子安哥哥当宝贝一样看着他这些书。不让别人看,连我都不让看。”

    原来藏书楼里有密阁。少年心下明了,便拿着书拱手一谢。崔妍媚娇俏地一笑,使了“洛神步”,一转眼便不见了。

    少年翻了翻崔妍媚留下来的书,是一本上古杂谈,讲到了阴阳二气的和合生成,讲到了五行相生相克相互平衡,还讲到了盘古开天地,于混沌中创世,于是有了山岳丘陵,河海大川,而盘古在创世之后,便隐迍不见,再也没有人看到过他了。

    这样的故事在藏书楼随处可见,怎么还会被卢子安放入摘星馆之中呢?少年暗自思忖了一刻,并没有想到原因,就带着这本书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又细细再读。

    这时,熟悉的轻盈脚步声又传来,是崔妍媚回来了。

    少年正犹豫要不要起身,却见崔妍媚蹑手蹑脚,便坐着闭了气。

    崔妍媚不见了少年,很是欢悦,自言自语道:“子安哥哥,快点来啊。”原来她在等卢子安。

    果然,不出片刻,卢子安信步走入了藏书楼,往这个方向来了。崔妍媚躲在一排书架后面,待卢子安走过,跳出来要吓唬他。却见卢子安一脚的平静,微微笑了笑,“妍媚,不要闹了,你不是小孩子了。”

    “嗯,我喜欢,你就随我吧。”

    “妍媚,下个月,你的父亲就要来接你回去了,你也该议亲了。”

    “我不议亲,子安哥哥,我不要议亲,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妍媚,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人伦大道,怎能违逆?”

    崔妍媚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很想说什么,却又似乎生生忍住了,掉头便跑了出去。

    卢子安望了望崔妍媚的背影,接着往藏书楼深处走去。

    少年闭了气,又安坐不动,没有被卢子安发现。少年细细地打开将听觉扩大,细细地数着卢子安的步数,辨析着卢子安脚步的方向。

    在东南方向,走了五百六十三步后,卢子安停住了脚步。只听轻轻的推移之声,随后,卢子安的声音便彻底消失了。

    少年恢复了气息,但仍安坐不动。过了许久,藏书楼外的光线都已经黯淡,才听得卢子安的脚步重新出现,走出了藏书楼。

    少年数着步子,回忆着卢子安的步幅与方向,停在一排靠墙的通天书架前。

    少年左摸摸,右找找,也没有找到机关,暗自思忖,想必卢氏有不愿外人知晓的孤本密本,这样私自进去,不是君子所为。于是放弃了寻找,只看了看那排书,记住了这个位置,便离开了。

    少年依然日日在藏书楼读书,大半的藏书都已经被他翻阅过了,每每走过摘星馆的入口,少年还是会稍稍用眼角一瞥,却再没有想要打开它。

    既然主人没有带他入内,就说明这个地方不欢迎他,还是客随主便好了。即使他知道里面的秘本里可能会有林衍、灵华、新推衍术的相关内容,即使他渴望知道这些,但仍多次过而不入。

    在藏书楼里,少年看到的书越来越多,知道的也越来越多,以致于很多人都来登门求教。

    有一次一个小侍从把客人的衣服弄湿了,正在哭,被少年撞上,就随手捏了个火诀,一下子就把衣服烤干了。就连上次从花园经过,还有一老妪拦住他,问他如何酿造桂花酒。更不巧的是,他那两日恰巧看到了一本关于酿酒的书,便在地上画了酿酒的过程,那老妪欣喜不已,四处宣扬,于是大家都把少年当成了智多星。

    有人找他占卜,有人找他看病,有人找他看风水,有人找他帮自己娶媳妇,等等等等,而无论来者身份如何低贱,少年也从未见怠慢或愠色,除了生死与娶媳妇之外的事情,大体都解决了。

    于是少年成了卢宅里的公众人物,大家看到他都会尊称他一声:“公子”。即使规矩森严的地方,也都会冲他笑笑点点头。少年仍旧一副和之前一样的面孔,只稍低头或垂下眼睫回应。

    就在少年就要将藏书楼的书翻阅完时,再次遇到了

    -->>(第1/2页)(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卢氏兄弟招待崔龙若用了晚饭,又一起来到了少年的居所。少年傍晚散步未归,兄弟俩就坐在房前的亭子中赏景等待。

    ”兄长,你说,妍媚会跑到哪里去?“

    ”我也不知道了,她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

    ”兄长,你知不知道妍媚为什么不愿议亲?”

    卢子安不言。

    “兄长,妍媚是不是对你……”

    卢子安脸色一沉,目光凌厉,“切莫出此言。”

    卢子毓耸了耸肩,碰了一鼻子的灰。

    “兄长,你说,崔世叔为什么非要见公子?”

    “因为灵华。”

    “对,兄长,我也这样认为,难道崔世叔也觊觎灵华?”

    “此世间,谁人不觊觎?”

    “是啊,看了那些记载,我都想要去争夺那灵华了。”

    两人正说着,看着少年款款而回,便起身行礼。

    少年回礼,将兄弟俩请到了屋内。

    奉上茶后,少年在纸上写了字:”藏书楼已毕。“

    卢氏兄弟显然吃了一惊,卢子毓道:“这才三个月的时间,你就把我们家藏书楼的书看完了?我的乖乖,要是被我家私塾先生知道了,他准得吐血不可。”

    少年低头垂眼不语。

    卢子安问道:“公子,可是想商议去处?”

    少年点了点头。

    卢子安道:”当时阿玄把你留在这里,是看你喜欢这藏书楼,现在藏书已阅尽,不知公子是否还肯留在这里?我卢氏虽简陋,但衣食三餐,定不会苛待了公子。“

    少年起身一礼,表示感谢。又在纸上写下:“愿再寻藏书。”

    卢子毓似乎要崩溃了,“你说你,还没看够,我们卢家的藏书楼已经四海最大了,我多亏了没跟你同学,要不然得被先生打死不可。”

    卢子安以眼神制止了卢子毓,他便闭口不言,但仍然看起来气鼓鼓的。

    卢子安缓缓道:“这件事,我们还需商议,也请公子稍待,阿玄很快就来了,你是他带来的,你要走,也和他打个招呼吧。”

    少年点了点头。

    卢氏兄弟告辞出来,夜色渐浓,弦月如钩,又时隐时现,一切都昏昧不明。

    两兄弟一边走,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

    “兄长,真让他走吗?灵华怎么办?”

    “他是想看摘星馆的书。”

    “嗯?我怎么没听出这个意思来?”

    卢子安微微一笑,“这位公子,心思慎密,又不形于颜色,如果是同辈中人,我定当要视为知己上宾了。”

    卢子毓撇了撇嘴,“兄长,就别夸他了。夸夸我吧。“

    卢子安笑得更开怀了些,”好啊,子毓最好。“

    卢子毓这才似得了蜜糖的蜂儿一般,围着卢子安说说笑笑。

    卢子安道:“这件事情,我们从长计议。”

    卢子毓一脸得意:“嗯,兄长一定有办法。”

    失踪了几日的崔妍媚回来了。衣服上全是草屑灰尘,头发也凌乱了些。被她爹撵着先去沐浴更衣,梳洗上妆。装扮一新的妍媚眉宇间有了之前没有的沉着与勇气,只是那勇气看起来薄如蝉翼。

    妍媚要父亲把卢氏兄弟都叫过来,还要把那位古画里的公子也叫来作见证,与父亲一道商议自己的事情。

    崔龙若没有办法,只好应允,于是中午饭后,大家又齐聚于大厅。

    妍媚向众了行了礼,跪在崔龙若的面前,深呼吸了几次,开口道:“爹爹,我不回去。我不议婚。您若允准,我便继续留在藏书楼,您若不允准,我便血溅当场,恕女儿不孝了。”

    周围所有的人都一惊,少年也抬了抬眼,看着眼着这个熟悉的纤弱女子,竟然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

    崔龙若的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半晌才说:“回去再说,家事不可外扬。”

    崔妍媚断然摇了摇头,“我若回去,便只能任由主宰,我不回去。”

    崔龙若压了压怒火:“你已过双十之期,还不议婚,你要孤独终老吗?你不回去,也要有个理由啊!从来没听谁说过,为了藏书楼一生不嫁的啊。”

    崔妍媚鼓起了极大的勇气:“我不回去,不单单是为了藏书楼。”

    稍停顿了一下,她一字一句地说:“我有了心上人。”

    崔龙若似乎要背过气去:“你,你,你一个黄花闺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的是什么?你的名节还要不要了?你的清誉还要不要了?你,你,你把崔氏置于何地啊!”

    崔妍媚说出来后,坦然了许多,“爹爹,恕女儿不孝,女儿此生从未想过另嫁他人,如若我的心上人不愿娶我,我便一生守在藏书楼读书,但如果我的心上人愿意娶我,爹爹,千万请您成全女儿啊。”说着,崔妍媚的眼泪直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少年的眼角余光扫向了卢子安。

    卢子安的脸色也很是古怪,红红白白的,格外尴尬。

    “爹爹,您就疼疼女儿,女儿家一生的幸福都在婚姻上了。您带我回去议亲,让我嫁一个不喜欢的人。爹爹,这世上多的是貌合神离的夫妻,不少我这一对,但如果我能与心上人厮守终生,白头到老,那我至死无憾。”

    崔龙若闭上了眼睛,但手掌却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卢子安起身道:“崔世伯,这是您的家事,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崔龙若睁开血红的双眼,点了点头。

    卢子安、卢子毓与少年一起行礼,准备辞别。

    崔妍媚却哭着高声道:“子安哥哥,你不要走,你不要走。你告诉爹爹,你愿意娶我,你和我一起恳求爹爹,我们青梅竹马,时常陪伴,情意相通,两心相印,明明是佳偶天成,为什么要带我回去议亲啊。”崔妍媚一边哭一边说,面红如血,已经有些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卢子安一怔,如被闪电击中一般,连脖子都一并红透了,连忙向崔龙若行礼,道:“世叔切勿误会,我与妍媚并无半分私情。”

    崔龙若的脸色方才平静了些。

    “世叔,我与妍媚从小一起长大,却只是儿时玩伴,长大后,我以礼相待,从未有过非分之想。”“’且婚姻大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侄怎会不守礼教,做出有违人伦之事?”

    崔妍媚直勾勾地看着卢子安,声音沙哑地喊出:“子安哥哥,你不喜欢我吗?”

    崔龙若将手边的方桌一拍,桌子应声碎了成齑粉。

    “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卢子安站在那里,像木偶一样身体僵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崔妍媚一直如梦魇一般自言自语:“子安哥哥,子安哥哥,子安哥哥。子安哥哥……”

    少年推门出去,遇见了那个询问他怎么酿酒的老妪,便请那老妪进屋,扶起了摊软在地崔妍媚,请她送崔妍媚回房。好在这些人都早与崔妍媚熟识,见到她这般样子,急急地扶着她照顾起来。

    待屋里空荡荡的,卢子安方才说:“我们也走吧。”只是紧锁的眉头一直没有打开。

    卢子毓跟在他身后,两人穿过大半院子,卢子毓嗫嚅道:“兄长,你真的一点点都不喜欢妍媚吗?她刚刚真是吓到我了。“

    卢子安长叹一声,”我的婚姻,本不由得自己,何苦耽误了别人。“

    过了许久,卢子毓也不肯撇下兄长离去,跟着兄长进了卧房,却突然听卢子安说:“子毓,如若我们与崔氏必有一战呢?”

    本就突明突暗的夜色越发漆黑,竟然还刮起了风,打起了雷,下起了雨。

    雨声越来越急,雨点在风的吹动下,就要漂进窗子里来。

    卢子毓走到窗边,准备关上窗户,挤在兄长这里一起休息,却不想看到窗外院中站着一个人影,连忙大喝一声:”谁?“反手就去拿剑。

    卢子安也拿起宝剑,来到窗边,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天边,一个女子纤弱的身形暴露在黑暗中,”妍媚!“卢子毓失声惊叫。

    崔妍媚在大雨之中淋得湿透,两只眼睛通红通红,脸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整个人看上去形销骨立,完全没有半点生气,更不似以往明媚开朗的妍媚。又一个闪电劈开,崔妍媚抬起了眼,望向窗里的卢子安。卢子安避过了崔妍媚的眼光,闪身回到了屋里。

    妍媚看不到卢子安,似乎痛苦地发抖,无声地绝望淹没了整个宅院,大雨倾盆而下,将少女的痛苦诉与所有人知。卢子毓心有不忍,”兄长,让我接妍媚进来吧,外面那么大的雨。”卢子迆摇了摇头,“不可。”“可是妍媚,就这样淋雨,会生病的。””你从后面走,找个婆子,带她回去吧。”

    “嗯,兄长。可是我只怕,她不肯走。还是我先下去试试吧。”

    卢子毓撑了伞,出了房门,妍媚有如无助的小兽一般,孤注一掷地看着门开的方向。可出来的,却不是她的子安哥哥。

    卢子毓另外撑了一把伞给妍媚,和着雷声雨声,他大声说:“妍媚,你先回去,你的事咱们慢慢商议,我哥他,他,他不便出来,你先回去吧。”

    刚刚递到妍媚手里的伞又啪地掉地上,妍媚有如溺水之人,用湿淋淋的眼光看着卢子毓,似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子安哥哥,不喜欢我,不愿娶我。“

    卢子毓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转向回了屋里。卢子安已经躺在床上,面向里睡下了。卢子毓摇了摇头,坐在床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夜风雨,第二天早上起来,竟然放晴了。

    卢子毓开窗一看,不见了崔妍媚,不由松了一口气,想着她定是自己回去了。

    然而此时的崔妍媚高烧不止,呓语连连,意识都已经模糊了。

    早起练功,少年听内院的侍从说起崔妍媚昨夜之事,便前来查看,不料正遇到了晕倒在地妍媚,赶忙抱起来就往她的卧房而去,妍媚在颠簸中睁了睁眼,叫了一声:”公子“,又再度昏迷。

    少年从未见过这般狼狈不堪的女子,橙色衣服已经完全看不出本色,泥浆裹满了全身,就连脸上也溅满了泥浆,少年将妍媚放在她自己的床上,几个婆子也跟了进来,少年出了房门,又拉住一个小厮,指了指崔龙若所住客房的方向,那小厮机灵,立即明白了少年的意思,一溜烟儿的去叫崔龙若。少年躲在树丛之后,看到崔龙若急急地赶来,方才离开。

    崔妍媚高烧三日,药石无效。

    崔龙若行走四方,医人无数,此时也有些束手无策,便决定先带崔妍媚回去,找族中圣手们一同来诊治。

    卢氏兄弟为崔龙若准备了宽敞的马车,崔妍媚躺在里面,再坐几个人都绰绰有余。崔龙若有些焦急,拱拱手就要离开,突然间,他转头望向了少年,说了一句:”欢迎这位公子随时来博陵作客,我崔氏一定洒扫以待。”

    少年施了长辈礼,表示感谢。

    崔龙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少年这几日已将藏书楼里的书阅读殆尽,便留在房间里写字做画,并不断地揣摩新推衍术。

    少年发现之前在藏书中看到的新推衍术,事实上是还没有完成的推衍方法,不仅可以再完善,而且还可以再精简算法,于是少年又埋头于算法与推衍体系,想将新推衍法真正做完。

    咚咚咚,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少年正沉浸其中,却忽地被惊扰,抬起头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整了整衣冠,便去开门。

    敲门的竟然是闻玄。

    “公子,我回来了。”

    少年微微颔首,低垂眼睫,行了同辈礼。

    闻玄一回礼,一边往里走,一边笑着说:“你就算不行古礼,不写古字,不着古装,你也还是那个从古画上走下来的少年,这身姿气度可骗不了人的。”

    少年随闻玄一走到桌几旁,为他奉了茶。

    “怎么样,子安兄子毓兄对你还好吧。”

    少年点了点头。

    闻玄又道:”听说,崔世伯来了,还点名要见你?”

    少年又点了点头。

    闻玄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刚才的嬉笑转瞬消失。

    “灵华。”

    少年点了点头。

    “我想找一种法术,能遮掩住你身上灵华的痕迹就好了。

    少年摇了摇头,藏书楼里的书他都阅尽了,提到灵华的并不多,而且大多语焉不详,更不要说关于灵华的法术了。

    “听说卢氏藏书楼有个密室,公子可知道?”

    少年点了点头。

    “公子可进去过?”

    少年摇了摇头,转身在纸下写下:“非请不入。”

    闻玄看到这四个字,开怀大笑,“公子,你竟如此迂腐!”

    少年垂眼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