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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府后花园正厅中。

    赵昊这回是真被长公主给感动了。

    不管她是爱屋及乌也好,还是真看他顺眼也罢,赵昊两辈子了,都没听过有人对自己说过这句话——

    ‘娘不就是给你们撑腰的吗?你只管折腾去,只要不捅破天,娘就能给你兜得住!’

    嗯,在赵公子的评分体系中,这一句可以得一百分!强过一万句‘我爱你’,还在‘随便拿去花’这句之上……

    ~~

    长公主先把态度摆明在那里,然后这才问他,准备怎么干。

    赵昊便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讲完后给出预测道: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出正月,就能让几万流民都有活干。就算情况再差,少说也能解决两三万人的就业。”

    长公主听完之后,略一思索,然后恍然看着赵昊道:“莫非上次你去妙峰山,就是为了这事儿?”

    “当时只是去看看,长点见识而已。”赵昊摇摇头道:“是在调研过程中想到这个法子的,回来后又调查了一下京城用煤的情况,结论是这个法子应该可行。”

    说着,他腼腆笑笑道:“再说,我们又不是为了赚钱……”

    “对,不是为了赚钱。”长公主心中疑虑去了大半,赞许笑道:

    “既然我儿已经研究的这么透彻,那为娘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不过这么大的摊子,不能让你一个人负担,这样吧,本钱娘给你出一半,赚了也分娘一点,赔了就算是咱娘俩做了场善事。”

    “嗯,都听娘的。”赵昊本就打算与长公主利润对分。他出道到现在,不管开酒楼,还是倒腾生丝,都还从没吃过独食呢。

    更何况,这是自己要紧紧抱牢的大腿……

    “对了,让承恩给你当个学徒吧。”长公主想一想,又叹口气道:“这孩子比你小不了多少,却整天就知道瞎胡闹。他父亲留下的产业,早晚还得他接手…”

    “跟着别人我怕他学坏了,跟着你为娘才放心。”

    赵昊毕竟是四位举人的老师,在长公主看来,教徒弟的本事肯定是第一流的……

    ~~

    于是李承恩从被窝里被拖起来,睡眼惺忪的来到了正堂。

    “呦,来的这么早?老前辈怎么没一起?”李承恩打着哈欠,跟赵昊点了点头。

    “没大没小,叫哥哥!”长公主皱眉喝一声。

    “哥哥……”李承恩缩缩脖子,莫敢不从。

    “站直溜儿了,别跟个歪脖树似的。”长公主又呵斥一声。赵昊越懂事,越能干,她就越看自己儿子不顺眼……

    李承恩赶忙笔直站定,心说娘这是怎么了?从宫里回来就跟吃了炸药似的。

    却也只得乖乖俯首贴耳。

    “有个事儿跟你说一下,娘同你哥合计着,要为流民做点事儿。”长公主便淡淡吩咐道:“打明儿起,你就是你哥的学徒了。”

    “啊,娘,明天才是年初二啊。”李承恩闻言大惊失色道:“我从初二到二十,都安排的满满当当了。”

    “你能有什么正事儿?不就是吃吃喝喝瞎胡闹?”长公主却不容商量的一挥手道:“全都给我推了。”

    说着她又对赵昊正色道:“儿啊,你不要顾忌他的身份,他就是你的臭弟弟,要是敢不听话,给我随便揍!”

    顿一顿,长公主瞪一眼还不甘心的李承恩道:“这小子就是欠揍!”

    “娘,我是捡来的吗?”小爵爷的心都碎了。

    “怎么会呢?你妹妹可是亲生的。”长公主微微一笑,眼里的寒芒让小爵爷瞬间不敢再烦言。

    ‘你算是赠品吧……’赵昊默默吐槽一句。

    ~~

    这时,李明月也听到赵昊来的消息,急忙忙梳洗打扮妥当。然后扶着头上的朱钗,让宫女帮忙拎着裙袂,快步小跑前来。

    直到快进门,她才放缓了脚步、调匀了呼吸,理一理云鬓,露出温柔的笑容。

    贴身的宫女阿彩,扶着娇弱的县主,缓缓迈过门槛,心中暗道,你从前都是一个箭步越过去的……

    看着兰陵县主款款向父母和两位兄长行了万福礼,又娇滴滴的跟赵昊讨要红包。

    阿彩先是为自己终于有了名字,着实高兴了一阵。然后头皮发麻的想道,长此以往,县主不会精神分裂了吧?

    听说母亲要让李承恩跟着赵昊学营生,李明月登时上头道:“我也要学……”

    “好啊,让妹妹学吧,将来家业让她继承。”李承恩马上应声说道。

    长公主便向女儿投去慈爱的目光道:“明月,你不要读书刺绣了吗?”

    赵昊也笑道:“是啊,要跟煤打交道,你会嫌脏的。”

    李明月心说,我不嫌……面上却用帕子捂着嘴,一脸羞涩道:“那还是算了吧,小妹身子弱,闻到煤烟味就喘不上气。”

    然后她便转头,目光和善的看着兄长道:“哥哥,你要好生跟着大哥学,不要惹我大哥生气,不然……”李明月又眨眨眼道:“妹妹会很不开心的。”

    李承恩打个寒噤,不知想到了多少,让他至今心有余悸的画面。

    尽管心中百般不愿,可在母亲和妹妹的双重压迫下,他也只好强笑着点头道:“往后请兄长多多教诲……”

    恍惚间,李承恩想到了给赵昊看门的那小子。

    年前自己还在嘲笑他,堂堂巡抚公子让人家当成个下人使唤。

    得,谁承想,这才大年初一,现世报就来了。

    下人的队伍里,又要加上个长公主的儿子了。

    赵公子这牌面……

    独一份了。

    ~~

    赵昊在长公主家吃过午饭,又被李明月拉着玩起了马吊。

    马吊是叶子牌中的一种,但不同于叶子戏以大击小的玩法,它是麻将类型的凑牌游戏。

    但只有文钱、索子、万字三种牌,共计三十张,可以看成是简化版的麻将。

    且与后世的麻将一样,马吊也要求四人参与,一人坐庄三人敲庄令其下庄,玩法规则大差不差,所以很容易上手。

    赵昊平时偶尔会跟护卫们摸两把,但不是很精通。

    再说他也不是冲着赢钱来的,而是打算尽量多输点,哄干娘一家三口高兴。

    嗯,抱大腿的自觉不能丢……

    谁知这牌打了几圈,赵昊就发现不对劲了,咦,自己为何怎么打怎么胡?

    难道今年的气运太旺,想输都不得?

    殊不知,人家娘仨里出了个叛徒,有小县主变着法子给他点炮,他想输都难啊……

    李承恩却脸都绿了,他收的那点压岁钱,全都被赵昊给赢光了……妹子胳膊肘子往外拐的这么明显,老娘也不管管。

    好在这时,赵守正来了,赵昊忙识趣的让出了位子。

    结果几圈下来,赵守正就把赢的钱都输了回去……

    ‘还是老前辈好哇……’捧着失而复得的压岁钱,小爵爷恨不得亲赵守正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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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昊父子回家时,天已经擦黑了。

    两人下了马车,就看到赵士禧靠坐在大门槛上,两眼发直的望着前方。

    一副失去灵魂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大过年的?”赵昊踢他一脚,嗯,还是活的。

    “我又没花出去……”只听赵士禧喃喃说道:“而且还多了一张。”

    赵昊这才发现,他手里还捏着两张会票。

    “怎么没花出去呢?”赵昊便笑问道。

    “钱庄都不开门……”赵士禧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好了好了,别哭了。”赵守正看不得人掉泪,用袖子给孙子擦擦脸道:“库里有现银,再给你百十两零花,这总成了吧。”

    “花钱的地方都关门了……”赵士禧却哭得更委屈了,哀嚎道:

    “爷爷,我怕是这辈子,都没机会花出去了。”

    “这孩子,瞎说什么呢?”赵守正赶忙拍着他的脑袋安慰道:

    “这辈子还长着呢,总有机会花出去的……”

    赵昊闻言暗暗翻个眼皮,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果然,赵士禧非但没有好过点,反而扑到叔爷的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他摇摇头,不理这个坏掉的侄子,带着赵士祯进了院。

    ~~

    院子里静悄悄的。

    赵昊本以为,五阳都出去跟同年聚会还没回来,谁知他习惯性的往西屋一探头,却看见五阳都趴在书桌前,各自专注的用功。

    王武阳和于慎行在练习时文,于慎思小声的向华叔阳请教问题,王鼎爵则抱头冥思苦想,也不知又跟什么问题较上劲了。

    今天可是元旦放假的日子啊……

    赵昊不禁暗暗咋舌,学霸就是学霸,看他们平时打打闹闹,爱好广泛,好像没正经时候。

    可学习才是人家最大的爱好啊。

    赵士祯见他们又背着自己学习,登时心里猫抓猫挠的就待不住了,小声道:“叔父,没别的事儿,侄儿也去看书了。”

    “嗯……”赵昊点点头,小声笑道:“还真有事儿。”

    赵士祯只好再跟着赵昊去了东屋。

    临走前,他隔着窗户看一眼里头影影绰绰的读书人,感觉就像丢了钱包一样……

    但两人进屋上炕,听赵昊说明打算后,赵士祯登时就感觉,丢了的钱包又回来了,还被人多塞上了好几吊钱。沉甸甸的,十分满足。

    因为赵昊要设计一样东西。

    他学习的目的是啥?不就是为了搞发明吗?

    赵士祯瞪大两眼,看着叔父用铅笔在纸上画图;支愣着耳朵听他解说,唯恐漏掉一个字。

    “这东西由三部分组成。一个没底的圆筒,圆筒里有十二根指头粗的小圆棍。然后是一个可以套过圆棍,在圆筒中自如进出的藕片。最后是一根通过圆筒上的小孔,与藕片相连的三尺长杆……”

    赵昊一边说着,一边画下最后一笔道:“大概就是这样子吧……”

    看着纸上的鬼画符,他颇为自己幼稚园水平的作图能力而羞赧。

    “是这样,这样吗?”

    可架不住赵士祯天生理解能力强啊,居然非但能看懂听懂、完全理解,而且还重新给他画出了很标准的设计图。

    “对对对,就是这玩意儿!”看着图纸上,那个熟悉的蜂窝煤模具,赵昊开心的直拍大侄子的大腿道:“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将来老子的意大利炮,就靠你造了!”

    当然,考虑到手工铸造的实际情况,他省略掉了长杆外的套筒。这样虽然打煤饼时麻烦一点,但并不影响成品质量。

    “这像是打糕用的模子。”赵士祯端详着那图纸道:“我可以先做个木头的出来,请叔父看看效果。”

    “就是这个意思。”赵昊笑着点点头。在见识了赵士祯制造的诸葛弩、炮型焰火后,他毫不怀疑大侄子的动手能力。

    ~~

    赵士祯干活麻利的很,当晚忙活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便将做好的木头模具交给叔父过目。

    赵昊拉动木柄,见其伸缩自如,不由欣喜道:“心灵手巧好侄儿!”

    赵士祯腼腆的笑开了花。

    一旁侍奉的五阳,好奇的端详那木头模具,不知这是干什么用的。

    “想知道,都跟我来后院。”赵昊兴致勃勃的穿鞋下地。

    后罩院,高武早让人按照赵昊的吩咐,推了一车煤粉堆在那里。

    煤粉边上,还有一盆黄土、一盆消石灰、一盆锯末。

    赵昊指挥着护卫,用铁锨挖了四盆煤粉,加水、消石灰和黄土搅拌均匀。

    做完了这些准备工作,赵公子才亲自上阵。

    只见他将那模具筒蘸了蘸水,便扣在拌好的煤浆里。

    双手压实之后,赵昊提起了模具,转到一块干净的地方搁下。

    然后他用腹部顶着杆子,双手把圆筒一提,一个碗口大小、超大藕段般的蜂窝煤便制好了。

    “好!”王武阳马上带头高声叫好。

    赵昊将模具丢给高武,让他继续如法炮制,然后问王武阳道:“好在哪?”

    “好看……”王武阳缩缩脖子,其实他还没弄懂,但为师父喝彩是不能耽搁的。

    “好看在哪?”赵昊接过于慎行奉上的帕子擦擦手。

    “你看他圆圆的窟窿,好似压倒淤泥的白莲藕。”王武阳讪笑道。

    “你家藕是黑的啊。”赵昊白他一眼。

    几个师弟便哄笑起来,搞得大师兄很不好意思。

    但大弟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赵昊便话锋一转道:

    “那就以你之言,叫其‘煤藕’吧。”

    弟子们不由羡慕坏了。

    尤其是华叔阳和王鼎爵,见上次给本门命名是这样,这次又是这样。

    不由暗暗叹息,为何不早点入门,换我们来当这个大师兄?

    王武阳更是感动的热泪盈眶,师父实在是太宠自己了……

    他暗暗下决心,以后师父的犊鼻裈谁也不让洗了,自己给师父洗一辈子。

    ~~

    “想来师父制这煤藕,应该是用来烧的。”山东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五师弟的关注点还在煤饼上。

    “嗯,不是吃的。”赵昊笑着点点头。

    师兄们的笑声中,五师弟忙红着脸道:“俺的意思是,这样烧肯定比散着烧有好处,只是猜不出有什么好处。”

    “那就明早好好观察吧。”

    赵昊吩咐高武,往剩下的一点煤浆里掺入锯末,然后把制好的煤饼,抬到伙房去,用灶台烘烤。

    这样煤饼明早就能干。

    不然正常晒干得两三天,赵公子可没那耐性等。

    ~~

    这会儿还是早晨,赵昊现在争分夺秒,自然不能白白浪费。

    他便让赵士祯带着做好的模具,去找长公主给安排的铁匠……

    因为大过年的,所有铁匠铺都不开门,所以赵昊只能麻烦干娘给安排一下。

    当两人在姬司正带领下,来到那位姓冯的匠人家,道明来意后。

    对方听得嘴角直抽抽,不由向姬司正抗议道:“公公,小人是银匠,不是干粗活的铁匠……”

    “那没办法,皇家又不开铁匠铺,就你的营生最接近。”姬司正和气又不容抗拒的笑道:

    “你连银器都能造,这铁器自然更不在话下了。”

    “那不是一回事啊,公公……”终究胳膊拗不过大腿,冯银匠哀鸣一声,还是低头道:“小人试试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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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三一早,赵昊去后院伙房看看,见蜂窝煤已经烤干了。

    等到吃完早饭,小爵爷也来了,自然也少不了如影随形的小县主。

    “呦,县主也来了。”赵昊正站在院子里,指挥弟子们做试验前的准备。

    “大哥日安。”李明月对赵昊福一福,柔声细语道:“母亲担心我哥阳奉阴违,便命小妹陪他同来,以免他拐去别处。”

    李承恩听得目瞪狗呆,心说是这样吗?不对吧?明明是我要出门时,你死缠着要跟过来的吧?

    “那真是辛苦妹子了。”赵昊不由心中暗叹,不知县主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居然摊上这样不省心的兄长。

    “不打紧的,只要我哥能学好,妹妹就是再辛苦一点又何妨?”李明月说着,微笑瞥一眼李承恩,以免他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来。

    李承恩嘴巴翕动几下,终究将事情的真相,变成了烂在肚子里的秘密。

    却听到头顶传来一阵欢畅的大笑声。

    他抬头一看,只见那位看门扫地的巡抚公子,正坐在屋顶上指着自己捧腹大笑。

    ~~

    今天是赵士禧新年假期的最后一天,明天,他就将投入到愉快而又紧张的训练中去了。

    而京城的那些娱乐场所,最早初六才开门……是以赵士禧的会票非但没花出去,反而还一张变两张。

    这让禧娃近几日整个人都很低潮,一直恹恹的躺在屋顶上晒太阳,什么人都不想理。

    直到他听见下面三人的对话,知道李承恩也被他妈丢给赵昊管教了。

    赵士禧顿时就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善恶有报的。

    于是他在屋顶上指着李承恩捧腹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还好意思笑话我吗?”

    小爵爷一见是他,不由冷笑连连道:“那我也是你大爷。”

    “你大爷!”

    “你大爷!”

    两人便一上一下,斗鸡似的对上了。

    看的赵昊几个徒弟摇头不已,心说师父实在太辛苦了。除了要教导我们这些天才之外,还得给人家管教弱智儿童。

    “哥哥休要与人争执……”李明月看不下去,怯怯的拽了下小爵爷的手,同时借着袖子的掩护,狠狠拧了他一把。

    然后趁着众人都在看房顶,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威胁道:“再给我丢人,你就死定了!”

    李承恩疼得表情都了扭曲。可看到妹子那和善的眼神,他只好忍痛强笑道:“罢了,不跟个看门的一般见识。”

    “你个跟班学徒。”赵士禧得意洋洋的像是斗胜的公鸡。

    “说够了没有?”赵昊回头瞥一眼赵士禧。

    斗鸡登时变成了斗鸡眼,赵士禧两腿一软,险些从房上掉下来……

    ~~

    待到赵昊和李明月各自料理完了问题儿童,徒弟们也做好了实验准备。

    本着科学实验的精神,赵昊让他们准备了三间屋子,三个炭盆。

    弟子们先将炭盆集中在第一间屋里。

    然后他对县主兄妹解释道:“这三个盆里,分别装了普通的散煤,和用普通散煤制成的煤藕,以及质量上乘的无烟煤。”

    “嗯。”这会儿不光李明月,连李承恩都露出了好奇的神情,想看看赵昊要干什么。

    年轻人正是天性好奇的时候,哪有对新鲜未见的科学实验不感兴趣的?

    “来,我们分别点燃。”赵昊打个响指。

    大师兄和二师兄便分别去点那两盆散煤。

    他俩都是在蔡家巷帮巧巧生过火的,换了师弟们还真不一定能点着。

    不过就是经验丰富的二位师兄,也得先把木炭点燃了,才能引着盆里的煤。

    而赵士祯只用了取灯儿的火绒,就将一块煤藕点着了。

    “这么容易着?”小爵爷吃了一惊,在他印象中,石炭是很难点着的。必须要像二阳那样,先用木炭引火才行。

    他虽然是个不通俗务的公子哥,但这点常识还是有的。

    “因为这块煤藕里掺了锯末。”赵昊淡淡一笑道:“其余两块普通的煤藕,没这么好点。不过这一块着了,也就都跟着燃了。”

    “妙啊。”李承恩不由赞道。

    “那是,大哥的本事最大了……”李明月说这话时捧着腮,也不知是冻得还是怎么着。

    等到另外两盆都点着了,赵昊便命二阳将其端进另两个屋里。

    然后众人便跟着王武阳,进了那个烧普通煤的屋子。

    不一会儿,便全都被滚滚的浓烟呛了出来。

    “咳咳咳……”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一众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终于切身的体会到,为何京师的百姓守着这种取之不竭的能源,却只在别无选择时,才烧煤做饭取暖了。

    这煤烟太可怕了。只要点着了煤炉子,屋里一会儿就浓烟弥漫,根本待不下去人。

    赵昊又带人进了烧无烟煤的房间,这里头果然好很多,至少没有什么烟尘了。

    “这种白煤果然不错,听说很多人家都用它来替代柴禾呢。”王鼎爵接地气的说道:“不过还是有点呛人,所以有钱人还是烧木炭的。”

    “嗯嗯。”众人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这所谓的‘无烟煤’,燃烧时虽然看不到什么烟,可在旁边呆久了一样会呛人。

    而且李明月发现,自己簇新的白绒披风上,不知何时落了一层薄薄的烟灰……

    方才她根本没进第一间屋,因此只可能是在这里落下的。

    最后,他们进了烧着蜂窝煤的屋子。

    众人讶异的发现,这用普通煤做成的煤藕,烧了这么久,居然既没有烟,而且也不呛人……

    “怎么会没有烟呢?”

    “为什么没有烟呢?!”

    “而且也不呛人!”

    看着众人惊呆的样子,赵昊心说这种配方的蜂窝煤,四百年后还在农村大范围使用,震你们一下还不是轻松加愉快?

    “还没有煤灰呢……”小县主摸一把桌面,只见手指光洁如初,不由惊呼一声。

    “观察的真仔细。”赵昊赞许的点点头

    李明月登时像吃了蜜一样,从心里到脸上都甜甜的。

    众人却齐刷刷望向赵昊,七嘴八舌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

    “直接告诉你们,怕你们印象不深。”赵公子便背着手,微笑对学生们道:“为什么不尝试着用科学的方法,自己研究一下呢?”

    “什么是科学的方法?”小爵爷感觉自己知道的真少……

    “就是在科学精神指导下,进行研究的方法。”五阳和赵士祯便围着那盆火,仔细观察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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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是科学精神?”小县主不懂就问,她一直十分好奇,赵昊的那些知识是从哪里来的。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了解原委的机会

    五阳一赵一边观察着燃烧的蜂窝煤,一边一人一句信口答道:

    “是好奇心,要善于提问。”

    县主闻言,心说这个我很行。

    “是发挥想象力,去寻找答案。”

    县主心说,这个我也很行。

    “是尊重实证。想象力必须立足于客观依据,而不是胡猜乱想。”

    县主默默点点头,我的想象都是有依据的……吧?

    “是辩证的思考,要从整体上、本质上思考和评价看到的事实。”

    “是不固执己见。要主动地接受经过实证的结论,积极调整自己的认知……”

    “是宽容对待失败,相信真理来自不断的试错!”

    听到后三条,李明月就只能干瞪眼了。

    她便虽不明、但觉厉的鼓掌道:“说的太好了,太有学问了!”

    却问都不敢再问,什么是科学的方法了……她怕自己听完了,会当场睡着。

    ~~

    盏茶功夫后。

    赵昊便含笑向众弟子提问道:“说说都观察到什么了。”

    “这火的颜色不一样!”于慎思马上抢答道:“它是蓝色的!而散煤烧出来的火是红色的!”

    “木炭烧起来就是这个颜色!”李明月赶忙补充一句,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赵昊。

    “不错,观察的很仔细。”赵昊含笑点头,以示鼓励。

    于慎思瘪瘪嘴,心说师父还是不待见俺,明明是俺说的,县主补充的……

    “这煤藕烧出来的火苗子小小的、柔柔的,没有那两个炭盆子烧的那么猛。”赵士祯又补充道。

    “还有呢?”赵昊又问道。

    “烧了这么久,形状还没变。”王鼎爵拿火钳子捅一捅,一块通红的蜂窝煤道:“还挺结实呢,怪不得没什么烟灰。”

    “下面发挥想象力,猜测一下原因吧。”赵昊微笑着点点头,示意进入下一环节。

    赵士祯便抢答道:“蓝色火焰的秘密,大概在那些小烟囱一样的藕眼上;火势温和、形状没变、煤灰小这三点,应该都是因为搀了黄泥的缘故;至于为什么没有味道,因为看过叔父的配料,所以我猜是消石灰的原因。”

    “我说的对吧,叔父?”赵士祯说完,自信的问道。

    五阳也一副让你小子先抢答了的神情,显然对他的猜测并无异议。

    赵昊一脸欣慰的点点头,嘴角却不为察觉的抽动两下。

    他喵的,本公子又没法卖弄了……

    一个常人给一群天才当老师,就是这样省时省力却索然无味。

    好在除他之外,这里还有两个常人。

    李承恩和李明月兄妹眨着眼睛听完赵士祯的话,脸上写满了问号、叹号和省略号。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李承恩表示一句没听懂。

    “在烧灶台的时候,只要猛拉风箱,灶膛里的火就会烧旺,便呈一样的蓝色……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来自师弟们羡慕不来的一段经历。”王武阳便解释道。

    “而同样燃烧蓝色火焰的木炭,是烧的最彻底的一种炭……也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来自师弟们羡慕不来的一段漫长经历。”便听华叔阳补充道:“因而可以间接推测,良好的通风可以让燃烧彻底,而彻底燃烧时的火焰是蓝色。”

    “所以那些小烟囱似的藕眼,就起了通风的作用!”李明月恍然大悟。

    “聪明……”赵昊又夸了她一句,却没有夸自己的学生。

    二阳却不会像五师弟那样想不开……他们认为这恰恰是师父高看他们一眼的表现。

    “火势温和的原因,是往煤粉里搀了黄泥,减少了煤的含量……我可以告诉你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我给某个厨子拉过风箱,见他用这法子来控制木炭的燃烧。”王鼎爵接着解释道。

    “黄泥被加热会越来越结实,而不是越来越散,所以形状不会变,也不会有那么多煤灰散出来。”四师兄又补充道。

    “至于消石灰为何会消除煤烟味,这……”轮到五师弟时,于慎思却卡了壳。

    他心中不禁哀怨道,当老幺实在太倒霉了,师兄们把简单问题都回答完了,只留下最难的。

    于慎思只好弱弱道:“就要请教师父了……”

    好在师兄们也都不会,众人便齐刷刷的望向赵昊。“请师傅赐教。”

    赵昊这才淡淡笑着答道:

    “因为消石灰的成分是氢氧化钙,呛人的煤烟味则来自二氧化硫,两者遇热发生反应后,会变成白色无味的硫酸钙和水。”

    “……”这下别说县主兄妹了,就连五阳一赵都蒙圈了。

    “师父,那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这是化学。”这让赵昊终于找回了自我价值,愈发神秘的卖弄道:

    “煤炭为何会燃烧?火药为何会爆炸?食物为何为变成酒?铁器为何会生锈?等等等等……这些秘密都包含在化学里头,掌握了化学,你就会看到另一个世界,甚至变成世人眼中的神。”

    顿一顿,他笑眯眯看着学生们道:“想不想学?”

    “想学!”六人齐声应道,尤其是赵士祯,一听可以研究爆炸,简直两眼放光。

    “等你们考中状元吧。”赵昊却不出意外的扎住了口子。因为《初等化学》的教材,本公子一个字都没写呢……

    “是,师父!”三位师兄斗志昂扬的应声道。心说师父果然是口百宝箱,又从他老人家口中,听到一门深奥的学问。

    “徒儿会尽力的……”一直沉静似水的于慎行也激动起来,心说这门学问一听就可以学以致用,我要学这个!

    就连赵士祯也燃起雄雄斗志,暗暗发誓为了有机会爆炸,也要争取早日中状元……虽然他现在,连童生都不是。

    唯有五师弟的嘴角直抽抽。

    谁让他当初气性那么大,发誓再也不考举人了呢?

    悔青肠子了吧……

    ~~

    《科学传习录*化学篇*序章*石炭之火》记载:

    ‘隆庆二年元月,流民十余万困居京外,衣食艰难、哀鸿遍野。恰逢吾师督众弟子春闱,见状心生怜悯。遂以煤四、土一、消石灰少许,调水作煤藕若干。试烧之,既无烟尘,亦无刺鼻之气,远胜白煤多矣。且经昼夜不灭,较木炭更为耐烧。

    众弟子观之惊奇,吾师笑曰,此奥秘尽在‘化学’之中,此乃科学门下《化学》之肇始。化学之学活人万千,实乃无上善学。吾师学究天人、泽被苍生,当为千秋铭记。

    弟子慎行恭录之。’

    另据《科学传习录*机械工程学*第一章*巨匠焱阳》记载:

    ‘煤藕之最初模具,乃焱阳子手制,吾师见之大喜曰:‘吾儿巨匠,他日王师扬威海外,汝所赐也!’

    焱阳子乃吾师从子也,时未束发、自幼失学。吾师识人之术、神乎其神,可惜失传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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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学结束之后,学生们斗志昂扬的回屋学习去了。

    赵昊则与县主兄妹回里间上炕说话。

    他一边给兄妹俩泡着功夫茶,一边笑问道:“怎么样,这煤藕还可以吧?”

    “简直太可以了!”李承恩竖起大拇指道:“这玩意儿连无烟煤都能盖过,跟木炭都差不多了。”

    “还是比不了好木炭的。”赵昊笑道:“至少我就喜欢银丝炭的味道和声音。”

    “嗯,我也喜欢。”今天还是李明月头一次看到赵昊教学生,简直要被赵大哥那睿智儒雅的样子给迷死了。“就是有时候会崩火星子。”

    “哈哈那倒是。”赵昊大笑道。

    李承恩这下也来了精神,摩拳擦掌的问道:“那你打算……”

    说着却看到一旁的妹妹,投来一抹训诫的微笑。

    他便赶紧乖巧的改口道:“那请问哥,这一个煤藕准备卖多少钱?”

    “引火煤藕贵一些,普通的煤藕嘛,就比照同重量无烟煤的价格来好了。”

    赵昊早就进行过详细调研和论证,此时自然如数家珍道:“一百斤上好无烟煤可以卖到一百七八十文……我们再便宜一些,就一百六十文一百斤吧。”

    “那是几个煤藕呢?”小县主马上举手道。

    “一个煤藕两斤半左右。”赵昊笑道。

    “那就是四文钱一个煤藕!”李明月一下就算出来了。

    赵昊微笑着点点头,给她沏一杯茶。

    “这么便宜?”小爵爷却一下子泄了气。几文钱一个玩意儿,如何入得了他的法眼?

    “哥哥你这样说就不对了,”小县主端着茶杯,陶醉的吸一口气,然后教训兄长道:“咱们的目地是让灾民有活干,不是为了赚钱。”

    赵昊本打算跟李承恩讲讲,什么叫量大出奇迹,听到李明月这样说,便打住话头道:

    “不错,赚不赚钱不重要,能解决流民们的生计,就是功德一桩。”

    小县主手捧着桃红色的定窑茶盏,不禁心花怒放道,赵大哥不愧是赵大哥,什么时候都是义字当先……

    小爵爷不过是个学徒,哪有他拿主意的份儿?也只有怏怏应下。

    ~~

    西屋里,师兄们愉快的学习告一段落,进入休息时间。

    于慎行便忍不住,小声问王武阳道:“大师兄,师父的话可当真?”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武阳闻言瞪眼道:“胆敢质疑师父?皮痒了不成?”

    “不是不是,俺的意思是,状元只有一个,咱们却有四个来着……”于慎行一脸认真相。

    “哈哈哈,这可就各凭本事了。”华叔阳本来准备打个盹,一听这话,可就不困了。“我去年没考过师兄,今年定要一雪前耻。”

    “做梦去吧。”王鼎爵虽然平时很尊重师兄,但要起强来可是六亲不认的。“这一次的状元,我拿定了!”

    “三师兄,师父常教诲我们,饭不要吃得太饱、话不要说得太满……”于慎行小声嘟囔道:“还说不定让小弟侥幸了呢。”

    “切,把大师兄当摆设是吧?我还非得连中三元了这次……”

    “你不会连走两次狗屎运的……”

    四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就像状元一定会从他们四人中产生一般。

    这让坐在角落里的五师弟,顿时就觉得,屋里没那么暖和,椅子也没那么舒服了……

    作为五人中唯一一个生员,他感觉自己都不配待在这间屋里了。

    便悄悄起身,出门散心去了。

    等那四位争够了,准备重新投入愉快的学习时,才发现屋里少了个人。

    “烈阳呢?”

    “可能出恭去了吧……”

    “哦。”

    四人便继续埋头学习起来。

    ~~

    于慎思在屋外待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有人出来叫自己回去,便愈发自怜自伤起来。

    也不知经过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好大的一个汉子,居然对着墙角抽抽搭搭掉起泪来。

    这时,正好赵昊送县主兄妹出门。

    三人看见他蹲在那里,肩膀一抽一抽的,还发出呲溜呲溜的声音。

    李承恩不由笑道:“这厮怎么哭了?”

    “别瞎说,他吃面条呢。”李明月不愿意让赵昊丢脸,赶紧打个混过去,拉着唯恐天下不乱的李承恩走掉了。

    赵昊送走二人回来,看着于慎思哭泣的背影,板着脸咳嗽一声。

    于慎思这才止住抽泣,转回头来。

    三寸长的鼻涕也跟着荡了过来……

    赵昊本来还挺生气的,见他八尺的汉子,哭成了个鼻涕虫,不禁噗嗤笑了。

    于慎思也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一抽气,鼻涕居然神奇的不见了。

    “进来。”

    赵昊重新板起脸,背手进了里屋,熟练无比的脱鞋上炕。

    于慎思也跟着进来,低头立在炕前。

    赵昊还得仰头看着他,便闷声道:

    “跪下。”

    于慎思乖乖跪下,嗯,这下看着就舒服多了。

    “说说吧。”赵昊往炕被上一靠,强忍住双手东北揣的冲动。

    “没啥……”于慎思歪头看着地上的瓜子皮。

    “科学精神第三条是什么?”赵昊把脸一板。

    “尊重实证。”于慎思下意识脱口而出。

    “我门下都是莫得感情的科学家,不是悲秋伤春的酸文人。”便听赵昊冷声道:

    “你要是还自认我门下,就给我收起无用的情绪来,用科学的方法审视自己。”

    “是,师父……”于慎思岂能听不出,老师这话已经极重了。吓得他哪还顾得上什么自怜自伤,忙认真自我剖析道:

    “学生问题的根子,应该出在拜师那天,让弟弟当了师兄,我心里就梗着。然后,师父一直对我爱答不理,就让我更觉得,师父看不上我,是因为我弟弟的缘故才勉强收了我。今天,师兄们又在讨论谁能考状元的问题,我听着心里难受,就出来了……心说,起码四师兄能出来安慰我两句吧,结果等来等去,也没见着人。心说连亲弟弟也瞧不起我,我就忍不住哭起来……”

    “好,找出问题了,下一步呢?”赵昊点点头道。

    “要把问题的非本质方面找出来,加以剔除。”于慎思答一句,然后继续自我分析道:“我拜师是为了学习科学,除此之外的,都是非本质方面。所以,弟弟当师兄,非本质;师父对我爱答不理,非本质;谁是状元谁是会元更跟我没有一文钱关系;至于四师兄不出来安慰我,就更是笑话了……我又不是个孩子。”

    说完他脸上阴云尽去,茅塞顿开道:“师父收下我,无偏无私的让我和师兄们一起学习科学,这才是本质。”

    “……”赵昊微微点头,依然板着脸道:“教了你科学的方法,为什么不用?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是,师父,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于慎思使劲点头,还给了自己两耳光。

    “行了,大过年的。”赵昊伸脚踢了他一下:“上炕吧。”

    “哎,师父……”于慎思登时如释重负,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手脚麻利的爬上炕去。

    ~~

    堂屋里,四个师兄脑袋排成一列,从门帘缝里往里看。

    见状四人都松了口气,便继续回去愉快的学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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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炕上,赵昊给于慎思斟一杯茶道:“再剖析下你弃考的事儿。”

    “参加乡试,中举人是本质,被搜身是非本质……”于慎思捧着茶杯,一边做分析一边回忆当初的情形,仍犹感悲愤道:

    “可是他们真的太过分了,非但让我们全身不着寸缕,还,还扣,扣……”

    ‘噗……’赵昊一口茶水喷了他一脸,目瞪口呆道:“那里?”

    “嗯,那里。”于慎思点点头,水汪汪的看着师父道:“徒儿寒窗苦读十几载,正是瓜熟蒂落之时。若不是受了那等奇耻大辱,学生也不至于放弃举业啊!”

    “那你们山东的工作人员,办事儿可太认真了。”赵昊不由咋舌道:“我问过你师祖还有两位师兄,都说入场虽然搜查严格,但也不至于……连那里都检查。”

    “嗯,我们那块儿的人就是死脑筋。”于慎思点点头道:“而且耿直。”

    “那天你是搜身途中退出的吗?”赵昊又问道。

    “因为抗拒搜身会被怀疑挟带小抄的,所以徒儿忍到了搜身完毕。”于慎思摇摇头,答道:“搜完身之后,我越想越觉得屈辱,就一气之下出了贡院。”

    “憨憨,身都搜完了,你不进去考一场,岂不是白让人家掏了一次?”赵昊无语的指着于慎思道:“正蠢材!”

    “呃,是啊……”经师父这一提点,于慎思登时觉着,自己没考一场,实在是亏死了。

    不由低头掉泪道:“可惜没早遇到师父……”

    “现在知道情绪之无用了吧?”赵昊叹口气,拿起抹布递给他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今日哭过之后,就不许再掉泪了。”

    “是,师父……”于慎思接过抹布,擦擦眼泪,然后使劲擤擤鼻涕,瓮声瓮气道:“徒儿以后保证冷静客观,做个莫得情绪的科学家……”

    “那乡试呢?”赵昊问道。

    “这……”于慎思不禁犯了难。毕竟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已经发过誓不再考了,怎能食言自肥?

    “科学精神第五条?”只听老师沉声道。

    “是不固执己见。要主动地接受经过实证的结论,积极调整自己的认知……”于慎思说完,如梦方醒,深深拜服在老师的面前,垂泪道:

    “老师不只传道授业解惑,还是徒儿人生路上的明灯,烈阳能拜在恩师门下,何其幸哉?”

    “这么说,还要再考了?”赵昊含笑问道。

    “考考,下次一定考中。”于慎思忙重重点头。

    嗯,学了科学才知道,原来发誓不科学……

    “去吧。”赵昊满意的点点头,暗暗松了口气。心说,我科学门的清北率,终于不受影响了。

    ~~

    看着于慎思风风火火而去,赵昊欣慰的笑了。

    在另一个时空中,于慎思一辈子都被年轻时候的誓言禁锢着。直到六十多岁,弟弟都当首辅了,他才想通了,原来不切实际的誓言,除了折磨自己,没有任何用处。

    然后他纳捐入国子监读书,想要再进科场弥补下毕生的遗憾。可惜天不假年,还没等他如愿便生病去世了……

    这一世,怎么说也是师徒一场,赵昊当然要帮他早日打开心结。

    通过深入接触,赵昊发现别看这家伙个子最高、脾气最爆,却是师兄弟中最情绪化、最敏感的一个。

    为了提高于慎思的抗挫能力,让他不再那么敏感,赵昊大胆采用了挫折教育法……说白了就是多虐他几回,让他习惯被虐的滋味。

    只是这法子好像并不对症。赵昊没想到,居然这么点事儿,就能把这八尺高的汉子给惹哭了。

    他喵的,这厮简直是生了颗韩剧的心啊……

    好在调整及时,趁机通过谈心打开了他的心结,也算是错进错出、错有错着了。

    ‘唔,以后收徒要先加心理测评环节……’赵公子默默总结着教训。

    毕竟生源质量才是保证学校清北率的决定性因素。

    ~~

    当天晚上,姬司正就带着那冯银匠,将铸造好的模具送来了。

    那冯银匠虽然嘴上不情不愿,但长公主有命岂敢怠慢?接到差事就开始忙碌,昨晚又熬了个通宵,一直到下午才交活。

    赵昊看着那精心打磨、抛光之后闪闪发亮、还錾着云纹的铸铁模具,不禁惊叹道:“都说皇家制造的手艺高超,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强忍住马上墩个煤球试试的冲动,他随手推拉几下,见其十分灵活,应该不会有任何问题,便含笑吩咐一声道:“看赏。”

    赵士祯便端上纹银百两。

    “太多了,太多了。”冯银匠忙摆手连连。

    “让你年都没过好,收着就是。”赵昊却一摆手道:“还要劳烦你尽量多造一些,这次千万不要那么讲究了,能凑合用就行。”

    冯银匠这下不再推三阻四了,把胸脯拍得山响道:“公子放心,小人明天给送一百个过来!”

    “一天就能造这么多?”赵昊欣喜问道。

    “纯造是很简单的,模子已经开好了,回去把铁水浇进去就成。”冯银匠忙实话实说道:“功夫主要费在打磨、抛光上了,还有錾的这个云纹,可是宫里的绝学……”

    他越是想让赵昊觉得一百两银子物有所值,赵昊和姬司正神情就越怪异。

    直到冯银匠告退之后,两人才捧腹大笑起来。

    “也难为他忍住没问,这玩意儿到底是干啥用的。”赵昊笑得抹泪道。

    “亏着没问,不然他的心都得碎了。”姬司正也捧腹笑道:“公子拿来做煤饼子的玩意儿,他居然卖力的打磨出来,还给雕上云纹。”

    “他就是雕上花,也就一个用处。”

    赵昊穿鞋下炕,和姬司正到外头现场打了几个煤藕试一下,没有任何问题。

    他便吩咐高武等人,继续用这个模具墩煤藕,要看看一天的产能是多少。

    然后对姬司正道:“劳烦大人联系各家铁匠铺,加急定制个三到五千件出来。”

    “没问题,公子放心,最多三天!”姬司正也拍了胸脯。心说长公主稀罕这孩子,看来不只是赵孝廉的缘故……这小嘴实在太甜了。

    不叫‘公公’,叫‘大人’,嗯,咱家真爱听。

    出门时,他又主动对赵昊笑道:“这两天咱家到处转了转,帮公子物色到块当煤场的好地方,赶明儿公子去瞧瞧,看看中意不?”

    “大人的眼光还能有差?绝对信得过。”赵昊笑着点点头。

    等送走了乐滋滋的老姬,赵昊又让弟子们抄写了两百份简单的招工启事,然后请老爹明日去粥厂时,让人代为张贴。

    在家里能做的准备,差不多也就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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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年前起,白云观外偌大的广场就变成了个大粥厂。

    经过最初几日的完善调整,赵守正和长公主府派来的管事们,将粥厂分为男女为两处,老弱病残另设一处,每处都用木栅围起来。

    粥厂中,一共三十六口大锅,五更天就升火煮粥。等到天亮时,便敲梆子开栅门,放一批流民入场吃粥。

    虽然每日进出粥厂的流民超过十万人,场面却井然有序,几乎没有争抢推搡。令整日提心吊胆,唯恐担心发生骚乱的宛平县官员啧啧称奇。

    其奥秘在于,赵守正让人用竹木片,做了十多万个叶子牌大小的木牌牌,然后用毛笔点上数量不同的点,分发前来吃粥的流民。

    隔天,粥厂便改为半个时辰开一次门,按照木牌牌上的点数放人了。

    卯时一过,手持一点的人入场吃粥;辰时中,手持两点的人入场吃粥;午时初,三点的入场;午时中,四点的入场吃粥,以此类推,直到天黑熄火。

    这样,每次入场不超过一万人,且被分散在三个粥厂中,自然就好管理多了。

    而且在最初几天的不摸头绪后,流民们便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哪个时段过来吃粥。所以提前个顿饭功夫到就成,不用排大半天队了……这天寒地冻的,流民们又衣袍褴褛,让他们像以前那样,在寒风里站个大半天,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赵守正还让人,在粥厂内搭盖大芦篷,为吃粥的流民防雪挡风;并为妇女建立厕棚;对有病的人给予药物。流民们心里不急躁,又被当成人对待,自然也不会给粥厂添乱,反而会主动呵斥的要捣乱的人。

    ~~

    是以开粥厂二十多天来,每日都有十多万人进出粥厂,却没有一个人死在厂内。

    这在宛平县和顺天府的官员看来,简直是赈灾的奇迹。纷纷夸赞赵二爷能干,将来入朝为官,必是一员大大的能吏!

    每当听到这种称赞,赵守正必会谦虚的说自己没干什么,法子也都是旁人想出来的。

    可官员们却越发尊重他,认为他居功不自傲、品德高洁,有清流之谦退风范。

    殊不知,赵二爷说的根本就是实话……

    那用木牌牌将灾民分流的法子,是儿子教他的;那将灾民区分为男、女、老病三类、分开施粥的主意,则是五阳来帮忙时提出的。

    至于那些管事的、煮粥的、分粥的、维持秩序的……都是长公主庄子里的农闲奴仆,他们世世代代都依附于皇家生存,自然担心坏了自家主人和二位娘娘的名声,所以都尽心竭力,不敢稍有差池。

    而原本不通俗务的赵二爷,其实好长一段时间,都处在百般不会,全都要学的状态,直到过年时才渐渐摸到了门道,开始像模像样起来。

    要是从头开始就指着他,灾民们非得乱了套不可。

    可架不住人家赵二爷命好啊。

    长公主也好、赵昊也罢,都乐得看到,别人将操持有方的功劳,算在赵守正身上。

    而且长公主还特意吩咐过一众管事的,必须要对赵守正保持绝对尊敬,谁敢惹他,就统统发配到关外挖参去。

    同年们原本还替老大哥捏一把汗,生怕他驾驭不了这群锦衣豪奴。谁知却见赵守正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一个个都乖得跟小猫似的……

    这让同年们彻底对老大哥心服口服,认为他不光有钱,而且也有大本事。

    在顺天府、宛平县的官员,和本届举子的合力吹嘘,赵守正还没中进士,就在士林中有了不小的些名气。

    是的,有钱有势的赵家人,就是最笨的法子,也能把声望刷上去。

    当然,官员们要是知道,赵二爷还是留下灾民的始作俑者,估计就不会这样交口称赞了……

    ~~

    年初四,天刚亮,最早入场的那批流民,便携家带口的来白云观外排队,等着那口续命的粥。

    这会儿辰时未到,粥厂里头还在煮粥,栅门自然紧闭。

    无聊等待时,流民们被栅栏上,贴得到处都是的告示吸引住了。

    “这写的啥啊?”睁眼瞎们好奇问道。

    “招工告示——现有卢沟桥堆煤场拟招壮丁两千,日结工钱四十文,并供给早午饭两顿、有荤有素,大馍馍管饱。有意者咨询粥厂诸管事。”

    便有那识字的大声念出这,直白易懂的招工启事。

    “哇,听着不错啊!”

    “一天四十文,谁给算算,一个月是多少钱啊?”

    “娘,我想吃肉……”

    流民们便议论纷纷开了。

    流民又叫失业农民。

    就像后世的失业者那样,他们当然渴望能靠自己的劳动,赚钱来养活全家了。

    毕竟不到迫不得已,谁愿意整天像个乞丐似的,来这里排队等候施舍?而且只是饿不死、绝对吃不饱的那种……

    但是京城之外的工作机会实在太少了。

    西山煤窑原本是招工的大头,可招工季已经过去,各家煤老板基本都满了人手,不再招人了。

    只有极少数人被乡绅家、运煤商、砖厂等处雇佣,每月累死累活赚不到一两银子。却依然成为流民们羡慕的对象。

    可想而知,当如此多的工作机会出现在流民们眼前时,他们是何等的兴奋?

    况且,每月的工钱有足足一两银子,还管两顿饭呢!

    打工经验丰富的流民们,自动将告示上的工钱抹掉了零头,并无视什么顿顿有荤菜,大馍馍管够之类的鬼话。

    这年头,人心都坏掉了。

    东家们招工时,一个个吹得天花乱坠,可最后工钱能打个八折、能让人吃上饱饭的,便都是菩萨心肠大善人了……

    于是等粥厂开门后,流民们先排队打好粥,然后一边端着粥碗哧溜喝粥,一边七嘴八舌询问起那些管事的。

    “张管事,你老管招工?”

    “嗯,这买卖跟我们府上有些关系,东家是殿下的干儿,不然谁能劳动咱们帮忙?”

    一听说跟长公主府有关系,流民们登时疑虑尽去。长公主殿下在他们心中,那可是救苦救难的菩萨娘娘啊。

    大伙儿的命都是她老人家给的,殿下还能坑咱们不成?

    于是他们纷纷踊跃道:“俺去!给殿下干活,不给钱,光管饭都行!”

    “我去,我也去!”

    “不急不急,等你们吃完饭,自然有人带你们过去的。”管事的不由笑道:“算你们命好,这两千个名额说多不多,只怕下一波来吃粥的,就是有人想去也捞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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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不多同一时间,赵昊在姬司正的带领下,来到位于卢沟桥东岸的一处堆场。

    堆场外有简陋的土坯围墙,进去大门一看,里头一堆一堆,满满都是煤炭。

    “这地方什么来路?”赵昊站在门口,打量着那东西长两百丈、南北宽一百丈的长方形堆场。

    “这儿原先是皇家的一处货栈。卢沟桥这里是南北货物云集之处,前人便建了这么个露天的堆场,供各家皇店暂存采买、发运的货物。”

    “正统年间,鞑子开始入京朝贡,但万岁爷不愿意让他们进京,便命在京外安置。而且他们每次都带着几千头牲口,几百车皮毛,所以需要个宽敞地方,最后就把这里腾给他们用了。”便听那姬司正介绍道:“但从先帝爷开始,就不再允许鞑子入贡,这里一闲就是二十年,直到殿下管事后,才将其从鸿胪寺手中要回来。”

    “不过皇店已经另有堆场,搬回来也太麻烦。殿下就给商人们用了,一年也能赚个几千两的租金呢。”

    “那肯定。”赵昊深以为然点点头,卢沟桥是京师进出中原腹地的必经之路。虽然因为过年的缘故,街上没那么多人,可看那沿着永定河鳞次栉比的店面,绵延数里的大栈桥,就可以想见,平日里这儿会有多繁华了。

    他心里却忍不住暗暗吐槽,果然不是自个儿的就不会精打细算。要是私人拥有这么个十八万平的大堆场,保准像白鹭洲那样全都盖起库房来。

    那样就是光收仓库费,也比现在高好几倍。

    不过姬司正选的地方确实完美。

    距离京城太近的话,那么多流民聚集,官府又要紧张了;远了又偏僻,百般不便。放在卢沟桥便完美的解决了这俩问题。

    而且永定河通过金口河与护城河相连,制好的煤藕走水路就可直接抵达京城各处城门,所以运输也十分便利。

    “大人的眼光没得说,就定这儿吧!”收起心中的惋惜,赵昊当场拍板。

    “好嘞。都是自家的地方,手续什么的不着急,今天这里就归公子了。”姬司正说着,又邀功道:

    “当初公子一说,咱家就想到这个地方了。让人一问,这里还存着三千多万斤煤,公子要是感兴趣,咱家就让他们便宜点。”

    “不用便宜。”却听赵昊淡淡笑道:“京里散煤是每百斤一百文,就按这个价收吧。”

    顿一顿,他又大有深意的对姬司正笑道:“大人帮人帮到底,以后收煤的事情就全拜托大人了,都按这个价。”

    三千万斤听着很多,换算成后来的重量单位,也就是一万五千吨煤而已。都不够两万户人家烧一冬的……

    “哦?”姬司正登时心尖一颤,他知道赵昊这种人精,不会少了自己好处。

    却没想到赵昊居然这么大方……

    殿下既然要入股煤炭生意,姬司正身为一名称职的外总管,自然要做足功课,以备顾问了。

    经过这几日的恶补,他知道斋堂那边的散煤批发价,是每百斤七八十文,运到京城卖时,能涨到一百文。

    卢沟桥虽然距离京师只有不到二十里,但因为就在永定河上,从斋堂直接就能顺流而下,因此每百斤散煤最多不过九十文。

    赵昊却给他开了一百文,那十文钱的差价,自然就是给姬司正的好处费了。

    别看十文钱不多,可三千万斤就是三十万个十文钱,就是整整三千两银子啊!

    长公主实在太精明,姬司正一年累死累活,也就是捞个万把两银子。这一下子就超过他一季的收入了……

    就算赵昊以后不再购煤,这笔钱对姬司正来说,都是一笔横财了。

    “公子,这太多了吧……”他毕竟是老成持重之人,有些担心起赵昊,是不是小爵爷那样的二杆子了。

    “无妨,往后仰赖大人的地方还多呢。”赵昊却满不在意的笑笑,然后正色道:

    “我唯一的要求是,日后需要多少煤,大人都必须按时保质保量的送来。不然为免耽误工期,我只好再寻他途了。”

    “公子放心!”姬司正便拍了胸脯道:“误了公子的生意,我把吃进去的全吐出来。”

    说着他又报之以琼琚道:“还有公子向京城运煤的大板车,我也全给你包了,就当送公子的开张礼物!”

    大板车制造简单,十分廉价,就是一千辆也不值一千两。

    但赵昊需要的量实在太大,有钱也买不到这么多。就是找木匠现打,没一个月也办不到。

    只有姬司正这种,手下无数皇庄皇店的大总管,才能在几天内替他凑起一千辆车来。

    “那可真结了本公子的燃眉之急。”赵昊闻言大喜道:“真是仰赖大人良多啊。”

    “公子言重了,能帮上忙就好。”姬司正也笑开了花。

    两人均感彼此的友谊,又大大向前跨进了一步。

    ~~

    两人在堆场转了一圈,姬司正又道:“对了,殿下考虑到公子人手不足,特让咱家从店里,挑了一百名忠心稳重的奴仆送给公子。”

    一百名奴仆……

    送给公子……

    给公子……

    公子……

    赵昊闻言目瞪狗呆,娘也太豪气了吧?连人都成百成百的送……

    他虽然无法接受人口买卖,但人家送的话,这该怎么算呢?

    “店里不会缺了人手吧?”

    “元旦那天咱家可没骗人,店里确实是人满为患了,巴不得有人帮忙分担一下。”姬司正紧紧了貂裘的领子,笑道:“不过公子一百个放心,人都是我仔细挑过的精干汉子,没一个糊弄事儿的。”

    ‘罢了,先收着吧,不能辜负了娘的心意……’某孝子毫无原则的如是想着,便露出感激的笑容道:“能跟大人交朋友,真是本公子的幸运啊。”

    “更是咱家的荣幸。”姬司正忙谦卑的一笑,然后吩咐跟班的小内侍去喊人。

    不多会儿,一百来个穿着天青色绸棉袄,带着各式各样冬帽的汉子,便鱼贯进了堆场。

    一看到姬司正,他们赶忙小跑上前,远远的说起拜年话来。

    “都瞧好了,这就是咱们殿下的宝贝干儿子,你们的新主人,赵公子!”姬司正却板着脸,朝那些人喝一声。

    一百人闻言,便齐刷刷跪在了赵昊面前,一起高声道:

    “小人拜见主人,请主人训话!”

    不愧是皇家的奴仆,他喵的,气势十足啊……差点没把赵公子的耳膜震破了。

    “以后叫公子。”赵昊忍着嗡嗡的耳鸣声,纠正他们的称呼。

    你们这些糙爷们,也配称呼本公子‘主人’?太恶心了……

    “是,公子!”一百人又齐声道。

    “起来吧。”

    “谢公子!”

    待那些奴仆起身后,姬司正又对他们训诫一番,说什么能投身公子府上,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谁要不珍惜,别怪自己不客气云云。

    奴仆们虽然只当这可是套话,却还是恰如其分的表现出荣幸、幸福的样子。

    然后赵昊便向他们宣布了三条临时纪律——不准虐待工人,不准克扣工钱,不准吃里扒外!

    谁敢违反一条,便立即退给姬司正。

    姬司正也在旁边配合的点点头,露出阴测测的神情道:“公子退回一个,咱家就弄死一个!退回一双,就弄死一对!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奴仆们一阵后脊梁发凉,姬司正心狠手黑,可是众所周知的。

    他说要弄死谁,那人一定就活不长久……

    姬司正既不会告诉赵昊,也不会告诉他们,其实长公主此举,大有腾笼换鸟,为日后另起炉灶做准备的打算。

    怎能允许这帮年富力强的家伙,随随便便就颓废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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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把几个领头的奴仆介绍给赵昊,姬司正便告辞了。

    他急着去跟货主谈收煤的事儿……

    赵昊脸盲,今世的记性也不好,等送走了姬司正,那些领头的名字,转眼就忘了个差不多。

    他便挑两个比较顺眼的问道:“你俩叫什么来着?”

    “回公子,小人姓孙,贱名大午。”一个面带憨相的胖子赶忙点头哈腰道。他不论是样子还是神态,都跟唐友德有些相似。

    “回公子,小人叫郭大。”这个奴仆是个小个子的黑胖子。

    联系到余寅也是个胖子,可见赵公子和唐胖子投缘,也并非偶然,他就看这一款顺眼。

    “嗯,你俩原先是干什么的?”赵昊又问道。

    “小人是柳庄的管事。”大白胖子孙大午忙答道。

    “小人是大栅栏瑞孚记的二掌柜。”小黑胖子郭大忙答道。

    “嗯。”赵昊点点头道:“那就暂时你们俩负责吧。”

    “是公子,谢公子栽培!”

    “小人一定不让公子失望!”

    两人受宠若惊,不知公子为何会在七八个管事里,单单看上他俩。

    赵昊又扫一眼其他人道:“你们也不用失望,这都是暂时的安排。有能耐就全给我使出来,本公子有的是位子给你们施展。”

    “是,公子!”不敢真心还是假意,奴仆们都表现出摩拳擦掌,要跟他大干一场的样子。

    ~~

    善于调整的赵公子,已经走出对主仆关系的不适,终于意识到这些人对自己来说,实在太宝贵了!

    赵公子现在缺的是钱吗?不是,是人,是听话可用的老手!

    他可以通过先知先觉的投机一夜暴富;却没法一夜间培养出一批能写会算,可以做好基本管理的手下来。

    没有人替他做事,赵昊空有满脑子的想法,却没法去实现;手里七万多两银子,却只能存在伍记的账上折本。

    他喵的,一个月光管理费就好几百两呢……奶奶也不给打个折。

    赵昊不是没想过,通过牙行招聘一批人才。

    可这不是跳槽比跳舞还溜的四百年后。在如今这大明朝,东家、掌柜、伙计之间的联系十分紧密。只要买卖能开得下去,基本上就没人离开。

    真有那个别离开的,不是品行不好犯了错,就是唐胖子那样准备单出来自己干的。

    所以赵昊只有一面让余甲长留意,有谁家买卖倒闭了,一面花大价钱培养蔡家巷的孩子……

    只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短时间内,赵昊身边依然除了头脑发达的书生,就是四肢发达的汉子,就没一个做买卖靠谱的玩意儿。

    否则他辛辛苦苦去趟西山,也不至于光看看,却动都不动。

    直到此时,赵昊才知道,原来除了坐等别人倒闭,以及自己培养之外,还有一种获取人才的方式,叫‘娘送你一百个’。

    这一百人不用有唐友德那样的本事,只要凑合着能用,就解决了目前桎梏他发展的最大难题了!

    ~~

    赵昊将对母亲大人的感激之心,化为了努力工作的满腔热情。

    他便振奋精神对众奴仆道:“所有人分成两拨。孙大午带二十个在这里看场子,回头要是粥厂那边带工人来了,你们就看着他们敲煤块。”

    “是!”孙大午忙高声应下。

    然后赵昊在煤堆上,抓了把沙粒大小的煤粉道:“最差也得给我碎成这样。”

    “公子放心吧。”孙大午赶忙双手接过那把煤粉。

    赵昊拍拍手,继续吩咐道:“具体的工作量先不做要求,你留神看看,定个什么标准合适。”

    “明白,公子。”孙大午忙重重点头。不由心安道,几句话就能看出来,公子不是外行人,至少不用担心被瞎指挥了。

    谁知却听赵昊又说道:“今天也算整天的工钱,再管一顿饭。大过年的,别不舍得放肉,馍馍给够……这样明天来的人会更多,大差不差你就把他们留下,直到招满六千人为止。”

    “呃……”孙大午登时傻眼了,他想收回方才的想法,这他妈何止瞎指挥?简直就是瞎胡闹!

    “公子,咱们这买卖刚开张,用不了那么多人吧?”孙大午冒着第一天就得罪主人的风险,硬着头皮提醒道。

    赵昊颇为意外的看他一眼,没想到这胖子还挺实在。换了自己当年,怕是不会有勇气,在上班第一天就给领导挑错的。

    虽然挺欣赏这胖子的,心说不愧是我看着顺眼的人。但惯会神神鬼鬼的赵公子,是不会去跟他费口舌解释的。便淡淡一笑道:

    “你只管招人就是,先让他们一起敲煤块嘛,这有三千万斤煤呢,够他们敲一阵子的。”

    “是。”孙大午自觉尽到提醒义务了,就不复多言了。

    然后赵昊又望向那郭大道:“你和剩下的人,回家各自找辆板车,明早拉到春松胡同赵府的西后门去,到时候我再告诉你们干什么。”

    “是,公子!”郭大忙沉声应下。

    ~~

    从白云观到卢沟桥,大概得走二十四五里路,估计人来了天就不早了。

    赵昊也就不等那些流民了。

    反正有孙大午这帮人在,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他便让高武给了孙大午四百两银子充作开销,然后便打道回府了。

    郭大和剩下的八十个奴仆,也各自回家,想办法找车去了。

    等赵昊回到家,已经是过午了。

    吃罢午饭后,他来到后罩院查看护卫们打煤球的进度。

    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了一跳……

    只见偌大的后院里,已经密密麻麻被煤藕占领了,堆的连走道都困难。

    “公子!”看到赵昊进来,护卫们忙起身行礼。

    “叔!”一个黑猴子也呲牙朝他笑道。

    “你是禧娃?”赵昊有些认不出来。

    “是我,叔。”黑猴子点点头。

    “你怎么弄成这样了?”赵昊奇怪问道。

    “我们今天的训练任务,就是墩这玩意儿,墩不够五百个,不能睡觉……”黑猴子说完,便继续吭哧吭哧的打起了煤藕。

    这厮干活倒不慢,就是手脚不利索,弄得黑点子乱溅。

    赵昊远远躲开,看到护卫们人手一个铸铁模具,恍然道:“冯银匠送来的?”

    “对,”蔡明一边干一边答道:“他还给改进了一下,在圆筒上加了对耳朵,这样用起来更方便。”

    “嗯……”赵昊心说,看来人家早猜到这玩意儿的用处了。之所以还要搞得那么绚,可能是来自一位宫廷银匠,最后的骄傲吧……

    “对了,大概一天能打多少个?”赵昊又问蔡明道。

    “从早干到晚,弄四五百个没问题。”蔡明想一想,便答道:“这玩意儿上手很快,最多半天就熟悉了。”

    “一共打了多少个了?”

    “一共六七千了吧,晚上能干到一万。”

    “明天多少能用的?”

    “都能用。”蔡明便答道:“京师天寒地冻又干燥,放一晚上就比砖头还硬了。”

    “好,干得不错。”见进度超乎预期,赵昊不禁欣慰笑道:“明天,你们造的煤藕,就可以温暖千家万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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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五天刚亮,郭大就领着八十个奴仆,浩浩荡荡过来报到了。

    八十一辆大车把赵府后头的胡同塞了个水泄不通,好些街坊都在张望,不知赵府是要搬家还是干啥。

    赵昊便命他们从后院搬运煤藕装车。

    天亮前蔡明清点了一下,这几日忙活下来,一共有一万两千个煤藕可用。

    煤藕又十分方便堆叠码放,一辆八尺长的大板车,装一百五十个煤藕,只占了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

    “看来一辆大车装个上千斤没问题。”赵昊满意的点点头。

    “要不让他们把货集中一下?”郭大问道。

    “不必,今日你们的任务,是尽可能的把这些煤藕,分送到外城的每一条街道去。”赵昊却摇摇头。

    “请问公子,此物售价几何?”郭大又问道。

    “头三天免费送,从第四天起,卖四文钱一个。”赵昊便答道:“也可以用散煤换,四斤换一个。”

    “初期得辛苦你们多跑跑,待会儿,我再教教你们怎么吹……”

    “公子说的是,光练不说傻把式嘛。”小黑胖子口齿伶俐道:“买卖做得好,吆喝少不了。”

    “还一套一套的呢。”赵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咱们这生意赚的是辛苦钱,好在过两天人手到位了,就不用你们拉车了。到时候你们就在各条街上搭个棚子,招揽生意就成。”

    “哎,公子怎么说,咱就怎么办。”小黑胖子点点头,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心理建设。

    ~~

    赵昊让护卫们帮着把剩下的煤藕装车,将那些奴仆叫进了后宅的一处空房中。

    房间里,挂着一幅偌大的外城地图……这是他从吴时来那里要来的。其实原本连内城部分也有,但让他裁开收了起来,以免有人以为他是要造反。

    然后赵昊把对小黑胖子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接着对众奴仆道:“我们的目标,当然是让京师每一户人家都用上煤藕。但饭还是要一口一口吃,经过本公子权衡,我们要先把重点放在外城。”

    “从顺天府的统计数据看,外城在籍户数超过十万,而隐匿的户口,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因为大明征的是人头税,以户为计税单位。百姓便通过分家、注销户籍等手段,来减轻赋税负担。

    当时多收税不算政绩,官府也睁一眼闭一眼。

    以至于天下承平二百年,户部黄册上的人口户数却不增反降……后世史学家,要是以此论述大明民不聊生,那便不是蠢就是坏了。

    “而且外城中,基本上都是中低收入的普通百姓,这些人正是我们的目标用户!”只听赵昊高声说道:“我们的口号是薄利多销,本公子已经定了最有竞争力的价格,能卖出多少去,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为此本公子宣布,每卖出十个煤藕,你们都可以提成一文钱,卖得越多,提成也就越高!”

    听公子这样说,众奴仆不由一阵开心。纷纷表示,就是没有赏钱,他们也会为尽心竭力为公子效犬马之劳的。

    这时候,他们还不知道,这不起眼的一文钱,会给他们多大的收益……

    赵昊也懒得跟他们解释,让事实说话就好了。接着他又给众奴仆进行了一个简短的销售培训,并教他们如何用最直白、最简单的语言,将煤藕的优点介绍给老百姓。

    至于预防煤气中毒的问题,他根本提都没提。因为在大明生活一年后,他已经深切体会到,这年代的房子,通风实在太好了……

    好比他住的正屋,窗户是用纸糊的,门是木头做的,一到了晚上小风飕飕不停。

    这还是堂堂三品大员的府邸,换了普通百姓家,那更是连墙都会透风,担心煤毒散不掉?纯属杞人忧天。

    也就只有那王公贵族,巨商富贾住的豪宅,才有可能因为房间密封太好,发生一氧化碳中毒。可那些人家都烧银丝炭去了,谁会用土得掉渣的煤球子?

    ~~

    最后,赵昊一指身后的外城地图道:“本公子将外城三百多条街、道、胡同,分成了六十个销售区域,具体怎么分配人手,郭大你来负责。完事儿就出发吧……”

    “是,公子。”郭大忙恭声应下。

    “明天开始,改去卢沟桥煤场了。”赵昊又吩咐一声,便出了屋子。

    外头,蔡明已经带人装车完毕,每车一百五十块,还剩下了两百多块,便按照赵昊的吩咐,让仆人们分送左近的街坊。

    他则带着五个人,将那一百套模具,装上停在正门外的马车。然后肃立车前,静静等候公子出来。

    “不错。”赵昊穿戴整齐出来时,见他已经准备停当,满意的点点头,上了自己的马车。

    “出发。”高武一声令下,赶着公子的马车先行。

    蔡明带人护着载货的马车跟在后头。

    ~~

    等到了煤厂,已经是傍晌了。

    这才隔了一天,原本安静无声的堆场,就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

    几千人在煤山煤海中,拿着锤子叮叮咔咔砸个不停的画面,还是非常壮观的。

    赵昊看到好些工人还没领到工具,就捧着大石头在那里硬砸,劳动的热情别提多高涨了。

    听下面管事说公子到了,孙大午赶忙跑过来,将赵昊迎到东南角的小院子里。

    这里是原先堆场管事的住处,被孙大午当成了他和众管事合计事儿的地方。

    进屋后,孙大午抹干净桌椅,请公子坐下。又亲手端上来茶水,然后才禀报道:

    “真让公子说着了。昨天统共到了一千来人,干了不到半天的活。但咱们按照公子的吩咐,管了他们顿好饭,散工时又一人给了四十文。结果今天,一下就多来了两千人……看这架势,也就是明后天,就能招齐六千人。”

    “多招些来也不要紧,本公子养得起。”赵昊抿一口茶水,底气十足道。

    “哎,明白了。”孙大午这次没再废话。

    比起后世的工人来,这些劳动力简直廉价到约等于白用啊……

    昨天给一千人开工钱,才花了四十两;一个月也不过一千二百两,刚够赵二爷打赏一个徒孙的。

    哪怕雇上一万人,一个月连管饭带发工钱,也不过才一万五千两而已,对如今的赵公子来说,完全没有压力。

    别忘了,这可都是三险一金、没有福利、没有节假日的整劳力啊……

    ‘这大明朝,简直就是资本家的天堂啊!’

    赵昊按捺住心中的欢呼雀跃,故意板着脸问那孙大午道:

    “你今天不劝了?”

    “嗨,回公子。小人昨晚琢磨了一宿,一直想到殿下开粥厂的事儿才想通。”

    孙大午忙满脸惭愧的检讨道:“公子就不是为了赚钱,这是在变着法子赈济流民呢……往后小人也会善待他们的……”

    “呃……”见有些装过头了,赵昊颇为尴尬的提醒他的煤厂总管道:“还是要控制好开支,不要发力过猛,这样才能……”

    这才能多赚点……可此情此景,这话说起来就有点掉价了。

    “才能赈济更多的灾民?”孙大午忙接下了话茬。

    “不错。”赵昊赞许的瞥他一眼,果然每个胖子都是好捧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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