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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师这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尤其是这几日天气恶劣的更是达到了极致。刺骨的北风烈烈,偌大的雪花纷飞,让居住在这里的达官显贵们都不敢轻易出门。没事窝在暖暖的炕头上,就着炕桌,吃着温热的果子酒,品着味美的小菜,那才叫一个惬意日子。可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即便是刮风下刀子,总还有一些人不得不出门,总还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去办。

    京城外的官道上,一队三十多人的官差押着三个囚车向西缓缓而行。大雪纷纷扬扬洒落,吹打在那些个官差的脸上和身上,却激不起他们一丁半点的反应。瞧着他们步履整齐有素,似乎已经习惯了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赶路。为首的一人穿着裘衣,带着风雪帽,胯下骑着一匹高头黄骠马。此人年龄约莫四十多岁,国字脸,有着北方人的高大身材,但眼眸中却透着浓浓的精明与干练。同行的官差都称他为徐绩徐大人,是这次押解队伍里的头。

    囚车队伍在沉闷的气氛中,如同枯木一般低头顶着风雪缓缓向前移动,官靴下厚厚的积雪也被踩的吱吱作响。在这样的天气里连走路都困难,自然更是少了些混言混语的闲聊,一个个只顾紧着衣裳默默地赶路。而囚车上的三人分别是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一人四十来岁的妇人,还有一人约莫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这三人身上都只穿着单薄的棉絮囚衣,容貌皆是憔悴不堪,就他们的连眉毛发丝也都因寒冷沾染上了一层寒霜。

    车队顶着风雪,约摸走了多半日,就来到一片小树林中。车队缓行在林中,徐绩策马四顾打量。这里有了树林的遮挡,风雪多少弱了些,看起来是个不错的休憩之地。于是他正准备招呼队伍休息,却忽然瞧见这条路的尽头有两个黑点在移动。

    在这样的天气里,一般人是不会出门的,徐绩的队伍一路走来,也只碰到了这两个人。待到来人走近,徐绩这才瞧清楚是一老一少。老人身穿灰色棉袍,头发花白目光矍铄,约有六十开外,而少年人一袭白衣,外罩一件毛领披风,披风还连带着风雪帽。风雪帽把少年人的整个脑袋都包裹着,高竖的衣领也挡住了他多半张脸,只留下乌黑如墨的一双眸子。若不是少年人的身形和眼神,徐绩还真差点辩不出对方是男是女来。

    这一老一少行至队伍跟前,稍稍一驻足,便绕开了继续向前。徐绩回头瞧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路走了过去,但在他二人身后的雪地上却并没有足迹可寻。徐绩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打马跑到队伍的前头再仔细观察。这里的雪地平整如初,确实没有任何踩踏过得的痕迹。

    是踏雪无痕!这需要多高深的功力才能办得到,而那个少年明明看起来还是很稚嫩的模样。

    徐绩眉头深锁,片刻后,他猛然回头瞧去,身后却已经没有了那一老一少的身影。这么长的路,而他们的速度也并不快,就这么突然不见了?徐绩心中警铃大作,他立即招呼兄弟加快速度继续赶路。

    徐绩一路上提心吊胆,生怕出现个什么意外之事。队伍又走了几个时辰,眼前又出现了一片低矮的树林。这时天色已暗,将近傍晚时分。除了晌午碰到的那一老一少,这一路上徐绩一行也没碰到其他人,这让他吊着的心又渐渐放了回去。赶了将近一天的路,人困马乏的,徐绩便招呼弟兄们坐下来休息,吃点喝点。

    徐绩下了马,取出酒袋灌了几口,这才抬头瞧了眼囚车中的人。见那三个人已经被风吹雪打的更加萎靡不振。徐绩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声,吆喝弟兄把这三人从囚车里放了下来。并命人给他们灌了几口酒。安顿好犯人,徐绩这才转身吩咐属下,道:“弟兄们,今儿天色已晚,风雪又大,我们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徐绩话声刚落,他的手下那几十号人就顿时放松了下来,有的甚至直接躺在雪地上休息。将近一日的顶风赶路,也让他们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

    徐绩一瞧本该严整的场面有些乱了,不由喝道:“别松懈,保持警戒,乘天色未黑,赶紧生火做饭……”

    众人低声应了声,驱车离开了官道,在附近树林里寻了一处空地驻扎,官差自动留出一部分人看守,其他人就四散开去准备了。而徐绩则坐在一旁,抬头凝望着远处。就在这时,突然从树林里迎面奔来四匹骏马神驹,而马上的人均是一袭灰衣打扮。徐绩一瞧这架势,心中顿感不妙,抽出佩剑就迎了上去。

    四个灰衣人转眼间来到跟前,他们二话不说跳下马,挥剑就袭向了众官差。混乱中,因犯人身带重甲,躲闪不灵便,转眼间就有一人被砍伤手臂,而官差离得近,也有四人倒在血泊中。

    徐绩一瞧,大喝道:“快挡住……挡住……”他算是瞧出来了,这几个人就是为了刺杀这三名囚犯的。

    正在这危急时刻,忽然从树林中又冲出来了四个身着斗篷的人来。这四人却是全身白衣白帽,和之前的那四个人形成了明显的对比。只见他们一跳出来便一人一个的挡住了灰衣人。

    徐绩一看有了帮手,便趁混乱慢慢退出了打斗。他能瞧出来,这双方的人手虽然不多,但却一个个都是好手,不是他手下这些官差所能比的。而白衣四人组的目的也很明朗,就是为了冲出来救人。

    他们双方人数相当,一时间缠斗在一起却分不出胜负,这却给了徐绩一个机会。就见他慢慢地退开了些,低声招呼着脱离围斗的兄弟,带着犯人趁乱而去。

    灰衣四人组和白衣四人组斗得正酣,难分难解,他们眼睁睁地瞧着队伍远去,但苦于腾不出手来阻止。

    当徐绩带着队伍跑了很远一段距离,回头一瞧,那几个人竟然还在缠斗,没分出个高下来。徐绩心中一喜,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可以带着这三名人犯远远地离开险地。

    徐绩正转身正要继续前进,轻松的笑容还未完全消失但却已经凝固在脸上了,大冷天的,额头上也出现了汗珠子。

    ——有两个人挡在了队伍的前面!

    若仅仅只有两个人挡住了他们的队伍,徐绩根本就不必如此紧张。问题是,挡住他们的却是一老一少,也是一灰一白。正是那离奇消失的老少二人,可他们不是明明走过去了么,为什么却突然出现在了队伍的前面。

    徐绩瞧清了这两个人,脸色变了又变,就连手心也泌出了汗渍。尽管如此,徐绩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面对。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挡住我们的路?”

    “徐绩徐大人,你难道不认识老儿了么?”老人的眼眸锐利,脸上带着嘲弄的笑意。

    徐绩心下一惊,仔细辨认着,这个人眼眸轮廓有些熟悉,可是他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你是?”

    老人哈哈一笑,道:“徐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难道不记得十年前……西四牌楼下的那一幕了?”

    西四牌楼?那地方不就是刑场么,而且还是十年前的事情。可是太遥远了,每年西四牌楼下都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可是能让他记住的并不多……想到此,徐绩抬头再瞧此人,心中模糊画面一幕幕闪过,记忆也渐渐地由模糊变为清晰。

    “是你……你就是那日劫法场的秦……秦谷?”

    “哈哈哈……没想到徐大人倒还记得老儿?”

    徐绩切齿道:“真的是你,是你这恶贼……”

    秦谷厉声道:“呸!若说恶贼,你这几年暗地里的所作所为,担‘恶贼’二字却是毫不为过。”

    徐绩道:“民挡官,本就行的是谋逆之事,不是恶贼那还是什么?”

    秦谷闻言嗤之以鼻,他一字一顿道:“是贼又如何?你今日碰到老儿留下命来再说。”说罢,秦谷挥起双拳扑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攻击迫的徐绩后退了数步,之后才举剑一挡,一边飞退一边大声喝道:“兄弟们!一起上……”

    顿时,仅剩的这二十多名官差立即做合围之势,把那一老一少围在中央。而那三名囚犯迅速围在了一起退之一旁。

徐绩定眼瞧清了这两个人,脸色变了又变,这会儿他就连手心也泌出了汗渍。尽管如此,他还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冲着来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挡住我们的路?”

    “徐绩徐大人,你难道不认识老儿了么?”老人的眼眸锐利,脸上带着抹嘲弄的笑意。

    徐绩心下一惊,眯着眼仔细辨认着。心里寻思着这个人的眼眸轮廓是有些熟悉,可他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

    瞧着徐绩一脸疑惑,老人哈哈一笑,道:“徐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不记得十年前……西四牌楼下的那一幕了?”

    西四牌楼?

    徐绩心生一惊。那地方不就是刑场么,而且还是十年前的事情,太过遥远了。在那个地方,每年都不知有多少人被砍头,他亲自监斩的也有不少,可能让他记住的并不多……

    想到此,徐绩再次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眼前人。花白的头发约有六十岁,因为是习武之人,或许还应该年龄再涨一些。瞧着瞧着,脑海里模糊画面一幕幕闪过,记忆也逐渐地由模糊变的清晰起来。

    “秦谷?对,你就是秦谷,就是十年前劫法场的秦……秦谷?”

    “哈哈哈……”秦谷爆出一声朗笑,道:“真没想到徐大人倒还记得老儿?”

    徐绩眼神一冷,切齿道:“真的是你,是你这恶贼……”

    “恶贼?”闻言,秦谷啐了一口,厉声道:“若说恶贼,你这几年明里暗里的所作所为,担‘恶贼’二字却是丝毫不为过啊!”

    徐绩冷哼一声,道:“狡辩,民挡官,本就行的是谋逆之事,不是恶贼那还是什么?”

    秦谷闻言嗤之以鼻,一字一顿道:“就算是贼又如何?被将死之人骂上一句也无所谓。”说罢,秦谷似懒得理论,挥起双拳便扑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攻击带着强劲的拳风迎面袭来。徐绩是识货之人,他不敢硬接,而是后退了数步,躲过最为强盛的势头,这才举剑一挡,身体顺着拳劲又向后退去,且还一边飞退一边大声喝道:“一起上!”

    顿时,雪地上仅剩的这二十多名官差立即做合围之势,把那一老一少围在中央。而被官兵押解的三名囚犯这时候获得了短暂的自由,他们迅速围拢在了一起退之一旁。

    徐绩身处在官兵的外围,他摆好姿势佯装进攻,但却并不进攻,只是仔细地观察着合围中两人的武功路数。这一瞧却是越瞧就越是心惊。那老少二人都是赤手空拳,没有用什么兵器。但他们却单凭一双肉掌,就把他的那些弟兄们压着打。再观其二人武功身法,看着不俗,但也看不出门路来。老人的拳掌浑厚大气,一拳一掌速度虽慢,但却带着强劲的刚猛气势,让人挨之即伤。而白衣少年则是身法灵巧飘逸变化多端,在围攻中更是游刃有余,只几个回合不到,身旁就倒下了七八人之多。

    徐绩瞧的心中一颤,他的这些弟兄们并非普通的官差,而是通过严格挑选训练的锦衣卫乔装的。因此次押解的人犯过于重要,上面才会派他们来执行。这些锦衣卫平日里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可如遇见这两人却不够看了。

    此情此景,徐绩并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去助战,反而悄悄后撤了几步,一边撤退还一边观察着场内的情形。

    但见白衣少年双手夹带着风雪,一口气拍出了数十掌影,夹杂着风雪让人眼花缭乱,掌影过后,又有几名官兵扑倒在地抽搐不已。其余的官兵见对手强势,便迅速围拢在一起。其中一名官兵貌似小头目,只见他瞟向徐绩站立的地方,见那里依然空无一人,再找时,却只能在雪地上远远地瞧见一个小黑点背影。小头目见徐绩已然悄悄离开,便冲着众官兵大喝一声:“撤!”

    一声大喝,响在了众人的心头。只见那仅剩的七八名官兵们迅速掉头,飞快地后撤而去,再不管场上的犯人了。少年人阻止不及,当下迅速伸出单脚在雪地上一挑,抄了把雪上来,只见他伸手一接,顺势转身又甩了出去。但见一团雪在空中四散开来,变成一根根雪针飞射而去,有如神助,极精准地命中了一个个目标。

    秦谷也料理了最后一个人,这才抬头四顾,却发现那领头的徐绩早已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黑点,若在迟一点功夫恐怕也就瞧不见了。他正打算追赶,却瞧见雪地的另一头远远地奔来四个身穿斗篷的白衣人,他一个迟疑便止住了脚步,却见身边劲风掠过,白影一闪,那个白衣少年却追了出去。只见他足底一点一滑,人便已经飘出很远,数十个起落间便已经渐渐有追上的苗头了。

    ……

    徐绩一边跑一边不时地回头看,在瞧见白衣少年追来的时候更是加快了步伐。奈何他不善雪地滑翔,在厚厚的积雪上,这速度却很难提上去。

    不一会儿,白衣少年已经越来越近,再过了片刻,只见他几个起落间,已然越过徐绩,堵在了他的前头了。

    没有了退路,徐绩只得停下了脚步,喘息着瞧着少年人,似乎想说什么,可突然间,他一咬牙便仗剑迎了上去。

    匆忙中,白衣少年身形一侧,顺势一转身拉近距离,抬手便攻向徐绩的手腕。

    徐绩此时依然是出剑的姿势,来不及阻挡,只得强行撤回剑势横扫了出去,接着足尖点地,身体迅速后移了几步,险险劈开了少年人的掌风攻势。

    只交锋了一个来回,徐绩就已经惊出一身汗来。他虽然狂妄,但心底倍儿清楚,已然知道他和对方有着不小的差距,想要在武功上胜过对方似乎不大可能。但是……但见他眼中寒光一闪,人也急速跃起,手中的利剑更是幻化出无数剑影,夹杂着朵朵雪花向着白衣少年扑面袭来。

    能舞出剑影的人足矣说明其剑道造诣不低,是以如此精妙的剑招让白衣少年瞬间去了怠慢之心,凝神聚力仔细应付着。凌厉无比的剑影无法用双掌招呼,他只能避其锋芒,仗着身法灵活,巧妙地躲闪着。再凌厉、再绵绵不绝的妙招总有使完的时候,就在剑影模糊之际,在剑招变化的间隙,白衣少年突然欺身上前,掌影连绵,瞬间就拍出数十掌。

    顿时,掌影压住了剑影,徐绩身体四周被掌影所笼罩,行动一时受阻,长剑也失去了灵活。

    正当他暗暗心焦脱身不得的时候,却见白衣少年突然奋起一脚飞来,踢在了他的的手背上。长剑脱手,‘咣当’一声掉落在雪地上。少年人紧接着又是一掌拍出,徐绩躲闪不及,胸口中掌,踉跄后退了几步,喷出一口血来,人也摇摇欲坠。

    两招奏效,白衣少年收手而立,静静地瞧着对方,道:“你竟然不是徐绩?”

    徐绩冷哼一声,伸手擦了下嘴角,大喝道:“老子就是徐绩,凭你说不是就不是了!”

    “你当然不是他!”白衣少年似乎很是笃定,指着徐绩道:“想那徐绩名声在外,武功不会如此不济,告诉我你是谁?”

    徐绩啐了一口血,恶狠狠地道:“不敢露脸的少年人,你管老子是谁?”

    白衣少年轻轻一笑:“嘴巴这么臭,又了解十年前的事情,还能辨认出秦叔来,瞧这身形,若没猜错,那你一定就是徐绩的弟弟徐放喽?”

    徐绩当下神情一变,不答反问道:“你又是何人?”

    “在下只是普通的路人甲乙丙,就算告诉你姓甚名谁,阁下也未必知道。”

    “本官未必不知道,阁下用帽子遮挡住脸,不就怕人认出来么?”

    白衣少年轻轻一顿也不说话,伸手取下了风雪帽露出了真容。

    徐绩定眼一瞧,眼前的人看起来很稚嫩年幼,似乎只是个半大少年,但却有一张面如冠玉俊美异常的脸蛋,这张脸对他来说还真是陌生的紧,瞧不瞧的似乎真的没有多大关系。

    白衣少年把徐绩的神情尽收眼底,只见他温和一笑,道:“你能辨认出我是谁么?”

    如此陌生的一张脸,徐绩就是想上个三日三夜,也自然想不出他是谁。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和眼前的少年是第一次谋面。

    “你是谁?”

    白衣少年微微摇了摇头,道:“倘若你告诉我真正的徐绩在哪里?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徐绩心中虽忐忑,但他还是冷笑一声扭头瞧向别处,杵在哪里一言不发,大有你能拿我怎么办的架势。

囚衣老人缄口不答,颤巍巍地站在那里,似乎风一吹就能倒下去是的。

    “这……”斗篷老者甩开囚衣老人,口中喃喃半晌却说不出话来。他们几个也不知费了多少周折与心血,这才得到消息说今日顾大人的囚车在此路过。可当下,囚车是过来了,可囚车里的人并不是他们要救的顾大人,这叫他们该怎么办?

    “师傅,顾大人他……我们怎么办啊?”斗篷姑娘第一个沉不住气了,只见她一脸焦急,连眼眶也红了。

    “别急……”

    斗篷老者稍稍收敛了下情绪,而后上前对着那三名囚犯道:“你们是何人?因何事犯了王法?”

    闻言,囚衣老者嘴角哆嗦了半晌,却没有说出话来。反而是他身旁的妇人,冲他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们家老爷姓李名巡,在工部当差,因受顾子戚一案牵连,如今我们一家要被发配边关服役去。”

    “李巡?”

    斗篷老者扭头对着那姑娘道:“颜夕,你可知道工部有这个人?”

    “我不清楚,不过,顾大人以前似乎提起过李巡李大人的名号,那是他在地方上认识的同僚。”

    “不错,我家老爷曾今在云贵任同知。”

    “这就是了,顾大人也曾在云贵任过知府!”

    老妇人微微颔首,道:“我家老爷和顾大人即是昔日同僚,先前又同朝为官,现如今又一起蒙难,真是……唉!”

    听了老妇人的话,斗篷老者一时沉默了。其实他心里已经有几分相信,可又不能下决心,遂扭头瞧想向了身旁的同伴。

    “大哥,你怎么说?”

    “为兄也觉得可信!”

    另一名斗篷老者一直观察着这三个人,见他们虽然狼狈,但举止有度,尤其是这名回话的夫人,言谈绝不是一般的无知村妇。

    “那好……”

    先前的斗篷老者果断抽出匕首一挥,卸下了这三名囚犯身上的枷锁。

    “好了,你们自由了……”

    这三名囚犯均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身上枷锁一除,他们很自然聚拢在一起,相互参扶着上前向斗篷老者一行躬身道谢……

    “小心!”

    清朗而急促的声音远远传来,让斗篷老者心中警铃大作,凝目望去却瞟到到对面老者浑浊的眼眸中一道精光射出。

    “快退……”

    斗篷老者一边大声示警一边飞身退后,但他的示警还是慢了一步。距离太近,他身侧的三个同伴已经来不及后退,其中另一名斗篷老者果断冲上去用身体一档,只听得砰砰几声,前面的老者已然中掌倒地。

    “师伯……师伯……”旁边的少年和姑娘扑上去抱住了老者。只见他身体不住抽搐,口中吐血不止,最后只看了三人一眼就慢慢阖上了眼眸。

    “师兄……啊啊啊……”斗篷老者悲痛欲绝,一呼之下暴跳起来扑向了那囚衣老人。

    秦谷稍稍一愣便反应过来,他立即飞身挡下了那名妇人,而刚好回来的白衣少年人也拦下了另外一名身着囚衣的年轻人。

    话说这三位身着囚衣的人,虽然站了一整日的囚车,风吹雪打的,模样瞧起来很是虚弱不堪。但就这样的人,刚才还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转眼间摇身一变,背不驼了,腰杆子也挺直了,身上不冷了,身手也利索了。他们和之前一比,那简直就是两种摸样。

    只见这三人手底下的功夫可比那些锦衣卫乔装的官差强了数个档次,出手狠辣,毫不留情。少年人和秦谷分别一人对付一个倒也没有落下风,反而在数招之后便隐隐有压着打的意思。数十招后,这两个人才一前一后相继被制,呆立在雪地上动弹不得了。

    解决了二人,秦谷斗篷老者还和那位囚衣老人斗得难舍难分,正待过去帮忙,却听白衣少年却轻喝一声,道:“徐绩,徐放已经死了……你还不快快住手!”

    徐绩?

    难道这名囚衣老人就是徐绩不成?

    只见囚衣老人闻言急急拍出数掌,然后退至一边,怒视着白衣少年道:“啊啊啊……混账,是你杀了他?”

    白衣少年冷哼道:“他难道不该死么?”

    “你你……也罢,他武功不及你,横竖也活不成。不过,他的仇我这个做大哥的一定会替他讨回来。”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你果然是徐绩徐副统领!”

    “不错,老夫就是徐绩,你们想救顾子戚,呵呵……做梦!”

    白衣少年笑道:“徐统领如此自信,但不知五岭破的那些人会不会和你一样自信?”

    五岭破?

    徐绩神色一变,厉声道:“你们是何人,为何对抗朝廷?”

    “我啊,我和秦叔只是路过……”少年人俊朗的脸上有说不出的淡然从容,仿佛这件事情压根就和他没有关系。

    白衣少年的说辞骗鬼都不信,徐绩自然清楚。可这一次他们辛苦布置,押送顾子戚一家去边陲,中途不但要应付不明势力的暗杀,还要应付有心人劫囚。但是这半路杀出来的一老一少却是他们没有计算在内的。瞧着眼前的局势,徐绩几乎可以断言,若他再坚持下去,必定有死无生。

    在场的人除了低声哭泣的那位少年和姑娘外,其余一干人等均瞧着徐绩。斗篷老者更是怒目相视,大有扑上去一刀结果他的冲动。就在众人原以为他已经是瓮中之鳖逃无可逃,放松警惕的时候,但见徐绩突然动了,只见他突然一前一后扔出两颗黑色铁球,人也急速向后退去。而两颗铁球的速度不一,竟然在空中撞击之后一声巨响爆开了。铁屑与烟灰四下飞射,不但一时间模糊了视线,而且还极具杀伤性地阻止了追兵。待烟灰散尽,眼前哪还有徐绩的半点踪影。

    斗篷老者一瞧之下暴怒不已,一跺脚就飞身远去。而白衣少年扫视了一下徐绩消失的地方,然后瞧向远方呆立良久。

    秦谷瞧之轻轻一叹:“可惜了,竟然让徐绩给跑了!”

    白衣少年摇了摇头,道:“不妨事,我们来日方长,只是……”说着,他低头瞧向那斗篷少年和姑娘。

    秦谷稍稍停顿了一下,便上前道:“原来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

    斗篷姑娘正伤心着,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

    秦谷经过了之前的事情,对着白衣四人组已经有了初步了解,于是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道:“那巧了,老夫刚好知道顾大人的下落。”

    闻言,斗篷少女忧伤一敛,道“前辈真知道顾大人在哪里?”

    秦谷点了点头,道:“姑娘和我等与官兵拼杀一场,本不该怀疑,但事关重大,还请请姑娘告知和顾子威大人是什么关系,这样老儿才能放心带诸位前去。”

    斗篷少女微微一怔,便道:“小女姓顾名颜夕,家父顾子威,这位是我师兄彭乙,还有我师伯……折柳剑客柳多枝。”

    秦谷闻言一愣,道:“你师伯是折柳剑客柳多枝,那你师父一定是折梅剑客梅傲然喽?”

    顾颜夕点了点头:“折梅剑客正是家师,那前辈是?”

    “老儿名叫秦谷,朗哥儿姓墨名朗月,我们都是没名没气的……”

    顾颜夕和彭乙闻言赶紧起身执晚辈礼重新相见,他们可不会认为眼前的人没名没气,就那一手刚正威猛的掌力,就连他们的师父也未必能比得过,还有他身边的那个沉默的少年,单就那一手踏雪无痕的飘逸身法,就和他们不是一个级别的。

正在这时,就见折梅剑客梅傲然远远折了回来,待到走近时,秦谷便迎了上去,道:“傲然兄,人找到没?”

    “你是?”梅傲然心中凄苦,但还是尽量稳着情绪。

    彭乙急忙上前介绍道:“师傅,这二位是秦谷秦前辈,以及墨朗月墨公子……”

    “秦谷?青州王……秦青州?”折梅剑客梅傲然眼睛一亮。

    秦谷呵呵一笑,道:“正是不才。”

    梅傲然突然上前抓住秦谷的手臂,激动地道:“哎呀……青州兄,我们兄弟当年做梦都想和面对面切磋武功,可那是你却突然在江湖上失去了踪迹,一晃就是好多年。如今见到你,只可怜师兄他……”提起师兄柳多枝,梅傲然不由神色黯然,虎目含泪。但江湖游走,像这种生死一瞬的事情本就是无可避免司空见惯的事情。经秦谷温言劝慰,梅傲然难过了一阵子也就叹了口气作罢。

    安顿好柳多枝,梅傲然才重新对上了那被制住的一男一女。但见梅傲然对着那二人端详了很久,而后伸手在那女人脸上用手指一挑,便从她的脸上便除下了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惊讶的是,这张女人脸底下却是一张实实在在的男人脸,而且和他身旁的那一位有着几乎一模一样的五官,白净的脸上棱角分明,梅傲然一时估摸不准他们的年龄,但瞧着似乎很年轻。

    瞧了半晌,梅傲然突然恨恨地道:“我也不用费心探究你们是何来历,这就送你们去阴曹地府为师兄报仇!”

    其中一人却突然道:“慢着……”

    梅傲然冷哼一声:“怎么,还有遗言?”

    那人却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你们可曾听说过帝王谷?”

    梅傲然嗤之以鼻:“难不成你们是帝王谷的人?”

    另一人神色倨傲地道:“我们若非出自帝王谷,怎么能一掌解决了柳多枝?”

    “你们也不要自恃过高,就你们的武功,若非三人齐上怎能偷袭成功?就算你们出自帝王谷又能如何,难道我折梅客还会惧怕不成?”

    “你就杀了我们,试一试帝王谷作何反应?”

    那人如此一说,梅傲然却忽然有些迟疑了。帝王谷一向在江湖上够神秘,而且是正邪不明。相传江湖这几十年间,出类拔萃的人物中有不少出自帝王谷。而且江湖还传言,帝王谷寻仇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任你躲到天涯海角,他们都能找到你让你身首异处。想到此,梅傲然就真的下不去手了。他是不惧死,不惧帝王谷,但他不能不考虑一双徒儿的安危!

    墨朗月瞧着梅傲然为难迟疑,便上前道:“前辈不用顾虑,此二人并非出自帝王谷!”

    但见那二人脸色一变,齐声怒骂道:“无知小儿……”

    梅傲然有些诧异,道:“墨公子能肯定?”

    “能!”

    “胡说八道!”

    墨朗月淡淡地道:“你们还真不是,帝王谷还养不出你们这样的人。”

    梅傲然也越瞧越觉得这二人有问题,帝王谷的人有这么脓包么?刚才真是一时被蒙了心智,遂心一横咬牙道:“墨公子的话老儿信,所以你们也不用再狡辩了!”

    说罢,梅傲然手起刀落,在没给这二人出声的机会。

    处理了那二人尸体,这几人才又聚在了一起。秦谷这才和墨朗月一起带着他们穿过小树林,直接向北而去。走不多时众人便瞧见了一座小山,绕过山体,来到一个低洼之处,便见到了一个隐约有亮光透出的洞口。

    几人依次进得洞来,映入眼帘的是三个身穿囚衣的人,两位老人,一位年轻人,他们正围坐在一起烤着火。火架上还支着一口大黑锅,锅里面正煮着肉,香气四溢而出。

    听到进门的声响,头发花白的老人头也不回道:“是秦老弟和墨公子回来了!”

    墨朗月上前一步,道:“顾大人,还不止我们……”

    这时候身后的四人正好挤在洞口,老人刚好也起身回眸。当看清来人时,老人神情一愣,转眼间变的激动无比。

    “颜夕!”

    听着熟悉沙哑的声音,顾颜夕身体一颤便急急扑进了老人的怀中,埋着头低声抽泣着。“爹爹……”

    火堆旁的老妇人和年轻人也都站了起来,老妇人也是一脸激动,哭笑着上前抱住了顾颜夕。

    “颜夕,我的孩子!”

    “娘……大哥…….”

    顾颜夕也伸出一只手揽住了老妇人,一家四口就这么紧紧拥挤在一起,温情流淌感染了身边的一众人等,也让他们湿了眼眶。好半晌他们四人才逐渐平静了下来,合着众人重新坐在了火堆四周。

    顾子戚瞧着众人坐好,才仔细打量着一双儿女。乖巧懂事离家在外的女儿颜夕,她面上虽然欣喜激动,但角眉梢却难掩疲惫之色,这些日子一定是苦了她了。还有心高气傲,喜欢四处游荡的儿子颜谨,一夕之间仿佛懂事沉稳了,多日的监狱生涯,也让他退去了一身浮华公子气。顾子戚目光缓缓扫过身旁的老伴,四十多岁的人却华发早生,这都是他拖累的。

    沉默半晌,顾子戚忽然重重叹了口气,苦笑道:“没想到我顾子戚为官二十余载,为国为民恪尽职守,如今却遭人陷害落到如此下场......”

    梅傲然闻言一愣,道:“大人果真是遭人陷害?”

    “若非遭人陷害,我顾家岂能落到如此田地?”

    “即是遭人陷害,那会是什么人呢?”

    顾子戚低头想了想,遂又摇了摇头道:“自入狱以来,老夫一直在想会是谁陷害我,可是老夫思前想后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老夫为人低调,也一直在地方上当差,三年前才受调入京师,一直以来做人还算本分,不曾得罪过谁啊。”

    “不曾得罪人又怎么会遭人陷害?说不通啊,一定是大人忽视了谁!”

    顾子戚眉头深锁,低头思虑良久,却没找到苗头来,遂叹了口气道:“老夫还真想不出来和谁有私人恩怨,官场上意见向左是常有的事,这些应该不是因由吧!”

    秦谷摇了摇头,道:“可是,据老儿所知,三年前顾大人刚一回京就任刑部左侍郎官居正三品,第一件事情就是着手调查当年的金丹案,而不久之后,金丹案也真相大白于天下。当年萧四白萧阁老确实是被冤枉而死,连带萧家七十八口老少也都做了刀下冤魂。此案能真相大白,还萧家一个清白忠正之名,您是功不可没!是不是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种下了今日因?”

    秦谷提及萧四白,让顾子戚想起了往事不胜唏嘘,也让在场的一干人等都沉默了。十年前的金丹案那真是震惊朝野,而萧氏一门为此而满门被灭,那当真是惨烈无比。

半晌后,顾子戚才收拾心情,长叹道:“当年恩师一家因金丹案被诛,可惜兄弟远在云贵,官微言轻鞭长莫及,实属愧对恩师啊!”

    秦谷道:“所以,你一回到京师,便立即着手调查此案?”

    顾子戚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老夫当初回京之后也没有敢明目张胆的调查,皇帝定下的案子,要翻供实属不易。只是兄弟最清楚恩师的为人品性,因此断定此案绝对有内情。也只能悄悄地在暗中寻找线索。因金丹案牵扯甚广,调查很难进行,凡事多少知晓的人均是三缄其口躲避不及。而刑部的卷宗也没能调出来翻阅,几个月时间过去了几乎就没有什么进展。”

    梅傲然道:“那为何后来又因为什么,能突然翻案呢?”

    顾子戚苦笑道:“说来也蹊跷,兄弟到现在也稀里糊涂的。”

    秦谷不解:“大人不知内情?”

    顾子戚道:“知道,只是知道的过程有些太过诡异而已。”

    “诡异?”

    “是啊,这件事着实透着离奇。因那时候一直没有头绪,我本来都打算放弃调查了。可是一天夜里,先帝突然在偏殿私底下召见我,亲自受意我去调查当年的金丹案。兄弟当时虽不能理解,为什么先帝要去调查自己定下的案子,又为什么放着尚书不用,却让兄弟一个侍郎做这件事情,现在想来,可能是因为与我的身份关系。”

    梅傲然冷哼道:“萧阁老不是那个皇帝老儿下令处斩的么?他怎么会做食言之事,这岂不是自打耳光?”

    顾子戚摇了摇头,道:“老夫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不过有皇帝暗地里支持,这件事情不就容易多了。可是,没想想到的是,兄弟有密令在身,调查的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那……最后又怎么找到证据的?”

    梅傲然一问之下,顾子戚沉默了,但秦谷却瞧向了墨朗月,只见他手中拿着简易的木勺,仔细拨弄着锅子里的翻滚的肉食。

    顾子戚沉默少许,才道:“兄弟到现在也搞不清楚是谁帮了我!说来也怪,那天晚上我半夜惊醒,就发现书桌上有一摞厚厚的书信。我拿来一瞧,却是给兄弟的。信中详细记录了金丹案的始末,还附有个别证人画押供词。没想到这件案子还牵扯了皇子、朝中重臣以及宦官等等。兄弟一瞧之下心中惶恐不安,第二日早朝后就回禀了先帝。当时先皇看了案件后气的都抖了,好半天都没有说话,最后差兄弟再去一一核实。可奇怪的是三日后,先帝突然下了道旨意,说是神仙托梦误杀云云……最终以牵强的理由为恩师和云大人等人脱了罪名,而后再没有深究此事。”

    梅傲然冷笑道:“这明明就是错杀,还成误杀了,不过能让皇帝老儿自己打自己嘴巴子,这古往今来可没有几回啊,我认为这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内幕发生!”

    顾子戚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事过境迁,有没有内幕都已经无所谓了。”

    梅傲然或许只是猜测,但听到秦谷耳中却是心中一动,他又瞧向了墨朗月,但见他还在目不转睛地拨弄着锅子里的肉食,仿佛他们刚才所说的话他都没有听进耳中似得。

    秦谷心中一叹,道:“朗哥儿,肉熟了没?”

    “啊……好了!”

    瞧着墨朗月明显心不在焉,秦谷也不说破,遂点了点头对众人道:“这里也不是很安全,大家伙休息好了就先吃点食物垫垫肚子,然后我们就换个地方。”

    休息了半日,顾子戚已经缓过了神,他瞧着这个简陋异常的小洞也确实不能留宿,遂开口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秦谷道:“离这里不远有一座庄园叫做归云庄,是神算子的一个住处,我们就去那里躲避一下。”

    梅傲然闻言一喜,道:“青州兄说的神算子可是那个喜欢说书算卦的神棍混混洛神算?他怎么会住在此处?”

    秦谷笑道:“洛神棍一向居无定所,不过小弟正好知道他这几日住在此间,我这也算是替他泄露了行迹,也不知那老神棍知道后会不会找我算前账啊!”秦谷虽说的是担心害怕,但他神情自若,嘴角带笑却是一点都不怕他嘴里的那个老神棍算账的。

    待大家伙填饱了肚子,秦谷便从随身的包袱中找来两件男子棉衣来让顾子戚和顾颜瑾将就换上。顾颜夕一瞧便会意,也从彭乙手中拿过包袱,翻出一件暗色女装来递给了母亲。

    几人稍作收拾,这才出得洞来。这时天色已暗,大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风也小了很多,夜色中竟然还亮着一轮昏黄暗淡的圆月,虽然微光不显,但也聊胜于无。众人乘月踏雪,一路无话。

    归来庄离得并不远,但却山路崎岖再加上大雪封路,就更加难走了。按说在这样的天气里,在这样偏僻崎岖的道路上因该少有行人,但墨朗月却发现这条路已经被不少人踩踏过了,雪地上除了足迹之外还有马蹄印以及车轮撵轧的痕迹。是什么人在这样并不宽大的小径上还不忘坐马车?

    墨朗月一边观察地形一边思索,脚步也慢了下来,渐渐已经落后不小的距离了。忽然一阵冷风吹来,风声中隐隐约约夹杂着其他声音。墨朗月心中一动,遂停下身形侧耳倾听,似乎……似乎是什么东西嘶鸣的声音。

    墨朗月寻思了一下,便扬声对前面的秦谷道:“秦叔,你们先走一步,朗月随后就来……”

    听到秦谷远远的回应后,墨朗月就循着那声音离开了。

    墨朗月走不多时,便在一山凹处发现了声音来源。却原来是一匹马儿横卧,在痛苦地嘶鸣着。因大雪刚过不久,月光昏暗不明,但墨朗月还是瞧出这马儿毛色灰白且没有光泽,腹部还有大片的深色伤疤,马儿通体骨瘦如柴赢弱不堪,如今卧倒在雪地上似乎连起身都很困难,只做堪堪挣扎,状似很无助。

    白马见到墨朗月后仰首嘶鸣了一声,然后便无力垂下头,只用一只眼睛盯着他看。墨隐月撩起衣摆,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马儿的脖颈,然后仔细观察着这匹马,半晌后却叹了口气。想来它的主人救助无望,把它遗弃在这里了。墨朗月本想一走了之,但这匹成色不好的白马却有一双亮晶晶璀璨的眼眸,眼神柔和有哀意,直直地盯着墨朗月看,似乎在无声地哀求着。

    瞧着这样人性化的眼神,墨朗月无论如何都不忍转身离开。他低头想了想,便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瓷瓶,从中倒出了一粒药丸,然后才对着白马道:“能不能救得活你我也不知道,也只能试试看了,这素离丹是秦叔的宝贝,说是能强健筋骨治疗内伤,也不知对你有没有用?结果如何,还要看你的造化了。”

    墨朗月说着轻轻一叹,抄了一把雪在手心化开,然后把药丸捏碎融了进去,待药丸完全喝水溶解,墨朗月这才搬正马儿的脑袋把药灌了进去。做完了这些事情,墨朗月才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雪,转身离开了。

墨朗月顺着足迹追上了秦谷一行人等,却发现已经到了不归庄的门口。硕大的‘归云’牌匾映入眼帘,朱红色的大字在大红灯笼的映衬下显得威武而庄重。秦谷正待上前去叩门,却见大门已经带着‘吱吱’声自动打开了。从门里小跑出来四个提灯笼的小厮,紧接着走出来一个童颜鹤发的老者。

    老者见到大门口那一群人也不惊讶,反而笑呵呵抱拳道:“各位贵客,不才恭候多时了!”

    秦谷心有诧异,一拱手道:“洛混混,你这次真是神了,竟然知道我等要来归云庄?”

    洛神算哈哈一笑,道:“秦老弟,你不是整日里说老哥哥我是神棍么,若无两把刷子,怎担得起你给予的这个称号?”

    秦谷也是哈哈一笑,道:“老哥这把年纪了还是不忘牛皮口技的功夫!”

    洛神算一愣:“牛皮口技?”

    “是呀!”

    秦谷一边笑着一边把顾子戚等人介绍给了洛神算,临了还牛皮哄哄地做主把他们领进了庄内,完全无视主人洛神算。瞧他从容不迫熟门熟路的模样,竟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而洛神算也不恼怒,只笑嘻嘻跟在众人身后。

    待到秦谷一行穿过回廊把人往大厅领的时候,洛一算才上前阻止,秦谷驻足不解,洛神算笑着解释道:“这个老弟有所不知,老哥我前年在庄内另起了一座小楼,如今那里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众人又随着洛神算走了一小段距离,便来到一处小楼前。

    小楼四周挂满了大红灯笼,点缀的小楼精致富丽。众人抬头一瞧,但见小楼有两层格局,二楼窗下竖着一块牌匾,名曰:听风。小楼的正门处有四扇门,此时敞开了两扇,门里面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时不时的传了出来。

    洛神算回头瞧着众人,一拱手道:“就是这里了,各位请!”

    踏进听风楼,让众人眼前一亮。一楼大厅正中央摆放着一口大炭炉,火红的炭火烧得正旺,炭炉四周摆放了七八张八仙桌,而正中的地方,却不设正堂桌椅,而是搭建了一处高出地面的木台,红毯铺就而成,长约二丈,宽则一丈。台子上设有一桌一椅,而桌子后站了一位老人正在说书。

    台下的八仙桌已经有四个桌子被人占了。靠近众人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人,一个俊朗不凡气度从容的少年人。这人离那三张桌子有些距离,单单坐了一桌,显得很突兀。众人进来后,少年人只是抬头瞅了一眼便继续喝酒。而那另外三张桌子上,其中一桌坐满了个八个武士打扮的葛衣大汉,他们一边吃酒,一边不时地喝彩,气氛很热闹。另一张桌子上坐了四个人,三个葛衣大汉,其中一个人年纪偏大。而最后一位却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灵活的双眸神采飞扬,此刻她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说书人,半张着嘴瞧着有说不出的可爱。

    最后一桌最靠近台子,那里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位是个紫衣矍铄老者,目中精光四溢,瞧来绝非庸手。第二位却是个清秀的年轻人,手持折扇一脸的傲气。第三位是……是……一位白白胖胖的圆脸姑娘。她到底有多胖呢?反正让凡事不上心的墨朗月都瞧之诧异了。这位胖姑娘坐下去整个身体占满了椅子,不留一丝空隙,想挪动都困难。只见她桌前的菜色已经吃的七七八八了,这不,一边听书还一边不住嘴地送着呢。

    噗……

    瞧这姑娘,顾颜夕第一个忍不住笑出了声,可她一笑之下又警觉不礼貌,遂吐了吐舌急忙躲到墨朗月的身后去了。

    胖姑娘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瞧向这边,但瞧见墨朗月之后眼神一滞,但随后就恶狠狠地瞪了墨朗月一眼,顺手一扔筷子扭头转向他处。而胖姑娘身旁的老者警觉后只扭头看了眼他们这群人,随即又回头专心听书了。

    说书老人说的正是汉朝《凤求凰》故事,他说的是唾沫横飞全情投入,把一个爱情故事描述的戚戚美美荡气回肠感人至深,赢得底下的人连连叫好。

    瞧到如此情景,洛神算满意地点了点头,回头请大家伙入坐。而秦谷他们一行正好八人,满满地坐了一桌子。

    酒过三巡,秦谷这才对着洛神算,笑道:“你老哥把这里整的像个酒楼茶馆,难不成二楼还有客房?”

    洛神算一边招呼顾子戚和梅傲然喝酒一边笑道:“这下可让你给猜着喽!”

    秦谷一愣,既而笑道:“还真有客房!”

    “有吃有住才算好啊,这当然就少不了客房。”

    梅傲然喝了口酒,才瞧着对面桌子上的那些人,小声道:“洛老哥,那些人难道只是过路的?”

    洛神算点了点头,颇为得意地道:“老哥我向来喜欢结交江湖豪杰,但因老伴不喜热闹一直紧闭大门。几年前老伴西游,这才在离官道不远的此处修建了归云庄,如今又起了听风楼,就是为了给江湖朋友一个便利,顺便结交。”

    秦谷扭头瞧了眼那几桌人,然后对着洛神算一竖大拇指,赞道:“老哥哥简直就是当世孟尝,恩泽武林啊!”

    洛神算极为受用地呵呵一笑,道:“老弟过誉了。”

    梅傲然好笑地压着声音道:“老哥,认识的你也敢往庄子里请么?”

    洛神算豪爽一笑,道:“只不过江湖救急,进了归云庄都是朋友。到现在还没人在归云庄闹过事……所以你们不必担心!”说罢又执壶劝了杯酒才离开转到其他桌子上招呼去了。

    洛神算一走,梅傲然才对着秦谷低声道:“庄内人这么多,顾大人在这里安全么?”

    秦谷道:“洛神棍不会有问题,倒是那几桌人我也瞧不出来历,你常走江湖,能认出他们么?”

    梅傲然摇了摇头,道:“都陌生的紧,但瞧那些人的气度,小弟敢断定那个单独一桌的少年人肯定不简单,也或许是他们之中武功最高的也说不定。”

    几个小辈都在低头吃饭,经梅傲然这麽一说,他们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了那位少年人,那少年人似有觉察,竟也扭头瞧向他们,并报以浅浅的微笑,同时人也站了起来朝他们一拱手道:“小弟萧乘风这厢有礼了!”

    几个小辈被这样一堵,皆是神情尴尬一笑,也都相继站了起来拱手报了姓名才坐了下来。

顾颜夕坐正后才低头道:“师傅是不是言之过实了,我瞧他就是个年轻人嘛,武功怎么会高过那名老者?或许还没我们几个高呢?”

    梅傲然轻轻一笑,瞧着墨朗月一眼,遂道:“小丫头乱说话,墨公子的武功为师瞧不出深浅,但萧乘风的武功绝对比你们三人只强不弱。”

    顾颜夕一听就不乐意了,遂嘟着嘴道:“师傅,难道你教出的徒儿就这么脓包么?”

    梅傲然并不以为意,反而哈哈大笑道:“为师虽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

    “这个我认!”

    顾颜谨忽然就冒出来了这么一句话。他虽然从未在江湖上走动,但武功却从未落下。以前他井底之蛙,以为自己真的很了不起。可如今,他才知道天下之大,奇人之多,是他不能想象的。远地不说,就说秦谷和墨朗月,就是他们二人把他和父母从百十号官差手中给救了下来,而他却做不到。

    听顾颜谨如此说,顾颜夕虽心里很不认同,但也只能嘟着嘴不作声了。彭乙瞧着师妹心生不忍,他二人之间切磋从来都是师妹技高一筹,师父也曾说过他俩在江湖同辈人中也鲜有对手,可刚下山没多久什么都变了。随便出来一个年轻人怎么都比他们强。想到此,彭乙便抬头瞧向顾子戚和秦谷。

    “顾大人,秦前辈你们怎么认为?”

    顾子戚微微一笑,道:“有道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老夫相信梅老弟的眼光,颜夕也不要不服人。”

    顾颜夕哼了一声,遂抬头瞧向萧朗月道:“那他比之墨公子又如何?”

    秦谷闻言呵呵一笑,道:“这可不好说?”

    顾颜夕闻言暗讨道:老滑头一个!但面对着这些个长辈,她也不好放肆反驳,遂扭头瞧向一边的师兄和大哥,见他两低着头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于是在心底无奈一叹,低着头嘟着嘴再也不情愿出声了。

    这个时候却见洛神算走上前台,按下说书人的话头,笑道:“各位江湖朋友,不才洛神算,是此间的主人,适才应这位……这位……”

    胖姑娘适时站起来娇笑道:“洛先生,晚辈姓朱叫盈盈!”

    “哦…..是应这位盈盈姑娘的要求,不才愿为大家说上一段书,以作饭后茶点。不知道诸位想听什么样的江湖逸事或者古今传奇,只要不才知道的都能说上一段。”

    这时候执扇的那位年轻人站了起来,对着四座一拱手道:“各位江湖同道,晚辈京城四海镖局闵轻云。”然后一指同桌的老者道:“这是家父闵燕山。”

    这时老者也站起来对四周一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待闵燕山坐下之后,闵轻云才接着道:“洛前辈是什么样的江湖故事都能说么?”

    “不错,只要老夫知晓的都能说上一说!”

    闵轻云仰着头轻轻摇着折扇,目带挑衅,道:“那么,对于帝王谷的事情您老又知道多少呢?怕是知道的也不多吧!”

    洛神算呵呵一笑:“老夫敢保证,知道的绝对比闵少侠多!”

    “那好,晚辈最喜打听江湖秘事,尤其喜欢听一听帝王谷的事情,前辈可否说来?”

    “这有何难,但不知在座的诸位愿不愿意听?”

    盈盈姑娘当先站起来嘻嘻一笑,道:“前辈但说无妨,盈盈最喜欢听这些个江湖趣闻了,却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前辈就算说上个三日三夜,盈盈也不会嫌多。”这姑娘虽然体胖无比,但声音悦耳犹如百灵鸟的鸣叫,让人听之陶醉。

    洛一算哈哈笑道:“好姑娘,为了你这句话,老夫也会让你过足了瘾,那么其他人的意思呢?”

    洛神算虽然很礼貌的在询问,但他却已经走到桌子后面,摆好了说书的准备。

    萧乘风接到洛一算询问的眸光,当下也站了起来道:“前辈愿意说,晚辈自然也愿意听。”

    萧乘风刚表完态,顾颜夕就站起来道:“洛前辈请仔细道来,晚辈们洗耳恭听。”

    洛神算一瞧均无异议,便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扬手一拍醒木,道:“各位看官听好了,有道是天下风云际会时江湖英雄辈出日。话说这帝王谷崛起江湖不到一甲子但却创造了一个个江湖传奇。”

    堂下闵轻云接口道:“是什么样的传奇?”

    洛神算用折扇一击掌,道:“这位少侠问得好,能成为传奇,那自然是有可传之奇。别的不说,咱就先聊聊这五十年前风靡武林的神话人物独孤客,那家伙可是实打实的出自帝王谷。他手持一柄漆黑如墨的古剑,独挑大江南北各大高手未逢敌手,让武林人士在他那个年代都不敢以剑客自居。但是……

    洛神算押了口茶,话锋一转,道:“自古以来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如此惊艳决绝的独孤客也不能免俗,就在他盛名之时却突然消失江湖不知所踪,至今还是个未解谜啊!”

    “再说说四十年前的刀客洛追日,幸运的还是我洛家本姓。他也被证实是出自帝王谷。洛追日亦正亦邪行事不羁,一手出云刀更是快如闪电,江湖之大鲜逢敌手。若不是他年少为情所困,心灰之下遁入空门,说不定如今江湖还有他的身影存在。”

    “其三是二十多年前的江湖奇女子淳于珊儿,传言这姑娘也是出自帝王谷,只可惜淳于珊儿太过神秘莫测,在江湖上如流星般一闪而逝,至今不见踪迹。”

    “再有前几年出现在江湖上的紫衣蒙面女子,传言也颇有帝王谷弟子的风范,只是至今神秘异常,无人得知其真实面目,就连我神算子也探查不得真相,可惜了了……”

    洛神算一说罢,大厅顿时陷入沉默,半晌后,胖姑娘盈盈突然出声问道:“洛前辈,那这几个不同时期的高手谁最厉害?”

    洛神算微微沉吟了一下,道:“他们所处时期不同,不好比较。若一定要说谁最厉害,老夫认为那当属古剑独孤客,他的时期江湖上几乎无人争锋,而其他人虽惊艳不凡,但江湖上还有能并驾齐驱之人。”

    胖姑娘盈盈又道:“那前辈能说说帝王谷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所在,能教出如此众多不同凡响的弟子?”

    洛一算喝了口茶继续道:“帝王谷如今在江湖上的传言也有不少,真假难辨。其实这帝王谷,还有一名字叫做离合谷,位置大约在天山中段附近。据说那个地方蓝天碧水鸟语花香,是一处世外桃源之地。谷主历代均为女子担当,俗称之为离合夫人。”

说到这里,洛神算又压了口茶,目光一扫萧乘风,但见萧乘风正凝目倾听。洛神算又瞧向了墨朗月,此时的墨朗月也正噙着盈盈笑意瞧着他,似乎很是期待下文。

    洛神算就着拳头干咳一声,接着道:“帝王谷其实也并不神秘,其每三年对外招收一次弟子。不过,他们对弟子品貌资质要求极其苛刻,不求数量,只重质量,宁缺毋滥。若谁有幸被选中,还必须一次性缴纳白银十万两作为进谷的资费。”

    顾颜夕听罢惊呼道:“这是学费么?这么多的银子,谁人交得起啊!”

    盈盈姑娘一瞥顾颜夕,目有不屑,道:“自然有人出得起银子,并且愿意出银子。若想想几年之后从帝王谷出来,那武功就可以横扫天下,是何等的威风凛凛,如此一来,那十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我想很多人都愿意掏腰包,但却不知有没有这样的资格进去。”

    洛神算呵呵一笑道:“不错,自然是有人出得起也愿意出银子,可是只有银子也不成啊,你果真幸运进得了帝王谷那也未必有运气出的来,所以帝王谷三年招一次弟子,但却很少有弟子在外走动。”

    盈盈姑娘不解:“为什么不能出来?那不出来一辈子岂不困死在里面了?”

    顾颜夕逮着机会道:“能被困死那只能说明是无能之辈,不出来才是保全了颜面呢!”

    “你……”

    盈盈姑娘怒眸一瞪,正准备发作,却被身边的闵燕山伸手所阻,她这才悻悻地哼了声坐了下来。

    洛神算一瞧连忙道:“帝王谷弟子入谷只有一道关卡,但出谷却有三道极难通过的关卡,那自然就很少有弟子通过。”

    墨朗月适时站起来一拱手,道:“洛前辈,您对帝王谷了解的真不少,那一定知道不通过关卡也能出来的法子?”

    经墨朗月一说,小辈们都开始窃窃私语,原来还有可以出来的法子。尤其是盈盈姑娘,她原本有些沮丧的神情突然一展,眼眸亮晶晶的分外好看。

    洛神算道:“出来的法子是有,却是要你付出贰拾万两银子才能买断因果出谷,出来之后便与帝王谷再无瓜葛。若再打着帝王谷的招牌横行,那自然只有死路一条。”

    梅傲然这时候才了然地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就说帝王谷的弟子个个惊艳决绝,但凡庸手的都是不正常出谷,却已经失掉了做其弟子的资格喽!那他们收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又不出谷如何花销?”

    洛神算呵呵一笑道:“梅老弟所言不差,所以在江湖上但凡有帝王谷的弟子走动,那绝对是风骚独领少人争锋的。收那么多银子么,自然为了花销享受!据说帝王谷对其弟子在练武方面极其苛求,但却在物质生活方面享受着帝王般的待遇,这也是一种心性的磨练,这样的调教所以才造就了其弟子在江湖中的强者地位。”

    盈盈姑娘站起来又道:“既然挑选弟子如此严格,怎么还会有不成才的庸手出现?”

    “问得好,既然出来也有捷径,那么进去估计也不止一条路,可是进去的捷径到底是什么?老夫却不知道了。不过在江湖上,但凡帝王谷的弟子,基本上都惊艳了一个时代,这是不争的事实!”

    闵轻云冷哼一声,站起来道:“那江湖就没其他的厉害角色了么?晚辈可听说江湖上还有不少能人异士。”

    “当然有,天下之大自不是帝王谷一家独大。就说二十多年前吧,江湖上就有这么四个惊才绝艳的年轻人……”

    “这个我知道我知道……”盈盈姑娘一举手抢着道。

    洛神算笑道:“盈姑娘知道是哪四个人么?”

    盈盈嘴角一扬,娇笑道:“当然知道喽!他们分别是流云剑客谢流云,白羽公子萧白羽,轻语仙子墨轻语以及灵犀仙子风灵犀。”

    “呵呵,不错不错……盈姑娘见识不凡!”

    盈盈姑娘得意一笑:“洛前辈过奖了。”

    “这都什么呀,这个但凡混过江湖的人都知道好不?”顾颜夕瞧不惯胖姑娘那得意的模样,忍不住低声嘲讽。

    顾颜夕声音虽小,但还是听进了在座的耳中,盈盈姑娘笑容一敛,傲然道:“那你知道知道为何不说?”

    “哼,你让我说我就说啊,我说出来的事情怕你也不知道?”顾颜夕不知为何也来了性子,人也霍地站了起来。

    盈盈姑娘微微一笑:“那你说啊,我们大家可都听着呢?”

    两个小姑娘拌嘴,洛神算笑盈盈地并不打算制止,而其他在座的人也都好笑地瞧着她俩,每个人都似乎很能沉得住气,都在静坐观望,期待下文。

    顾子戚侧眸瞧了一眼老妻,微微皱了下眉头,女儿一直以来都乖巧懂事知道分寸,可是……这几年似乎长了脾气。

    秦谷和墨朗月这一老一少那是相当淡定,扭头对视了一眼,神情却都不堪在意。

    顾颜夕一瞧四下各人表情,心中顿时有些懊恼,真不该一时嘴快呈口舌之争。她一时痛快了,会不会给父亲惹来麻烦?想到此,顾颜夕脸上神情一收,瞬间少了争强好胜的心气了。

    盈盈姑娘等了半晌不见顾颜夕开口,遂柳眉一扬,道:“怎么了小妹妹,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你实话实说没人会笑话你的。”

    顾颜夕一听就来气了,还小妹妹呢,明明对方年龄瞧起来比较小,哼,占她便宜!

    “谁是小妹妹来着?你说谁不知道了?”

    盈盈姑娘咯咯一笑,道:“你若知道,那你知道为什么不直接说啊?”

    “我……”顾颜夕低头怯怯地瞧着梅傲然,见梅傲然并不阻止,顾颜夕心中一宽,道:“我知道这四人中的白羽公子萧白羽并非出身江湖,而最神秘的轻语仙子最后在江湖上失去踪迹,你们知道她去了哪里么?这就不知道了吧?”

    顾颜夕说着还不忘瞧了眼胖姑娘盈盈,瞧着盈盈有些错愕茫然的神情,她心里涌起那么一丝小小的得意。

    盈盈姑娘神情一囧,遂低头眼神询问闵燕山和闵轻云,见父子两均是摇了摇头,她于是站起来大方道:“这个我是不知道的,姑娘既然知道就说出来啊!”

    顾颜夕闻之微微一笑:“怎么这会不是小妹妹了,却成了姑娘了?”

    盈盈姑娘脸上微微一红有些怒意,但却没有发作出来。但闵轻云却站起来道:“难不成姑娘也不知道么?只是说大话诓骗我等?”

    “哼,谁说我不知道,我知道轻语仙子最后却嫁给了萧白羽……甘做人妇,而萧白羽就是当朝萧四白萧阁老的幼子……”

    顾颜夕话还未说完,就瞧见父亲轻哼一声,继而瞧见他瞪过来的眼神。顾颜夕心中一惊,自知多言,当下神情一敛收起了得意之态。

轻语仙子这件事情在江湖上还真没几个人知道,洛神算闻之也是惊诧不已,因他就是略微了解的知情人。他虽不了解这个小姑娘是从何而知,但想来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也是极不简单的。他秦老弟的那些个朋友除了梅傲然之外,其余的他均不熟悉,看来也是耐琢磨之人。

    盈盈姑娘闻之更是心中砰砰乱跳,萧家的事情她是知道的。虽然她当时年纪很小,可她清楚地记得十年前萧四白一家的惨案。一天之内全家被杀,任谁都不会轻易忘记。

    萧乘风听及萧家之事,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随即头一低喝了口酒。再抬头却是一副潇洒从容的模样。

    故事扯上了萧家,大厅里气氛顿时显得有些沉闷。一直不曾吭声的闵燕山环顾一周当即站起来,对着洛神算一抱拳,道:“承蒙洛庄主收留款待,才让我等不至于在风雪之中过夜,如今夜已深,我们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就先失礼了。”

    “客气了,闵兄弟请……”

    洛神算转身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厮几句,但见这位小厮小碎步跑到闵燕山那桌,做了个请的手势。

    闵燕山立即对着在座一抱拳道:“各位江湖同道,闵某先失陪了。”说罢离开座位,身体一弓,小声对着胖姑娘盈盈耳语几句,但见盈盈姑娘一副不情不愿的摸样,但还是嘟着嘴站了起来,临走前还别有深意地瞪了顾颜夕和墨朗月一眼。

    闵燕山和闵轻云一行众星捧月般护着盈盈姑娘上了二楼。他们一走,一楼大厅顿时空了下来,萧乘风也适时站了起来,道了句失陪,也禁自上了二楼。

    洛神算瞧着萧乘风消失在二楼的走廊尽头,这才走下台来。

    “老夫敢打保票,这萧公子也绝对有来头。”

    梅傲然一听笑道:“洛老哥也认为他不简单?”

    洛神算点了点头,刚好一旁的墨朗月顺手让过来一把椅子,洛神算坐下才道:“刚才梅老弟的爱徒言及萧家,我观萧公子的神情微动,若不是老哥我眼尖,或许都发现不了。”

    秦谷突然道:“他也姓萧,那会不会和当年的萧家有关联?”

    顾子戚闻言摇了摇头,道:“据闻所知,当年萧家没有什么重要的人逃脱,不过行刑当日据说有几个强人劫法场,出了乱子,不过最后似乎是无功而返。”

    顾颜夕道:“那轻语仙子呢?不会也一起被杀了吧!”

    顾子戚瞪了女儿一眼,没好气道:“你不是什么都知道么?比在座的老江湖都能,还问什么?”

    “爹爹?”被顾子戚一呛,顾颜夕脸一红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

    顾夫人不忍女儿受委屈,遂暗中拉了顾子戚一把,遂开口道:“颜夕,娘也听说过这件事情。”

    “娘知道?”顾颜夕眼睛一亮。

    “嗯,娘不知道那位是什么轻语仙子,只知道她生的很美,为人端庄贤淑,但天妒红颜,在萧家遇难前就已经病死了。”

    顾颜夕诧异道:“不会吧,如此惊艳的而一个人竟然是病死?”

    梅傲然摇头叹道:“轻语仙子病死,而萧家其他人无人幸免,这又和那位萧乘风有什么关系?或许根本就没有关系,天下姓萧的人多了去,而萧阁老为国为民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官,令人动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梅傲然手持酒杯,要喝不喝的一脸凝重。

    秦谷瞧之一笑,他当然清楚十年前的事情,当时他就暗中参与了营救事宜。当年的萧白羽的确也在死囚一列,可是凭他对萧白羽的了解,白羽公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束手待毙?

    “傲然兄,你想太多了,萧阁老一案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朝廷已经给萧阁老平冤,此事不用再提了。”

    “呵呵,小弟只是好奇猜测!”

    在他们闲谈之间,洛神算一直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在座每一个人,最后目光锁定了墨朗月。就一直瞧着墨朗月目不转睛。

    这个少年一直安静少言,但嘴角却一直保持淡淡疏离的笑意。他很年轻,相貌俊朗白皙,自带一股子若有若无的贵气。他似乎刻意低调,想让人忽视他的存在,但这样的相貌和气度真的想让人想忽视都很难。

    洛神算毫不掩饰地瞧着墨朗月,墨朗月不是石头,他自然也觉察得到。他可既不脸红,也不造作,就那么大大方方到任凭洛神算打量着。

    瞧了半晌,洛神算转而问秦谷:“刚才老哥哥说萧公子给人的感觉不一般,而这位墨小友给我的感觉也不是一般人。”

    秦谷闻言,呵呵一笑道:“洛神棍,你是不是又犯了猜忌病了,朗哥儿年少,又是初出江湖,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骗我了不是?我洛神算观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不过就算你有事瞒着老哥哥我,我也是不怪你的。”

    洛神算的大度没能激起秦谷半点内疚,反而见秦谷执起酒杯,道:“既如此,那小弟就先敬哥哥一杯酒!”

    “啊哈,这么说你是真的有事瞒我喽?”

    秦谷当即哈哈一笑也不作答,而是招呼大家继续饮酒。

    正在这时,,外面远远地传来一声嘶鸣。墨朗月心中一动,遂起身打了声招呼便飞射而出。少顷,便见他又大踏步走了进来,手中还拿着一支带血的箭矢。

    墨朗月把箭矢递给秦谷,然后对着众人低声道:“官兵马上就到了。”

    闻言,顾子戚梅傲然等人皆是一惊,都瞧向了秦谷。秦谷却瞧着洛神算道:“洛老哥,他们几人是……”

    洛设算伸手一挡,压低声音道:“老弟不用说,我也当什么都不知道,至于官兵来了,你们也不用担心。老哥我出去挡一挡,谅他们也不敢进来搜查我归云庄,诸位当可安心无虞。”

    墨朗月道:“民不与官斗,若洛前辈态度强硬,怕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此处离京师很近,即便躲过今次,只怕让人留了心以后也会后患无穷。”

    秦谷和梅傲然也点了点头,梅傲然小声道:“若官兵执意搜庄的话,老哥哥你也不好阻挡,当务之急应该是先避一避为上。”

    洛神算微微一沉吟,道:“也好,诸位且随我来!”他说着当先一步走出了清风楼,众人依次跟了上去。

归云庄后院有一座佛堂,洛神算一行趁着夜色带众人来到佛堂外围。然后他领着大家伙沿着彩石路七拐八拐的前进。明明就在眼前的佛堂却怎么也走不到。等众人绕的头都晕了的时候,洛神算才道了声:到了。

    一进佛堂,众人就着长明灯都不约而同地打量着佛堂。梅傲然更是眸带挑剔地四处观望,他瞧着佛堂虽小却精致有度,隧道:“你不是假装研究‘术’么?怎么会在后院起座佛堂,还在院子里布下阵法?”

    洛神算闻言呵呵一笑:“我又不是孤家寡人,佛堂算什么?”说着带着众人绕过佛龛来到后室。就着烛光,他在室内光秃秃的墙壁上连拍数掌,就见墙面凹陷,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口。

    洛神算指着洞口道:“从这里直通三里外的后山。”

    “老哥……”

    “秦老弟,什么都不用说了,凭你我的交情,这些不算什么。”

    闻言,秦谷也不再矫情,而是转身对梅傲然他们道:“我和朗哥儿还有其他未办之事,就不随你们一起走了,你们保重,后会有期!”

    梅傲然点了点头,而墨朗月却道:“秦叔,你还是和顾大人他们一起走,找个地方妥善安置。”

    秦谷瞧向墨朗月,不解道:“你涉世未深,我应该留下来照应你。”

    墨朗月笑了笑道:“放心,秦叔,不会有问题的。”

    秦谷知道墨朗月面上虽温润,但却很坚持,于是他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扭头对着洛神算点了点头,毅然扶着顾子戚进入了密道。

    待大家伙都进入了密道,顾颜夕这才走到墨朗月跟前浅浅一笑,道:“一直也没顾得上和你说话,现在却没有时间了。”

    稍微停顿了一下,顾颜夕又道:“那位胖姑娘眉眼如画皮肤白皙,其实是个美人胚子,我一点都没有嘲笑她的意思。麻烦你帮我向她道个歉,若有机会,我下次见到她一定不会和她抬杠了。”

    墨朗月点了点头:“好!”

    顾颜夕气结:“我说了半天你难道就回一个字啊?”

    “知道了!”

    “你……还是算了!”说罢顾颜夕气的一跺脚身形一闪就进入了密道。

    待密道完全封好,墨朗月和洛神算二人才转了出来。洛神算招来管家吩咐了几句,之后便带着墨朗月直奔厢房。待到厢房门口,墨朗月却不进去而是要提出要小厮带他去马厩。瞧着墨朗月一脸神秘,洛神算不明所以,非要亲自带他过去看看。

    归云庄的马厩里这会儿还亮着烛光,一个小厮还在忙碌着。墨朗月走上前道:“小哥,这白马怎么样了?”

    小厮见二人到来,连忙上前施了礼才道:“不成啊,墨公子。本来它就病着,如今又中了一箭,却还跑了这么多山路,困怕是不成了。”

    墨朗月瞧着躺在地上的白马,眉头微微一皱,转身对洛一算道:“洛前辈可有办法?”

    洛神算蹲下身子查看了一番,最后摇了摇头,道:“怕是无力回天了。”

    “这……不行,不能让它就这样死了!”

    墨朗月说着伸手掏出了那只瓷瓶,又倒出了一颗药丸,准备喂它。

    洛神算一瞧之下惊道:“墨公子,你这是做什么?这是什么丹药,香味甚浓?”

    “哦,秦叔给的素离丹!”

    “什么什么?是素离丹?”洛一算眼睛都睁圆了,“这丹药可是救死扶伤的良药,独此一家,价值不菲,你不会用它来救这批白马吧?”他说着伸手一抄,就把素离丹攥在手中了,这么名贵的丹药可不能让这个小子给浪费了。

    “素离丹虽然名贵,但救这匹白马也算是物有所值?”

    洛神算一听哇哇大叫道:“物有所值?一匹马的命也太金贵了吧!”

    墨朗月无奈一笑也不辩解,只是伸手道:“洛前辈,把丹药给晚辈吧,时间可不多了。”

    “不给!”

    “洛前辈?”

    “不给就不给!”洛神算把丹药紧紧攥在手中,双手抱胸,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赖皮摸样,和之前的仙风道骨一比,形象差的太远了。

    “那好,朗月这里还有一颗,您那颗就自己留着吧!”墨朗月说着就伸手入怀……

    洛神算急忙伸手阻止道:“别别别……千万别,这素离丹的确不凡,老夫只是觉得就是用了也未必能救得了这匹马。”

    “应该可以的,它之前已经气息奄奄,但我给它喂了一颗,它却能站起来受了一箭还跑这么远路给我等报信,足以说明这丹药有作用。只是畜生终究不比人,应该是之前的药量不足……”

    洛神算一听,大睁着眼睛神情夸张的不行。

    这畜生原来都已经吃了一颗了,这位也太不把素离丹当回事了。

    洛神算这回的反应可就大了去,他捶胸顿足一番,言及就算不用素离丹他也能尝试救活这匹白马。

    墨朗月不信,刚才不是说已经回天乏术了吗,怎么转眼又可以救了?

    收到墨朗月质疑的眼神,洛神算难得老脸一红,支吾其词道:“和素离丹一比,我练着玩的那些个丹药就廉价很多,救这匹白马也不嫌浪费。”说着他毫不心疼地从怀中掏出了几个瓶瓶罐罐,给白马又是涂抹又是喂药的,忙活了一阵子才算了事。临了还耍宝牢骚了一句,说是他第一次把畜生当人医整治呢。听到墨朗月耳中也只能无奈笑笑。

    二人交代好刚离开马厩,就瞧见管家急匆匆迎面走了过来报讯,说是官兵已经在大门外堵了好一会了,大约有百十来号人,扬言若不开门就直接闯庄了。

    洛神算应了声表示知道了,但墨朗月却道:“官兵走得慢了些,比预想的迟了点,人又多,想来他们应该只是普通的官兵。”

    “那就更不足为虑了!”

    洛神算转身吩咐管家先好酒招待,之后敞开大门,大大方方的将他们迎进庄内,让他们搜个够。

    管家点了点头正待离去,墨朗月却叫住道:“老伯,你知道领头的官差叫什么名字?”

    “似乎他们称之为徐大人。”

    墨朗月点头道:“一定是徐绩,那老伯可看出他身边还有其他特别的人?”

    管家连连点头:“有有有,有三个中年白衣道士,似乎是师兄弟,但他们对徐绩的态度却都很傲慢。”

    墨朗月闻言一笑,便对洛一算道:“洛前辈,不妨让管家先带他们去听风楼去搜搜。”

    洛神算眼前一亮,当即抚掌道:“好主意,不过……”

    “不过什么?”

    “你是怎么知晓胖姑娘的身份的?”

    墨朗月微微一笑:“她自己告诉我的呀!”

    洛神算不信:“什么时候?”

    “好了……洛前辈,夜深了,晚辈想去休息了。”墨朗月一副不欲多谈的摸样。

    “墨公子不想看戏?”

    “看戏哪有休息来得重要!”

    洛神算为之语竭,继而又笑道:“那好,你去休息,庄子里来了那么多人,老夫怎能安下心来休息。这出戏要老夫亲自出马才比较有意思,我们这就过去了。”

    洛神算带着管家匆匆离开了,一路上他却想着秦谷和墨朗月的关系,似乎并不单单是叔侄,瞧着也不像。可他对秦谷太熟悉了,那家伙虽然久不历江湖,但却也找他喝过几次酒闲聊过几次,却从未提及有个如此年龄的侄子,这到底是为何?唉!想的头都大了,真是伤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