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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臭要饭的。”小姑娘苏云袖惊魂甫定,很快就认出了把自己抱在怀里的是谁,好看的秀眉微微蹙起,嘟着小嘴娇嗔道:“快放我下来,你身上脏死了。”

    “诶嘿嘿,要不是我来了,你就变成落汤鸡了。”洪济嘿笑一声,不舍的放下了苏云袖那柔软馨香的娇躯。

    苏云袖将自己两把细长的剑插回背上,奇怪的转头四顾,道:“刚刚不知道是什么撞了我一下,我才……咦?那是什么?”

    苏云袖四处看了看,却没见到周围有什么别的人,下意识的仰头一看,便看到了在天上盘旋的小神雕,不由惊呼出声。

    “啊?”洪济顺着她的视线仰头看去,顿时吓了一大跳,“哇,好大的鸟。”

    天上罗长风几人见两个小家伙已经发现他们,当即让小神雕下去,在距离地面还有三丈左右时,三人纵身跃下,小神雕则是一个拉升,重新飞向天际。

    两个小家伙正为小神雕那夸张的体形所惊叹,便见三道人影从它背上跃下,当看清其中一人是萧白胭,苏云袖小脸不由微微一变。

    忙迎上前两步,心下惴惴的欠身道:“师父。”

    “嗯。”萧白胭面无表情的轻嗯一声,往前踱了几步,走到苏云袖身侧,看向洪济,道:“他是谁?”

    “他……他是……我朋友。”苏云袖侧过身子,小心翼翼的垂首回道。

    洪济此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他年纪太小,身份低微,哪有资格光明正大的上门拜访?

    但是他又想见袖袖,只好偷偷从湖面摸进来,已算是有违江湖规矩,结果被人家师长抓个正着,这可尴尬了。

    见萧白胭凝视着他,洪济目光躲躲闪闪,不敢正眼瞧她,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个讪笑,随即一揖到地,道:“丐帮三袋弟子洪济,见过萧前辈。”

    “三袋弟子?”萧白胭神色一动,看了看他身上的三个布袋,心下暗暗点头,能以这般年纪做到三袋弟子,可算是年少有为了。

    “哼,就算是你丐帮郭帮主,要进入秀坊也得先递拜帖,你如此行径,可是丝毫未将我秀坊放在眼里?”

    虽然这小子萧白胭还算看得上眼,可如此行径也不能惯着,否则若人人效仿,七秀坊成什么了?

    洪济闻言大惊,惶然的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不是,小子……小子自知位卑身微,没有资格递拜帖,可……可许久未见袖袖,甚是想念,是以……求萧前辈开恩,千万不要告诉我师兄。”

    说完又是深深一揖。

    一旁的苏云袖听了洪济的话,脸上不由自主浮起一抹红霞,小脑袋低垂,十二岁的小姑娘,已经知道害羞了。

    “呵呵,臭小子,两年多不见,本事见长啊!都敢偷偷跑进别人家中,私会小女朋友了。”

    便在洪济心下忐忑之时,一道温润的轻笑声响起,听到这个声音,洪济只觉十分耳熟,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偷偷抬头瞥了一眼,当看到罗长风那满带揶揄的脸,顿时眼前一亮,“长风大哥,是你。”

    洪济对罗长风印象深刻无比,两年多前,在扬州城,也就是遇到袖袖那天,他在扬州城乞讨,罗长风一出手就施舍了一锭金子,还请他吃饭,那锭金子到如今他还没花完呢!

    苏云袖闻言,也好奇的抬头看了看罗长风,似乎也有几分印象,虽然没有洪济印象深,但那是她与洪济相识的日子,当日在场的人,她都有些印象。

    罗长风微笑道:“难得你小子还记得我。”

    说完又看向苏云袖,笑道:“短短两年多不见,袖袖也长大了不少,更漂亮了。”

    阿青一双美目也笑成了一对弯月,当初她看到这个小姑娘时,也喜欢得紧呢!

    苏云袖不好意思的对罗长风笑了笑,她性子软软糯糯,娇娇柔柔,骨子里却是柔中带刚。

    她与洪济的相识,或许算不上愉快,但是小孩子最是健忘,一年多前丐帮扬州分坛坛主交接,师姐带着她前往道贺,结果她又与洪济遇上了。

    两个小孩年纪相仿,很容易就玩到一块去,只不过两人年纪都还小,每日里被师兄师姐督促着练功,不可能时时得见。

    时隔一年半,洪济的“四方行”轻功终于有了几分火候,便趁着师兄有事,偷偷溜出来见苏云袖,谁知道一来就被人家师长抓个现行。

    至于罗长风口中的“小女朋友”,无论是两个小鬼还是萧白胭,都不知道其真实含义,只从字面意思理解,将之理解成了“小伙伴”。

    萧白胭诧异的看向罗长风,道:“道长认识袖袖和这小子?”

    罗长风微笑颔首道:“有过一面之缘,两年多前,我刚从稻香村出来,准备前往纯阳拜师,在扬州城遇到了洪济和他师兄王坤阳,当时墨清澜姑娘跟袖袖也在场。”

    萧白胭恍然,笑道:“原来如此,清澜亦是我座下弟子,想不到还有这般渊源。”

    罗长风点点头,瞥了那边满脸希冀看着他的洪济一眼,失笑道:“萧夫人,总角之交乃是这世间最纯洁,最美好的关系。”

    “洪济虽坏了规矩,却也是思念小伙伴所致,并无什么坏心,还望夫人看在贫道薄面,饶过他这一次,如何?”

    萧白胭闻言也看了一眼两个小家伙,道:“既然道长开口,这次就算了。”

    说完她看向洪济,道:“你师兄便是丐帮江南道分舵扬州分坛新任坛主王坤阳?”

    洪济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面露委屈的道:“是,我师兄可凶了,要是他知道了这事,肯定会揍我。”

    萧白胭心下好笑,面上却是眼睛一瞪,道:“你难道不该揍?”

    洪济脖子一缩,不敢说话了。

    萧白胭见此,这才接着道:“罢了,一会儿跟我来,我给你块牌子,以后要来找袖袖玩,便从前门进来,莫要再偷偷摸摸。”

    洪济闻言大喜过望,连连抱拳躬身道:“谢谢萧前辈,谢谢长风大哥,嘿嘿……”

    苏云袖见洪济偷偷向她眨眼,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勾起了一丝弧度。

    “臭小子。”罗长风笑骂了一句,随即对萧白胭道:“萧夫人,我大师兄回归师门,对我纯阳十分重要,我们还需回华山做些准备,便不多作叨扰了,日后有暇,再正式登门拜访。”

    萧白胭颔首道:“正事要紧,那我便不留道长了,欢迎道长常来做客。”

    “定会前来叨扰,告辞。”说完又对洪济眨了眨眼,笑道:“臭小子要努力哦!”

    洪济咧嘴一笑,道:“长风大哥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呵呵……”



    襄阳到洛阳的水路距离,不过一日路程,万花谷在襄阳的西南方向,在罗长风送萧白胭回扬州时,裴元也已自行返回。

    李复则是打算前往长安,至于去干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罗长风却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长安秋氏,是一个权财皆足,兴旺百年的大家族,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李寻欢家,在秋家面前可谓什么都不是。

    秋家出过四代进士,九位将军,秋家长子秋夜典、二子秋叶华皆是开元年间的武状元,三子秋叶北更是雁门关玄甲苍云军的军师。

    可这些,跟李复都没多大的关系,虽然他跟秋家关系不错,却也不至于有事没事上门拜访。

    但秋家却有一个小妹,叫秋叶青,这就与他有点关系了。

    一天后,官船在洛阳码头靠岸,纯阳七子与冷天峰、澄如大师道别,各回各家,各找……呃,好吧!他们都没有妈可找。

    李复在华阴城与罗长风一行分手,继续西行,往长安而去,谢云流带着门下弟子在华阴城西岳客栈住下,李忘生等人却先行上了华山,他们需回纯阳做些准备。

    ……

    次日一早,谢云流在前,洛风等人在后,一行近百人浩浩荡荡的上山,很快就到了纯阳山门所在。

    谢云流站在山门外,失神的看着那块刻着“纯阳”二字,被积雪覆盖的大石。

    众弟子静静立在他身后,许多人都红了眼眶,稍稍年轻一些的静虚一脉弟子,已经压抑着声音轻轻抽泣起来。

    谢云流深深的叹了口气,自语道:“一别三十余载,纯阳雪还是旧时的模样,华山未老,我们……却都已老了。”

    而在谢云流感慨万千时,一道带着回音的声音响彻纯阳上空。

    “静虚师伯回山了……师伯回山了……回山了……”

    谢云流收拾情绪,迈开步子,坚定的向着山门行去。

    步入三清殿,谢云流拜倒在三清神像之前,众弟子亦纷纷于他身后跪拜。

    拜过三清,谢云流带着众弟子穿过三清殿,踏上了七十二级石阶,纯阳弟子们站在石阶两旁,罗长风的三个亲传弟子,李清月、解松、韩自明尽皆在列。

    众弟子手中长剑舞了个剑诀,随即拄剑而立,齐声道:“玉虚、灵虚、清虚、紫虚、金虚、风虚门下弟子,恭迎谢大师伯,掌剑纯阳宫。”

    纯阳宫共分七脉,每一脉首座被称为“掌剑真人”,各有一把代表了本脉道统的剑,所谓的“掌剑纯阳宫”,是指成为纯阳宫掌剑真人,并非是执掌纯阳的意思。

    当然,如果谢云流愿意接过掌门之位,李忘生绝无意见,但谢云流并无这个想法。

    况且他自认罪孽深重,纯阳愿意重新接纳他,已是意外之喜,他哪里还好意思坐那掌门之位?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圣人抱一,当为天下先……”

    众静虚一脉弟子们,皆与两旁师兄弟,师姐妹一起吟诵着,颗颗泪水不住自他们眼中滑落。

    因为他们发现,这次回来,以往对他们静虚一脉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师兄弟,师姐妹们,看他们的目光已经截然不同。

    那是来自“家人”的亲切与温暖,静虚一脉,终于重新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而原刀宗弟子们,耳中听着纯阳弟子的吟诵,感受着那家人团圆的氛围,对纯阳的归属感迅速提升。

    弟子们的吟诵声,让谢云流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他眼前似乎又看到,儒雅俊秀的青年李忘生,手中握着一卷书卷,正笑意吟吟的看着自己喊师兄。

    “师兄,师兄……”

    真实的呼唤声传入谢云流耳中,他终于回过神来,目光重新凝聚,却见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完台阶,上到了太极广场。

    师弟师妹并肩而立,李忘生站在他们身前,手中捧着一把比寻常铁剑宽了些许的长剑,正向他迎上来。

    “师兄,这柄太极铁剑,今日终于得归原主。”李忘生眼眶泛红,双目之中晶莹闪动,既是高兴,又是伤感。

    谢云流身躯微颤,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抬手轻抚太极铁剑的剑鞘,叹道:“太极铁剑,你久未出鞘,锋芒可还如故?”

    李忘生道:“只要它在师兄手中,无论何时,皆可展现出无匹之锋芒。”

    谢云流微微一笑,探手接过了太极铁剑,温声道:“师弟,我的剑气厅,可还在?”

    李忘生呵呵笑道:“当初朝廷派人来,要查封剑气厅,六师弟一怒之下,亲手将剑气厅摧毁,赶走了来查封的朝廷官员。”

    “三个月前师兄约我相会,我便已着手重建剑气厅,如今早已竣工,厅中一应格局摆设,均与当年一模一样,剑气厅破而后立,正如纯阳之于师兄,失而复得。”

    谢云流赞赏的看向卓凤鸣,道:“六师弟做得好,我纯阳门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卓凤鸣对谢云流点了点头,粗犷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意,他就知道,大师兄知道此事,定是大为赞同。

    当初谢云流叛出师门后,吕洞宾一直郁郁寡欢,卓凤鸣觉得纯阳内乱是朝廷权力斗争造成的,一直对此心怀愤恨。

    多年之后,朝廷突然派人来纯阳要查封剑气厅,卓凤鸣听闻此事,一怒之下赶到剑气厅,奋起神威,片刻之间将之化为残垣,前来查封的官员吓得体若筛糠。

    不过此事也给吕洞宾带来了不少麻烦,却也因此,他们知道了这并非圣人之命,而是有人在借故生事。

    虽然此事被吕洞宾周旋了过去,但卓凤鸣的脾气太过狂躁,很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为了改变他狂躁的脾气,吕洞宾这才将那把巨剑用铁链锁在他身上,以压制他心中戾气,并罚他每日在损毁的剑气厅静修思过。

    可看情况,这些年的静思己过,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因为卓凤鸣从未觉得自己做错,倒是戾气的确被消磨不少,也算是达到了目的。

    谢云流掌剑纯阳静虚一脉的仪式结束后,众弟子径自返回居住区安顿,罗长风等人却跟着谢云流前往了剑气厅,一顿正式的团圆饭,自然是要吃的。



    谢云流重归纯阳后,便是阿青正式加入纯阳,与罗长风结为双修道侣的仪式。

    道侣和双修道侣是有区别的,修行四要素,财、侣、法、地。

    这侣便是道侣,泛指同道、道友,只要是道门中人,关系亲近,或平日一同修行,互相帮扶的人都可称为道侣,另外,道门中的情侣也同样是道侣。

    但双修道侣却是特指道门中的夫妻,他们夫妻合体,阴阳交泰,性命双修,两位一体同走大道之路。

    结双修道侣的仪式很庄重,却没有太过繁琐,只是所有纯阳弟子做了个见证,也未请外人前来观礼。

    完成仪式,在所有男弟子那羡慕嫉妒恨,女弟子心碎失落的目光中,罗长风堂而皇之的跟阿青住进了一个房间。

    之后罗长风没有立刻下山,而是在纯阳住了一个多月,毕竟座下还有几个弟子,也不能太不负责任。

    传授了弟子们一个多月武功,这才知会了师兄师姐们一声,托素天白帮忙照看一下弟子,便带着阿青下山而去。

    阿青终于换下她那一身浅绿衫子,穿上了纯阳道袍,阿青的道袍由于睿专门为她设计,特点比较贴合阿青的气质。

    这是一件抹胸裙,全身少有繁重装饰,显得含蓄、低调却又不失华美,穿在阿青身上,让她那原本纯真无邪的气质之中,又多了几分渺渺仙气。

    鹤饮红尘相思酒,影形长乐不知秋。

    天涯三生菩提难,青溟一叶蓬莱舟。

    这身道袍,于睿将之命名为“鹤影天青”。

    ……

    这一日,罗长风带着阿青下了华山,到得华阴城,阿青对罗长风问道:“长风,咱们现在往哪里去?”

    罗长风略一思忖,道:“去长安吧!来这个世界两年多了,都还没去过京城呢!等游览过京城,咱们再去江南金水镇,调查隐元会无名。”

    阿青道:“既然是游历江湖,乘雕儿就没意思了,咱们自己走?”

    罗长风笑道:“正有此意,不过马车还是要的,这样既不会错过沿途的风景,也不会在路上耗费太多时间。”

    想到就做,罗长风带着阿青前往华阴城中的纯阳外门所在,要了一架马车,随即便从南门出城,顺着道路一路前行。

    从华阴城到长安,要先往南行十余里,上到洛阳至长安的驿道,再转道向西,途径华洲、昭应等地,方至长安。

    在昭应到长安之间有一座范围颇广的山谷,乃是洛阳至长安的必经之路,驿道穿谷而过,弯弯绕绕相去数十里。

    这处山谷内遍布着各式各样的枫树,树荫下生长着高低错落的花草灌木,因那山谷中一年四季都被鲜红的枫叶覆盖,便被世人唤作“枫华谷”。

    这枫华谷本是一处风景极为优美的秀丽之所,来往于长安洛阳之间的旅人,往往会惊艳于景色的秀美而流连忘返。

    但对于武林中人来说,这枫华谷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著名的“枫华谷之战”就是发生在这里。

    开元二十三年,丐帮与唐门联盟在枫华谷和明教展开决战,由于联军的计划已被明教事先知晓,在明教的埋伏与机关之下,联军遭到重创。

    唐门元气大伤,门主唐傲天失去双腿,丐帮高手死伤大半,帮主尹天赐下落不明,郭岩仓促接任帮主。

    明教一举击败丐帮、唐门两大门派,声势大震,威名直逼少林,最后引起了朝廷的忌惮,终被天策府所破,举教西撤。

    明教西撤后,却又悄然兴起一个红衣教,在枫华谷深处建了一座分舵。

    由于红衣教处事恶毒,在江湖上可谓是无恶不作,偏生行踪隐秘,除了知道枫华谷深处有一座分舵“荻花宫”外,江湖中人对红衣教是一无所知。

    一直以来有不少英雄好汉前仆后继来到枫华谷,有的是为了替天行道,更多的则是为了一个传闻。

    传闻中红衣教拥有可以起死回生的仙丹灵药,就连号称无药可解的五毒雪蟾之毒都可以解。

    但是,凡进入枫华谷深处寻找荻花宫的武林豪杰,没有一个能够再次出现在人们面前。

    于是各种传闻不胫而走,有人说其实红衣教所在都是仙境,去那儿的人都已得道成仙,所以不愿意再回来。

    又有人说那里其实是地狱,有着比常人大两倍的黑色死神。

    还有人说如果天气好又没有雾的话,有时候能在枫林里看见红色的风飘过。

    但是有一种说法却被大多武林人士所认可,那就是,这里被称为武林人士的坟场。

    那些鲜红欲滴的枫叶,都是被武林中人的鲜血所染红,乱葬岗上葬的,也十之仈Jiǔ是武林中人。

    关于枫华谷的传说,罗长风也听了不少,但他并未放在心上。

    枫华谷不小,只要没主动去探寻荻花宫所在,红衣教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出来为祸,驿道之上还是十分安全的。

    华山到长安两百余里,罗长风与阿青清晨出发,到达枫华谷时,已是日暮西沉。

    运气还不错,进入枫华谷不远,便有一座村庄,这个世界的村庄,村口通常会有一个牌坊,上面写着村子的名字。

    所以罗长风跟阿青都看到,这座村庄叫做“平顶村”。

    两人并肩坐在车辕上,赶着马车进了平顶村,只不过村子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只见许多村民聚集在村中一处空地上,青壮们皆是手持粪叉锄头等物,正凝重的交流着什么,场中一时间嗡嗡作响。

    不速之客的到来,让场中一静,村民们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罗长风勒马停车,把缰绳绑在了一旁树上,随即与阿青大大方方的迎向人群。

    罗长风微笑着打了个稽首,道:“诸位乡亲好,贫道稽首了,我师兄妹二人自华山而来,欲往长安一行,途经贵宝地,见天色已晚,特来借宿一宿,还望乡亲们行个方便。”

    他话音一落,村民们顿时眼前一亮,喜上眉梢,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欣喜的迎上前,抱拳道:“敢问二位可是从纯阳宫来的道长和仙姑?”

    仙姑?这个称呼让阿青颇觉有趣,不由抿嘴一笑,道:“我们确是自纯阳宫来的,小哥有什么事吗?”



    那青年闻言更是高兴,道:“那真是太好了,借宿只是小事,不过我们村中正好遇到了一桩难事,还请道长仙姑垂怜,解救一二。”

    罗长风诧异的看着青年,道:“小哥且说说看,村子遇到什么难事了,若贫道力所能及,定然义不容辞。”

    那青年指着一个方向,恨恨的道:“是这么回事,近段时日,后山来了一窝狗熊,为首那头比人还高,力大无穷,且狂暴无比,时常攻击上山砍柴的村民。”

    “不到半个时辰前,那大狗熊竟带着一窝熊崽子直接冲进村子,伤了七八人,拖走几只羊。”

    “我们正要集中全村的力量,与那群狗熊作殊死一搏,若不能杀死这些畜生,这平顶村就不得安宁了。”

    罗长风恍然,道:“原来是猛兽作乱,这事好办,贫道二人与你们同去,宰了那为祸的狗熊,也可稍稍弥补村中损失。”

    众村民闻言大喜过望,当下罗长风请村民照看好马车,与阿青跟着一众村中青壮,往后山而去。

    纯阳风虚真人出手,几头狗熊自然翻不起什么风浪,隔着几丈距离,一道剑气一个,为祸的五头狗熊便全部授首。

    只可惜他们去得还是晚了些,被拖走的羊已经吃得差不多,不过因此收获了几头狗熊,那熊掌熊皮熊胆,都是能卖上大价钱的,不仅未亏,反而赚了。

    平顶山村民靠山吃山,深山之中时常便有猛兽出没,他们应对遭遇猛兽多少有些经验。

    遇到狗熊能跑掉就跑,跑不掉便躺下一动不动,闭了气息装死,倒也基本上能活下来,虽然村中时常被骚扰,却也幸运的没有死人。

    罗长风与阿青解决了狗熊之患,村民感激不已,好饭好菜的招待着,把最好的房间让给他们住。

    阿青第一次体会到了行侠仗义后,被人们感激崇敬的感觉,看着村民们喜笑颜开,她心里也十分欢喜。

    在平顶村住了一晚,次日一早,两人辞别了热情万分,要留他们多住一些时日的村民,驾上马车重新出发。

    马车上,阿青连连向村民们挥手,直到看不见才作罢。

    “长风,我发现帮助别人,令别人高兴的时候,自己也会十分开心,以后咱们可要多多行侠仗义。”

    罗长风哈哈笑道:“想不到我家阿青还有一副天生的侠义心肠,好。”

    阿青偏头看着罗长风,一双明眸闪闪发亮,“这就是侠义心肠吗?”

    罗长风颔首笑道:“当然,这是典型的侠义心肠,以帮助他人为乐,看到别人高兴,自己也开心,有这样心肠的人,便是真正的善人。”

    阿青连连点头,双眼弯成了一对月牙,“嗯嗯,我们都是善人。”

    独孤求败的声音突然在两人心神之中响起:“不过善心也要对人,并非任何人都值得你帮助,行善和帮人是两码事,阿青你还需分清楚。”

    罗长风附和道:“不错,行侠仗义,可不仅仅是行善,还有惩恶,所谓惩恶即为扬善,对恶人,便当以雷霆手段镇压。”

    “只不过,这世上的善与恶不是绝对的,往往并不容易分清,只要你经历得多了,自然便能学会分辨。”

    阿青咬着指头,道:“好复杂的样子,不过只要你们能分清就好了,反正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不是吗?”

    罗长风笑道:“说的也是,呆在我身边,你需要懂得怎么让自己开心就行了。”

    “嘻嘻,你真好。”阿青抱着罗长风的手臂,螓首靠在了他的肩上。

    阿青的心灵最是澄澈纯净,罗长风也不希望她的心受到世俗阴暗面的浸染。

    什么都不懂也好,若阿青真的能清清楚楚的分辨善恶,明明白白的洞悉世情,那就表示她的心已历经沧桑。

    相比于如此,他宁愿阿青永远是个无忧无虑,什么也不懂的小女孩,他只想将快乐带给她,至于其他的,有他。

    ……

    健壮的马儿迈着有力的四蹄顺着驿道一路小跑着,罗长风与阿青坐在车辕上,欣赏着道路两旁的景致。

    在弯弯绕绕的驿道上奔行了半天,一片连绵的山峰出现在两人视线之中。

    罗长风掏出离开纯阳时,于睿赠予他的一副地图看了看,欣然道:“快到紫源山了,过了紫源山,距离长安便只有二十几里路,今天傍晚前,肯定能到长安。”

    阿青道:“长风,马儿已经跑了小半天,我们找个有水的地方休息一会儿吧!”

    罗长风颔首道:“好,紫源山下有一片紫源泽,我们到那里去歇息。”

    与在一览无遗的空旷地带望山跑死马不同,在密林之中,能看到山时,那山必然已近在眼前。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便到了紫源山下,然而让罗长风诧异的是,驿道右侧山上人声鼎沸,有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响起。

    “他们在这边,快追,别让俩小子跑了。”

    “站住,小兔崽子,等爷爷我抓到你们,定叫你们知道厉害。”

    阿青看向罗长风,跃跃欲试的道:“长风,看样子是有一群人在追什么人,要不要过去看看?”

    罗长风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道:“又想行侠仗义了?”

    “嘻嘻。”阿青笑。

    罗长风跳下马车,道:“走吧!上去看看去,没遇上倒也罢了,既然遇上,总要管他一管。”

    依然将马儿绑在路边的树木上,两人展开轻功,向山上纵跃而去。

    顺着山坡往上飞掠了十数丈,穿过一片树林,视野顿时一片开阔,这是一处与鬼吹灯世界献王墓凌云天宫所在差不多的地形。

    周围是一圈危崖绝壁,中间则是一个凹进去的深谷,落差达十数丈,深谷下边缘乱石嶙峋,尽头是一条瀑布,水流灌入深谷,形成一片湖泊。

    此地正是紫源泽的源头。

    而罗长风与阿青也终于看清,前方七八十丈外,一行四五十人,正在追逐两个十来岁的小孩。

    两个小孩身上似乎也带着武功,速度竟相当不慢,但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快就会落入追他们的人手中。

    因为罗长风注意到,他们跑向的方向尽头,根本就没有路,而是一处断崖。



    莫雨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因为他已经看到前面的断崖。

    稻香村之祸后,他跟毛毛流落江湖,辗转数千里,历经艰辛,终于来到长安。

    他们本想前往纯阳宫投奔罗长风和沈剑心,因为这世上他们相熟,又能找到地方的,也只有他们了。

    谁知竟因无意中泄露了空冥诀而遭飞来横祸,难道真的要死在这了吗?

    莫雨方今不过十二岁,虽然年幼,却并不无知,流落江湖的日子,让他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他知道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中人不会任他们活着,若真的交出空冥诀,唯一的结果就是被灭口,不交出去,反而有一线生机。

    可如今,这条断崖将他们最后一线生机也断送了。

    跟在莫雨身后的毛毛摸了摸胸前的空冥诀秘笈,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之意。

    两人流落江湖,相依为命,因莫雨比毛毛大,这一路上便担负起了养活两人的责任。

    每当找到可以果腹的食物,莫雨都会让毛毛先填饱肚子,“哥哥不饿,毛毛先吃吧”是莫雨的口头禅。

    怎么可能不饿?

    看着莫雨那已经瘦得连排骨都现出来的身体,毛毛虽然年幼,心里却什么都明白。

    虽然在稻香村时,莫雨总是对他们冷淡的保持着距离,可在毛毛心里,雨哥哥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

    他们是朋友,也是兄弟手足,是至亲之人。

    这次,就让毛毛来保护雨哥哥吧!

    奔至断崖边,莫雨和毛毛看向下方,顿时脸色一白,十数丈的高度,不懂轻功的他们若跳下去,除了粉身碎骨,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追逐他们的人好整以暇的围了上来,为首的有两人,一名身穿葛衣,头发花白,嘴唇上纹着青色火焰刺青的老者,一名国字脸,看上去满脸正气的中年男子。

    他们分别来自烈焰庄与激浪庄,是两庄供养的所谓贤士。

    呵,贤士。

    “把空冥诀交出来。”

    “交出来。”

    “交出空冥诀,饶你们不死。”

    “快交出来。”

    围住两人的烈焰庄与激浪庄贤士步步进逼,莫雨眼中一片绝望。

    毛毛目光一狠,突然拍了拍胸膛,众人清楚的听到,那里有书卷的响声,只听毛毛恨声道:“秘笈就在我这里,有本事,就来拿吧!”

    毛毛说完,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向着悬崖外纵了出去。

    “毛毛……毛……毛……啊……”

    莫雨惊骇欲绝的扑到断崖旁,伸出手去,却连毛毛一片衣角都没抓到,他用尽全力,凄厉的嘶嚎,心脏似被撕裂一般的痛,无边的悲恸与无力感包围着他。

    “呼”

    便在此时,莫雨忽然感觉头顶上有风声掠过,一道黑白相间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扑下悬崖。

    是罗长风,当他与阿青赶到那些贤士身后,正好听到为首之人索要空冥诀之言。

    然后又听到“毛毛”这个称呼,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即展开轻功,自众贤士头顶越过,阿青挺剑站在了那些贤士面前,罗长风却是直接扑下悬崖。

    毛毛跃出悬崖后,听着莫雨那歇斯底里的呼喊,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两滴泪珠。

    再见了,莫雨哥哥,下辈子,毛毛还要和你做兄弟。

    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时,却突然感觉到,自己耳边呼呼的风声消失了,下坠的速度也陡然一慢,整个身体似乎被一股柔和的气流包裹在了其中。

    下一刻,一条手臂穿过他的腹间,将他抱住,眼角的余光,只看到黑白相间的衣摆,与一双颀长有力的腿。

    只见那双腿凌空一踏,一个虚幻的太极八卦图凭空而现,下坠之势顿止,反而往上升了上去。

    叙述起来复杂,实则从罗长风扑出悬崖,到接住毛毛,连一息都不到。

    断崖上的莫雨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很快,那道身影便揽着毛毛飞掠而上,莫雨不由欣喜若狂。

    “呼……好小子,够义气,就是傻了点。”回到崖上,罗长风将毛毛放下,这才舒了口气,微笑道。

    莫雨爬起身,与回过神来的毛毛回身看去,双目顿时大睁,“长……长风哥哥。”

    “是长风哥哥。”

    罗长风怜惜的轻轻抚了抚毛毛的头顶,叹道:“苦了你们了。”

    莫雨此刻也反应过来,大步冲上前,一把将毛毛揽入怀中,颤声泣道:“毛毛,毛毛,你怎么这么傻,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

    “雨哥哥……呜呜呜……”

    兄弟俩抱头痛哭,这一路上所受的苦难、委屈、绝望,在见到罗长风的瞬间,如山洪爆发一般宣泄了出来。

    这一路上,哪怕再艰难,再委屈,他们也没有哭,可此刻见到罗长风,未来终于有了依靠,两人却再也压抑不住情绪。

    一旁的阿青看着这一幕,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眼中泛起晶莹。

    两个孩子都已经瘦得不ChéngRén样,身上的衣服几乎跟丐帮弟子有的一比,可以想象,他们究竟遭受了多少苦难。

    当初在稻香村见到两个小家伙时,莫雨健壮得像头小牛犊子,毛毛也是唇红齿白,脸上还有肉嘟嘟的婴儿肥,可如今……

    也因如此,她对那些逼迫两个孩子的人已是恨极。

    那边烈焰庄与激浪庄的人,在两人出现时也变了脸色,罗长风和阿青都穿着道袍,一眼便能认出,他们是纯阳弟子。

    但是罗长风与阿青的年纪,却让他们虽然忌惮,但并未就此退去。

    他们有五十多人,且个个都是庄中好手,哪怕单打独斗打不过,可并肩子上的话,留下他们却也不难,就看他们识不识时务了。

    烈焰庄贤士首领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开口道:“二位可是纯阳……”

    然而他刚刚开口,罗长风一听到他的话音,便阴沉着脸打断了他的话,森然道:“阿青,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烈焰庄与激浪庄贤士闻言皆是面色一沉,就凭你们?不自量力。

    “好。”

    阿青却没有去管对面怎么想,纯钧剑一竖,出手便是杀招。

    万世不竭心法运转,两把气剑迅速在她背后凝聚,她想都没想,长剑向前一指,娇喝道:“去。”

    “噗噗噗噗……”

    “呃啊……”

    枫华谷紫源山下,一场杀戮风暴就此掀起。



    气剑穿梭,如光似电。

    为首的两人瞬间就被气剑贯穿,完全没能做出任何反应。

    其他烈焰庄与激浪庄的贤士,一个接一个被气剑穿透,如同收割机下的麦秆,如浪潮般由前至后,一排排倒下。

    五十余人,不到三息,便全部躺倒在地,没有一个漏下。

    气剑回归阿青背后,旋即消失不见。

    “咕噜”

    莫雨和毛毛咽了口唾沫,在阿青动手时,两人便已止住哭泣,此时看向阿青的目光中充满了敬畏。

    这位看着跟仙女似的小姐姐,杀起人来却如割草芥,太可怕了。

    罗长风见此,在两个小鬼脑袋上敲了一记,笑道:“这是你们嫂嫂,还不谢过嫂嫂帮你们报了仇。”

    两人手忙脚乱的并肩站好,齐齐对阿青抱拳躬身一揖,道:“多谢嫂嫂。”

    阿青笑吟吟的摆摆手,道:“不用谢。”

    看着阿青那如同春风抚柳的笑容,两人心里对她的惧怕稍稍消散了一些。

    此时他们也明白过来,这位仙姑是长风哥哥的妻子,也就是他们的嫂嫂,她杀人是为了给他们报仇,他们根本就没有惧怕她的理由。

    罗长风笑了笑,随即又是面色一肃,忽然向前走了几步,看向二十来丈外的一片树丛,淡淡道:“阁下在旁窥探了半晌,既不出手,也不离去,却不知意欲何为?”

    他话音落下一息后,那片树丛一动,自行左右分开,一名看上去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自树丛后走了出来。

    罗长风眼中露出一抹惊诧之色,只见那人一身白色儒袍,长发随意披散,颌下三缕青须,容貌清俊,气度恢弘,潇洒儒雅,一望便知是饱读诗书的高雅之士。

    但罗长风绝不会将他当成一个普通儒士。

    普通儒士,又如何会有那般深不可测的修为气息?

    普通儒士,更不会拥有那样一双眼睛。

    那是一双复杂到让罗长风找不到形容词的眼睛,这双眼睛此时却没有看罗长风,而是凝视着阿青。

    他在看着阿青的眼睛,阿青也在看着他,眼中既无戒备,也无警惕,只有一丝丝好奇。

    慢慢的,罗长风脸色沉了下来,那中年儒士看向阿青的目光,让他心里有些不爽。

    任何男人在别的男人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家老婆的时候,心里都不会爽。

    “阁下如此看着一个陌生女子,不嫌太失礼了吗?”罗长风面无表情的冷冷道。

    然而那中年儒士却没有任何反应,便似完全没听到他的话。

    十六年。

    已经十六年了,如此清澈剔透的目光,他已经十六年没有见过。

    那是一双从不曾为这尘世所染的眼睛,从这双眼睛中,看不到哪怕一丝人世的污秽和虚假。

    就像她一样。

    小月,小月……

    不知不觉中,中年儒士眼角滑落了一滴晶莹的泪珠,这让罗长风目光微微闪了闪,眼中的敌意渐渐消失。

    他看了看阿青,又看向中年儒士,若有所思的道:“内子可是让阁下想起了什么人?”

    内子?

    听到这句话,中年儒士终于移开了凝注着阿青的目光,看向罗长风,他抬手拭去眼角泪珠,淡淡道:“不错。”

    罗长风道:“是女儿,母亲,还是妻子?”

    中年儒士怔了怔,沉默了两息,才开口道:“爱人。”

    爱人?那就是女朋友了。

    罗长风道:“她们长得很像?”

    中年儒士道:“不像,但她们拥有一双同样的眼睛。”

    罗长风恍然,颔首道:“这么说,阁下的爱人,也是一位不染俗尘的清纯佳人?”

    中年儒士颔首道:“她是我在见到尊夫人前,见过的最澄澈的女子。”

    罗长风缓缓点点头,作为男人,他已经什么都明白了,不出意外,对方的爱人,多半已经香消玉殒。

    不过这跟他和阿青没关系,看在对方只是因见到阿青,而勾起了对故人的怀念的份上,罗长风不与他为难。

    可若是对方打算纠缠不休的话,哪怕他自认功力不如对方,却也绝不会惧怕他。

    功力,从来就代表不了什么。

    “天下不如意事,十常仈Jiǔ,阁下看开一些吧!贫道等人还有事,便先告辞了。”罗长风说完,便准备招呼阿青,带着莫雨和毛毛离开。

    中年儒士眉头微微一蹙,忽然道:“你可知道,尊夫人杀的这些是什么人?”

    罗长风毫不犹豫的道:“恶人。”

    中年儒士闻言目光闪了闪,道:“他们是激浪庄和烈焰庄的人,乃是江湖中公认的正道门派。”

    罗长风不屑的道:“在贫道眼中,所谓的正道邪道,统统都是狗屁,分辨正邪善恶,从来不是看其身份来历,而是看干了什么事。”

    中年儒士饶有深意的道:“可善事恶事,有时候也并不是绝对的。”

    罗长风道:“不错,善恶本就不易分辨,但贫道心中自有一杆秤,这杆秤或许与别人心中的称有所不同,可贫道行事,只需问心无愧即可,何须管他人看法?”

    中年儒士眼底有了一丝笑意,口中却道:“若你的问心无愧,其实是错的呢?”

    罗长风失笑的摇了摇头,道:“阁下无须拐弯抹角,贫道知道阁下想说什么,你想告诉贫道,这世间之事,不过是‘弱肉强食’。”

    “你足够强,便能制定规则,判定善恶,你不够强,自然只能遵守强者制定的规则,遵循强者判定的善恶标准,对吗?”

    中年儒士眼中露出了一抹诧异之色,原本他看罗长风年轻,想以言语动其心智。

    可没想到,这小子看似年纪轻轻,不仅武功不弱于纯阳那些真人,对世事也看得如此透彻,堪称英杰。

    中年儒士道:“难道不是?你力量比别人强,那么你心中那杆秤,便是标准,错了也是对的,无人敢于质疑,你问心无愧,他人也会认为其是对的。”

    “可你的力量若不够强,你还能说出‘问心无愧即可,无须管他人看法’这种话吗?”

    罗长风正色道:“贫道并未说这话有错,不错,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很大程度上,善恶都是取决于最强者的行为准则。”

    “哈哈哈哈……”中年儒士突然仰天长笑,他此刻大感痛快,若这些话是所谓的邪道中人说出来的,他根本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这话,却是一个正道中人说出来的,那就非常有意思了。



    “你这些话若是被那些自诩名门正派的人听到,必然被斥为邪魔外道。”中年儒士望着罗长风笑道。

    罗长风不屑的撇撇嘴,道:“名门正派又如何?邪魔外道又如何?道理摆在那,即便贫道不说出来,那也是事实。”

    “但正如贫道方才所言,正邪不是看身份来历,而是看做的什么事,若我一路行去,皆是扶危济困,行侠仗义,何人能说我是邪魔外道?”

    “若我滥杀无辜,恃强凌弱,即便我出自正道魁首的纯阳宫,依旧是邪魔外道。”

    “贫道对是非对错的判断,或许会出错,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永远不出错,贫道只能尽量让自己不出错,却不能保证绝对不出错。”

    中年儒士笑容收敛,凝视着罗长风,一种莫名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

    罗长风双目一凝,天地灵气开始向他身上凝聚,真气也疾速运转开来,暗暗戒备着。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只是那中年儒士脸上却出现了动容之色,双目陡然暴亮,看向罗长风的目光,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罗长风莫名其妙的看着中年儒士,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情况。

    此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神秘,但从他现身起,罗长风便没有在他身上感受到敌意,这也是他愿意跟他说这么多的原因。

    只听那中年儒士缓缓道:“却不知,你对恶人谷,有什么看法?”

    罗长风两眼微眯,道:“恶人谷中人,全部杀光或许会有杀错的,但十个人中杀九个,却绝对有漏网之鱼。”

    中年儒士闻言不置可否的道:“还未请教道长尊号。”

    从他现身起,便一直是称呼你,直到此刻,他才称了一声道长。

    罗长风微微一笑,道:“贫道罗长风,道号风虚子。”

    中年儒士恍然,原来是他,难怪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见识,纯阳真人的眼光,终究是不错的。

    罗长风道:“贫道已自报家门,阁下是不是也该……”

    中年儒士凝视着罗长风,缓声道:“老夫……王遗风。”

    “雪魔?”罗长风双目一凝,浑身气势陡然爆发,霎时间飞沙走石,风起云涌。

    阿青退后两步,将莫雨和毛毛拉到身旁,护体罡气笼罩了三人。

    江湖有三魔,东瀛剑魔谢云流,七秀坊琴魔高绛婷,恶人谷雪魔王遗风。

    身为一个江湖人,不可不知他们的名字。

    雪魔覆手翻云雨,谢渊谈笑停风雷。

    这是江湖人形容恶人谷谷主王遗风,及浩气盟盟主谢渊的两句话。

    雪魔王遗风,江湖之中,有人不尊敬他,有人唾骂于他,更有人怜悯于他,但没有人能够不忌惮他。

    王遗风看着罗长风,对他的动作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淡淡道:“所以,你打算替天行道,除了我这个天下第一大恶人吗?”

    罗长风长发在激荡的气势中飞扬,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沉声道:“我就问你一句话,屠戮自贡满城百姓数万口,令自贡变成一座鬼城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王遗风看着他的眼睛,数息之后,方才开口道:“我说不是,你信吗?”

    若是别人问这个问题,他根本不屑于回答,可是罗长风问,他却愿意回答,因为他想知道对方的答案。

    罗长风闻言,浑身气势收摄,四周顷刻间风平浪静,云淡风轻,“我信。”

    王遗风眼中似有光芒闪过,“为什么?”

    罗长风道:“没有为什么,我的心神告诉我,你没有说谎,你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不会说谎,也不屑于说谎。”

    王遗风怔怔的看了罗长风一眼,忽然仰头闭目叹道:“可惜,可惜,为何我没能早些遇到你。”

    王遗风之所以愿意回答罗长风的疑问,便是因为他看出,罗长风与他是同一类人,也是他寻了数十年而不遇的人。

    这个世界有一个跟天龙世界逍遥派差不多的神秘门派,叫做“红尘派”。

    一醉江湖三十春,焉得书剑解红尘。

    红尘一派,武林之中少有人知其来历,素来一脉单传。

    红尘武学最重修习心神,非智慧圆融之人无法窥其门径,以己之心静,操敌之心志,乃此派武学之最高境界,招式拼杀反为末流武技。

    红尘弟子向来游戏风尘,潇洒无拘,王遗风便是红尘派这一代的传人。

    王遗风生于鲁地书香名门王家,他少年早慧,心思远较他人敏锐,诸人表里不一之处,笑里藏刀之言,他竟能一一察觉。

    寻常童子,多见他人温和良善之处,他却自小尽知人心险恶,童子天真无虑之乐全无机会体会。

    此等痛苦他自经事之始便时时经历,却无法向他人倾诉,心内煎熬,可想而知。

    王家家中藏书之丰,几尽囊括经史集注,王遗风为求一解,自六岁便埋首书中,十年之中阅尽家中藏书,却仍未能解心头之苦。

    后红尘派上代传人严纶云游鲁地,听闻王遗风特异之处,遂前往王府一会。

    王遗风天资正合红尘武学所尊之道,红尘门派之旨,王遗风也颇为心动,遂追随严纶出家修习武学心法。

    王遗风于红尘武学之悟性甚高,十一年后武功大成,再出江湖游历,未想心头之结却不散反深。

    原来这红尘心法本重体察外敌,他修习之后,于他人心内所思之事了解得更加细致。

    那表里如一之人本来便是旷世难寻,而口是心非之人却是遍地皆是,他所见之人每多一个,眼中的人世便愈加暗淡一分,他陷入这等心结之中,几番都欲举掌尽了愁绪。

    直到十六年前,他在自贡遇到了他生命中最为重要之人文小月。

    自贡有个桃香楼,文小月便是那楼中一名舞妓,王遗风路经桃香楼旁,楼中欢歌不绝,他怅然抬头,却为那眼神所惊,那满天飞雪,雕廊画栋,便只凝成那窗中的女子。

    她罗衣半解,坐于恩客怀中,却目光清澈剔透,明亮如星,宛如从不曾为这尘世所染,从她眼中看不到一丝人世的污秽和虚假。

    王遗风这三十年的烦恼便忽然有了一个出口,他胸中热血激荡,激动莫名,直欲纵声长啸。

    但深怕这只是梦境一场,被他一啸惊醒,他决意要向这女子询问,为何如此青莲独世,淤泥不染。

    那日开始,桃香楼有了一位新的客人,他气度恢弘,潇洒儒雅,一望便知是饱读诗书的高士,旁人皆以王公子相称。

    王公子每来桃香楼只点文小月相陪,若然有人先行有约,他便端坐等候。

    文小月从此有了一位有趣的朋友,她知道他叫王遗风,他与其他客人不同,每日来了之后只与她闲聊。

    他见识广博,天南海北,闲闻逸事,野史奇人,每日里不绝于口,绝无雷同之时,常常让她掩口而笑。

    小月话却不多,王遗风说得半日,她常常应以数语,便说些家长里短,她却知道他听得认真,耐心无比。

    日子久了,她知道王遗风才华过人,家室豪富,却是自幼每日内心折磨反复,便对他无比同情。

    她见识不多,也不知如何劝说才是,她却不知王遗风每日与她相处之时,多是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始终清澈晶莹,王遗风多年困扰于心的痛苦,便在那里被涤荡无踪。

    他也知道了,文小月做舞妓,是为了养活几名被她收养的孤儿。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王遗风为她赎了身,当夜万里无云,月圆星稀,文小月又与王遗风畅谈半日,她心中高兴,回家的步子便也跟着轻快起来。

    王遗风远远的看着,心也跟着飞扬起来,从此以后,这单纯的女子会更加开心了吧!

    他看她的孩子们打开门迎接她,他看着她脸上笑容灿烂无比,他忽然明白,这里便是他旅行的终点。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当日他被人引开,只离去片刻,回来时,文小月已倒在了血泊之中,身首分离,还有她收养的孩子们,全部被杀。

    第二日,自贡尸山血海,满城被屠,那日所发生之事,知情之人都已经死去。

    外人大略推测,应是王遗风惊见惨事,失去人世间唯一可以依靠之人,心中悲愤郁结,一怒倾城,斩杀城中数万百姓,血踪千里,自贡从此沦为大唐鬼域,王遗风恶名妇孺皆知。

    世人若遇难以违抗之情境,或誓死一搏,或低头服顺,人心善恶,本乃共栖共存。

    但王遗风因其性情与才华,却是非要得出一个令自己满意的结论,文小月本是他心中创伤之医者,小月一死,王遗风性情大变。

    他以邪恶为人性本真,托身恶人谷,以恶为本心所向,不过数年便齐集十大恶人,次年更率领恶人谷弟子重创昆仑,大败各派,所为之事尽皆骇人听闻,渐被列位十大恶人之首。

    十六年过去,他却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此时此地,遇到了一个与文小月拥有同样目光的女子。

    更没想到,他能遇到一个真正表里如一之人,他眼中那一片暗淡的世界,似乎出现了一抹光明。

    罗长风虽然没有红尘心法那体察人心之能,但他有天人合一之境界,更能看透一个人的本质。

    表里如一之人,与天地更加相合,反之则被天地所排斥,通过天地对王遗风的“态度”,他同样看出,王遗风亦是表里如一。

    这样的人,可以是纯粹的善人,也可以是纯粹的恶人,却绝不会是个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之人。

    王遗风之善恶他暂时看不出来,但他成为天下第一恶人的源头,自贡屠城**,既然并非他所为,那他这个“天下第一恶人”之名,便要打个问号了。



    “自贡血案既不是你所为,那又是谁做的?”罗长风凝眉问道。

    王遗风目露痛苦之色,沉声道:“这也是我多年来一直在追查之事,当日我发现爱人惨死,心丧如狂。”

    “恰在此时,那之前引开我之人又出现在我附近,我知道自己中了对方毒计,神志几近丧失,只知要不惜一切,斩杀对方,为爱人报仇。”

    “等到我清醒过来时,那引我丧尸神志之人却已不知去向,巴蜀武林中人赶到现场,斥我为魔头,我到那时方知,在追杀对方之时,自贡已被屠城。”

    罗长风问道:“既然你并非凶手,那你为何不向他人解释?”

    王遗风苦笑着反问道:“解释有用吗?”

    罗长风怔了怔,叹道:“是了,当时哪怕你解释,也是无人相信的,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王遗风道:“我会追查下去,直到找出凶手。”

    罗长风想了想,道:“你有没有试过,找隐元会打探消息?”

    王遗风道:“我试过,隐元会不接这个任务。”

    罗长风目光闪了闪,道:“隐元会不接,我接,这桩血案,我帮你查,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

    王遗风闻言一怔,定定的看着罗长风,良久,才开口道:“为什么?”

    罗长风道:“为你。”

    “嗯?”

    罗长风咧嘴一笑,道:“世人皆知,找隐元会买情报,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我帮你,自然也不是免费的。”

    王遗风凝声道:“你想要什么?”

    罗长风道:“我只要你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罗长风道:“我现在还没想好,但我可以保证,这个承诺不会让你太过为难,至少,像解散恶人谷,或者要你‘弃恶从善’这种要求,我是不会提的。”

    王遗风深深的凝视了罗长风一眼,缓缓颔首道:“好,我答应你,你需要多久时间?”

    罗长风略一思忖,道:“三年,三年后的今日,我们依然在此见面,当然,若三年内你自己查明了真相,这个约定作废。”

    王遗风道:“这笔交易似乎很划算,我没有拒绝的理由,一言为定。”

    的确很划算,若罗长风真能查明真相,对他来说算是意外收获,就算没能查明,他也没有损失。

    其实他更希望的,是能够与罗长风和阿青成为朋友,无论是表里如一的人,还是拥有纯净之心的人,皆是旷世难寻。

    可这对道侣,却包含了这世上最难得的两种人,与他们为伍,他心中的痛苦会被涤荡一空,再无须承受那无尽的折磨。

    但也正因为他想与他们做朋友,他才不能与他们成为朋友,更不能与他们为伍。

    纯阳宫掌剑真人,与恶人谷谷主做朋友,只会害得他们身败名裂,举世皆敌,最后不是被逼得跟他一样托身恶人谷,就是被生生逼死。

    可若他们当真遭逢大变,他们的心,还能保持如今的澄澈吗?

    他不敢去试,人心是最不能试的东西,遇上后不生死相博,已经是他们之间能保持的最好关系。

    ……

    “咯哒咯哒……”

    枫华谷驿道上响着清脆的马蹄声,只不过马头的朝向却反了过来,又往洛阳方向行去。

    见到莫雨和毛毛后,罗长风临时决定,不去长安了,但他也没打算将两个孩子送回纯阳宫,他有另外的打算。

    “你们既然想去纯阳找我,怎么会跑到长安去?而且用了足足两年时间,你们把自己的路线说给我听听。”

    面对罗长风的问询,莫雨和毛毛没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当初他们离开稻香村后,没有往西北走洛道,前往洛阳,而是走了西南方向,几乎横跨整个江南东道,然后从豫章郡一带进入江南西道。

    而且他们走的还不是直线,弯来绕去,有时候甚至绕一个大圈子,几乎回到原地。

    因为俩小鬼第一次出远门,在野外又找不到路,遇到有村庄城镇的地方还好,可以问问路,要是在野外,就算走错路了他们也不知道。

    晴天还能根据太阳确定方向,朝着一个方向走,可阴雨天,他们就抓瞎了。

    结果就这么一路辗转,耗时两年,才终于在正确道路的外围饶了一大圈,到达长安。

    虽然两人叙述出来的路线,让罗长风哭笑不得,但是要知道,那年莫雨才十岁,毛毛也才八岁,出行数千里,穿山过野,还能活下来,已经十分不容易。

    当然,两个小家伙能做到这一步,空冥诀居功至伟,若无几年时间修炼空冥诀得到的一身内力,他们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不过这一场苦难也不是全无好处,罗长风相信,有了这一路的经历,两个孩子定然成长了不少,那么他的计划,或许会更容易进行。

    “长风哥哥,我们现在去哪里?回纯阳宫吗?”毛毛好奇的看着罗长风问道。

    罗长风摇摇头,道:“不,我们不回纯阳宫,我不打算让你们拜入纯阳。”

    莫雨心下一紧,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什么?”

    罗长风抚了抚他的头顶,正色道:“因为我想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势力,但我身为纯阳掌剑真人,不方便亲自去做这件事,这无异于叛出师门,自立门户。”

    “所以,我想让你们来执掌这个势力,我会传给你们不同于纯阳武学,但绝不弱于纯阳武学的武功,还会教给你们获取大量钱财的本领。”

    听完罗长风的话,两个小家伙抑制不住的激动起来,莫雨比毛毛稳重一些,他目光灼灼的看着罗长风,道:“长风哥哥,这个势力叫什么名字?”

    罗长风略一思忖,沉声道:“天地会。”

    “天……地……会。”两个小家伙一字一字的复述了一遍,双目更亮,毛毛兴奋的道:“这名字听着就气势磅礴,可是,为什么要叫天地会呢?”

    罗长风伸出双手,勾住两人的肩膀,道:“这个名字有两层意思,其一,咱们都是没了父母的孩子,所以咱们便以天为父,以地为母。”

    “如今世道艰难,乱象已显,民生凋敝,如咱们一样失去了父母的孤儿,不知凡几。”

    “等你们日后学有所成,便四方行走,解救天下失去了父母的孤儿,将他们收入天地会,传他们武功。”

    “入了天地会,大家便都是兄弟姐妹,都是天地的孩子。”

    “天父地母……”莫雨和毛毛喃喃念叨了一句,纷纷点头不已。

    罗长风道:“这第二层意思,你们要记牢,因为这是我天地会的核心思想,日后天地会的行事,皆要以此为核心。”

    两人神色一整,肃然看着罗长风,便听罗长风缓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或许你们现在还不理解这几句话的意思,但终有一日,你们会明白,现在,你们只需将之记牢便可,日后每一个加入天地会的人,你们都要将这几句话告诉他们。”

    两个孩子肃声复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们记住了。”

    罗长风满意的点点头,道:“接下来一段时日,我会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传你们武功,等到你们学有所成,再考虑其他。”



    在洛阳前往江南的途中,有一条沿洛水而修的古道,被世人称为洛道。

    罗长风打算前往夷陵郡安身,这是他经过研究后,敲定的地点,而前往夷陵郡,需穿过洛道。

    夷陵郡处于瞿塘峡与巴陵县之间,西北方向五百里是瞿塘峡,东南方向五百里便是巴陵县,算是十二连环坞的腹心之地。

    巴陵县再往南三百里,是长沙郡,那里有一处对罗长风来说,十分重要的地点,那是天地会能不能发展起来的关键。

    等到天地会势力一成,便是他对十二连环坞动手之时,处于这个位置,毫无疑问十分方便。

    进入洛道三日,上了豫山古道后,罗长风发现,道旁的景色开始变了。

    刚刚进入洛道时,景致与洛阳一带还没多大区别,可深入洛道几天后,这景色就大变模样,宛若从春季直接进入了深秋。

    到处都是一副枯叶飘零,荒凉惨败的萧瑟景象,加上偶尔响起的狂躁兽吼,令人心烦意乱的乌鸦鸣叫,使得这片大地上,呈现出一副诡谲迷离,阴森诡异的气氛。

    阿青看着路旁一颗落光了树叶,光秃秃的干枯树木,奇怪的道:“长风,这里怎么是这个样子,明明春天都还没过完,怎么树叶都掉光了?”

    罗长风闻言双目微阖,心神散发了出去,与天地相合。

    片刻之后,罗长风凝重的睁开了双目,沉声道:“是死气和怨气的作用。”

    莫雨和毛毛也从窗户上看到了道旁的景致,不明觉厉的对罗长风问道:“长风哥哥,你能感应到死气和怨气?”

    罗长风点点头,道:“我能感应到这天地之间浮游的各种气息,这里充斥着万物生灵的怨气,以及令万物凋零的死气。”

    “因为曾有人在此作下了滔天大孽,所以使得此地死气弥漫,生灵怨气冲天,万物凋零。”

    阿青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当初上官师兄跟你说起过,是天一教,若兰就是被天一教害的。”

    罗长风颔首道:“不错,正是天一教造的孽,三师兄跟我说过,在洛道东南方向,那里原本有一座繁华热闹的城池,叫李渡城,城中有数千近万百姓。”

    “可自从天一教来过这里后,短短时间内,李渡城便成了人间炼狱,城中的居民,大多都被失控的尸毒感染,化为毒尸,只有少部分逃出了李渡城。”

    阿青神色纠结的道:“长风,你的开脑既然可以治好若兰,那也一定能治好其他人吧?”

    罗长风闻言苦笑道:“你也知道,我治好若兰花了足足三个月时间,换言之,我一年才能治好四个。”

    “李渡城中有数千毒尸,我又能救回几个?要想救回所有人,我得在这待上一两千年。”

    “还是现实点吧!想要救回所有人,只能从药物上想办法,或者……等我以后心神力量更强大了,再‘回来’救他们。”

    阿青闻言也无奈的叹了口气,不再多言,她也知道这不现实,可当初若兰那副模样,着实让她恻隐之心大动。

    好在他们以后可以轮回到更强大的世界,长风的心神修为也会一直增长下去。

    如今也只能等到长风的心神力量,增长到挥手间便可治愈毒尸时,再回来救他们了。

    不错,当初上官博玉带罗长风见识了毒尸若兰,可上官博玉的符与丹药,对尸毒都没什么效果。

    罗长风忽然心中一动,这天一教的尸毒,跟末日电影中的丧尸病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与华夏传统的僵尸反而大不相同。

    所以李渡城里那些被人们称为僵尸的毒尸,其实该称之为丧尸,丧失了人性的尸体,可不就是丧尸吗?

    丧尸是人体从基因层面被尸毒给改变了,是**本身发生的异变,跟神秘侧那所谓极阴的养尸地养出来的僵尸毫无关系,用对付僵尸的手段自然无效。

    但是他的开脑却不同,开脑本就是控制人体大脑核心,以心神力量为人体运转所需能量,控制人的身体自行驱除异常,恢复身体正常状态的能力,说不定开脑会对若兰有效呢?

    想到此,罗长风便提出让他来医治若兰,上官博玉知道罗长风已臻入天人合一之境,说不定会有些异于常人的手段,便让他放手施为。

    结果罗长风发现,开脑果然可以治愈毒尸,天一教的尸毒其实也是微生物的一种,甚至可以说就是一种病毒。

    人体免疫系统专司吞噬抵抗病毒细菌的是白细胞,罗长风所做的也很简单,就是以心神力量修复了人体的免疫系统,控制毒尸的大脑,“命令”身体大量生成白细胞,去吞噬体内的尸毒。

    原本人体本身免疫系统制造白细胞的速度,是绝对无法与尸毒对抗的,所以免疫系统很快就被尸毒摧毁,导致肉身被尸毒所侵占。

    可有了心神力量的支撑,那白细胞生成的速度,就像是玩即时战略游戏,打开了“无cd暴兵”的挂。

    白细胞疯狂生成,拼命吞噬尸毒,然后在心神力量的修复下,使基因逐渐恢复原状。

    事情虽简单,可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每天罗长风心神力量消耗到一定程度,就必须停下来恢复,但每天能清除的尸毒只是很小一部分。

    他一旦停止心神力量输出,尸毒就会立刻对白细胞发起反扑,他一天下来制造的白细胞,也只能勉强顶住尸毒的反扑,使身体不再恶化,却做不到继续进击。

    便如此,一天天,一点点的治疗下来,足足用了三个月,才将毒尸若兰彻底治好。

    治好若兰后,罗长风又用开脑删除了若兰那些痛苦的记忆,自此若兰被上官博玉收为弟子,留在了老君观。

    这洛道的毒尸之患,他暂时是无能为力的。

    马车一路前行,路上有许多岔道,罗长风却没去理会,只顺着大道前行,穿过一处山谷,终于看到了村落的存在。

    江津村,这是这座村子的名字,天色不早,罗长风决定在此歇息一晚,明日再行上路。

    这江津村不小,竟然还有一处驿站,负责驿站的车夫名字挺有内涵,叫冬流水。

    罗长风给了他二十钱,请他帮忙照看一下马车,喂喂马。

    冬流水自然乐呵呵的答应了,要知道,他跑一趟洛阳也不过才收三十钱,只是喂喂马,照看一下马车就赚二十钱,这生意做得。



    “对不住啊几位,家中饭食简陋,实在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江津村村民牛三婶将一叠胡饼,几碗菜汤端上桌,歉然的对罗长风几人道。

    罗长风把马车寄存在车夫那,然后到村中打听借宿之事,牛三婶见四人无论大小,都是姿容不俗,气度不凡,便把一行人领回去了,她家正好有两间空屋没人住。

    当然,说是借宿,也不可能白吃白住,罗长风出手阔绰,只是借宿一宿,便支付了足足一钱银子,那可就是八十几钱,足够牛三婶十天半个月的开销了。

    原本罗长风四人,就算是住客栈,吃一桌上好的酒菜,也要不了八十钱,可牛三婶只能拿出这些粗陋食物,是以她有些不好意思。

    罗长风却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道:“三婶言重了,出门在外,只要能有口饭吃,填饱肚子,便比什么都强。”

    牛三婶见罗长风几人都没有不满的意思,两个孩子已经一人抓起一个胡饼吃了起来,也是笑颜逐开。

    “公子说的是,那我就不打搅几位了,你们慢用。”

    “嗯,你忙,不必管我们。”

    从枫华谷返回时,路过平顶村,他们又在那歇了一晚,罗长风和阿青已经换下那身道袍,穿上便装。

    因为带上了莫雨和毛毛,还准备传他们武功,让他们创建势力,那身道袍便有些扎眼了。

    所以在旁人眼中,此刻的罗长风和阿青,就只是两个普通的江湖侠士。

    路过洛阳时,罗长风已经给莫雨和毛毛订做了新衣服,此时两人饬得干干净净,除了还有些瘦弱外,再不复那副小乞丐的模样。

    两个小家伙的基因本就不差,这一饬出来,妥妥的两个俊秀少年郎。

    再加上罗长风在洛阳给他们买的长剑,两个粉嫩嫩的江湖少侠便新鲜出炉了。

    当然,他们现在还太小,连舞象之年都不到,只能算是幼年,还够不上少侠的称呼。

    但两人身量骨架都不小,只要之后饮食营养跟上,肌肉充实起来,说他们是少侠也没人会怀疑。

    毛毛的大名罗长风也已经知道,他叫穆玄英,挺有侠气的一个名字。

    吃过饭后,很快就到了酉时,莫雨和毛毛十分自觉的回里屋打坐练功,罗长风跟阿青在外面给他们护法。

    在路上的时候,罗长风已经将魔改版九阴真经的内功心法传给他们,两人都有过修炼内功的经历,自然没什么障碍。

    而且罗长风发现,两个小鬼修炼内功心法,进度快得吓人,修炼一天积攒的真气,等同于旁人四五天的成果。

    一开始他还以为两人是那种万中无一的武学奇才,直到毛毛将空冥诀秘笈交给他参研后,他才总算明白过来,原来这是空冥诀的奇效。

    他也终于了解,李复为什么年纪轻轻,便拥有一身不弱于李忘生多少的内功修为了。

    这空冥诀的确是一门夺天地造化的奇功,其最大的作用,便是激发潜能,不错,激发,与开发是不一样的。

    内功心法乃是为开发体内小宇宙而存在,而无论大宇宙还是小宇宙,都是无边无际的,这就是世人所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这句话的来源。

    正常功法在修炼时,是将小宇宙的潜能一点点,一丝丝的开发出来,再通过经脉窍穴中的运转,逐渐将之炼化为自身的力量,导入丹田气海,也就是真气。

    空冥诀却并非如此,其炼化小宇宙力量的功效并不出奇,也不比其他功法强到哪去,与紫霞功或魔改版九阴真经这一级别的功法相比,甚至还要弱了不止一筹。

    但其最大的作用,也可以说是核心要旨,便是将小宇宙的力量大量挖掘出来,其挖掘的速度,是吸收炼化速度的许多倍,这就是所谓的“激发潜能”了。

    打个比方,修炼功法就像是挖矿,正常功法是挖出多少矿石,就提炼多少矿石,矿石一挖出来,就直接提炼成矿物质,而空冥诀则是先挖出一大堆矿,再来慢慢提炼。

    但是空冥诀的炼化速度,跟激发速度完全不成正比,这样一来,就会有大量小宇宙的原始力量储存于体内。

    这个时候,若是又修炼一门高等级的内功心法,将炼化速度提升上去,省去了最艰难的开发过程,那炼化速度自然大增,造成的结果就是,修炼效果是旁人的数倍。

    以九阴真经或紫霞功而言,这两门功法每天只需修炼一个半时辰,也就是子午卯酉四正时,每个正时修炼三刻钟。

    空冥诀却是不分时间,任何时候都可以修炼,完全可以错开修炼主功法的时间,如此一来,便能随时保持着数倍于他人的修炼速度了。

    如果只有空冥诀,未必能修炼成高手,便如莫雨和毛毛,他们修炼空冥诀的时日其实已经不短,莫雨八岁,毛毛六岁时便已经开始修炼。

    如今四年多过去,他们也没修出个花花来,体内积攒着大量无法调用的原始力量,根本无法仗之提升战力。

    要是修炼紫霞功或九阴真经,四年多时间已经足以出成效,一个人干翻十个八个八角寨山贼完全没问题。

    可事实上,他们现在就算两个一起上,也连袖袖都还打不过,而且还是纯拼功力,不用招式的情况下。

    毕竟侧重点不同,空冥诀重在开发,吸收炼化是弱项,所以空冥诀可说是天下第一辅助功法。

    若李复没有九天兵谏武典,光靠空冥诀也绝不会有如今这般成就。

    罗长风有了空冥诀后,他跟守护灵们的功力将会出现爆发式增长。

    而修炼速度变快数倍,还不是空冥诀给罗长风的最大惊喜,更让罗长风欣喜若狂的是,原本他对如何掌控寄灵空间毫无头绪,可有了空冥诀后,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他现在也暂时搞不懂,空冥诀为什么能够与寄灵空间产生共鸣和联系,相信以后会弄清的。

    现在他只需要知道,只要勤修空冥诀,掌控寄灵空间,成为这个初始宇宙的“大道”,将不再是梦。

    到那时,寄灵空间便由他完全掌控,他可以制定寄灵空间的“规则”,甚至可以将寄灵空间当成一个超大的储物空间使用。

    而且,是一个死物活物,天地万物,什么东西都可以收纳的储物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