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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倓出生于王府之中,生为王侯之子,可谓富贵已极,但年幼的李倓却并未得到太多家人的关注,从出身来看,李倓乃为王府之中张姓侍女所出,而他尚在襁褓之中时,母亲便早早病逝。

    父亲李亨对李倓和其胞姐李沁并未展露过特别的喜爱,在王府之中,失去母亲,背后并无依靠的李沁与李倓姐弟,比起其他诸位兄弟的情形要凄凉许多。

    李沁心智早慧,在母亲过世之后,李沁为让弟弟得到良好的成长,花费了许多心力,在李倓的心里,姐姐李沁便是他这世上最为亲近之人。

    王府之中,李倓在人前循规蹈矩,从不逾越,只有在姐姐身边时,才有片刻安闲,恢复童子应有之本性,两人在深宅之中相依为命,如此安度了数年光阴。

    开元年间,大唐与吐蕃之间边疆常有纷争,开元十八年,吐蕃请和,此次议和,吐蕃取得小勃律,得到了扼守吐蕃高原西部和西北地区之间的交通要道。

    西域原本多个大唐附属国朝贡之路被阻,转而向吐蕃进贡,大唐西北的二十余国“皆为吐蕃所制,献贡不通”,这使得大唐王朝在这一地区的权威大大受损。

    此后数年,李隆基数次遣将征讨,与吐蕃争战数次,各有胜负。

    之后,在早年和亲出嫁给吐蕃赞普的金城公主促进之下,大唐与吐蕃关系初见和缓,这远在天边的变动,却令李倓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

    为进一步促进唐蕃关系,大唐决定再行和亲之策,这一次与大唐和亲的乃是吐蕃重臣达扎路恭,而此次,十五岁的李沁因知书达理,温婉早慧,而被选为和亲郡主。

    李沁受李隆基之命,封号文华郡主,被命和亲于吐蕃,年幼的李倓为避免与姐姐分离,数次借机拜求父亲李亨与李隆基,请将姐姐留在中原,不要远送吐蕃,却均未得同意。

    李倓年岁虽小,心中却颇有主见,决意随姐姐远赴异域,而李亨因对李沁姐弟并不看重,并且经过和亲郡主李沁的请求,便应允了此事。

    李倓对父亲与皇帝李隆基极为恼恨,在此事之中,他展现出的坚定与执着,都看在了一个人的眼里,此人便是当代九天中的钧天君——邠王李守礼。

    中央曰钧天,雷霆之威,帝王之气,九州浩大,皇者一族,终为天下之中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历代钧天君皆是皇族中人。

    按照九天的规矩,每一任九天当中必须要有个皇族,作为监视皇帝的预备人员,一旦皇威不在,皇帝个人堕落,便会有这个预备人员顶上,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然而他们又生怕重蹈杨坚的覆辙,于是决定凡是成为九天的皇室,都不能当皇帝,最多只能辅政。

    因帝位争夺,李守礼父母早亡,父亲章怀太子李贤本才华卓著,却遭陷害而被武则天夺去太子之位。

    李守礼被选为钧天君之后,虽履行着九天之责,实则对李唐皇室为争夺皇位互相残杀的天家规则早有不满。

    但他自己却因其他诸位九天的制衡,空有一身本领,而无法做出任何大的举动,就连女儿金城公主也被送与吐蕃和亲,自己无力拦阻。

    也正是因此,李守礼把心底潜藏多年的想法,转移到因姐姐被远嫁吐蕃,而对皇家心怀不满的李倓身上。

    李守礼暗中随李倓姐弟远赴吐蕃,将年幼的李倓收为嫡传弟子,并亲传李倓武学与经国、军阵之学。

    而李沁以为自己和亲对大唐与吐蕃之间和平所做的贡献,都将影响弟弟李倓日后回国后的命运,故而尽其所能与吐蕃官员,属民和睦相处。

    李倓随师父修习《九天兵鉴》,他的聪明与耐心得到了李守礼极大的喜爱,李倓常以学到之术,与姐姐李沁在吐蕃王朝之中所遭遇到的实际情况互相印证,李沁亦颇有所得。

    就在李倓之父李亨被封为太子的第二年,李守礼之女金城公主忧郁而死,李守礼伤心其女逝去,觉异域非久居之良所,便规劝李倓寻机带李沁回返中原。

    然而李沁以为父亲继太子之位,自己若不能令和亲功德圆满,弟弟只怕永无出头之日,任李倓数次劝说,均未应允。

    金城公主去世之后,吐蕃与大唐战事再度频繁,吐蕃攻陷了石堡城,其后天策府出身的大将皇甫惟明数次领军攻打石堡城。

    大唐与吐蕃战事激烈,李沁眼见吐蕃境内因从军亲人死去而哀声遍野,更念及大唐军士死伤,决意尽全力止息两军之争。

    李沁带李倓亲赴丈夫达扎路恭军前,请与大唐将军见面求和。

    但谈判之时,却被神策军安插在军中的卧底暗中激起军变,两军仓促厮杀,李沁为流矢刺中脖颈,虽连夜救治,终于未能熬过天明,就此逝去。

    李沁死前叮嘱李倓,要他施展所学,辅佐大唐贤王,令李唐迎来更大的盛世。

    然而此时吐蕃与大唐常有交兵,李沁之死却并未得到李隆基正视,连吊唁信函也未曾及时发来。

    李倓心伤姐姐凄惨下场,心中难以平静,他苦思数月,终于决定走上与姐姐期待相悖的道路。

    姑母金城公主与姐姐都因和亲之策,而一生操劳于国事,难得善终,李倓对和亲之策痛恨莫名,他决意颠覆李唐,向送出姐姐和亲的李隆基与整个李唐的和亲之策报复。

    这时当代九天神算变天君意外身死,其他九天着力于寻找新的变天君传人,无暇顾及。

    李守礼早有颠覆毫无亲情的李唐之思,李倓这种想法毫无疑问得到了李守礼的支持。

    李守礼将钧天君之位正式传给李倓,并且将多年积累的人脉与秘密一同交给了李倓,自此,李倓彻底走上了颠覆李唐的道路。

    事实上,对和亲之策罗长风同样痛恨无比,皇帝与朝廷无能,无法令本国军事强盛,却让女儿去承担这不该属于她们的重担。

    所以罗长风理解李倓,佩服李倓,但不认可他的路子,他的认知也有错误。

    之所以有和亲之策的存在,说到底还是自己的国家不够强大,做不到威压天下,荡平四夷。

    否则,就该是别人巴巴的来找大唐和亲,而不是自己送女儿出去和亲了。

    朝廷的诏令很快就下来了,各派点齐人马,齐赴西南平叛,纯阳宫这次由谢云流亲自带队,率三百弟子前往西南,于睿卓凤鸣随行,依然是李忘生守家。

    罗长风阿青却并未与谢云流一道,而是与李重茂直接从岭南道外海,乘船往南诏而去。

    各路援军一到,无敌的天一教毒尸大军再难呈威,在各派武林高手,尤其是天地会弟子的辅助下,天一教被唐军打得节节败退。

    天地会弟子利用自身那迅疾如风的身法步法,穿梭在毒尸大军中,专对那些控制毒尸的天一教弟子下手。

    失去了天一教弟子的控制,毒尸大军顿时混乱,阵列再不成章法,变得与普通毒尸也没什么区别,如此清除起来就更容易了。

    本次南诏平叛,由李承恩亲自掌军,在小诸葛朱剑秋的奇谋妙计下,天策军避过毒尸大军,直接对南诏军本阵发动突袭,大败之。

    所谓“天下三智,唯逊一秋”,说的就是天策府军师朱剑秋,有朱剑秋在场,于睿与叶芷青也只能退居二线,充作参谋,朱剑秋自然是参谋长。

    南诏军溃退,天一教独木难支,乌蒙贵也只能无奈撤退,意图返回黑龙沼,利用主场优势与大唐武林周旋。

    唐军衔尾追杀南诏军,打算一口气打到南诏王城太和城去,灭了阁逻凤,天一教自然就只能按惯例交给武林中人了。

    江湖各派以天地会为核心主力,以上官博玉的药物为倚仗,一路从羁縻州追杀到黑龙沼,最终将乌蒙贵包围在了烛龙殿中。

    而南诏王阁逻凤收到前方兵败,唐军进逼太和城的消息时,不由惶然无措,第一件事就是将推动此次叛乱的李倓给控制了起来,软禁在府邸之中。

    只待大唐军队一到,便立刻投降求和,并将李倓交出去平息大唐的怒火。

    ……

    夜,太和城北,距南诏王宫三里外的一座府邸静室内。

    李倓站在静室之中,凝视着墙上烛台的烛火,脸色在烛火的摇曳下明暗不定。

    忽然,李倓目光一凝,不动声色的道:“阁下既已到来,何不现身?”

    身后传来三个似有似无的脚步声,一道浑厚的声音轻笑道:“呵呵呵……建宁好耳力。”

    李倓转回身来,看向来者,来的有三人,一名面目威严,身着紫袍,颌下三缕清须,看上去五十多岁的老者。

    他身边并肩站着一男一女,皆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男子身着灰白长衫,身背长剑,女子一袭浅绿衫子,腰间插一把华贵无双的长剑。

    三人正是李重茂与罗长风阿青。

    李倓深深的看了罗长风与阿青一眼,随即仔细在李重茂脸上打量了片刻,露出一个恍然之色,“哦……原来是您。”

    李重茂沉声道:“从李家辈份上讲,你该叫老夫一声皇叔祖,不过,老夫有些不明白,为何你甘心受制于此?”

    李倓缓声淡淡道:“本王与您,似乎没有什么交情,您不在东瀛待着,专程跑回来便是为了找本王这个远房亲戚闲聊?”

    李重茂微微一笑,道:“素闻我这个侄孙儿,为人直爽勇毅,今日一见,身陷囹圄却未失风度,果真不虚。”

    说到这,李重茂微微偏过身子,道:“今日要找你的,并不是老夫,而是这位小兄弟。”

    罗长风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上前两步,李倓目光微闪,看向罗长风,道:“哦?若本王没认错,这二位应该就是名满江湖的‘纯阳仙侣’,纯阳风虚真人贤伉俪了。”

    罗长风赞道:“建宁王不仅好耳力,也是好眼力。”

    李倓不置可否的道:“本王却不知道,自己与真人有什么话可说。”

    罗长风笑了笑,也不介意,径自探手入怀,掏出一块菱形令牌举到面前。

    李倓双目一凝,沉声道:“幽天令,原来真人竟是这一代的幽天君,还真是不可思议,无名竟然成了纯阳宫掌剑真人。”

    罗长风收回令牌,道:“幽天君是无名,无名却不一定是幽天君,不知道现在,建宁王与在下有话可说了么?”

    罗长风的话李倓瞬间秒懂,如此看来,如今隐元会那个会首,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李倓点点头,道:“若是幽天君,我们的确有话可说,只不过不知阁下想说什么。”

    罗长风道:“两件事,其一,对你利用外族颠覆大唐的行为表示谴责,其二,邀请你加入我们,以另一种方式颠覆大唐。”

    李倓倒是来了点兴趣,不动声色的道:“愿闻其详。”

    罗长风踱了两步,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幽天君,那么就该知道,你的经历瞒得过别人,却绝对瞒不过我,所以我对你经历的事,做过的事了如指掌。”

    “我对你表示理解,也为你与文华郡主的亲情所感动,但是你的做法却是大错特错,现在我给你一个回到正途的机会,你依然可以做你的钧天君,监察帝皇。”

    李倓漠然道:“既然你对我了如指掌,便该知道,我要达成目标,根本就没得选择。”

    罗长风颔首道:“我知道,所以我说,只是对你表示谴责,却没打算追究。”

    李倓脸色稍霁,道:“说第二件事吧!”

    罗长风道:“李唐并未病入膏肓,还无须走到颠覆那一步,改造即可,我希望你回到你父亲身边,设法掌控他麾下兵马势力,关键时刻,支持重茂兄登基。”

    李倓看了看李重茂,重新凝视着罗长风,道:“我能得到什么?”

    罗长风神色一肃,一字一顿的道:“你能得到一个……不和亲,不割地,不纳贡,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大唐,进而得到一个慑服四夷,威加海内的大唐。”

    “你……想要看到这样的大唐么?”

    罗长风话音一落,李重茂与李倓齐齐浑身一震,两双眼睛皆是亮如星辰,他说的这些,恐怕是任何一个李唐皇室中人,都想看到的景象。

    但李倓也不是几句假大空之言就能忽悠的主,他双拳紧握,死死盯着罗长风,道:“你拿什么保证?隐元会可从来不以作战为强。”

    罗长风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道:“天地会……是我创立的。”

    李倓深深吸了口气,仰头闭上眼睛,又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道:“好,我加入你们。”

    当罗长风处理好李倓之事,与阿青到达黑龙沼时,这边也已尘埃落定。

    天一教总坛烛龙殿已被各大门派攻破,白眉鼠王、青翼福王、醉蛛老人等一干乌蒙贵爪牙授首,乌蒙贵也被破了气海,废去一身武功。

    烛龙殿最深处的祭龙潭上,乌蒙贵如丧家之犬般伏在地上,身边只剩下他的女儿玛索。

    “唳”

    小神雕的一声锐鸣,宣告了罗长风的到来,他与阿青落在谢云流身侧,对众人抱拳道:“不好意思诸位,贫道来晚一步,好在都解决了,呵呵。”

    与他相熟的都跟他打了个招呼,不熟的也对他点了点头,毕竟现在可不是互相介绍寒暄的时候。

    这次南诏叛乱,中原武林万分重视,是以许多门派都是门主亲自带队前来。

    此时站在乌蒙贵面前的,就有万花谷谷主东方宇轩、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三庄主叶炜、七秀坊坊主叶芷青、副坊主萧白胭、少林方丈玄正大师、不老僧渡法……

    五毒教教主,七秀坊昭秀曲云、五毒教前任圣使,曲云之母魔刹罗、塔纳族族长,唐门唐书雁、甚至连一百零八岁高龄的唐老太太梁翠玉都亲自来了。

    纯阳的高手有静虚子谢云流、凌虚子上官博玉、清虚子于睿、金虚子卓凤鸣,风虚子罗长风。

    最后就是天地会的豪华阵容了,莫雨毛毛这两个总舵主与副总舵主自不必说,长老会成员李复、王遗风、陶寒亭、慕容追风、卓婉清尽数到场。

    其实烟也在,只不过没人知道他在哪,或者说没人知道此时人群中哪一个是他。

    虽说在场有许多武林前辈,莫雨毛毛的辈份根本就排不上号,但备不住天地会实力强大啊!没见周围一圈侍立的都是天地会弟子吗?

    几场大仗打下来,天地会已经向整个天下展露了自己的峥嵘,如今在大唐已经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没有任何人敢小觑莫雨毛毛这两个半大小子。

    这次能迅速打败毒尸大军,攻破烛龙殿,覆灭天一教,助唐军大胜南诏军,天地会至少要独揽七成功劳。

    是以如今各派隐隐以天地会为首,连纯阳宫都要稍逊一筹,在有那么多武林前辈在场的情况下,作为代表上前说话的却是莫雨。

    原本莫雨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在乌蒙贵惨遭围殴,被打得身受重伤,武功尽废后,各派中人便有意无意的看向莫雨,此时还是罗长风暗中提醒,莫雨才回过味来,原来大家都等着他开口呢!

    之前在瞿塘峡时,莫雨还有些心情激荡,难以自持,如今已经经历过多次,他却开始习惯了这种万众瞩目,作为场中最靓……咳咳,作为场中核心人物的状态。

    方才围攻乌蒙贵时他同样上了,众人不仅是冲他天地会总舵主的身份,他本人的武功也得到了众人的认可。

    或许他的武功在在场众人中还不算顶尖,但要知道,他还如此年轻,可谓前途无量,再给他几年时间,他定能与他们中许多人站在同等高度。

    当下莫雨气宇轩昂的上前几步,沉喝道:“乌蒙贵,你这些年为炼制毒尸大军,残害生灵无数,在你手中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几,洛道李渡城至今仍如鬼域,如今报应降临,你还有什么话说?”

    乌蒙贵此刻哪里还有一教之主的气度,他满脸死灰,眼中充满了惶然之色,死死抓着身边的玛索,便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玛索,玛索,救救阿爹,我不想就这般死去,玛索……”

    面对玛索,莫雨的态度倒是没有那般凌冽,相比于乌蒙贵,他这个女儿倒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在之前乌蒙贵施展秘法,打算与各派高手殊死一搏前,还曾劝说他回头,可惜乌蒙贵一意孤行,以至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莫雨对玛索道:“你身不由己,尤可饶恕,且自去吧!今后莫要再作恶,但乌蒙贵今日绝不可能幸免,否则这世间数以十万计的冤魂,该向谁讨还血债?”

    在场众人闻言暗暗点头,处事公道,是非分明,有胸襟有气度有分寸,是个雄主。

    玛索悲声道:“玛索自知我父女罪孽深重,百死莫赎,但为人女儿,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阿爹去死?”

    “阿爹施展《尸典》禁术,残害生灵,造成塔纳一族之悲剧,玛索日夜难眠,多方苦思破解之法,近日已然有所收获,若遵从此法,塔纳一族或有一日能还原面目,重返人间。”

    “什么?”

    众人闻言齐齐动色,浑身乌青,明显与长醉村那些村民及之前的慕容追风一样,化成了毒尸之体,却依然保持着神智不失的唐书雁上前几步,急问道:“此话当真?”

    玛索道:“千真万确,如今这般情形,我如何敢欺骗诸位?”

    慕容追风亦上前问道:“此法对僵死多年之人可有效?”

    他是想起了李渡城中那四处游荡的毒尸们,若此法对失去神智的毒尸亦有用,李渡城那些化作毒尸的村民便有救了。

    玛索却有些迟疑,“慕容大侠,这我却还未曾深究,或许也是有效的。”

    慕容追风默然,看了看莫雨,“总舵主……”

    莫雨沉吟着点点头,转身面向众人抱拳道:“诸位前辈,此事涉及到塔纳一族与天下受尸毒所害之人,究竟该如何处置乌蒙贵,莫某想听听诸位的意见。”

    玛索见状,急忙拜伏下地,哀求道:“炼制解药之术本应亲手奉上,只是为救阿爹,玛索只好以此作为条件与诸位交换,若诸位愿放我父亲一条生路,玛索愿代父赎罪,炼制出解药,奉予塔纳一族。”

    所有人都看向唐书雁,唐书雁面现为难之色,这乌蒙贵罪恶滔天,万死难赎其罪,也是朝廷点名要铲除的对象,若就此放了,万一朝廷问责,她还真担不起,是以不敢私自做主。

    唐书雁目光希冀的看向唐老太太,唤道:“奶奶……”

    唐老太太却是个颇有决断之人,一顿手中拐杖,沉声道:“答应她。”

    唐老太太既如此说,自然便代表了唐门的态度,唐书雁暗暗松了口气,退了回去。

    曲云对魔刹罗道:“阿娘,这天下毒尸之祸,因我五毒教而起,女儿也为此困扰多年,若此法为真,乌蒙贵的生死反为小事了。”

    说完这番话,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身后默默静立,化作大毒尸的师弟孙飞亮,眼中闪过一抹悲色。

    孙飞亮与塔纳一族及那些中尸毒的人都不同,却不知此生是否还有复原的一天。

    魔刹罗看着曲云,柔声道:“云儿,你心地善良,便依你所言。”

    五毒教的态度也明确了。

    玄正大师合什道:“善哉善哉。”

    叶英淡淡道:“救人要紧。”

    其他门派之人也纷纷表态,皆言只要能救人,愿意放乌蒙贵一条生路。

    罗长风目光微微闪了闪,道:“我纯阳有一个条件。”

    众人齐齐看向罗长风,只听罗长风道:“诸位都知道,我三师兄灵虚真人日前炼制出了可清除尸毒的药物。”

    “可惜因不了解尸毒控制人的原理特性,在清除尸毒时,也会令血肉腐坏,最终只能杀死毒尸,却无法令毒尸恢复正常。”

    “玛索姑娘也说了,目前她的解药只能解救塔纳一族,却不一定能救回毒尸。”

    “我纯阳的条件便是,将《尸典》交予我三师兄参研,或者你与我三师兄共同参研,制造出可完美救回毒尸的解药。”

    “操控尸体乃是对亡者的亵渎,这世间本不应该存在此等邪术,等到炼制出完美解药后,便要立刻将《尸典》焚毁,诸位以为如何?”

    “嗯,此话大有道理,我支持风虚真人所言。”

    “不错,不错,此等邪术绝不可流传世间。”

    “灵虚真人精通炼丹制药,正是最有机会炼制出解药的人选,本人支持。”

    罗长风话音一落,各派纷纷出言表示赞同,玛索有些为难的看向曲云,毕竟《尸典》乃是五毒教的秘典,是被乌蒙贵盗出来的,是否如此处置,还得曲云发话。

    曲云早已感念五毒教受《尸典》所害多矣,对其深恶痛绝,当下毫不犹豫的道:“《尸典》所载之法的确大伤天和,绝不应存于世间,我同意待灵虚真人炼制出解药后焚毁《尸典》。”

    如此一来,就没问题了,所有人意见统一,乌蒙贵算是保住了一条性命。

    玛索对众人拜道:“多谢各位大侠大人大量,阿爹武功尽失,玛索日后寻一清静之地与阿爹了此残生,再不复现于武林之中。”

    天一教覆灭,在南诏安排下诸多后手的李倓也被罗长风拐走,那些后手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而且在罗长风三人会见完李倓后,南诏的高手也几乎被屠戮一空,阁逻凤这回算是完犊子了。

    李承恩亲率两万天策军、十五万普通唐军将士,几乎没费什么力,就打到了太和城。

    此时的太和城兵不过六万,破城只是时间问题,不过李承恩为避免唐军将士过多伤亡,并未强行攻城,而是选择了围困,同时不断对城内施压。

    最终,唐军兵临城下不过三日,阁逻凤便被麾下大将绑了,大开城门送至李承恩帐前。

    这绑缚阁逻凤的人名唤段俭魏,祖籍凉州,乃西洱河“白蛮”土著。

    这段俭魏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正是日后大理国开国皇帝,大理太祖段思平的先祖。

    说来也是讽刺,在真实的历史中,今年本也该是段俭魏的崛起之年,正是他率南诏军于西洱河红山坡大破唐军,剑南留后李宓的七万大军在其手中全军覆没。

    也因这一战的大胜,南诏挺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大唐很快就发生安史之乱,再无力讨伐南诏,南诏稳稳发展壮大,大唐却由此转衰,开启了大唐灭亡,进入五代十国时期的序章。

    然而在这个世界,却因罗长风和天地会的存在,历史完全走向了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原本该率军大破唐军的南诏名将,却亲手将他的王绑到了对手面前,还跪地向大唐宣誓效忠。

    虽说段俭魏此举为人所不齿,但不得不说,这已经是他最好的选择,南诏根本无力与如今的大唐抗衡,若负隅顽抗,国依然要亡,甚至还可能给南诏子民招来被屠戮的灾祸。

    这本是阁逻凤一人之罪,凭什么让整个南诏为他的错误决定而承担后果?

    是以段俭魏虽然被唐军将士看不起,但南诏朝廷上下与百姓却是十分感激他的。

    本来南诏这些年一直仰大唐鼻息过活,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偏生阁逻凤野心勃勃,被几个来历不明的外族人一撺掇,就想要反噬天朝上国,简直愚蠢至极。

    李承恩接受了段俭魏的投诚,命他暂时代掌南诏,但具体怎么处理南诏问题,还得等他班师回朝,将阁逻凤押解回长安后,由圣人裁断。

    可惜,阁逻凤注定无法到达长安,因为他虽然不知道李倓的真实身份,但他是见过李倓的,所以许多人都不会任他活着。

    至于其他知道李倓身份的,如青翼福王、白眉鼠王等人,都已变成尸体,只剩下一个乌蒙贵,已经没有威胁。

    ……

    烛龙殿外。

    江湖各派也收到了前线唐军大获全胜的消息,老规矩,凑一块瓜分了天一教的资源后,便准备各自散去。

    天地会接下来的动向早已定好,罗长风便没有当着大家的面与莫雨等人有过多交流,只是跟在谢云流身边,与各派重要人物结识了一番,便准备返回纯阳。

    “风虚真人请留步。”

    便在此时,一道娇脆清甜的声音传来,众纯阳中人回头看去,却是那个叫德夯的大毒尸向着众人走了过来。

    当然,说话的自然不会是德夯,而是坐在他肩上的曲云。

    曲云因修炼五毒教秘典,导致基因突变,身材矮小,明明是个三十多岁的大龄女青年,可外形却永远保持着十二三岁小萝莉的模样。

    德夯本名孙飞亮,是曲云的师弟,出身七秀坊,是幼年时被收养的,也是七秀坊少有的几个男弟子之一。

    他并非塔纳,因为他没有神智,但又不是完全没有神智,他似乎有那么些微弱的意识,就像一个婴儿一般,只有本能,而他的本能,却大部分体现在曲云身上。

    当年曲云刚刚接任五毒教教主之位,地位不稳,乌蒙贵与玛索反叛,曲云与忠于他的五毒教弟子一度几乎被覆灭。

    关键时刻孙飞亮为了曲云,竟主动跳入万蛊血池,身受万蛊蚀心之苦,以五毒禁术“上古尸炼之法”将自己化作最强毒尸,镇压了乌蒙贵的叛乱。

    也是因此,乌蒙贵才不得不带着女儿玛索逃出五毒教,另创了天一教。

    但化作最强毒尸的孙飞亮,却从此失去了记忆与意识,除了听从曲云的命令外,不会再思考任何问题。

    他将曲云扛在肩上时,偶尔也会伸出粗大的双手,试图去触摸一下曲云的脚踝,这也许是他心中残存的最后一点本能。

    五毒教能够在动乱之后存续下来,孙飞亮当居首功,五毒教弟子对他非常尊敬,教内弟子皆称呼他为“德夯”,那是苗语中“美丽的峡谷”之意。

    罗长风迎到德夯面前,微笑道:“不知曲教主唤住贫道,有何指教?”

    曲云轻轻跃下德夯的肩膀,目光之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仰头看着罗长风,道:“曲云听闻,真人懂得一门归元神诀,可令人的身体反本归元,还请真人慈悲,救救我师弟。”

    罗长风闻言看了看静静站在曲云身后,没有她的命令便一动不动的德夯,暗自叹息不已,当他刚刚看到曲云与孙飞亮的情报时,就为之感动不已。

    只不过原本有上官博玉和玛索共同参研《尸典》,想必很快就能找出救治孙飞亮的方法,他也就不多事了。

    毕竟孙飞亮与其他毒尸不同,他的基因被蛊毒改变得更加疯狂,要救回他恐怕不是三五个月能解决的事。

    而安史之乱迫在眉睫,虽然莫雨有李复王遗风等人辅佐,之前也已制定好几套预案,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可毕竟是自己一手创立的势力,不亲自看着始终有些不放心。

    但是如今曲云既然主动开口求他,那说不得也只好出手,安史之乱那边,只能靠莫雨和李复去把握了。

    “既然曲教主开口,贫道自当全力以赴,不过孙兄与塔纳一族及其他身中尸毒的人都不同,他的身体被蛊毒改变得更加彻底,恐怕耗时不短。”

    曲云闻言心下大喜,只是耗时不短,却并非不能治,事实上,罗长风说的也正是她担心的,她担心尸毒的解药根本救不了孙飞亮,所以才会来求罗长风。

    此时得到了罗长风肯定的答案,曲云只觉这个世界充满了希望。

    她对罗长风深深一揖,道:“一切就拜托真人了,若师弟得救,我五毒上下皆铭感真人大恩,永世不忘,日后但有差遣,绝不推辞。”

    谢云流于睿等纯阳中人皆在心中暗暗点头,喜不自胜,这就是归元神诀对纯阳宫来说,最大的意义所在了。

    只要这归元神诀始终掌握在小师弟手中,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那么纯阳宫在江湖中的地位,就会一直处于超然之中,无可动摇,再无人敢轻易得罪纯阳,因为,那很可能就是得罪了整个江湖。



    南诏平叛结束大半年后,时值大唐天宝十四年冬月,身兼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以秘密组建操练出来的狼牙军为主力,并罗、奚、契丹、室韦共十五万兵马,号称二十万大军,以“忧国之危,奉密诏讨伐杨国忠”为借口在范阳起兵,安史之乱如约而至。

    安禄山乘铁舆,其属下步骑精锐烟尘千里,鼓噪之声震天动地,当时海内承平日久,河北道百姓几代人未见过战争,听说范阳兵祸起,远近皆惊。

    河北道乃安禄山统辖范围,经营多年,威信甚深,叛军所经州县,皆望风瓦解,当地军政主官或开城相迎,或弃城逃跑,或被叛军攻破。

    镇守雁门关的玄甲苍云军势单力孤,无法直撄叛军锋芒,统领长孙忘情采纳了军师风夜北的建议,暂时放弃雁门关撤往太原,保存可战之兵,徐徐图之。

    短短不到半个月,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狼牙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据河北道全境,兵马膨胀到三十万,这可就不是号称了,而是实打实的三十万大军。

    安禄山造反的奏报被送往长安,然而李隆基至今仍认为这是厌恶安禄山的人编造的谎言,丝毫没有相信。

    结果大唐错过了第一时间进行有效调度的时机,等到各方奏报如雪片般飞向长安,多方佐证之下,李隆基终于相信,安禄山真的起兵造反了。

    可惜已经来不及,短短不到一个月间,叛军已打进河南道,攻占虎牢关,幽州至虎牢关一带,已是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十室九空。

    北邙山下的两万天策军,也将面临被十数万大军围攻,却孤立无援的危险。

    李承恩无可奈何下,亲赴天地会洛阳分舵求援,当他来到天地会洛阳分舵时,却发现总舵主莫雨及一众长老会成员尽皆在此。

    莫雨表示,天地会一定会协助天策府,将狼牙军挡在洛阳之外。

    说实在的,对莫雨这个答复,李承恩并不是十分满意,因为他认为,天地会完全拥有反攻狼牙军,并歼灭之的能力。

    如今天地会核心弟子近四千,正式弟子一万二,哪怕只派出一半,也足以平定狼牙。

    无须他们正面抗衡狼牙,只需派出弟子,趁夜袭杀,哪怕一晚上只能杀死千名狼牙军,三十万叛军又够他们杀上多久?

    更何况从天地会两千弟子半个多时辰内,屠戮了三万多十二连环坞贼寇的效率来看,一晚上绝不至于只能杀千人。

    莫雨的答复是时机不到,等时机到来,天地会自然会出手解决叛军。

    李承恩不明白莫雨所说的时机是什么,天地会又究竟在等什么,但至少莫雨保证了狼牙进不了洛阳,他也只得回去。

    事实上,安禄山与史思明的动向一直在天地会的掌控之中,更准确的说,是在隐元会的掌控之中。

    原本这场叛乱,在刚刚发生时天地会就可以将之扑灭的,但这没有任何意义。

    安史之乱的根源,并不仅仅是安禄山的野心,更主要的还是朝廷的腐朽与严重的社会问题,若不能从根子上解决,只是平息一场叛乱,杀戮一批胡人,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大唐如今的社会问题很多,如因贵族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均田制被彻底破坏,均田农民失去土地成为流民,活不下去的百姓只能迁徙流亡,成为主要不安定因素。

    然后是藩镇割据势力与朝廷的矛盾,还有自五胡乱华后便一直存在的民族问题。

    这些都是会导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的根本问题,大唐如今需要的是一场巨大的变革,用罗长风的话来说,大唐需要一场大手术。

    大唐最重要的“大脑”已经坏掉,所以这场手术首先就是得换个脑袋,只有脑袋恢复了正常,才能一点点的来治疗其他问题。

    所以莫雨等人在等,等这场手术开始,在那之前,只能让安禄山闹腾一阵子,让天下人都看到李隆基的昏庸无能。

    做大手术,本就对身体会有很大的损伤,但是在损伤后,却能迅速痊愈,一些必要的牺牲,也是没办法的事,河北道百姓的苦难,终究不会白受。

    一时的苦难,能换来长久的安宁,这在知道内情的人看来,都是值得的,天地会中人心怀仁慈道义,却也并不会妇人之仁,大义与小仁,他们分得很清楚。

    莫雨既然保证了狼牙军进不了洛阳,那么李承恩需要考虑的就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主动出击,设法夺回失地,尤其是天下雄关虎牢关。

    曹雪阳已率麾下斥候队前往虎牢关附近打探情报,寻找夺回虎牢关的时机,在虎牢关潜伏大半个月后,她似乎发现了一些什么意外情况,或许,夺回虎牢关之日,就在当下?

    ……

    苗疆,无心岭后五毒教总坛。

    这是一座位于原始森林中的美丽小山村,这里树林茂密,奇花异草繁多,整片森林都被这些植物点缀得美不胜收,当然,这里的野兽也异常凶猛。

    一座吊脚楼下,阿青与曲云坐在一张木桌旁,曲云时不时的扭头看一眼吊脚楼上,满脸的期待之色。

    木桌上摆着五毒教特制的花茶,阿青很喜欢这花茶的味道,不时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见曲云如此模样,不由笑道:“曲姐姐,你师弟很快就要痊愈了,你有什么打算么?”

    曲云闻言怔了怔,小脸上浮起一抹红晕,道:“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早已发誓,要陪着他一生一世。”

    阿青道:“你会嫁给他么?”

    曲云轻轻点了点头,“嗯。”

    阿青看了看曲云的身躯,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道:“可是你的身子……这样会生不出小宝宝吧?要不让长风也给你治一治?”

    “啊……这个……”曲云顿时小脸通红,羞不可抑的垂下了头,她虽然已经三十多岁,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

    阿青是个成亲多年的老司姬,聊这种话题自然无所谓,可这种话题对曲云来说还是有些太刺激了。

    其实不仅是老司姬的问题,在阿青那单纯的思维中,成亲之后自然是要生孩子的,那是理所当然的事,要不岂不是就绝后了?



    曲云羞涩的道:“妹子你跟真人成亲也好几年了吧?怎么一直没有要孩子?”

    阿青偏了偏头,道:“长风觉得现在天下不太平,我们都没有那么多时间照顾孩子,所以就暂时没要,等以后天下太平,他也不用到处奔波了再要。”

    曲云一听此言,心里顿时对罗长风肃然起敬,风虚真人果然是个心怀天下苍生的有道真人。

    阿青接着刚才的话题道:“等你师弟恢复了,还是让长风帮你也治一治吧!你师弟变得那么大个,都能恢复正常,想要把变小的你恢复正常,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呵呵,阿青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旁忽然传来罗长风的声音,“曲姑娘是因为同修七秀与五毒的功法,两门功法相冲而造成的结果,并非外力所致,想要恢复过来,除非曲姑娘肯废去其中一门功法的修为。”

    两女齐齐转头看去,曲云瞬间愣住了。

    只见罗长风正面带微笑,顺着吊脚楼的木梯缓步下楼,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唇红齿白,气质儒雅,风度翩翩的俊美青年。

    他长着一张标准的瓜子脸,还拥有一双勾人的狐狸眼,罗长风这么多年见过的男子中,能在容貌上与他相比的,也只有一个在烛龙殿时见到的叶英。

    当孙飞亮容貌恢复时,罗长风简直无力吐槽,一个男人居然长得这么漂亮,没错,就是漂亮,叶英虽然也帅得丧心病狂,可他那沉默木讷的气质,多少还给他带来了几分高冷男神范。

    可这孙飞亮……尼玛,穿上裙子就是传说中的女装大佬,送进宫里说不定杨玉环都得失宠。

    难怪他能留在七秀坊,恐怕在许多七秀弟子眼中,这小子就是个师妹。

    “师……师弟……”曲云看着孙飞亮轻声唤道,声音抑制不住的有些颤抖。

    而孙飞亮从跟着罗长风走出吊脚楼那一刻起,视线就一直凝聚在曲云身上,不曾有片刻转移。

    那目光让曲云心尖都在发颤,还是如此,一点都没变。

    当年他跳下万蛊血池,在血池中皮开肉绽,面貌尽毁,全身筋肉膨胀裂开,他的双目由清澈转为痛苦,最终变为迷茫、狂热……但从头到尾,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她一刻。

    也是从那一刻起,曲云知道,她再也忘不了这一刻和这个人。

    那个名为叶晖的男子,彻底从她脑海中淡去,她发誓要花费一生的时间,去陪着这个自小敬她爱她的师弟,即使他再也无法感受到什么。

    天可怜见,她的师弟回来了。

    “师弟……”两滴清泪自曲云眼角滑落,没有丝毫犹豫,当孙飞亮走下木梯的那一瞬,曲云便如乳燕归巢一般投入了他怀中。

    孙飞亮张开双臂,将曲云紧紧揽在怀里,俊美无双的脸上同样已是泪流满面,“师姐,师姐……”

    此时的画风让罗长风有些想笑,曲云双脚悬空,双手紧搂孙飞亮脖颈,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

    两人这都不能说是最萌身高差,这分明是一个成年男子,在抱着一个小萝莉。

    可他笑不出来,当了解他们之间的故事后,任何人都笑不出来。

    ……

    良久,曲云与孙飞亮抱头痛哭了一场后,终于逐渐平复下来,曲云拉着孙飞亮的手,转身对罗长风跪了下去,“真人大恩大德,曲云没齿难忘,请受我师姐弟一拜。”

    “快快请起。”罗长风与阿青忙扶起两人,“二位历经磨难,方才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贫道心里也甚是欢喜。”

    “此次治疗耗时日久,也不知中原局势如何,如今孙兄已恢复过来,贫道也该回去看看了。”

    “曲姑娘若想恢复正常体型,便按贫道方才所言,要么散去一门功法的修为,要么设法融合两种功法,等你做到这一点,贫道便可为你返本归元。”

    一听罗长风提起中原局势,曲云便是神色一肃,颔首道:“多谢真人,曲云知晓了。”

    “至于这中原局势……我也是刚刚收到消息不久,月前范阳、平卢、河东三镇节度使安禄山突然起兵造反。”

    “河北道已被其全面占据,如今叛军已打下虎牢关,虎视洛阳,形势危急。”

    “却不知为何,天地会至今仍按兵不动,似乎并无出手平叛之意,但他们牢牢守住洛阳,狼牙军未能越雷池一步。”

    罗长风听完曲云的话心中便已有数,点了点头,道:“既如此,贫道便先行一步了,二位珍重,告辞。”

    曲云道:“真人请,曲云随后亦会率弟子前往。”

    罗长风欣慰的点点头,当下唤来小神雕,与阿青一起乘雕而去。

    两人午时从苗疆出发,申时已至长安,依然从龙首原进入了天隐阁。

    从薛北辰这里,罗长风了解了这大半年的各方情报,李重茂与其心腹上衫勇刀等人早已秘密潜入长安,李倓那边也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时机到来,便可悍然发动,而如今时机显然已经到了。

    长安这边无须罗长风多操心什么,无论是他还是纯阳都不适合参与进这件事中,所以他将此事全权交给薛北辰把控,自己则是带着阿青往洛阳而去。

    ……

    天策军如今在距离虎牢关五十里外的巩县驻扎,虽然朝廷因延误了战机,致使各方援军才刚刚开始调动,短时间内无法赶赴虎牢关,但江湖各派势力却已纷纷到来。

    丐帮、长歌、纯阳、万花、藏剑、少林等离得近的门派皆有高手到天策军中效力,统一听从李承恩的调遣,毕竟战争与江湖争斗不同,打仗天策府才是专业的。

    罗长风在这见到了祁进,毫无疑问,他之所以在此,只因谷之岚在此。

    谷之岚并不知道祁进一直在暗中守护她,只不过谷之岚跟随裴元进了天策大营,他自然无法再隐于暗中,正好谢云流率纯阳弟子前来支援,他便主动现身,回到了纯阳阵营之中。

    罗长风的到来自然大受欢迎,毕竟他的归元神诀,乃是天下无双的疗伤法门,有他在,可以减少许多伤亡。

    而且罗长风和阿青这次还不是自己来的,他将独孤求败和阿飞也召唤出来,跟着他一起踏入了天策大营。

    因为从薛北辰那,他知道红衣教阿萨辛和安禄山勾结在一起,狼牙军中有大量红衣教高手,一来这次可以正式让独孤求败和阿飞在这个世界刷刷存在感,二来也可以防备红衣教高手。

    对于独孤求败与阿飞的到来,谢云流是十分高兴的,他一直认为,以独孤求败的绝世剑法,早早的进入隐居状态着实可惜。

    他还希冀着独孤求败能与拓跋思南一战呢!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两个在剑道上皆有着绝世天资的高手,究竟谁更强。



    营地中认识独孤求败与阿飞的人并不多,只有谢云流、裴元、少林澄如大师及天策冷天峰,原本还有一个萧白胭,可营地中并不见七秀坊的人。

    不认识两人的见裴元等人在面对他们时,神色中都带着几分敬意,心下不由暗暗吃惊,这两位不知是何方神圣,似乎连纯阳静虚子都十分钦服的样子。

    等到他们寒暄完,暂时散去,各派中人纷纷向认识独孤求败与阿飞的人打听,裴元等人也没隐瞒,便将独孤求败与阿飞的来历说了。

    在听到独孤求败是跟谢云流一个层次的高手,并且就是纯阳风虚真人双修道侣阿青的师父时,众人才恍然。

    阿青在行走江湖时,出手的次数并不少,大家都知道风虚真人的双修道侣,是个武功不在他之下的绝顶高手,那她的师父武功有多高可想而知。

    “长风大哥,长风大哥……”

    罗长风一行与众武林同道寒暄过后,便往中军大帐行去,准备去见李承恩,一道略显兴奋的呼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回头一看,罗行风乐了,“洪济,是你小子,呵呵,几年不见都混到五个袋子了。”

    叫罗长风的正是丐帮扬州分坛那个小乞丐,十年时间匆匆而过,当年的小乞丐,如今也已长成个壮实的英武青年。

    他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寒冬腊月时节,身上只搭了条破布,可见其功力深厚,已达至寒暑不侵的地步,健硕的胸膛上,那两只鹰隼纹身越发的威武雄壮,腰间的小布袋已经增长到五个。

    只不过这小子性格似乎没多大改变,依旧是那副欢脱的模样,跑到罗长风面前后,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随即对阿青抱拳一礼,道:“见过嫂嫂。”

    阿青笑吟吟的点点头,道:“你也来了,你们分坛跟七秀坊都在扬州,既然你来了,那七秀坊也该到了吧?”

    洪济笑道:“没有,我们先来几日,不过听说七秀坊的人在你们来之前刚刚赶到,我这不是听到消息,过来看看嘛!”

    罗长风道:“哦,你小子也是五袋弟子了,怎么样?混到分坛坛主的位置了吗?”

    洪济得意洋洋的道:“那可不,去年我师兄就已经调去了江南东道分舵当舵主,我就接任了扬州分坛坛主之位。”

    罗长风调侃道:“小子可以啊!如今你当了坛主,想必你跟袖袖的事妥了。”

    一听这个,洪济还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不过确实如罗长风所言,自他当上坛主后,就成了七秀坊的常客,他跟袖袖的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萧白胭对他也还算满意。

    洪济一边跟罗长风闲聊着,一边往中军大帐行去,刚到大帐门口,便听得里面传来一道温柔软糯的声音,而这道声音也让洪济大喜过望。

    “在下七秀坊弟子苏云袖,见过李将军,这批棉衣都是秀坊姐妹亲手制成,坊主命我送来,望能为抵抗狼牙略尽绵薄之力。”

    李承恩欣然道:“如今天气日益严寒,姑娘这批棉衣来得甚为及时,叶坊主有心了,李某代将士们谢过七秀坊。”

    “袖袖,哈哈,袖袖你怎么也来了?”洪济迫不及待的挑帘而入,兴高采烈的迎向苏云袖,对李承恩施了一礼后,便欢喜的看着苏云袖。

    原本他只是来看看,苏云袖会不会有东西托师姐妹给他带来,却没想到,她竟然自己来了。

    苏云袖秀眉一挑,得意中又带着几分娇嗔的道:“怎么,你觉得七秀坊弟子就上不得战场?”

    洪济赔笑道:“诶,我哪儿敢呐,请你吃松子糖赔不是行不行?君山岛特产,又香又甜。”

    说着他还真从布袋里掏出一把松子糖递了过去,苏云袖哭笑不得,嗔道:“我才不吃,你又没洗手,脏死了。”

    “嘿嘿……”

    “哈哈哈哈……臭小子,这都十年了,你还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罗长风的朗笑声从两人身后传来。

    李承恩眼前一亮,忙绕过桌案,迎了上来,“真人到了,承恩便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未请教这二位是?”

    罗长风侧身介绍道:“这位是阿青的师父,尊讳独孤剑,这是阿青的师兄沈飞。”

    李承恩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面前之人,竟然就是冷天峰曾向他汇报过的,被谢云流誉为剑神的阿青之师,想不到他们师徒也来了,这下己方实力可谓大增啊!

    不敢怠慢,李承恩抱拳躬身一礼,道:“原来是独孤前辈与沈兄当面,承恩怠慢了。”

    独孤求败与阿飞还了一礼,道:“李将军客气了。”

    苏云袖也与罗长风一行见礼道:“见过风虚真人,独孤前辈。”

    罗长风微笑颔首道:“袖袖不必多礼,你师父没来么?”

    苏云袖道:“师父带着姐妹们还在赶制棉衣,我先运送一批来此。”

    说完打量了一番他们身后,似乎没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不由好奇的问道:“真人,小邪子没来么?”

    罗长风道:“她前些日子回洛道去看望爹娘,这两日也该回来了,你很快就能见到她。”

    早在半年前,上官博玉与玛索就已经炼制出治疗塔纳的解药,得罗长风交代,曲云早已派人将解药送往长醉村,治好了何弃我等人,如今他们都已经搬到江津村定居。

    于睿告诉他,小邪子原本是与他们一起来的,不过她想念爹娘,想回洛道看望他们,便一个人南下了。

    如今小邪子的紫霞功已经修炼到第七层,武功在纯阳也是排得上号的,是以大家很放心。

    治疗毒尸的解药也有了眉目,相信要不了多久,解药便能研制出来,到那时,毒尸之祸便可彻底得解。

    罗长风要与李承恩商谈战事,洪济便和苏云袖先行告退,大帐中只剩下罗长风一行与李承恩。

    “天地会始终只是固守,保证叛军无法侵扰洛阳,却不主动出击,这与他们往日的行事颇有不同,也不知究竟为何。”李承恩凝重的看着地图道。

    罗长风道:“天地会一向以维护天下太平,保百姓安宁为己任,绝不可能任由叛军肆虐,如今按兵不动,想必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李承恩颔首道:“我也是这样想,只是弄不清楚他们究竟意欲何为,我心里始终有些不安,总觉得他们似乎在图谋什么大事。”

    罗长风若无其事的道:“不管他们在图谋什么,基于贫道对他们的了解,贫道相信,他们所作所为的出发点,一定是为大唐的繁荣昌盛计。”

    李承恩叹道:“但愿如此。”

    “小邪子,你可算来了。”

    天策大营,苏云袖欢喜的拉着刚刚到来的小邪子双手笑道,上次罗长风去给高绛婷治手,她与小邪子成了十分要好的朋友。

    小邪子刚刚看望过爹娘,且说服了他们搬到华阴城居住,心情本就十分不错,此时见到好姐妹,更愉快了几分。

    “袖袖,你来很久了吗?”小邪子跟苏云袖手拉着手,一起走在天策大营中,便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苏云袖道:“没有啊!我前日跟你师父师娘前后脚到。”

    小邪子眼前一亮,“我师父师娘也来了?”

    “是呀!还有你师娘的师父和师兄也来了。”

    小邪子闻言眼中露出一个茫然的神色,道:“我师父的师父叫师公,师父的师兄叫师伯,那师娘的师父和师兄该叫什么?”

    苏云袖偏头想了想,这个问题有点复杂,因为她们七秀坊没有师娘这个存在,她迟疑的道:“师……外公?师舅?”

    “呃,这称呼……很奇怪吧!”

    两个小姑娘迷糊了。

    “袖袖,袖袖,走,去中军大帐,李将军升帐了。”

    洪济迎面向着两人奔来,小邪子暂且将那个问题抛到一边,好奇的看着洪济对苏云袖问道:“袖袖,他是谁呀?”

    苏云袖抿嘴一笑,道:“他呀,就是个臭要饭的。”

    “嗯?哦……”小邪子恍然,当初在七秀坊的时候,苏云袖跟她提过洪济,立马明白过来洪济是谁了,这就是袖袖的心上人么?好像有点邋遢的样子……

    苏云袖给洪济介绍了小邪子,对这位无邪仙子,洪济自是如雷贯耳,久仰多时,没想到竟然是袖袖的好朋友。

    三人一起往中军大帐行去,她们到来的时候,各派高层与天策府主要将领都已到场。

    小邪子跑到罗长风阿青身侧,跟谢云流等师门长辈一一见礼,对独孤求败和阿青,自然不会真的按袖袖所说,叫师外公和师舅,罗长风同样让她称呼师公和师叔。

    人员到齐后,武林中人立于左侧,天策众将于右侧侍立,帐中很快安静下来。

    李承恩神色郑重的道:“诸位,刚刚收到前方曹将军送来的情报,狼牙军因无法突破天地会的防线,决定兵分几路,派出精锐部队从山中行军,绕过天地会与我军的封锁,直接兵临洛阳。”

    “同时安禄山调派史思明攻打晋州,取道临汾从北面奔袭长安,若被其得逞,陛下危矣,我等也将面临被两面夹攻的局势。”

    于睿开口道:“能确定狼牙的行军路线么?”

    李承恩身侧的朱剑秋道:“若能确定狼牙的行军路线,我等早可作出针对性的布置,天地会也能准确的劫杀,在深山之中,没有任何军队可与天地会抗衡。”

    “但这次狼牙化整为零,趁夜从许多不同位置进入深山,虽然被天地会弟子劫杀了部分,但还是有许多漏网之鱼突破了天地会的封锁。”

    “毕竟天地会的人太少了,若对方聚集在一起,只能是被天地会屠戮的份,可一旦他们散入深山老林,天地会就有些力不从心。”

    “他们应该是打算到洛阳附近的某些地点集结,所以我们必须派出大量人手,配合天地会弟子搜索狼牙军的踪迹,弄清他们进山的有多少人,又走了哪些路线。”

    谢云流道:“既如此,那便请李将军安排吧!我等来此,就是为相助天策军的,李将军无须客气。”

    众人纷纷点头应和,李承恩精神一振,道:“好,那李某也不与诸位同道客气了,咱们的当务之急,是查清狼牙军的行军路线与人数,无须与之拼杀,李某建议诸位以两三人为一组,入山探查。”

    “请静虚真人安排纯阳弟子,负责北面白木山,澄如大师率少林弟子负责……”

    李承恩将任务一一分派了下去,当然,并不是一定要各派弟子各自组队,这个没什么讲究,只要把人撒出去即可。

    便如洪济,便和袖袖跟小邪子组成了一队,往东面的青石山而去。

    罗长风与独孤求败却是李承恩最为倚重的,因为他们有神雕,可从天上搜寻狼牙军的踪迹。

    虽说山中林木茂密,不一定能发现隐藏在其中的小批狼牙军,但只要他们敢聚集在一起,就一定逃不过来自天上的探查。

    ……

    便在后方开始搜寻入山的狼牙军时,虎牢关那边却似乎有了转机。

    虎牢关外某隐秘之地,曹雪阳手持一支短笛,放到唇边吹出了一段声音低沉,似乎蕴含着某种节奏韵律的笛音。

    盏茶时间后,曹雪阳神色一动,缓缓放下短笛,转回了身来,却见一名身着铜甲,脸上以铜制面具覆盖,掌中持一杆月牙戟的男子站在她身后三丈外。

    曹雪阳呼吸微微乱了乱,看向那男子的目光复杂难明。

    那男子缓声开口道:“曹某家传鸣笛之术,何以再现于汝之手中?”

    曹雪阳深吸了一口气,令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日月之行,若出沧海。”

    那男子浑身轻轻一颤,下意识的接道:“壮心不已,歌以咏志。”

    曹雪阳:“威服诸侯,师之所尊。”

    男子毫不停歇的接道:“天下归心,重振大魏。”

    曹雪阳眼眶泛红,颤声道:“兄长,莫非真是兄长?”

    男子也有些激动,“你……你是……雪妮儿?”

    听着这留存在记忆深处的称呼,曹雪阳再无怀疑,此人,正是她那从小失散的亲哥哥——曹炎烈,也是如今安禄山麾下八狼将之一,称号“山狼”。

    曹雪阳哽咽道:“当年苍雁坞被强敌攻破,雪阳被娘亲带往柴玉谷躲避追杀,一别多年,想不到能在此重逢,可惜娘亲过世已久,不得再见。”

    曹炎烈将月牙戟插在地上,空手走到曹雪阳面前,叹道:“既知苍雁坞一战,看来你真的是雪妮儿,娘亲也过世了么?”

    曹雪阳黯然的点了点头,“兄长怎会在叛军之中?”

    曹炎烈长叹一声,转身望向虎牢关,道:“当年父亲重伤,命心腹典肃带着我逃亡朔北,自己留下拖住强敌。”

    “我和典叔叔在苦寒贫瘠的荒野之中,过着茹毛饮血的生活,倒也磨练出了一身好武功。”

    “后来遇到安禄山,他正在组建狼牙军,为报父仇,更为了复兴大魏,我接受了他的招揽,成了‘山狼’。”

    “当年害我们家破人亡之仇敌,已被我带领麾下精锐尽数杀死,所有家眷皆被充作营妓苦奴。”

    曹炎烈在说这些话时,曹雪阳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暴戾与狠辣,心下不由有些忧虑。

    “兄长所受之苦,雪阳知道,娘亲过世之后,我被上任天策府统领收为关门弟子,如今已是天策府宣威将军。”

    “安禄山犯上作乱,荼毒中原,兄长何不弃暗投明,与我天策府联手,将这可恶的狼牙军驱逐出中原大地?”

    曹炎烈听了曹雪阳的话,面色不虞,沉喝道:“安禄山又算得了什么?我所做的一切,均是为复兴大魏,难道你已经忘记了祖先遗训?”

    曹雪阳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曹炎烈见此,神色稍稍缓和,“我知道,咱们兄妹失散多年,你或许误入歧途,如今你我既然重逢,便该同心合力,利用这个乱世,创造我曹氏新的未来。”

    “如今大哥奉命镇守虎牢关,手中掌控着数万大军,却处处受到安禄山派来监视我的监军掣肘,难举大事。”

    “你可知道,如今有近十万狼牙军以虎牢关为跳板,化整为零进入山林,意欲避实击虚,直取洛阳,你天策府也将陷入重重包围。”

    “天地会的战力固然强悍,可他们终究只是武林高手,当大军结成战阵,天地会同样无法正面抗衡,只有你助我彻底掌控虎牢关,才有解开洛阳危局之可能。”

    曹雪阳心知曹炎烈所言不错,天地会弟子再强,那也是在乱战之中才能发挥威力,在正面战场,天地会弟子也无能为力。

    而且他毫不犹豫将狼牙军的计划说给她听,已经展现出自己的诚意,兄长有自己的打算,跟安禄山并非一条心。

    虽然无法让他弃暗投明,可只要他暂时不与天策府为敌,那就是好的,助兄长掌控虎牢关的狼牙军,对安禄山也是一种削弱,此事……或许可行。

    曹雪阳暗暗思忖片刻后,却还是没有贸然答应,“兄长说的未尝没有道理,但兹事体大,容我回去与众将士商讨一番,有了结果,我自会再次通知兄长。”

    曹炎烈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符递给曹雪阳,道:“也好,待你想通之后,可命人持此玉符来虎牢关找我,此玉符乃我门客标志,持之可在虎牢关自由行走。”

    说完这番话,曹炎烈回身拔出自己的月牙戟,径自往虎牢关行去,“雪妮儿,尽早来找我。”

    曹雪阳手握玉符,看着曹炎烈的背影,喃喃道:“兄长……保重。”

    ……

    洛河,古称雒水,黄河右岸重要支流,因河南道境内的伊河为重要支流,亦称伊洛河,即上古时期河洛地区的洛水。

    洛河旁有座青石山,山高林密,山路崎岖狭隘,边缘是壁立千仞,飞鸟难渡的悬崖峭壁,与河滩相连。

    此山周围方圆十数里内并无村落,平日里人迹罕至,而近日却时常有大群鸟儿惊飞。

    洪济注意到了这个异常,便带着苏云袖和小邪子摸上山,果不其然,他们在此发现了狼牙兵的踪迹。

    这似乎是由多路汇合的一股狼牙兵,人数相当不少,最重要的是,其中还有百十名狼骑兵,带着百余体长近半丈,身高近六尺的座狼。

    在这样的深山老林里,马匹自然是没用的,但这些巨大的座狼却不同,它们在丛林之中奔走如风,如履平地,地形对它们的限制非常之小。

    而且这些座狼经过训练,绝不会胡乱发出狼嗥,世人皆知,会咬人的狗不叫,而这些座狼可不仅仅会咬人,它们更会吃人。

    因为这些狼牙兵只是在此临时休息,是以并未安营扎寨,洪济几人无法以帐篷数量来估算这批狼牙军的人数,只好冒险深入,探清这股狼牙兵的情况。

    以三人的武功修为,倒也不至于被狼牙兵发现,可他们终究还是大意了,他们可以避过那些只懂得战阵搏杀,不通什么武功绝学的狼牙兵,却瞒不过那些凶残狡猾的座狼。

    聚集在此的狼牙兵足有近三千之数,延绵山林数里,东一簇,西一堆,便在洪济三人差不多快要摸清情况,准备撤离时,意外发生了。

    几匹卧在地上的座狼突然齐齐爬起身来,龇牙咧嘴的凝视着一片树丛,喉中发出阵阵低沉的咆哮。

    周围的狼牙军顿时大惊,他们在此临时休息,却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兵器不离手,此时一发现情况,很快就做出反应。

    距离那片树丛最近的数十名狼牙兵迅速汇聚在一起,组成小型战阵,向着那处树丛缓缓逼了过去。

    “什么人?出来。”

    “嗡……”

    对方出来了,但狼牙兵们看到的却并非人影,而是一片翠绿色的棒影与耀目的剑光。

    “砰砰砰……嗤嗤……”

    当发现自己已经暴露,洪济三人果断出手,洪济一根翠绿竹棒在手,出手便是打狗棒法中威力极大的“恶狗拦路”。

    逼过来的狼牙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有七八人在那片密集的棒影中口吐鲜血,向后飞跌,狼牙兵这仓促间聚拢起来的小型战阵顿时一片混乱。

    下一刻,一红一白两道纤细曼妙的身影,顺着被洪济破开的缺口突入狼牙兵人群中,剑光连闪,狼牙兵纷纷捂着咽喉倒下。

    苏云袖于狼牙兵中轻舞飞旋,姿态优美,曼妙无双,手中一对华丽长剑随着身姿轻轻舞动,寒光闪耀间,带起一朵朵绚丽的血花。

    这不是剑术,而是独属于七秀坊的剑舞,在那翩若惊鸿,曼妙绝伦的舞姿当中,却蕴藏着无边杀机。

    小邪子的剑法没有那么赏心悦目,却得一个快字,她是罗长风的亲传弟子,一身剑法乃阿青所传,除了纯阳剑诀,越女剑法她自然也是学过的。

    对付这些狼牙兵,自然犯不着施展纯阳剑诀,在这种情况下,越女剑法显然更合适,而她一个人的杀敌效率,却比洪济与苏云袖加起来还要强得多。

    不过照面之间,聚成战阵的数十狼牙兵便已全部倒下,但周围的狼牙兵早已被惊动,数千人迅速围过来,而速度最快的,却是那些座狼。

    洪济沉声道:“不要恋战,走。”

    小邪子长剑一竖,娇喝道:“你们先走,我断后。”

    虚幻的太极八卦图在她周身浮现,剑气汹涌而出,她的目标,是那些座狼。

    洪济对苏云袖点了点头,道:“走。”

    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后,三人蹲低身子,苏云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焦虑的道:“这下糟了,前后都是狼牙军,情报没探成,怕是要陷在这里了。”

    洪济探头看了看林中的情况,咬牙道:“这里山路狭隘,怕是不好退,我出去引开追兵,你们顺着江滩潜下去应该能脱险,记住,下了水立刻走,别回头。”

    苏云袖闻言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急道:“为什么是我们走?我们的命是命,你的就不是?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走。”

    小邪子在一旁偏着头看着两人,脸上却殊无什么焦急之色,反而带着盈盈笑意。

    苏云袖一扭头看到小邪子的表情,没好气的娇嗔道:“小邪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

    小邪子嘻嘻笑道:“为什么笑不出来?还没到绝境的时候呢!我看还是你们一起走吧!你们两个谁也不能少了谁,我来挡住狼牙兵。”

    苏云袖一听又急了,声音不知不觉就大了一些:“不行,我们是一起来的,就得一起回去,要走一起走。”

    谁知她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大喝:“一个都别想走,放箭。”

    “嗖嗖嗖……”

    箭雨划过一道道抛物线,向着大石后的三人落了下来,小邪子俏脸含煞,猛然站起身,将两人护在身后,动念间无形气场便已笼罩在身。

    “你们快走,我的镇山河只能维持三息,你们不走我始终有顾虑,放不开手脚。”抛射而来的箭雨一接近小邪子三尺之内,便失去了动能,噼里啪啦掉落在地。

    待箭雨过去,小邪子纵身而起,悍然发动了万剑归宗,密集的剑气凭空而现,目标则是那些张弓搭箭,准备射第二轮的弓弩兵。

    一见小邪子这招,那边的狼牙军统领顿时脸色大变,跃到一株大树之后,大喝道:“是纯阳宫的万剑归宗,快躲。”

    看着那漫天剑气,哪里还需他的提醒,那些弓弩兵也顾不上再射出箭矢,纷纷寻找掩体躲避。

    “走啊……”小邪子低喝一声,长剑在手中舞出几道莫名的轨迹,最后剑尖向着狼牙兵弓弩手一指,那无尽剑气瞬间被引动,向着狼牙兵弓弩手飞射而去。

    纯阳风虚一脉的万剑归宗,与其他几脉都不同,因为其中融入了周天星斗剑法的特性,原本纯粹的范围攻击,不可控的剑气,变得可以控制攻击方向。

    如此一来,这一招的杀伤效率自然大增,变得更难躲闪抵挡。

    “嗤嗤嗤……”

    “呃啊……”

    漫天剑气如潮汐般涌向狼牙兵,这树林中又能有什么掩体?唯一可作为掩体的树木,却又如何挡得住剑气的穿透?

    狼牙兵有数千人,在发现三人的踪迹后,就纷纷向着这边涌了过来,结果正好撞上小邪子的万剑归宗,狼牙兵顿时死伤惨重。

    这也是狼牙兵吃了信息不对等的亏,他们看三人都是年纪轻轻,想必都是各派低辈弟子,武功能高到哪去?

    像万剑归宗这种杀手锏,又岂是一个少女能够掌握的?可偏偏他们遇上的就是一个妖孽。

    不仅能施展出万剑归宗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招式,威力还不是一般的强悍,就算掌剑真人来施展,也就是这个水平了吧!

    这一招就杀伤了近百狼牙兵,尤其是弓弩手,在这一招下死伤惨重,毕竟这一招本就是小邪子针对他们而发。

    放完大招,小邪子飘然落地,没有半分迟疑,她身子前倾,瞬息之间便化作一道虚影突入混乱的狼牙军中。

    只听得利刃割破皮肉的声音连成一片,狼牙兵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成串的倒地。

    不到三千的狼牙兵,身怀越女剑法的小邪子完全有把握将他们杀光,仅仅只是多花费一些时间罢了。

    只不过正如她所说,洪济与苏云袖可没有她这份实力,两人在场她心有顾忌,不敢放手施为,她可不希望两人受到伤害。

    洪济看着小邪子全力出手的模样暗暗咋舌,果然不愧是无邪仙子,太厉害了。

    “小邪子说的没错,我们留在这就是累赘,只有我们脱险,她才能安心撤离,这些狼牙兵奈何不了她,我们先走。”

    苏云袖虽然与小邪子相交莫逆,可也从未见过她出手,今日见识了她的武功,不由惊叹不已。

    想不到这个还没她大的好姐妹,武功竟然如此高强,当下也不再纠结,与洪济一起向着下山之路奔去。

    那边的狼牙统领看着小邪子的杀戮速度,心下一片冰冷,这不是天地会弟子的剑法么?为何这个纯阳弟子也懂得?

    不过一想到天地会,他倒是想到了要如何应对这种情况,他也不敢冒头,只是暗暗吩咐身边的心腹,让他传令其他位置的狼牙兵,先结成军阵,人挨人的挤在一起形ChéngRén墙,然后再将那少女包围起来。

    此时他注意到洪济与苏云袖正在撤离,目光一寒,不动声色的取过一张长弓,张弓搭箭,真气涌入箭矢,瞄准了那边的苏云袖。

    原本他是想射洪济的,可从他的位置,只能射到苏云袖,洪济的身形被她挡住了。

    “嘣……咻……”

    那支灌注了大量真气的箭矢离弦而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射向苏云袖。

    “小心……”

    正施展轻功急掠间,洪济突然脸色大变,拉着苏云袖的手下意识的用力,真气疯狂输出,凝为护体罡气,同时身子一转,已在瞬间与苏云袖换了个位置。

    “噗……”

    就在两人位置互换的瞬间,一道利刃入肉声响起,护体罡气未能挡下这一箭,洪济上半身止不住的猛然后仰。

    苏云袖双目睁得溜圆,檀口微张,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截从洪济胸口穿出的箭头,脑海中一片空白,泪水却止不住的自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滑落。

    洪济的脸因剧痛抽了抽,但看到苏云袖没事,他嘴角却勾起了一抹笑容,随即软软的跪倒在地。

    “啊……臭要饭的……”苏云袖终于回过神来,发出一声尖叫,手忙脚乱的扶住洪济,哭喊道:“你中箭了,怎么办?你流了好多血……”

    苏云袖那声尖叫,让小邪子脸色大变,腾挪中扭头看去,不由又惊又怒,她转头四顾,很快就注意到了二十丈外,正重新张弓搭箭的统领。

    此时这片树林中,手里还有弓箭的人只剩他一个,其他的弓弩手都已经被小邪子杀光,是以他十分醒目。

    “贼子受死……”小邪子一声愤怒的娇喝,陡然纵身而起,人剑合一,几乎化为一道流光,向着那统领飞射而去。

    那统领原本已经拉开第二箭,依然瞄向苏云袖,正要放箭将她也射杀,便在此时,他只觉背心凭空升起一股寒意,本能的转身,将这只饱含真气的箭矢,向着身侧射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