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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霄凤鸾录txt下载

    当空烈日炎炎,那个瘦弱的小女孩举起已无颜色的手,黑乎乎令人望而生厌,如同垃圾丛中拾来的破缕褴衫,她亦是这个世界的弃儿。阳光透过指缝晃的眼花,心也花。

    足下似重若千斤,亦似软如云朵。大抵是快到极限了,踢到一颗小石子,女孩终是倒在了路边。扭头望向北方苍茫大道,大家口中的圣城,究竟还有多远?乱世如斯,何处安放?大抵只有人们心目中的圣城了。

    传说北方有城,名曰圣城,风光旖旎安居乐业,乃是无修仙资质的仙人们的外戚,虽是凡人之城,因有着强大的后盾,是万万无人敢惹的。圣城之中有山如斯,空悬于陆,隐隐入云,名曰圣山。圣山上的仙人都会仙法儿,那是一个非大机缘不可达的城。

    “雪儿,加油。到了圣城才能倒下。”小女孩游丝搬的声息给自己打气。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拔起地上的野草塞向干枯发白的嘴,涩涩苦苦...

    “雪儿,你受苦了。”使君衣若雪颜如玉,大抵是天上的仙人吧?来人抱起黑乎乎脏兮兮,嘴边还有半片青草的雪儿,眼神凛凛,看不出情绪。

    “你是?”雪儿摸着来人雪白的衣袖,留下一个混杂着青草汁和泥土的小手印子:“不好意思,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我是你爹。”白衣仙人的声音莫名好听,莫名温暖,听得雪儿直想睡。爹?还未及问出声,雪儿便已沉睡。

    白衣仙人一手抱着女娃娃,一手指出柔和黄光,那光直飞小孩面门,令其昏睡入梦

    唉...

    人已远去,徒留一声叹息。

    翌日。雪儿在一间华丽的房间醒转,床顶上的浮雕动物和花朵栩栩如声,真是有趣。雪儿滴溜溜的大眼睛上下左右顾盼,不觉出声:“我这是做梦来到了神仙地儿?”。

    “噗嗤。”旁边一个丫头笑出声来,摸摸她的脸:“真是可爱,你可算是醒了,我去叫老爷过来。”

    不多时,一个拄着拐颤巍巍的老人急步走来。搀扶他的正是昏迷之前遇到的那个白衣仙人。

    “我可怜的孩子。”老人都还来不及擦眼角的泪花,一双布满沟壑的手便已握着小女孩放在被子外的青葱嫩手,不住的摩挲着,力道重的雪儿生疼,却觉得温暖:“和我那苦命的莺莺多像啊,都十二岁了吧?”老人转过头来问白衣仙人。

    “是,再过1个月就满12周岁了。”白衣人亦是满脸疼爱的看向雪儿。

    “生的真是瘦小,可是吃了不少苦吧。孩子,你娘亲呢?怎么独自一人在外流浪?”老人带着些许期盼又带着些许担忧望向雪儿。

    娘亲?雪儿自记事起,便是和一个疯癫的女人在一起,何以为生?唯有行乞。旁人都说她们长得像,大概是她的母亲。那个女人时疯时醒。疯的时候会拿头撞墙,当雪儿阻止会连着雪儿一起打,醒的时候就那么静静地静静地待着。娘亲极少说话,说话便是反反复复那么几个字,要么抱着她叫“雪儿”,要么看着远方叫“魔头”。

    日子本就那么平静地过着,直到那天天气转凉,母子两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废弃的破旧小屋安歇。恰巧遇见了三个流氓,雪儿至今仍记得为首的那人牙齿稀稀松松脸色蜡黄,那味儿放在本就不太干净的乞儿当中也算是难闻的。为抢夺唯一的避风港,母子俩糟暴风雨般的拳打脚踢。也许是仅存的母性被激起,平日里对雪儿爱答不理的疯子娘紧紧地护着她,用那本就薄弱的背承受着全部的伤痛。好不容易逃离三人的毒打,不承想,母亲伤重,萎靡了三日终是去了。自此,雪儿便一个人流浪了数年,直至今日。

    这天,雪儿知道了,魔头是掳走妈妈的仇人。

    这天,雪儿知道了,她姓佟,她有父亲,叫佟子辰,便是那白衣仙人。她有外公,叫沈牧,是万人称颂的圣城城主,她不再孤单。

    这天,雪儿知道了,她的生辰,生于夏国326年12月18日,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将养了几日,雪儿那瘦削的脸庞渐渐红润。佟子辰准备带佟雪回圣山,他说小时候太苦,以后便是甜了,老天爷总是公平的。作为圣道仙人的三弟子,往后余生定保她富足安乐。待行至圣山脚下,佟雪看着悬于高空的磅礴山体,正想着该是怎样,才能上到此山。只见父亲一声长喝,远处鸟声相和。

    不多时一只通体雪白的仙鹤冲下了山,巨大的翅膀裹挟出强劲的风,吹得雪儿眯了眼。雪儿努力睁着眼,如久饿之人看到食物般略微狰狞的表情,行乞太久,没啥别的毛病,就是见不得好东西:乖乖,这要是卖下山,得值多少金币呀。

    佟子辰回头见雪儿一脸呆愣,还道是被仙鹤吓得。看来跟着疯了的娘长大,心智也是不全的。往后得多费心思好好教导一番了。

    仙鹤来时速度飞快,载着父女两上山时倒是平平稳稳,佟雪怜爱地摸着羽毛,像爱惜黄金一样地轻柔,喜不自胜。

    当行至圣山地界,一汪碧绿的湖水映入眼帘。仙鹤稳稳停在湖边,将二人放下,便扑棱进那清澈的水中,一个猛扎自远处冒出。那里有它的同伴,成百上千只,皆是通体雪白圣洁高雅,或在天上飞着,或在树上立着,或将头埋进水中觅食。佟雪的哈喇流的更多了,遍地是黄金啊。

    佟子辰牵着佟雪拾阶而上,还贴心地为佟雪搽干净小脸上的哈喇。“往后,这里便是你家了。”

    佟雪另一只手抚过手掌般大的彩蝶,甚是欢喜:“父亲,这蝴蝶真大真美,一点儿也不惧怕我。”

    “这是你二师伯养的灵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功效,就是会逗女孩子喜欢。”佟子辰想起平日那气宇轩昂,眉清目秀,号称圣山第一美男,衣着却如花蝴蝶般的二师兄,不住地摇头。还嘱咐佟雪不能学着二师伯穿的如此闷骚,闷骚二字终是觉得不妥,最后用了花哨代替。

    佟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想着之前的乞丐头儿也爱穿着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衣衫,不过是因为太穷补丁太多。这二师伯大概也是因为无钱买新衣?

    自打佟雪来到圣山,父亲念其常年缺衣少食,身子骨复原的还不太好。便准许她清闲几日,四下里逛逛。翩翩佟雪非寻常女孩子般乖巧,乖戾更适合她。大多时候佟雪都是在万碧湖畔观赏仙鹤的,与其说观赏,不如说是诱拐。圣山好是好,景美如画,翩翩高浮于大陆,还是有个坐骑安心一些。

    一连数日,佟雪用小虫小蚯蚓喂着一只娇小的仙鹤,终是惹怒了仙鹤妈妈。哪怕是鹤是座骑,在这圣山之上,也是带着一个仙字的好么。

    除了这万碧湖天然仙露养出来的鱼虾,仙鹤是从来不吃别的食物的,一来不够美味,二来伤了仙体,小仙鹤才出生数月不懂事,偏偏遇上不省心的佟雪。在第四日,看着佟雪手上的蚯蚓,和小仙鹤谄媚地蹭着其下巴,仙鹤妈妈终是愤怒了,它刁起佟雪飞的老高,最终消失在湖畔,将其丢在了万碧湖隔壁的百兽山最深处。

    四周幽静异常,偶有野兽嘶吼就更显可怕了。佟雪吸吸鼻子,揉揉摔下来先着地的后背,甚觉懊恼,惹天惹地也不该惹那该死的仙鹤,至少天地不会蹦跶出来,将她丢进这大森林,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现下时辰尚早,若是到了晚上,万兽出没,可怎生是好。

    别人怕是都指望不上了,佟雪看看日头认准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去,一直走一直走直至双足已然抬也抬不动了,也为走出这森林。佟雪累到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大好的旖旎风光完全无暇观赏,今日该不是要折在这里了吧?

    在佟雪咒骂仙鹤上千次后,一只仙鹤飞到了她的面前,呆愣的佟雪在它眼中看到了鄙夷,是的在一只臭动物的眼中,佟雪竟然看到了来自仙鹤灵魂深处的鄙视,正想开骂,想想还得靠它救命,顿时失了斗志,谄媚地讨好:“好仙鹤,再也不喂你家宝贝吃蚯蚓了。”

    此时一声大笑自仙鹤身后传来:“你这女娃娃,竟是喂仙鹤吃蚯蚓?哪个傻笨的仙鹤会吃啊。”而后一帅气又邪魅的男子,自仙鹤后面走来,不过穿得却像个花哨的大公鸡。

    “见过二师伯。”佟雪料想,此人果如传言那般,好看到极致又烂俗到极致。在即将绝望的时候看到救兵,连那身花衣服都是那般高雅顺眼了,就差没抱着痛哭流涕以表激动之心了。

    “哟,竟是识得我。”花蝴蝶可是不相信是太帅声名在外,大抵是那无趣的三师弟说了什么不好的话。这三师弟无趣生的女娃娃倒是机灵得紧。“你失踪一天,我那三师弟可是急坏了,整个圣山人仰马翻,正到处搜寻你呢。”

    话毕,便带着佟雪准备上那仙鹤背上,不曾想撞上了硬骨头,仙鹤还记着宝宝吃蚯蚓的仇,大翅膀扑棱几下便飞走了,徒留呆愣的二人。

    “这是仙鹤首领,从未见过它如此生气,怕是也叫不来别的仙鹤了。”花蝴蝶埋怨地看了佟雪一眼,向前走去:“跟上吧。”

    “二师伯,背背,我走不动了。”佟雪实在是累到虚脱了。

    花蝴蝶饶有兴致地看向佟雪:“我们玩个游戏吧。”

    “啥?”

    “我们摘一朵花,数数谁的花瓣多。我多你走上半个时辰。”花蝴蝶看向佟雪。

    “那我多呢,你背我?”佟雪期待地问。

    “你多,我就给你讲一个故事。”

    佟雪觉得挺好,又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两人走走停停,这天听了好几个故事。

    花蝴蝶二师叔讲的第一个故事是:三十年前,圣城有个女婴出声,天生一副黄鹂嗓,哭声都似黄鹂歌唱。于是其父取名莺莺,有女哭啼似仙曲,婉转动听如莺莺。

    莺莺果真是从小歌唱到大,亦是从小好听到大。每每唱起小曲,圣城的青年男子不自觉便被吸引了过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就连圣山上的仙儿们,练功之余,也都喜欢围坐在万碧湖边,使上术法,让其显现于万碧湖上,观其歌唱。

    “世间竟是有如此会唱之人?”佟雪听得入迷,开口问到。

    “当然。”

    “后来呢?”

    “这个故事讲完了,我们再比比。”花蝴蝶二师叔递过两朵花:“选一个。”

    佟雪连输两把,走上一个时辰之后,终于赢了一把。吃了点二师叔递过来的野果子,坐在一颗大石头上,摆动着双足等着听故事。

    二师叔的第二个故事是:圣道仙人外出游历,拾得一位孤儿,天资聪颖又刻苦异常。在这杰才辈出的圣山之上,也甚是出彩,修道造诣惊人。特别是弹得一手好琴,琴声起仙鹤舞,煞是壮观。一日琴声传到圣城,圣城的莺莺听到如此仙乐,喜不自胜。美琴如斯,当有好歌相配,便是一展歌喉,配合得天衣无缝。

    那日圣城圣山如被净化洗礼,人人停下手中之事,听了一曲又一曲,直至唱歌的女子唱到尽兴,弹琴的男子弹到意足。

    那男子弹的是高山流水。

    那女子唱的是阳春白雪。

    听至入迷,二师叔忽然止音。

    “知道了,该赶路了。”佟雪嘟嘟嘴,跳下大石,慢慢向前挪去。她算是看出来了什么游戏,不过是哄着她走罢了。

    花蝴蝶笑笑,暗道这女娃娃天资不错就是起步太晚,极致的磨练最是能激发潜力了。

    行约半小时,花蝴蝶拍拍佟雪:“歇歇,给你讲第三个故事。”

    后来高山流水和阳春白雪恋爱了,一时间圣城之青年伤心无比,又觉得此女只有仙人才配拥有,倒是祝福的。情到浓时二人商定,往后必将并结连理,生两个胖娃娃,男生叫阳春,女生叫白雪。

    “白雪?”佟雪讶异。

    “就是你了。”

    佟雪后知后觉,原来二师伯是给她讲父母的故事。感激之余琢磨着,怎生父母亲商量着如何给娃娃取名,他都知道,怕不是偷窥狂?佟雪这么想着,想得出神,也这么问出口了。

    “哼,还不是你那不要脸的爹,自己不知道如何讨好女孩子,竟是把我那灵蝶关在笼子里,送给了人姑娘。”如此美丽的蝶,又是心上人所赠,沈莺莺紧张得很,看的甚是牢靠。那灵蝶被沈莺莺一关便是月余,才找着机会逃出圣城回到圣山。委屈了数日,才敢出门撒欢扑腾。

    花蝴蝶怒气正盛,想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偷了他灵蝶如此多天,分了一丝神识进入灵蝶,竟是看到了三师弟佟子辰,和那圣城沈莺莺,隔三差五耳鬓厮磨,真真是羞。两师兄弟少不得一顿比试,毋庸置疑,最终以懒散练功的花蝴蝶失败告终。

    圣山乃圣道仙人府邸,其收徒有三,花蝴蝶是圣道仙人收的二徒弟,唤蝶宸。蝶家一派甚是奇特,每每添丁必有一灵蝶伴生,偏生灵蝶只是较普通蝴蝶大一些、美艳一些,无任何术法。并且灵蝶大都早夭,或数月或几年,像蝶宸的这只一活数十年的,还真是绝无仅有。

    要说这灵蝶之秘,连蝶家人也解释不清,或许是真无甚功效,亦或许只是后辈断了传承而不知。现如今,仅仅是当一只宠物养着。

    “二师叔,你对我爹娘如此熟悉,那你知道魔头是谁吗?”佟雪曾经追问过父亲和外公,他们总是敷衍说:你还小,安心练功,等你长大再说。

    蝶宸指指前方:“呐,到了。游戏结束。”

    前方一条路拾阶而上,不过一人宽,台阶乃是天然石头所筑,如此蜿蜒上山路与周遭融为一体,添了一份灵动减了一份清幽。佟子辰便是沿着那充满意境的石阶,毫无意境地飞奔至二人面前。

    “你叫为父一番好找。”佟子辰素来超凡脱俗,如高高在上的明月,令人不敢亵渎。今日的他,大概是蝶宸所见过最狼狈的,湿了的发梢,脏了的衣袖,甚至长衫下摆处还出现了破损。

    “多谢二师兄。”佟子辰对着蝶宸离开的背影深深行礼。

    蝶宸头也不回,潇洒地向后挥挥手:“师弟早些回去休息吧。”

    自那日失踪,佟子辰便安排佟雪和圣山的弟子们一同学习,不敢放任其四处游荡。

    佟雪参加授业的第一节课乃是一个年长者所教,大家都叫他齐师。是术法课,如何凭空变物,老师教的是变蓝宝石。

    老师叮嘱佟雪,根基未打,无须像师兄们那般学习实际操作,只需先听听理论即可。

    佟雪觉得新鲜,手痒难耐,终是没忍住。

    第一下变出烧红的碳木,烧焦了某位师兄的头发。

    第二下变出凭空而降的巨大石头,与其说是石头,不如说是小山丘。压垮了授业的房子,得亏老师反应及时,来不及释放术法,双臂硬抗了一把石山,方才救下这些娃娃们。不过老师因此折了一只手,将养了数月方才完全恢复。圣山出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临时停课。

    齐师在受伤的第三天,便选了一块空地,开始继续教学:“教舍修整需要时日,咱简而从之。”说话间,重重看了佟雪一眼。

    自那之后每日结课,齐老都要留下佟雪:“一个学业不精的法师,破坏力太大,留下你来勤加练习。”

    佟雪从最基础开始,经过三月,终是跟上了师兄们的进度,不再需要补课了。本以为便是轻松了,不曾想,齐老依旧课后单独留下她,开始教她课堂上未学的更深层次的术法。

    圣山议事大堂中,圣道仙人仙风道骨,须发皆白。看着齐老开口道“竟是有此奇才,第一次便能变出物来?”

    “是,而且三月便完成了其他人三年所学。”齐老又道。

    “不错不错。好好培养。”圣道仙人看着他出色的三个徒弟:“要不你们收其为徒?”

    “我倒是想,不过那丫头可是师弟的亲闺女。”蝶宸笑道。

    “多谢二师兄赏识,我亲自教导即可。”佟子辰微微行礼。

    自此,佟雪的课业更重了,成效亦是惊人的,同龄人中基本无敌手。除了大师伯的大弟子,徐倪。徐倪是绝对的翘楚。

    相传在这圣山之上皆是仙胎凡体,许是那九霄天庭之上的神仙儿犯了事,下界受惩。等罚够了,罪受了,机缘巧合之时,大抵是要回那九霄天庭的。

    这日结业后,佟雪问徐倪是否如此。徐倪是圣山年青一代的百晓生。因其父曾在外游历之时,一时兴起当过教书先生,甚是喜欢学校藏书阁。归山之后便在自己一方小憩之所,隔出了大半用来藏书,尤喜各类奇闻怪志。徐倪耳目渲染,自小的玩具便是各类书籍。

    “父亲说众生皆是凡胎凡体,我们也只是体格健壮一些,资质优等一些,机缘巧合一些罢了。那圣山脚下的人们,也是可以修炼的,不过资质愚钝,也是走不长远的。”徐倪侃侃而谈,突然一滞:“不过~”

    “不过什么?”佟雪绕至徐倪大师兄面前,撒开手后退着问到。

    “看路,小心摔着。”徐倪一路给佟雪看着前路,以防有小石头,一路慢慢说道:“你可知现今大陆布局?”

    “自是知道的。”南有南夏,北有北漠,而在南夏和北漠交界之处,有一独立于两国的圣地,圣城。圣城虽是一城,却有着大陆上唯一的修仙圣地,圣山。因此以一城与国齐名,甚至在一国之上,无人敢犯。佟雪说完,重新走回大师兄身旁,看着远方落霞,粉的云雾。这圣山,还真是美得令人陶醉。

    徐倪笑道:“不错。不过我曾经看过一本野史。传说数万年前,大陆乃是一片混沌,小势力各自为政,甚至去上临村一趟,也许都会被看作居心叵测,有去无回。直到有一天,一人修道大成,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众人,终是一统大陆,众人称他为,圣山散人。而这圣山,便是他从异世界搬来的府邸。”

    佟雪摸摸下巴:“还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后来呢?”

    “后来圣山散人圆寂,也有说法是得道升仙去了那九霄天庭。因他圆寂之时,天空生出异像日食狗。如此奇景绝无仅有,大家传言他是天命之人,回了那天命之所。自圣山散人圆寂,大陆又陷入混乱,最终一分为二,有了如今局面。”徐倪和佟雪拐进一个凉亭,双双落座。

    “圣山散人,可是当真存在?”佟雪撑着下巴问。

    “自是不知真假。只是何为圣山能够悬空浮于这圣城之上,谁也不知。”徐倪到。

    “难道真是异世之物?”

    徐倪摇摇头,两人愣神了一会,无解也便不作多想了。跳脱的佟雪便缠着徐倪带她下山。

    在这圣山修炼的弟子们,只有到了每月十五这一天,才能休业回家省亲。离家远的,也会在这天下山逛逛。其他时日若私自下山,是要受戒的。而每每下山,需要用到山脚的仙鹤,每只仙鹤的行踪,都是有记录的。圣山管理特别松散,因为便是想要偷偷下山,也是不可能的。

    而徐倪,是不一样的。自小长于圣山,父亲从小便送与他一只囔囔兽。那是一个异常可爱的小兽,土黄土黄的绒毛,平时像一般小猫咪一般,小巧可爱。而发功变身之时,会变成一个鼓鼓囊囊的球,可悬空浮起,小短腿划拉划拉就向前了。嗯,是的,长了一双小短腿,所以速度奇慢。

    最后徐倪终是妥协,带着佟雪偷偷下山。两人行至空中,佟雪看着那圆圆晃晃,两步进还一步退的囔囔兽,失了耐心,顿时生出主意:“你叫你这小兽一点点收功,我们是不是能直接慢慢垂直落地?”

    “这?未曾尝试。”徐倪想着也许是个好主意:“不过,它卸功之时,有些微气味。以往,都是让它远远地卸功。”

    “无妨无妨,我捏着点鼻子。再这样漂悠,怕是要半夜才能落地了,还有甚玩头。”说罢已经捂住口鼻,用眼神示意徐倪快点。

    徐倪一声吩咐,囔囔兽便开始了。同时,一股恶臭蔓延,这气味,令佟雪十分后悔做了这个决定。原来囔囔兽卸功是用屁股的,而因为在空中的缘故,卸力方向时时在变。远远看来,唯见一个鼓鼓囊囊的球,一会冲向上空,一会平飞向侧面,一会回旋转动。

    而那无以言状的气味,仿若有形有颜一般,貌似生成一股黑烟,盘旋在两人周身。

    终于囔囔兽变得干瘪,两人重重摔在地上。落地之时,佟雪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囔囔兽踢得远远地。囔囔兽正是体虚之时,猛遭突袭,委屈得呜咽不止。

    修整片刻,佟雪还是觉得脑瓜子都熏疼了,无名的火大,不准囔囔兽相随,让其在此等着。两人安顿好囔囔兽,便是自行入了圣城。

    今夜的圣城有些热闹,两人跟着人流向前,但见一个广场之上有表演。

    “走过路过莫错过~”一名表演者开始了今夜的第一场。

    “咦,这声音很熟悉。”佟雪说道。

    徐倪挠挠后脑勺,欲言又止,欲拽着佟雪远离这里。此次偷偷下山,他是万万不想与前面表演之人相见的。偏偏人流太多,大抵都是为见他而来,生生将两人推向了表演圈边缘。

    “这,二师叔!”看着人墙中间的表演者,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不正是圣山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蝶宸吗?因其怪异,怪异是慎言之词,大家其实是想说,他算是如假包换的疯子。为了显露修仙之人的高洁,嫌蝶宸粗鄙,都是不屑于与他为伍的。

    所以无聊之时,蝶宸最喜的便是来这圣城,偶尔表演表演吞火龙,徒手劈巨石,隔空取物等等小术法,便是让大家误以为是魔术,啧啧称奇。

    谁也不曾想到,眼前之人,会是圣山上本该德高望重的师叔祖。蝶宸每每表演完毕,还要拿上地上的帽子,收取银两。真是看两眼都脸红,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面不改色的。

    蝶宸看向人群中的徐倪和佟雪,仿若没见。慢条斯理地将一柄长剑吞下肚。

    蝶宸的最后一个表演是化蝶,但见其快速旋转,越来越来。转至大家眼花之时,突然消失,唯见人群正中一只花蝴蝶,上上下下地飞舞着。不多时花蝴蝶旁亮光一闪,强光刺得众人闭眼,再一睁眼蝶儿隐人已现。

    “好。”喝彩声不断,大多数女子皆红了脸庞娇羞不已。这表演之的小生真是好看,只是穷困潦倒且邋遢了点。

    因这精彩的化蝶,蝶宸又是赢得一波打赏。待小姑娘们被其父母兄弟强行拖拽而走,徐倪带着佟雪上前拜见。

    “吃酒去。”蝶宸晃晃帽子里的零钱,甚是满意。

    今日二人违戒下山,蝶宸不提,徐倪乐得轻松。长辈请不敢辞,两小人便随着蝶宸坐在了酒肆临街的桌椅之上。

    “老板,上你们这最烈的酒。”蝶宸唤得豪迈,回首看看佟雪,又到:“再来一碗桂花酒糟。”

    “今年的秋试准备妥当了?俩娃儿都有闲情逸致下山闲逛了?”蝶宸接过老板递上的酒,满上两杯,一杯递给徐倪,一杯自己一口闷到底,眼皮都没抬一下。

    秋试乃是圣山传统,每三年一届。圣山入门弟子通过秋试选出前三甲,可进圣山试炼阁,由大师量身打造武器一把。对新晋修仙之门的众弟子,武器便是一个象征一个认可,意味着可下山试炼。

    “二师叔见谅,还望不要告诉我阿爹。我倒也罢,佟雪女孩子娇弱,怕是 受不得罚。”

    徐倪起身重重行李。

    “是受不得还是舍不得?”蝶宸说得慢条斯理。

    “噗。”佟雪吐出一口酒糟,溅了对面蝶宸一手臂:“抱歉抱歉,一 时没忍住。”蝶宸那

    花花补补的衣衫, 配上星星点点的乳白色酒糟,更显破败了。

    “你~站住。”说完起身向前冲去。这一声喝后,只见人群中一人撞倒数人,飞奔向前。

    刚起身的数人又被后面追来的蝶宸撞倒。

    佟雪和徐倪一愣神,徐倪扔下一枚银锭子,拉着佟雪向外追去。二人追至圣城之外的森林边上,才勉强追上已停下脚步的蝶宸。

    可是前方已是,被诅咒的森林,唤作巫森林。传说进入之人便是会被下咒,夜夜噩梦缠身,直至疲惫不堪最终精气神耗尽而亡。

    “可敢进去一闯?”蝶宸回首笑得莫测。

    “求之不得。”佟雪上前跃跃欲试。徐倪伸出准备阻拦的手在空中晃了晃,终是收了回去。从小父亲嘱咐自己不得进此巫山,说是邪祟太多。今日怕是得违了父命了。

    一路走来,夜晚的巫森林树影重重,仿若看不清面庞的群魔乱舞。佟雪预料中的小鬼小怪均未出现,只有蝶宸知道,因为这有一个厉鬼,霸占了整个巫森林,些微势弱的小鬼小怪要么被打得飞灰湮灭,要么逃之夭夭了。

    “徐倪,一会帮帮我。”蝶宸说道。

    “如何帮?”徐倪问。

    “我收服她时,你在一旁唱歌即可。”蝶宸对于如此荒唐之言说得一本正经。

    行走于魑迷鬼魅巫森林,这里的雾气很湿,很重,地上还有一些水渍,蔓延向前。

    “哒!哒!哒!”~

    几人的脚步声异常响亮而冗长,在夜晚的林子里传来,显得格外空阔,寂然,如同那重鼓轻敲着荡在心房。

    佟雪回首,远处丛林中暗影重重,摇曳在风中,似活物般无声的吼叫,靠拢着她们。

    佟雪若有所思,似乎勾起了心玄,眼神也有些湿润了。

    那夜母亲离去之时,也是这般清冷的、幽暗的夜,陪伴她的只有凄冷和哭喊。

    佟雪轻抹了一下眼睛,两手抓着衣领往脖子处拢了拢,仿佛要驱赶这股从内心而生的凉意。

    她低着头继续行走,如果,真的要撞见什么鬼,那就让我遇见阿娘吧。

    正想着,蓦然抬头,发现这一回头,已然落后了众人数步。

    她不由得加快脚步往前,与前方二人并行。

    一行三人行路向前,这才让她在这寂冷的夜晚中有了些许温暖。

    蝶宸偶尔看看两位晚辈,神态间似有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终是化作无言。

    佟雪有着心事,亦是不语。

    徐倪看着不言不语的二人,亦是贴心地默默行路。

    耳畔间回响着的,依然只是略带有些诡异的“哒!哒!哒!”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

    佟雪被重重的脚步声惊醒,回过神来,带着小女孩的清脆嗔怒道:“你们走路能不能轻点。”

    “不是我。”

    “不是我。”

    蝶宸和徐倪几乎同时出声,一声低沉一声清明亮。

    “我以为是你。”

    “我以为是你。”

    又是异口同声。

    佟雪和徐倪毕竟是小孩子,猛地一惊,回过神来。夜半鬼林,能遇着什么?脑补着狰狞恶鬼迎面扑来,脊背已然惊出一身冷汗。

    唯有蝶宸暗暗道:该来了。

    “你们在此候着,我上前去会会他。”说完蝶宸向前飞掠而去,带起一股劲风,秀发和彩衣向后飞扬,褴褛补丁衣也掩盖不了那俊美气质。

    未多时,蝶宸便遇着来者。

    这是一个人,但更准确地说生前是人。浑身着一雪白的衣衫,下摆处已然破败成条。月光下的脸惨白中带着清灰之色,眼白已然萎缩只剩下眼珠突兀。乱发成团,长长披于肩上。这是一个女鬼。

    哒哒!哒哒!笔直的高高的向前蹦两步,停一下。

    蝶宸的眼中略带痛苦,该拿你如何是好:“我超度你可好?”

    女鬼脚步未止,仿若未见来人,依然向前蹦跶,已然快越过蝶宸。

    “他在前面,你会吓着他的。”蝶宸皱皱眉,该是下决定的时候了:“再往前,休怪我不客气了。”

    剑已出鞘挡住去路,白面女鬼龇牙咧嘴,暗黑尸水从嘴中流出,滴落到地面腐蚀一片。所过之处杂草生机皆被夺取,化作星星点点,聚拢着流向白面女鬼。

    蝶宸的眼中流露出凝重,竟是执念如斯,作为孤魂野鬼为留存于世,已然会夺魂取舍。再这样下去,完全失了神志变成厉鬼,怕是不远了。已然放纵了她十数年,往昔那个见人就躲,无害的胆怯的魂魄,开始变得充满厉色。该是下决定的时候了。

    不容蝶宸多想,白面女鬼以身为器猛扑向蝶宸。蝶宸本能的剑向前祭,待欲刺上白面女鬼时,悠悠叹息一声:

    “哎~”

    同时回剑以鞘代之,被逼得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形

    蝶宸略显狼狈地抹抹额头,礼不成,那就只能以兵代之了。收起剑,同时祭出一枚镇魂瓶,那镇魂瓶通体淡绿色,隐隐流光溢彩,一看便是宝物。

    若是佟雪见着,怕是要眼红一阵了。自打佟雪进入圣山,大师伯的夜明珠,二师伯的黄金转运珠,父亲的古瓷夜壶,是的正如字面意思,虽是古董,也是古人真真实实当夜壶用过的,都被佟雪软磨硬泡给收入囊中。

    佟雪私下里和徐倪大师兄道,重点不是东西的用途,重点是是否价值连城,顺带在徐倪大师兄书房,顺走了一副山水名画。被长辈们惯的,现下一般般的宝物还入不了佟雪的眼了。

    这会儿唯见蝶宸一手执瓶,一手施放术法,口中念念有词,最后一声低喝:“安魂!”

    便见淡淡光团在其手心飞入镇魂瓶。而后一丝细线顺着蝶宸的指引,一端连着镇魂瓶,另一端飞向白面女鬼。女鬼用手臂挡住迎面而来的细细光线,顿时手臂由实转虚。女鬼仿若有痛觉般呲牙裂齿,最后爆戾而起,原本如女子般纤弱的身躯变得庞大了几份,手臂亦渐渐由虚转实。

    仅仅一小会,被净化的手臂又充满戾气。白面女鬼也更难对付了,偏偏蝶宸还不想真的伤了她,若祭出武器,怕是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扭头,但见听闻打斗之声赶来的徐倪和佟雪。喜出望外,冲着徐倪道:“徐倪,快唱镇魂曲。”

    徐倪见恶鬼难缠,正想着如何帮帮二师叔,见他吩咐,赶紧开嗓唱起来。那曲儿,空灵婉转,如细雨过后的徐风,抚慰着心灵。加之徐倪的嗓音沉着有力,更能扣动心弦,暴起的女鬼渐渐情绪平息,眼中嗜血神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惑与痛苦。

    徐倪不知她为何痛苦,只知她望向自己的眼中似乎带着点深情,带着点羞愧。让他隐隐觉得,这个女鬼很忧伤,也不如传言中的可怕。不多时,女鬼变得安静下来,森森鬼气越发淡了,面庞虽然还是白,却少了点之前的青黑之气。

    女鬼看向蝶宸,眼中有哀求之色。蝶宸点点头安抚着她,而后施法将其收入镇魂瓶。

    转身,蝶宸将镇魂瓶交于徐倪:“她于你有缘,你带回去交与你爹吧。”有些事情还是大师兄亲自处理的好。

    盯着那安魂瓶看了一会儿,蝶宸的思绪回到从前,那是16年前,夏国322年,圣山来了个洒扫的丫头,名唤阿念,洒扫之余便喜远远望着蝶宸舞剑修行。每每有任务洒扫蝶宸的庭院,必是花数倍的时间,将角角落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她觉得那样出尘脱凡的人儿,所居之所便是不该有一丝丝儿凡俗尘扬。

    有一日,晚饭时分,大师兄和蝶宸把酒言欢,几坛子酒下肚,徐超然最终醉倒在蝶宸寝殿。蝶宸唯有安置其歇下,自己去了客房歇息。

    凑巧的是这日阿念正好来送缝补的衣裳,因蝶宸的习惯,衣服破了,补上一块花布即可,无需换新。房内无灯,月光昏暗,只着里裳的徐超然仍是觉得燥热难耐,睡梦之中仿若看到一美人立于卧榻,他执起她的柔荑,美人挣扎着,被他一拉入怀,终是软了身子,从了他。

    第二日一早,房踏空空,那夜仿若梦一场。

    直到有一天,阿念肚子一日日大了起来,圣山的闲言碎语如絮飞扬。徐超然猛然惊觉,那夜,不是梦。

    他想要补偿,可以是金钱,可以是后半生的无忧,偏偏不能是一纸婚书。因为圣道仙人的大弟子,徐超然,已然婚配。偏偏阿念是个执着性子,倔得很。那日阿念本以为是蝶宸,以为自己得偿所愿,以为心中所想之人,与自己情意相通。

    待第二日一早,看清卧榻之人,阿念逃也般地离开了,懵懂了数日,痛苦了数日,最终还发现自己已然怀有身孕。羞愧、憎恨、不甘,各种情绪充斥在心中,终是在小孩第一次胎动中归于平静。至少,小孩子总是无辜的,不是吗?

    怀胎十月,瓜熟蒂落。

    生辰之日,亦是忌日。

    一河清潭,一具浮尸。

    箐箐其汝,阴阳两隔。

    那日,阿念生产,那日,阿念投河。

    圣城归来三日后,佟雪在万碧湖畔的凉亭懒散的坐着,斜倚着身前小桌,左手撑到脸变形,右手摆弄着大大的袖摆,逗弄着小小只的仙鹤。佟雪想着:湖中仙鹤成百上千,唯有这只与我投缘。

    实乃此仙鹤最是年幼,还无正常的仙鹤观,受其诱拐上树捉蟋蟀,草丛扑螳螂,是常有之事。蝶宸的灵蝶便是她两的玩物之一,终是在被虑数次之后,翅膀都被仙鹤嘬破了一个洞,扑棱扑棱漏着风,已然无法好好地直线飞行了,旋转着便一头往地上栽。飞飞落落良久,才返回家中。

    灵蝶煞是委屈,本欲向蝶宸寻求安慰,蝶宸待明白缘由,还嗤笑了它一番,怒其不争,除了漂亮的花架子,毫无章法,“何用?何用?”蝶宸怒而离开,伤都没有为灵蝶治疗,灵蝶足足躺了半月堪堪勉强恢复。

    佟雪一下下摸着仙鹤,百无聊赖,总觉得似乎有些微不对劲。摸摸手上前几日父亲赠的的古董镯子还在,头上圣道仙人送的碧玉簪还在,二师叔蝶宸仙游回来赠她的珍珠袖口也还在。

    扭头看见远处匆匆而过的背影,那是大师兄徐倪。是了,就是大师兄不对劲!以前每日先生授业完毕,大师兄都是陪着她或温习或玩乐,而自从圣城归来,课堂之外是再也未曾见他出现过,事出反常必有妖。

    佟雪猫着腰跟上,徐倪走的道越来越僻静,渐渐远离她们日常生活区,最后到了后山。傍晚的后山露气很重,湿湿冷冷的。徐倪行至一个山洞,终是止了脚步,他回首扫视了一圈,而后步入山洞。

    佟雪从杂草丛中冒出头来,一双黑黑亮亮的眼睛滴溜溜转着,见大师兄已然进去,四肢并用向前爬去,爬了数步,看四下无人又站起身子,轻轻入了山洞。前方隐隐传来大师兄的叹息之声。佟雪顿生担忧,顾不得再偷偷相随,疾步向前跑去。

    待佟雪看清大师兄徐倪身前之人,甚是震惊。

    这是,白面女鬼,赫然立于大师兄身前。

    “不许伤害我大师兄。”佟雪上前,挡在了徐倪面前。

    徐倪见突然冒出来的佟雪,震惊不已,但数日来阴晴不定的心绪,得到些微慰藉。

    “无碍,师妹”徐倪拍怕佟雪的肩,声音哑哑的:“她已然被父亲用净化术净化,戾气已消,可以再度轮回了。”自打带她回圣山,父亲便是把她藏在了这个山洞,圣山向阳,唯有这处背阴山洞阴气最重,她可在此多逗留几日再步入轮回。而这些天,徐倪除了上课受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此陪她的。

    佟雪侧头瞧之,白面女鬼今天收拾很是干净,穿了条浅黄罗裳,云鬓高盘,眉眼温暖。

    “好美。”

    佟雪不觉出声,再细细看之,半透明的身体,那是,大限将至。

    “我叫阿念。”女鬼浅浅笑着:“谢谢你现下陪着倪儿。倪儿,来生见。”

    佟雪回首看徐倪,他眉头深锁,双唇翕翕合合,半步迈向前又收了回来,终归未言语。

    自称阿念的女鬼晃晃手,越来越轻薄,越来越涣散,最终化为风化为尘烟消云散,徒留一张笑脸在二人脑海。

    徐倪低下头,而后抬起之时眼眶红红,满脸悲戚。

    “她是~我阿娘。”

    自打那日从后山回来,大师兄徐倪沉默一如往常,只是以往的沉默带着些许静逸、些许祥和,而今是冷漠和疏离。唯有佟雪在旁,才能露出些微暖意。

    佟雪想,也许往后便能好的吧。从来就听说大师母彪悍,徐倪自小弄脏衣衫、归家晚了是要挨揍的,更有甚者,脚步声稍微重点,也是要挨揍的,遑论上树下塘,徐倪是万万不敢,所以养成了谨小慎微的安静性子。而佟雪却是自小散养,恣意地笑恣意地捉蛐逗鸟,徐倪心喜看到那样的她,那样他从未体验过的,放开心怀的为所欲为。

    曾经以为,大概是大师母严厉些罢了,哪怕是严厉,佟雪也是羡慕的,阿娘,这个称谓佟雪只能在梦中呢喃了。而今佟雪不再羡慕了,可以如此严苛定责,大概是因为非亲生,不爱吧。

    而这些日子已经变得越来越忙碌了,徐倪亦收起心神,专心修炼。因为圣山盛会,秋试即将开始,人人争而挤入三甲,希望大师给自己打造一件趁手武器。大师声名显赫,轻易不出手,出手绝非凡品。

    所造之器,广誉盛名的有:

    圣道仙人的龙须杖,以万年老幻木为柄,以千足蚕丝为须,幻木生梦、蚕丝作囚,便是这件圣器的两大杀手锏了。相传曾有万人闯山夺地,圣道仙人凭一人一杖,令所有进攻之人,在山下足足睡了月余。胖大个醒来之时都变得瘦骨嶙峋,自此再无人敢犯。仙宅福地,有能者居之。力量才是王道。

    徐超然的地香笛,以生于黑土的地香竹所造,奏之流香闻之困顿,令人短暂失功,毫无招架之力。徐夫人待嫁闺阁之时,乃大将军之独女,姓杜名衾之。坊间传言此女剽悍,打遍军中无敌手,待二十又几,仍是无人敢娶。一日赶集遇上徐超然,因最后一处茶歇之所,二人杠上了。徐超然以香竹之音,毁了杜衾之数年威名。杜衾之被虐后反芳心暗许,其父以圣城全城百姓性命相威胁,堪堪让徐超然屈服。大道者,心忧天下,声色之体皆可弃之。

    蝶宸的寒玉剑,以埋于寒冰的万年精铁造之,自带森冷肃杀之意,一手寒玉绝杀,能令施术者方圆一公里冻结一切生机,亦令施术者顿失战斗力,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蝶宸轻易不使。绝招一出,是绝对零度,绝对的王者之剑。圣山弟子相传,蝶宸曾涉足万兽山中心处,遇上万年古饕,便是凭借寒玉绝杀重创古饕,逃了出来,但也筋骨寸寸断裂,将养了五年,方才缓过来。

    佟子宸的缠绵琴,以万年老桃木为台,以桃夭魂体抽丝为弦,奏之感人,控人心神,如欲爱河,毫无对抗之心。曾以一曲高山流水感化众生,俘获美人心。

    这些神器,无论哪一件,皆是无上之宝。能得大师造器,是修仙之人梦寐所求。能有此福源,圣山众弟子自是不愿错过的,都铆足了劲勤修苦练,希望一举进三甲。功与名,有能者取之。

    说到圣山试炼,便是万兽山一隅狩猎,万兽山奇禽猛兽众多,进入如此险地,何能护得少年弟子们周全?为了今年秋试,圣山有能者倾巢而出。

    圣道仙人白布素衣,立于万碧湖心仙鹤之上,仙风道骨,一眼清明。和风煦来,吹起那素衣一角。圣道仙人是半步踏入仙门之人,在圣山之地,道法已进无可进,众人皆不知,圣道仙人请友人天机子卜运势,如若登不了那传说中的九霄天庭,怕是大限将至,遁入轮回不知其所了。修仙之人修的是气运是命数。凡人命理,不过数十年。修仙者一如圣道仙人,已近300岁,若想长生不老,于此世,那是不存在的。圣道仙人能成为圣山最强者,自有其胸怀气魄,得道也罢,轮回也罢,不过一个结果而已。管他那纷纷扰扰万道轮回,我自坦坦荡荡此间逍遥。

    而在万碧湖前的圆形广场处,前方一排圣山贤者们。

    为首是菩提之心的执事徐超然,掌管圣山大小事务,是道心最纯,最接近圣道仙人脾性的.可为芸芸众生娶悍妇,于他而言,玉盘珍馐也好,白面馒头也好,不过过眼云烟,浮浮于世。修道修心也。

    菩提之心徐超然后面一排立有三人。

    最左边是顽劣公子蝶宸,因其性子散漫,不喜规矩束缚,挂了个护法的闲职。自200年前圣山来犯之人,被圣道仙人制服,昏睡月余,圣山从无人敢犯。蝶宸来圣山堪堪100年,未曾御敌,更多时日在外云游修道,蝶宸是不会承认他在外吃喝玩乐、惹是生非居多的。

    居中是刚正不阿的执教佟子宸,便是佟雪的父亲,圣道仙人的三徒弟了。掌管弟子教学。佟子宸平日不苟言笑,除了授业教学须说的清楚明白,平日里能点头眼神回答,绝不多说一字,能一字“嗯”回答,绝不说两个字。一众弟子们最怕的便是这位了,有皮一点的弟子甚至私下里叫他面瘫执教,当然此话是万万不敢在念小娇面前说的,上次有位弟子说漏嘴,被念小娇揍得鼻青脸肿。念小娇自被父亲带入圣山,很是想亲近父亲,大抵父亲天性如此,对亲生闺女言行上亦是不亲近,但念小娇坚信,父亲内心必是欢喜的。

    右边是另一位执教齐师,亦是念小娇的启蒙老师。道法不如圣道仙人和其三大徒弟,但他是跟随圣道仙人最长久的,幼时便是圣道仙人的侍从。

    后方则是此次试炼弟子,稚嫩幼儿居多,一如佟雪,十来岁年纪,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经骨还在成长期,最是适合修炼。亦有年龄稍长者,一如徐倪,已然退了部分稚气,少年翩翩郎,术法小有成就。本次夺冠热门一是徐倪,一是任明决,任明决来自北漠,只知其乃北漠皇族之人,自小修炼天赋异禀,被北漠皇尊送至圣山。任明决身材高大,肤色偏黑,看之便是个力量与毅力并有的精炼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