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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帝二字,老娘都说倦了txt下载

    真正的大国就如同高贵的人一般,不卑不亢、拥有良好的品质。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真正的大国,强国,不惧他人侵犯,也不容他人侵犯,欣喜盟友同在,也痛恨挑起事端的他国。

    刘若华赞道:“蕊瑶姐,你这是胸怀天下啦。小妹佩服!”

    午间,武云昭与熊严一起用膳。

    经过十几日的调养,熊严气色不错,更因这些日子以来不饮酒、不近色,精神较往日好了很多,只是因为所中之毒厉害,内里受损,时常乏累,动不动就要歇一歇,距离痊愈还得有几个月。

    不过,熊严并不怎么担心,有此心安理得甩手不干活,养尊处优的机会,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听熊严笑道:“皇后,朕得吃清淡的,你吃你的,不用拘束。”

    武云昭道:“谢陛下。”毫不客气地夹了油亮的肉块,一口一口吃着。

    熊严吞了吞口水,认命吃青菜。

    武云昭见熊严嘴上不在乎,但神情实在痛苦,说道:“陛下,清汤寡水吃了这么久,偶尔吃些重口的,应该不打紧吧。”自从见过了熊严在病中的软弱,武云昭已经完全将他当成了没长大的孩子,一个弟弟看待,自然而然地承担起姐姐的责任,对熊严关怀备至。

    然而,这份温柔的关怀,于熊严而言,便是满怀情意的体贴,让他不能不感动。

    熊严道:“太医说了,朕不能多吃盐,最好兔子吃什么,朕就吃什么,凉拌菜最好。”

    武云昭笑道:“既然如此,陛下安心听太医的吧,等病好了,慢慢补回来。”

    熊严笑着点头。

    两人之间没什么共同话题,聊着聊着就没了声音。

    武云昭不觉得如何,熊严心里可急了,想了想,不得已道:“皇后,不知战事如何了?”

    王德在一旁伺候,闻言惊诧,心道:“这可破了天荒了,皇后娘娘来了就是不一样!”

    熊严在太极殿上发了一顿脾气,将军国大事交给武云昭决断之后,至今,十来天过去了,这是头一回想起问战事。

    武云昭放下筷子,说道:“回陛下,清凉城安然无恙,咱们大军也快与敌军碰面了,想来,不日便可开战。刘老将军经验丰富,谋略高超,又曾大败过落日国,夺回失去的城池应该不在话下,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变数发生。”

    熊严不怎么懂这些东西,顺口问道:“变数?会有什么变数?打败仗吗?”

    武云昭心道:“怎么开口就败仗,没点儿志气。”努力心平气和道:“陛下不用担心,咱们大楚人多势众,只靠人数就打不了败仗,臣妾担心的是周边的小国。他们会不会趁着咱们外患之际,趁机作乱,也想分一杯羹尝尝。”

    熊严皱眉道:“周边小国?”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道:“抛彩国,困南国,来西马国•••呃••”想不起其他的,挠挠头,问道:“还有什么?”

    武云昭接着道:“还有阿三国,否丹国,外山国,武去国。陛下,您说的抛彩国,与外山国都在咱们大楚北边,与落日国天南地北,相距甚远,来西马国、武去国跟咱们隔海,这些都不成威胁,想跟落日国狼狈为奸也勾搭不上,但困南国、否丹国、阿三国与落日国之间就说不好了。”

    熊严也分不清什么东南西北,想起各国之间的关系只觉得脑仁疼。他提这些事情,纯粹是出于为了与武云昭有话可聊的目的,灵机一动,说道:“皇后,朕记得,太后那对鹦鹉是否丹国进贡的,贵妃那儿铺的地毯是困南国送来的,这两国对咱们态度挺好的,年年上贡及时,从没落下过,至于••阿三国,他们穷得快吃不上饭了,应该没力气掺和战事吧。”

    武云昭道:“陛下,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时都好说,遇上事情了,才知道谁是人,谁是鬼?左右咱们大楚兵力雄厚,他们就算作乱,也仅仅是拖延些时日,不足为惧。具体的情况,臣妾也不很清楚,得问问其他的大人。”

    熊严给不出好的见解,话题就此结束。

    好在,还剩下几口就把饭吃完了,场面没显得过于尴尬。

    武云昭一心扑在政事上,懒得应付熊严的柔情,推脱几句,提议熊严多陪陪皇子、公主,匆匆离去,在御书房休憩一会儿,召集心腹大臣一起研究地形图,猜测周边各国动向。

    吕进虽为太师,同样位列三公,地位显赫,但其心不正,被武云昭排除在外。

    众人决定,修书分送各国,言明厉害,威逼利诱,要他们不得妄自参与战事。

    解决了外头,武云昭问道:“父亲,您看,吕进怎么处理?”

    王康瑞沉吟片刻,说道:“得留下,吕进这只老狐狸从来都是拿别人当枪用,自己从来不出面,清高得很,你轻易拿不到他的把柄。”

    武云昭道:“吕充容与吕进是本家,好像是吕进的表侄女,早知道,我就不拉提她了。”

    王康瑞道:“无妨,敲打吕进用不着后宫的人,女儿,这样办,想个由头,将羽林卫左侍郎韩青压一压。”

    武云昭道:“韩青!父亲,韩青现在替了刘建章的班儿,守护太极宫,职务重要,打压他合适吗?对了,韩青跟吕进什么关系?为何要动他?”

    王康瑞道:“忘了跟你说,韩青是吕进的干儿子!”

    武云昭道:“原来如此,父亲,吕进没有自己的儿子吗?”

    王康瑞道:“有啊,他亲生儿子叫吕一,眼下任职在外。”

    这时,御史大夫周康说道:“听听名字起的,吕一,有一就是想有二,可惜老狐狸没好命,宅子里女人不少,就是生不出来,没办法,只能认干儿子啦。”

    武云昭道:“本宫也见过吕一的折子,文采不错,处理事情也有想法,听说政绩也挺好。”顿了顿,说道:“吕进是太师,却把亲子远放在外,这是让人历练啊。”

    周康道:“皇后娘娘圣明,吕进多半是这个意思。”

    王康瑞道:“吕进让亲子从下往上爬,一点点历练,同时提携干儿子接触军政,要说他没想法,那绝无可能。”

    武云昭点点头,说道:“吕进这样做确实令人疑窦,可父亲,周大人,朝堂上争斗是常事,本宫真没看出他有什么意图?难道他也有不臣之心?”武云昭这样想不奇怪,熊严庸碌无为,而手下的臣子一个个能力不凡,看不过眼的人,一旦大权在握,生出异样心思合情合理。幸亏先皇临终前,安排得当,要职之处全是肱骨之臣,否则的话,没等武云昭来到此地,接替王蕊瑶偷天换日,熊严早不知道被安排到哪里去了。

    王康瑞道:“吕进有没有不臣之心暂时说不好。”看向周康。

    御史大夫有监察之责,对群臣动向会更清楚一些。

    周康道:“微臣觉得,吕进意图在于权倾朝野,挟天子以令诸侯,不想自己当皇帝。他毕竟是文人的出身,于表面上的仁义道德,忠君爱国之理还是放在心上的,不会是篡位贼子,但•••”叹口气道:“老子没想法,不代表儿子没想法,谁知道十几年后,吕一回归朝堂之后,是个什么想法呢。吕一若一步步爬回来,官职肯定低不了。韩青如今是羽林卫侍郎,颇有能力,慢慢也能升上去,到时候,他吕家亲儿、干儿合在一起,文臣武将俱全,势力不容小觑啊。”

    武云昭和王康瑞皆认同周康的分析,对吕进的忌惮更深了一层。

    王康瑞见女儿蹙眉思索,说道:“处理吕进一派不着急,爹和周大人只是给你提个醒儿,多加小心。”

    周康也觉得今日对皇后说得内容有些多、有些深,难为人了,也道:“是啊,皇后娘娘,丞相大人说的不错,眼下战乱未平,朝里这些小事情先放一放,以后慢慢打理。”

    武云昭心道:“以后慢慢打理?等熊严康复,你们还容得下我上朝吗?”微笑道:“本宫多谢大人指点。”

    王康瑞看了看时辰,说道:“今儿先说到这儿吧,有什么急事及时通传,爹爹和几位大人都留在宫里,随传随到。”

    武云昭道:“女儿知道了,辛苦各位大人。”指了指御案,道:“这些折子已经批好了,都不是大事,爹、周大人,你们带回去看看有没有不妥的地方,尽快下发吧。”扬声将小顺叫进屋了,托着折子,送王康瑞和周康去办公处。

    路上,周康随手抽了一张折子,扫了一眼,说道:“丞相大人,皇后娘娘的字儿不错,清隽秀美啊。”武云昭既然得了明令,在字体上,不需要模仿熊严了。

    王康瑞道:“周大人啊,莫要取笑了。皇后娘娘的字儿再好看,放在奏折上•••”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叹息。

    周康也懂得其中辛苦,劝慰道:“丞相大人,权宜之计,没办法的办法,您也看开些。有皇后娘娘照看着,总好过不管不顾。”捋了捋胡子,笑道:“你我不也能松快些,免得看得头昏眼花。”

    王康瑞道:“姑且这么着吧。唉。说起来,这也是我一时冲动,想出让皇后干政的主意,自作自受啊。”

    周康已经读完了一份奏折,说道:“丞相大人莫要烦恼,您看,批语写得头头是道,有点儿意思。”

    武云昭批折子不是一两天的时间了,批语中透出的老练意味是避免不了的。周康等是在官场混了一辈子的人,不知道处理过多少政事,过眼过多少的折子,略微一读,便见分晓。

    王康瑞接过看了看,点点头,说道:“可惜不是个男人,要不然啊•••咱们又多一个得力后生。”

    刘守业一家人虽然知道武云昭暗中替熊严批折子的事情,但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并未曾泄露过半分消息,因此,王康瑞一直不知道。他乍看女儿的批语,解决有方,逻辑通顺,还以为王蕊瑶在政治方面有天赋,暗暗惋惜。

    周康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劝慰道:“不用惋惜,皇后娘娘多学这些东西没什么不好的,以后可以教导皇子啊。有这么精明的母后,还怕教不出来合格的太子吗?大楚未来可期啊。”

    女儿受到夸奖,任哪个当父母的心里都欣慰。

    但王康瑞在欣慰的同时,却另有担忧,权力的毒太诱人,他怕自己的乖女儿长期接触政务,大权在握,或许在某一天会掉进权力的漩涡里,作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正当老父为女担忧之际,武云昭好整以暇地坐在地图面前研究大楚和周边小国的关系,兴致勃勃,不知疲倦,猜测所有的可能性。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武云昭突然问道:“婉儿,一场胜仗能带给我多少好处?”她口中的“好处”自然是经验值了。

    冷硬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有些陌生的味道,实是因为系统太过老实,只要武云昭不召唤,便不敢出声。自从战乱起来,武云昭一心扑在保家卫国上,险些把身负系统这回事给忘了。她是真的进入了角色。

    只听系统道:“回主人,30。”

    武云昭意外,说道:“30?一场胜仗才30?”

    赢得一场战役是每一个帝王最自豪,也是最为人称道的事情。武云昭万万想不到,如此重要,甚至可以让一个昏君口碑反转的事件,竟然价值这么低,仅仅只能换取30的经验,竟然不如她陪熊严赏花赏月放风筝换取得多。

    武云昭不能理解,急问原因。

    却听系统道:“回主人,事件和对应的经验值是评估员提前设定好的,婉儿只能传达,无法解释。”

    武云昭被堵了一口气,心中不爽:“评估员,评估员,又是评估员。”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问无答了。

    随着任务的推进,武云昭逐渐对系统及相关的设定和规则有所了解,她越来越觉得,《女皇系统》从研发人到评估员,从上到下,就是一群直男,似乎在他们的眼中,女人和男人的关系还停留在附属关系,根本没有独立性可言。尤其在经验值获取上,这一点体现得尤为明显。

    武云昭真的很想把评估员拽出来,扯着他的脖子,对他大声说:“女人从来不需要依靠男人活着,更不需要通过讨好男人来获得怜爱和生存的机会。观念这么落后赶紧去进修啊!老娘是要登基称帝,不是来这里修炼讨好男人的一百招。难道智慧和谋略不是考察的重点吗?你们这些人到底有没有脑子?还是说,这什么破系统就是为了拿女人找乐子才研究出来的,出来给老娘说个清楚!”

    她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将想法传递给了系统。

    系统道:“主人,您的要求已经提交,请耐心等待结果。”

    武云昭正在愤怒中,不自知,闻言一怔,问道:“我提交什么了?”

    系统将她方才的话重复一遍。

    武云昭恍然,系统将“出来给老娘说个清楚”当成了提交的意思,虽然觉得某些用词不太礼貌,但意思是对的,说道:“好,让他赶紧回复,如果不知道怎么进步,让他直接跟我谈,老娘教他做人。把这句原封不动送过去。”

    系统道:“是,主人。”过一会儿后,接着道:“主人,建议提交完毕。”

    武云昭稍稍顺心了些,说道:“恩,这还差不多。婉儿,我问你,你们研发人是男的还是女的?”灵光一闪,紧接着补充道:“还是超性别的存在?”

    系统道:“回主人,有关研发人的资料皆是机密,无可奉告。”

    武云昭道:“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算了,不问了。”又想起系统前几日的异状,沉吟片刻,决定旁敲侧击,说道:“婉儿,我记得你讲过,如何完成任务是由参与人自己决定的,如果我舍近取远,选了比较麻烦的方法,系统会阻止、干预吗?”

    熊严病重,命在旦夕之际,武云昭反复思量,最终决定救下熊严一命,寻找药方时,系统曾出言阻拦、问三问四,引导武云昭以完成任务目标为要,放弃救人的意图。

    当时,武云昭就觉得系统有些不一样,不但多嘴多舌而且失去了往日的恭敬态度,要知道,‘婉儿’回答武云昭的问题或接收武云昭的吩咐时,往往要加上“是,主人。”等字句,绝不会自作主张,直接提问,回答。

    自从那日,武云昭留了心,对系统背后到底为谁产生了怀疑。

    只听系统道:“回主人,参与人行动完全由本人决定,系统不能干涉。”

    武云昭心如明镜:“想来,那日一心催促,要我尽快取熊严而代之,完成任务的,是那个评估员了。”接着道:“婉儿,关于评估员,我想知道,我如果完不成任务或是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有重大的纰漏,会不会对他有影响呢?”这样的问题不涉及机密,想来是可以回答的。而且,按照正常的思路,参与人应该会对自己的评估员有各种各样的疑问,类似的问题,应该是有编辑好的答案提供的。

    果然,系统答道:“回主人,一般情况下,参与人行为对评估员没有影响。但参与人对任务的完成度与评估员的业绩挂钩。在不同的任务中,评分点不同,如果参与人严重偏离任务设定,评估员会适当提醒,以保证任务顺利完成。不过,必须在特殊情况下,评估员才有这项权利,不得轻易使用。”

    武云昭面对虚空点了点头,眼光微动,又问:“婉儿,与我匹配的评估员是第一次上任吗?在此之前,他有没有匹配过其他的参与人?”

    系统道:“回主人,您是评估员193带领的第十位参与人。”

    武云昭道:“是这样啊,评估员193,我是第十位。”安静了一会儿,接着又问道:“哎,跟我说说前九位都是什么人,任务完成得怎么样?”

    系统道:“回主人,婉儿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武云昭道:“为什么?属于机密吗?”

    系统道:“回主人,是这样的。在每一位参与人与系统分离后,系统将会进入休整、更新的等待状态。在此期间,除却保留有用信息,有关以前参与人的资料将会被抹除,系统中并无记载。”

    武云昭不纠缠,得不到答案也就不问了,眼看屋中桌影拉长,光线暗暗淡了下来,不再耽搁,回立政殿休息。

    遥远的清凉城墙头上,刘守业父子并肩而立,面向城外,视线落在十里外的敌军驻扎处。

    红日西沉,一层红、一层金的云彩铺满了半边天,变幻着,混杂着,糅成深蓝、紫蓝。余辉由亮变暗,一点、一点,带走了温度。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起风了。

    城外长草漫漫,在寒凉的夜风中摇曳,发出呼呼的响声,好似有野兽藏匿其中。

    刘建章道:“父亲,还有五座城要夺回来,此战不易啊。若是敌兵用城中百姓威胁,咱们怎么办?”

    刘守业道:“能怎么办?先礼后兵,要是他们识相,自己退回去,咱们双方平安无事,要是不识抬举,嘿嘿,他们夺我大楚百姓多少条命,咱们也夺他们多少条命,这叫一命抵一命,公平!”

    刘建章虽历沙场,杀伐决断不如父亲,想到百姓无辜,性命堪忧,不禁惭愧,自责无能。

    刘守业叹口气,拍了拍刘建章的肩头,沉声道:“儿子,这当口,不能妇人之仁。如果咱们投鼠忌器,让落日贼子有了可趁之机,咱们大军虽多,耍不开手脚,也顶不住他们进攻。牺牲在所难免,为了咱们背后的数万万百姓,只能狠下心肠。”

    刘建章道:“父亲,儿子懂,只是••只是觉得可惜。”

    刘守业道:“可惜能怎么样?谁让落日国的人拎不清,非得惹是生非,咱们是正义之师,走到哪儿都站得住脚。”

    刘建章点点头,不说什么,因为说什么也没用,徒增伤感罢了。

    刘守业双手架腰,猩红的斗篷在背后随风飞扬,猎猎作响,斜眼瞧着儿子,说道:“建章,怎么?人越大,胆子越小了,变得婆婆妈妈的了,当年你十几岁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精神头足的哟!”

    刘建章道:“胆子自然是越练越大,又不是没杀过人。只是•••”挠挠头,说道:“爹,你别问了,等打完仗,凯旋的时候,我再跟您说。”随即正色道:“我保证不耽误军情,奋勇杀敌,一马当先。”

    刘建章的语气不同寻常。

    刘守业转过身子,面对儿子,双目凝视着,将刘建章的种种神情瞧了个通透,已然心中有数,“啧啧”两声,挖苦似的,笑呵呵道:“哦,我明白了,臭小子。”伸出指头戳了戳刘建章的心口,接着道:“心里头装着人了吧。我就说呢,愣小子突然有柔情了,老天爷开了眼啦,怎么可能。原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掉进桃花障里了。”哈哈大笑。

    刘建章被说中心事,耳根发烫,看向远方。

    刘守业道:“害什么臊,这男大当嫁,女大当•••”啐了一口,笑道:“嘴瓢了,总记着你妹子。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很正常嘛。”长臂一伸,揽着刘建章的脖子,贴心道:“来,跟爹说说,看上谁家姑娘了,也让爹心里有个数,替你也把把关,等打完了仗,咱们直接去提亲,喜上加喜。”

    刘建章道:“爹,您啊,先甭操心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后悔暴露心事,敷衍道:“先好好打仗,以后踏踏实实琢磨。”心中却道:“等知道了人,怕你没胆子提啊,还是别找麻烦了。”暗暗叹息,自己都不明白,自己规规矩矩活了二十多岁,怎么突然有了这么大逆不道的想法?

    冤孽啊,孽缘啊!

    儿子不说,刘守业也就不问了,况且,正在战场上,随口说两句儿女情长是调剂,说的太多就不合适了,有动摇军心的嫌疑。

    刘守业轻咳两声,说道:“走,陪我巡视一圈,等会儿吃了饭,好好睡觉,养足了精神,明儿杀他娘个痛快。”

    黎明,眨眼就到了,仿佛夜不存在过似的,漏掉了交替的职责。

    军营的早晨比普通人的早晨更早。

    披甲执戈的将士们,精神抖擞,各就各位,一切都是那么的井然有序,足见治军严明。

    帅帐里,烛火跳动着,从主帅到大将俱在。

    刘守业从军师手中接过名为劝降,实为要挟的一封信,随手扔在桌上,抓起一个馒头,边吃边道:“来,谁去送?”

    虽然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可这条规矩,是对规矩的人说的,也只有规矩的人会遵守。这样的人,哪怕是敌人,也值得尊敬。但眼下,落日国的那帮人可明显就不是规矩的人,都是一帮下流、无耻的背信弃义之辈,蛮横之辈,如此一来,信使的差事就危险大大的了。

    一人再猛,冲不出群兵环绕的大营,想逃都没机会的。

    在座的都是硬汉子,是经过血的洗礼的,勇猛刚强,没人推脱,都争着要去当送信使者。

    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

    刘守业将众人的话听在耳里,心中满意:“心气都挺好。”坐直了身子,拍拍手。

    众将收声,看向刘守业。

    刘守业道:“得了,都乐意去也不能都去,那不是砸场子吗?忒掉份儿。这样吧,让建章去,就算他们不服,也不敢动老子的人。”

    这时有人道:“元帅,如果那帮孙子狗急跳墙,豁出去了,建章怎么办?”

    刘守业道:“那没辙。”笑嘻嘻看着刘建章,说道:“就当为国捐躯,放心,爹给你报仇。”

    这是个玩笑,不是太好笑。

    刘建章无奈,心道:“这是拿我当众开涮啊。”

    不过,他心里明白,这么多将士里头,自己是最合适当使者的。

    曾经,刘守业率兵大杀四方,将落日国打得狼狈不堪,余威尚存。落日国的人若是动了刘建章的半根汗毛,刘守业定要追究到底,到时候,可就不是两军交战,一胜一败的结果了,或许,落日国得承受刘守业的丧子之痛,全国吊丧。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

    派遣刘建章,一来,近乎可以断定没有损兵折将的可能,二来,也可在某种程度上拢合军心,是了,元帅拼着断子绝孙,将儿子推进了虎口,其他人有什么理由不出力呢,士气可大振。

    刘建章痛快领命,开了城门,单枪匹马往敌营奔去。

    刘守业的担忧只在心底划过一瞬,挥挥手,让左右关了城门,重新回到帅帐,商议对策。

    信上写的明白,一是指责落日国无道,背弃盟约,挑起战火;二是要他们退还城池,莫要以大楚百姓当要挟。至于这仗要不要正式开打,信上一个字儿没提,结合前两条的意思,便是:“要打,可以,边关上慢慢打。将对将,兵对兵,莫要牵扯旁的无辜。”

    一个时辰后,刘建章归来,果然没受到为难。

    半个时辰后,落日敌兵没有动静。

    又过半个时辰,刘守业点齐兵将,祭天祷告,率兵出发,要以雷霆手段收复失地。

    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天地间一片苍茫。

    不知不觉中,冬天到了。

    楚宫里,还是那样的有条不紊。

    熊严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却因为犯懒,故意装着、拖延着,叫苦、叫疼,躲在后宫里,仍把皇后按在御座后垂帘听政,过得舒舒服服,心安理得。

    武云昭对熊严的识相很满意,乐得挑起重担,处理国事的能力越来越强。

    长时间以来,朝臣们已经习惯了珠帘后的女人,偶有微言,想要匡扶社稷,端正朝纲,却也不敢明晃晃挺身而出要将人赶下去,一直忍耐着。

    这日朝议中,急报又来,传来一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失去的城池全都收复了。

    朝堂之上,人人欢喜,觉得外头绵绵不断,纷纷不断的雪也变成了锦上添的花,白白的,很好看。

    人逢喜事精神爽,随后各项议题的解决变得顺利了许多。

    朝议之后,武云昭难得放下政事,突然有了赏雪的兴致,披上了洁白的貂皮大氅,踱步到落梅苑。

    落梅苑里满是红梅,还未走近,清香已经扑面而来。

    雪一直在下。红梅白雪,灿然如霞,却是清新脱俗的。

    武云昭走到梅树之间,踮起脚,鼻尖儿凑近嫩黄的蕊,笑道:“真好!”又向前走了几步,抬起手来,用葱削般的指头轻轻抹过盛放的花,沾染了上头的清气,转而描上自己修长的眉,描了左边,描右边,说不清楚为何这样做,奇怪、有趣、也无聊。

    小顺一直擎着手臂,让武云昭扶着,说道:“娘娘,您若喜欢,奴才给您折几枝插瓶,放在妆台前。”

    武云昭摇摇头,微笑道:“不用了,好花好开,还是在枝头上热闹,摘下来的话,没一天就蔫了,看了恼人。走,咱们去阁里坐坐,今儿的午膳就摆在这儿吧,弄些热乎乎的汤食。本宫今天偷个懒儿,什么都不管了。对了,别忘了来壶酒。”

    小顺应道:“是,娘娘。哎呦,娘娘可终于想起来关心自己了,不容易呢。”

    武云昭道:“就你会说话。”将沾了雪的鞋在门槛上踢了踢,震掉上头浮着的雪,走进望梅阁。

    落梅苑是专门种梅树的地方,望梅阁是专门赏花的地方。在平时,除了打扫宫舍和修剪花木的宫人、匠人,是没人来的。阁子里空荡荡的,一片冷清。

    小顺道:“娘娘,您要在楼下还是楼上?”

    武云昭扭头向外望了一眼,说道:“楼上吧,看看全景。”

    小顺扶着武云昭上楼,而后赶紧吩咐炭盆、手炉等,围在武云昭的身旁,进进出出几趟后,还是折了枝梅花带了上来。

    武云昭倚靠栏杆,伸出两根手指,将花枝夹住,在空中打个圈儿,放到鼻下嗅着,笑道:“小顺,心思挺细,够机灵的!”

    小顺笑道:“谢娘娘夸奖。”有心引导武云昭卖弄文采,说道:“娘娘,可有关于梅花的诗句,您给吟两句,让奴才也学学。”

    武云昭轻轻咬着梅瓣,喃喃道:“梅花?梅花。”想了想,恰有一阵寒风吹过,说道:“有了,你听好。”将花枝指着下头,吟道:“梅落繁枝千万片,犹自多情,学雪随风转。”

    这是冯延巳《鹊踏枝》中的词句,此地并没有,幸好,小顺没怎么读过书,不懂什么,也不追究,只求个好听,顺便奉承。

    他顺着微颤的梅枝向下望,但见散落的红色梅花瓣儿,借着风,打着旋儿地与飘落的雪混在空中,起起伏伏,真是“学雪随风转。”说道:“这诗句真好,应景。娘娘,还有别的吗?”

    武云昭又想了想,吟道:“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二字还未出口,就见一个侍卫从外头匆匆走进了梅林,笑道:“仙风还没吹来,绿毛凤提前到了。”

    小顺没听明白,茫茫然看着下头的侍卫,心道:“这侍卫披的是红斗篷啊,怎么是绿毛凤呢?哪儿绿了?”

    “玉骨那愁瘴雾,冰姿自有仙风”一句出自苏轼的《西江月》,小顺当然不知,后接的一句乃是“海仙时遣探芳丛。倒挂绿毛么凤”。

    其中,玉骨冰姿指的是梅花。前一句是说,梅花生长在瘴气厉害的地方,因为有冰雪般的肌体,神仙般的风致,不惧瘴气的侵袭,傲然挺立。后一句是说,海上仙人看到了梅花这般姿态,十分爱羡,常派遣使者来花丛中探望,而这个使者便是绿色的小鸟,名叫倒挂子,传说是来自蓬莱宫中的。

    武云昭见那侍卫撞进梅花丛中,行动矫捷,便将给他安了“绿么凤”的名头,倒也相得益彰。

    武云昭轻声道:“小顺,要枉费你的一番心意啦。”

    小顺还没听明白武云昭话里的意思,就见那顶花的梅枝划过眼前,飞了下去,正好砸在那侍卫的头盔上,发出“铛”一声。声音不大,但雪天是有魔力的,多么细微的声音好像都能令人听到。

    地下那人明显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不知怎的将梅枝捞在手里,愣愣地抬头。他的脸上是诧异的,没料到素来冷清的落梅苑会有人,这时候,他才闻到,清雅的梅花香里混进了丝丝煤炭的焦糊味道。

    小顺顾不得梅枝,说道:“哎!这不是韩侍卫吗?怎么来落梅苑了,做贼似的,鬼鬼祟祟的。”小顺心灵通透,眼睛毒,一下子点出了韩青的姿态。

    武云昭微微探头,隔着雪看清了下头人的面容,一张异常俊美,令人过目不忘的脸,确定小顺没看错,是韩青无疑,心道:“幸亏我不是潘金莲,他不是西门庆,要不然啊,这梅枝子可要引起一番血腥了。”

    蓦地里想起了《水浒》中,潘金莲就是这么一不小心,掉落了支窗户的木棍,就那么巧,砸中了西门大官人的头。两人一对眼,还就真对在一起了,搅起了后头一连串的事情。

    想到这儿,武云昭不禁“噗嗤”一笑。

    小顺不明就里,还以为她被韩青傻愣愣的表情逗笑了,也跟着笑道:“娘娘,您瞧,韩侍卫吓得不懂规矩了。”微微向前倾身,扬声道:“韩侍卫,皇后娘娘在此,还不快快行礼!”

    韩青听了尖细刺耳的提醒,定了定神,跪地行礼,高呼:“微臣拜见皇后娘娘,请娘娘恕罪。”

    武云昭道:“无妨,白雪遮眼,看不清楚情有可原,起来吧。”为韩青找个台阶下,心道:“西门庆若真有这样的样貌,潘金莲要是不动心除非是个傻子,不知道谁占谁的便宜呢,唉,怎么就认了个老狐狸当义父呢。”

    韩青是吕进的干儿子,而吕进是王康瑞的政敌而且心思有些不端正。对他们这一派的人,武云昭时刻提防、小心的。然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是人之常情。最近宫里无聊,武云昭见了这等俊美人物不禁想要多看两眼,算是满足老姐姐的少女心吧。用现代话讲,谁还不追个爱豆呢!

    韩青举着梅枝,略一踌躇,抬步走进望梅阁,上了楼来。

    武云昭端正坐着,吩咐小顺接了梅枝,自己却不拿了,笑道:“韩侍卫也来赏梅吗?雅兴不错啊!”

    韩青恭敬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京城里唯有宫中有梅花,微臣想着折几枝摆屋里,鲁莽冲撞了娘娘凤驾,请娘娘恕罪。”再一次告罪。宫中行事不能不谨慎。

    武云昭心道:“你这样的,就算真犯了错,也不忍心罚啊,看着就赏心悦目,可比梅花好看多了。”笑道:“没事,这么多梅树,千枝万条的,不缺一两枝,不过韩侍卫,以后大大方方的就是了,匆匆忙忙,慌里慌张的,容易惹人误会。毕竟落梅苑算是后宫之地,是非多。”

    韩青听武云昭允许自己折梅,心中一喜,恭敬道:“微臣谨遵娘娘教诲。”

    武云昭微微颔首,见韩青神色变幻,似有羞涩意,灵光一闪,问道:“韩侍卫,你折梅花真是往家里摆,不会是送给宫里哪个女子吧。本宫得提醒你,宫规森严,哪怕是个宫女也不能招惹的。”

    韩青道:“娘娘放心,微臣确实折梅插瓶,不敢碰触宫规。”

    武云昭道:“别慌,不是就好,自从出了崔永正那回事儿,宫中对男女交往事忌讳颇多,韩侍卫明白就好。本宫是后宫之主,治下的宫女出了乱子,要担责任的,不得不多注意,并不是疑心韩侍卫。”

    韩青道:“皇后娘娘以身作则,公正严明,微臣只有敬佩。”

    武云昭道:“那本宫多句嘴。韩侍卫,本宫看你的神情•••”微微一笑,接着道:“有心上人了吧?”

    韩青很会领会意思,说道:“请娘娘放心,微臣的心上人与宫中女眷和臣子之女无关。”既直接承认了有心上人一回事,又撇除了与宫内和朝臣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不外乎是告诉武云昭,心上人是个普通人。

    武云昭道:“韩侍卫,这样的状况•••不是本宫不看好,能成吗?”

    韩青抿了抿唇,说道:“微臣•••微臣尽力而为。”低下了头,心知,以自己的身份和背后的关系,未来的情缘不见得能如同这苑内梅花一样开花。

    韩青也才二十出头,能混到如今的位置,除了自己的能力,缺不了的是他干爹吕进的帮忙。人还是太年轻了些,虽然知道事事小心,隐藏心思,但还是不能如那些久经宦海的人一般老练,被武云昭说中心事后,显得更慌乱了,看得出是强自镇定。

    武云昭不是省油的灯,前世、今世,加在一起,起码三十多年历练,又因为时刻想着夺权篡位,心思缜密超乎寻常。韩青的小心思在她的面前可谓一览无余。

    面容姣好或俊美的,不管女人还是男人,不论在什么时代,总是会受到偏向。这是老天爷一早就定下的偏向,旁人想改都改不了。至于这些人以后能不能活得顺利、自在,那是自己的修行了,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就是这个道理。

    武云昭并不讨厌韩青,见了韩青少男情怀,情窦初开的样子,更添了几分喜欢,想给自己找找打发无聊的事情做,也想借韩青为以后做一些筹划。

    吕进一派和王康瑞一派也还没有到水火难容的地步,武云昭清楚,朝堂上除了文臣、武将之分,至少得有激进派、保守派、中立派,而上位者要做的,是利用和平衡其下的臣子,不一定都要赶尽杀绝。

    武云昭想,韩青或许是可以平衡两派关系的一个结点,若是利用得当,朝堂上至少能持续平稳五十年。

    要知道,吕进的打算,一方面放在文臣,寄希望于自己的亲子吕一,另一方面放在武将,寄希望于自己的义子韩青,想要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必须得两方兼顾,缺一不可。

    比较言之,他的精神要更多灌注在亲生儿子身上。

    这并不是因为血缘的关系,而是因为平时无战乱时,武将没有用武之地,可作保命立身的护盾,却不能在朝堂上冲锋陷阵。舌灿莲花,唇枪舌剑的还得是文臣,这就是文能治国,武能定邦的道理了。

    眼下,外有战乱,上了战场,能拿下军功的没有韩青,那么至少在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内,韩青都没机会接触战场。若是这回大楚国威赫赫,将周边小国吓破了胆,不敢进犯,或许他这一辈子都不会有获得军功的机会。

    一个武将却没有军功,升迁的希望不大,官职也不会高。韩青的未来几乎定下了,至多做到禁卫军副统领。待刘守业退下,军功赫赫的刘建章接任,韩青一辈子得在刘建章的手下,翻身是绝无可能的。

    这一点,吕进等看得清楚,王康瑞等也看得通透,至于韩青自己清不清楚,没甚么重要的。于韩青而言,安守本分,家庭美满,平安一生或许是最好的归宿。

    武云昭乐得成全,谁叫韩青长得好,讨人喜欢,更重要的是,为人端正,品行良好,没犯过错呢。帮一帮,做做好事,不过顺手而为。

    她一直相信,为善,终有好结果。

    只听武云昭道:“韩侍卫,世事无常,不是尽力就能成的,是吧。”

    韩青脸色一僵,心头一跳。

    武云昭笑道:“韩侍卫别紧张,你也知道,女人家就是喜欢多管闲事。”这话儿说的够明白了。

    韩青攥了攥袖袍里的手掌,跪地道:“皇后娘娘的好意,韩青心领,但•••”好像释怀,笑道:“微末之事,不敢劳动娘娘,缘分这种事情说不清的,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无需•••强求。”

    武云昭不答话,也不让人站起,说道:“小顺,去看看,午膳怎么还不送来?”

    小顺会意,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催。”带着随侍的宫女走下了楼,自己站在楼梯口放风。他跟随武云昭日久,很多事情做惯了的。为了皇后的名声,不能不有人在一旁守着。

    武云昭道:“韩侍卫,不必多礼,起来吧。既然清净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韩青道:“是。”站起身来,惴惴不安,不明白武云昭到底是何用意。

    武云昭摆摆手道:“坐。”

    韩青道:“是。”挑了稍远的位子,坐下了,端端正正,腰板挺直。

    武云昭道:“韩侍卫,你喜欢什么人,那人是什么身份,本宫都不过问,这是你的事情,本宫只问,你是真心的吗?若是一时兴起,玩玩闹闹,本宫这个忙可不帮,否则的话,那是乱凑鸳鸯,对谁都不好。”

    韩青满心疑窦,说道:“微臣是真心的,那人真不真心,微臣•••微臣说不好。”

    武云昭道:“这好说,日久见人心,慢慢来,总能看清的。”

    韩青点点头,说道:“敢问娘娘,为何要帮助微臣?”顿了顿,道:“娘娘该知道,微臣是吕大人的义子,关系匪浅。”

    朝堂上的事情看破不说破。两派纠葛大部分人都知道的。

    皇后是王康瑞的亲女,如今又把持朝政,对里头的弯弯绕绕肯定知道得清清楚楚。既然敞开了说,韩青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两边都大大方方的,或许能求个周全。到底,他心里盼着有几分希望的。

    武云昭垂首低声笑了笑,复又抬头,说道:“如果本宫说,本宫只是出于好心,要成全韩侍卫,你可信?”

    韩青长眉微蹙,沉吟片刻,说道:“微臣•••信!”

    武云昭道:“为什么?”

    韩青道:“皇后娘娘品格端严,行事公正、开明,合宫上下都看在眼里,无人不敬佩,微臣信得过娘娘的为人。”

    武云昭道:“嘴巴也不是太笨,这话儿可不能让你义父听见,否则怕要疑心你叛变呢。”

    韩青道:“义父待我恩重如山,微臣感激不尽。”

    武云昭道:“可是自古以来,忠孝仁义,爱恨情仇,就没有一个人能全乎的,韩侍卫,你怎么办?吕大人眼看你升迁无望,这主意只能打在你的脸上,替你找个高门高户的小姐当媳妇儿,算是全了一辈子父子之情,最后的恩义,你不算吃亏,他也能得到好处,本宫说的可在理?”

    韩青心头一震,沉默不语,半晌后,重复道:“义父待我恩重如山,微臣感激不尽。”垂下了头。

    想当初,吕进选韩青当干儿子,除了看中他的武艺不低,像是个能出头的人,同时也看中了他的样貌。

    韩青是京城里,甚至放眼大楚,一等一的美男子。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儿子在手里,还愁拉拢不到有权有势人家的女儿吗?不用吕进往外张罗,那些个人家一个个自会送上门来。更何况,韩青的官职说高没封顶,说低肯定是不低,正好适合拿捏,女儿嫁了他,受不了委屈。韩青除了一个义父之外,再无别的依仗,正是女婿的好人选,弄成赘婿也不一定。

    武云昭叹口气道:“本宫最怕应付的就是你这种人,把情义看得太重,拿起了就放不下,一个人在漩涡里苦苦挣扎,弄到最后会怎样呢?不但委屈了自己,而且两头不讨好。你全了恩义,便得负了情人,全了情义,就得负了恩义,折腾来、折腾去,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四大样里,你总得占一两个。也或许,到时候拎不清楚,占了个全。”

    武云昭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寒光闪闪的刀,一下下戳在韩青的心窝上。

    韩青不是蠢人,了解自己的状况,但他不想怨谁,只能默默承受,总是拖着、拖着,反正没到真正面对的那一天。

    今日被皇后当面揭了出来,韩青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又添了负担,总之感觉不自在。

    表明心迹,忠心义父,成全孝道吗?在理,却真委屈!

    割舍忠孝,只求与心上人在一起吗?在情,却真做不出!

    韩青攥紧了拳头,使劲儿压在腿上,不发一言。

    武云昭不想逼得太紧,柔声道:“很难吧!”

    韩青点点头,勉强“恩”了一声,指节被自己折得退了血色,十点惨白,像是蝴蝶尾翼上的圆点,漂亮归漂亮,但也易碎,稍微碰一碰就会化成尘,散落北风中了。

    武云昭又道:“本宫知道你心里乱,这样吧,本宫慢慢跟你讲,能说的就说,不想说的就不说,试试能不能商量出个好法子。”

    韩青抬起头,眼睛中有了几分光彩,那是一种热切的祈望。

    武云昭道:“韩侍卫,吕大人开始给你商议婚事了吗?”

    韩青摇头,说道:“微臣还太年轻,还有几年光景可以熬,没准儿有升迁的大机遇。”

    武云昭道:“恩,说起来,吕大人的儿子吕一年纪正好,就算要议亲,也得先顾着他,对了,韩侍卫,你跟吕一熟吗?”

    韩青道:“回娘娘的话,微臣十几岁的时候拜吕大人为义父,那时吕一每日苦读,虽然见过面,但很少交流,待到他做官外放,除了年三十见一面,其余的时候没见过了。”顿了顿,补充道:“但义父对我和吕一都一样看待,从不亏待。”

    武云昭笑道:“这就是重情义的好处了,值得人为你筹谋。”

    韩青道:“谢娘娘夸奖。”

    武云昭又道:“韩侍卫,能自己决定婚姻之事吗?” 此乃明知故问了。

    韩青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亲父、亲母早就不在,只有义父了。” 意思就是吕进说什么,自己就得听什么。

    若有决定的机会,何必如此烦恼。

    正因为韩青明白,自己总得为了一份孝心,听从吕进的安排。在遇到真心人以前,韩青没烦恼过,只觉得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理所应当的。在遇到真心人之后,体味过心动感觉之后,韩青便不能坦然接受未来的安排了。

    武云昭道:“韩侍卫,本宫知道你不能完全信任本宫,总要提防着。”

    韩青不说话。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自己与皇后仅有几面之缘,而且连带上一辈儿的关系,算是对头,皇后平白无故这样热心,韩青不能不疑心。但有一点儿不假,便是韩青信任皇后的为人。

    武云昭道:“索性,本宫跟你讲清楚。韩侍卫,依你的为人,这个局注定破不了。也罢,本宫愿意当一回恶人,全了你的恩义。”

    韩青凝视武云昭,辨别她的神情,推敲所言真假,忽的,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打了个寒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道:“请皇后娘娘手下留情。”

    武云昭眼皮微动,轻笑道:“手下留情?这话从何说起?”透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味道,至少在韩青的耳朵里听来,这话背后的意图不是特别好。

    韩青心想,能让自己忠孝两全的法子只有去了吕进。吕进自身难保,也就顾不得自己这个义子了。但如此一来,自己虽然不是亲自动手,但也算是间接害了义父,让他于心何忍。韩青不是不知道吕进发展权势的打算,可这些话不能对皇后讲,否则就是出卖,因此,只能沉默,无声地拒绝。

    武云昭站起身来,环佩叮当。

    韩青听着她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远,在木质的地板上踏出沉闷的响声,凭着地上的光影判断,皇后走到了阑干前,不敢抬头,维持跪伏的姿态。

    武云昭望着外头的白雪、梅花,也在考虑。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冷的风、冷的香在二人之间萦绕。

    过了一会儿,只听武云昭道:“韩侍卫,你该明白,本宫容不得吕大人放肆,不管有没有你这回事儿,本宫都容不得他。”

    韩青还是沉默着,手心却出了汗。

    武云昭缓步走到韩青的面前,笑道:“韩侍卫,哑口无言可救不了任何人,要一直哑巴下去吗?”

    韩青抬头,见武云昭似笑非笑,悬着心,说道:“微臣请皇后娘娘开恩。”

    武云昭道:“开恩不是问题,只看本宫心情。不过•••,韩侍卫,空手套白狼不行吧。第一,本宫手里攥着吕大人的命,只要本宫想,跟陛下言语一声,甚或自作主张,依着陛下对本宫的情分和看重,不管他吕进做或没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来,一顿责罚免不了,日后,那条命嘛,早晚的事情,总之不能过得如现在这般安稳。第二,本宫有法子成全你的姻缘,绝不会让你两边不是人,夹在中间受气,两大好处,牵扯性命,你说,得换些什么?”

    韩青心道:“皇后与陛下恩爱甚笃,雍容端严,定不是看上自己的容貌,那么,就是要拉拢自己做事了。”思来想去,打定了主意,说道:“皇后娘娘,微臣低贱,不敢求娘娘什么,只要娘娘能给我义父一条生路,让他能安享晚年,微臣愿效忠娘娘,任凭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武云昭笑道:“好,痛快,这才是男子模样,有情、有义、有决断,起来吧。”转身走到桌边坐下。

    韩青站起身来,不敢落座,也不敢离去。

    武云昭道:“韩侍卫,本宫也不能说白话,将法子提前告诉你也无妨,本宫信得过你,绝不是背信弃义的反复小人。”

    韩青恭敬道:“谢娘娘!”心下稍松。

    武云昭道:“这法子简单,但你自己是做不到的。”停顿一下,见韩青先微微欣喜转而担忧,暗自好笑,接着道:“别担心,本宫既然撂下了话,任你喜欢的是姑娘、小子还是不是人的东西,哪怕招来只妖精,本宫也能给你凑成婚事。”

    韩青听武云昭说的笃定,心中大喜,有些急,说道:“娘娘请讲!”

    武云昭心道:“年轻就是好啊!”笑道:“一道圣旨罢了。”

    韩青一怔,随即明了,可不是,天下之大,谁能大得过陛下。陛下的一句话便是金科玉律,任谁都不能违背的,心道:“皇后娘娘的心思真是好啊,一轴黄绢就把我收入囊中了。我一个小小侍卫,哪里有求陛下的机会,哪怕是义父也不能跟陛下求三求四呢,真是好办法。”哑然失笑,没有什么不服气的,佩服武云昭的心计。

    想到以后与那人鸳盟有望,无人能阻,打心底里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