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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素兰攀附文雅,连带的,教导她的儿子也攀附文雅的儿子。以至于,明明居长的皇三子在皇四子面前唯唯诺诺,抬不起头来,犹若宫仆。

    武士稷笑问:“皇妹这是要到何处去啊?”

    武云昭道:“没打算去哪里,趁着天好,随便走走。四皇兄、三皇兄要去哪儿啊?”

    武士稷道:“上个月,父皇让我和三哥整理、编修典籍,今日才完成,我们刚从藏书馆出来,正要去覆命呢。”

    武士均道:“是啊。”

    武云昭道:“原来如此,恭喜二位哥哥完成父皇所托,云昭不耽搁你们了。”让出路来。

    武士稷和武士均走后,武云昭继续前行。

    走了一会儿,迎面又来了一人。

    武云昭心说:“早知道就该回宫歇着。”笑着行礼道:“云昭参见二皇兄。”

    她是宫里最小的,见了兄长就要行礼,甚是麻烦。

    来者是二皇子,贤妃之子,武士爽。

    武士爽今日穿一身重紫衣衫,很是华贵的样子。他笑道:“皇妹不必多礼。”

    武云昭站直身子,笑道:“刚才,三皇兄和四皇兄才过去呢。二皇兄也要去御书房找父皇吗?”

    武士爽摇头道:“不是,我来给母妃请安。”

    武云昭笑道:“原来是这样,二皇兄真是孝顺啊。方才,几位娘娘在御花园,不知道这时候回宫去了吗?”

    武士爽道:“哦,几位娘娘都在?那若撞上了,岂不是打扰了。云昭,几位娘娘因为什么聚在一起?”

    武云昭笑道:“还能因为什么?选驸马呗。”

    武士爽哈哈一笑道:“这事儿值得聚一聚。云昭妹子是咱们皓天国唯一的公主,选驸马是一等一的大事,决不能怠慢。”

    武云昭道:“二皇兄莫要取消了。若非父皇那日喝多了黄汤,随口就要给我指驸马,我还不至于非要现在出嫁呢?”

    武士爽道:“父皇也是为你好。再说了,妹子如此貌美,一直留在宫中岂不是可惜。还是早早出嫁好。不知道哪一位公子有好运,能将你娶回家?对了,妹子,你有心仪的吗?皇兄给你打听、打听去。”

    武云昭笑道:“二皇兄,千万别。让旁人知道了,还以为我急着嫁人呢。”看看左右,低声道:“父皇的圣旨清楚,要看武试和文试的结果,不喜欢有人打探、猜度驸马人选。二皇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可千万别碰这事儿,免得惹父皇不快。”

    武士爽眼珠一转,缓缓点头,说道:“多谢皇妹提醒。”

    武云昭道:“时候不早了,二皇兄赶紧去给贤妃娘娘请安吧,我也回宫了。”

    目送二皇兄远去,武云昭刚要改道,打道回府,瞥眼见到自己的舅舅,上官少康走向御书房所在。

    武云昭心念一动,吩咐道:“摆驾御书房。快。”带着仆从疾走,与上官少康碰了面。

    双方见礼后,武云昭唤了一声“舅舅”,随即面上一红,一副春心萌动的小女儿羞涩样子。

    上官少康笑道:“你个机灵的丫头。”

    武云昭嗔道:“舅舅,好舅舅,是不是他来啦?”

    上官少康道:“是。”

    武云昭微微笑着,眼波流转,内蕴春/情,心中却道:“动作很快啊。”

    上官少康道:“你胆子也是真大,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就敢暗许芳心,还偷偷送手帕,羞哦。”

    武云昭轻轻“哼”一声,撒娇模样,说道:“舅舅,你要跟父皇说啊?”

    上官少康道:“这事儿怎么能瞒?得亏是女儿家,要是换哪个皇子敢安排外人,哼,让人抓了尾巴,上奏个结党营私,不够受罚的。正好,你跟我一起去,让你父皇帮着安排、安排。小伙儿人是不错,生得也端正,谈吐也不差,只要过了比试,陛下应该不会有意见。”

    武云昭拦道:“舅舅,再等会儿,三皇子和四皇子在里头呢。别撞见了。”

    上官少康脸色微变,说道:“晦气。走,咱们一旁躲躲,淑妃不足为惧,贵妃可不是省油的灯。”刚迈出一步,脚步又转了过来,说道:“不用躲,越躲越招嫌疑。亲舅舅关心外甥女出嫁,再正常没有。”

    武云昭淡淡一笑,劝道:“舅舅,好啦,别生气了。母后的事情•••至今也没证据,凭几句谣言,定不了谁的罪。是旁人也不一定。”

    上官少康道:“管她是不是,反正她嫌疑最大,人人都这么传,咱们就偏听偏信,先恨着再说。”

    这时,负责通传的人从御书房走了出来,召二人入内。

    舅甥两个与三皇子、四皇子打个照面。随后,三皇子和四皇子就被请出了御书房。

    上官少康将顾潜山一事禀报了。

    武天相知晓后,坐在龙案后,一言不发。

    武云昭大着胆子,走到武天相身旁,挽着他的胳膊,求道:“父皇,您说句话呀。”

    武天相转头,看着自己的乖女,瞪大了眼睛,淡淡道:“说什么?”

    武云昭眉花眼笑,嗔道:“行不行啊?”

    武天相“哼”一声,道:“胆大妄为。”

    武云昭求道:“儿臣怎么敢。这不是来好好交代了嘛。父皇。”拉长了调子,又嗲又软。

    武天相深吸口气,说道:“你啊。”

    武云昭笑道:“答应啦?”

    武天相道:“朕不答应行吗?”斜眼看着上官少康,问道:“真那么好?配得上公主?”

    上官少康道:“陛下,打眼看起来,跟朝中那帮才俊不相上下。是不是真材实料,须等到比试之后,陛下慧眼判断。”

    武天相又“哼”一声。

    武云昭跟着道:“父皇,儿臣也不是安排他直接当选,还是要看结果的。若他本领不济,儿臣当然也不要他。父皇若是看得上,给他个一官半职,若看不上,打发他走就是。他出身是低了些,可身后的牵扯少啊。儿臣嫁人,为求安稳度日,平平安安。”

    “平平安安”四个字打中了武天相的心坎,让他想起了先皇后不幸逝世。

    宫中传言,先皇后,也就是太子武云飞、公主武云昭的生母,上官明月,虽然是因病去世,但她的病来得突兀,恐怕涉及宫闱斗争。

    武天相与上官明月是少年夫妻,恩爱甚笃。

    上官明月之死是武天相心中剧痛。

    这些年来,他虽一直暗中调查上官明月的死因,可除了听到一些贵妃文雅害死皇后的谣言,一直未曾找到证据,寻获真相。

    武云昭是上官明月所出,是嫡公主,也是宫中唯一的公主。

    武天相爱屋及乌,爱恋发妻不得,将感情转而倾注到了女儿身上,对其宠爱有加。

    武天相在心里将“平平安安”四字反复咀嚼,过了一会儿,重重叹口气,说道:“少康,你安排吧。有人问的话,就说是朕的意思,让他们长点眼色。”

    上官少康大喜,赶紧道:“是,陛下。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武云昭甜甜道:“父皇,您真好!”

    武天相脸色一沉道:“就知道说好话,不让人省心。”

    武云昭眨眨眼,笑道:“父皇,儿臣给您做了一套寝衣,在宫里放着呢,您要不要试试合不合身?”轻轻推了推武天相的肩膀。

    武天相笑道:“拿你没辙。走吧,天色将晚,咱们父女一起吃顿饭。”

    武云昭道:“父皇,让舅舅和太子哥哥一起吗?”

    武天相点点头,对太监总管王达道:“王达,去通传吧,然后去贵妃哪里,告诉贵妃,朕晚上不去了。”随后,与武云昭、上官少康摆驾云昭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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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达来到贵妃宫中,传了皇上的意思,离去了。

    文雅恨恨道:“这个小妮子,哼。气煞我也。”

    四皇子武士稷劝道:“母妃,父皇本就宠爱皇妹,如今,她出嫁在即,父皇对她唯有更加宠爱,一顿饭而已,不是大事,您消消气。儿子陪您用晚膳,如何?”

    文雅着儿子的手,轻轻抚摩着,叹道:“你父皇已经有半个月没来母妃宫中了,好不容易等来一回,又让公主给搅了。母妃如何能不急?”

    武士稷笑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皇妹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哄得父皇团团转。这等本事可不是我们皇子能学来的。”

    文雅突然变脸,正色道:“儿子,公主说话好听,能讨陛下欢心,可你是皇子,嘴巴好听,只有惹陛下厌烦,认为你油嘴滑舌,品行不端,切记、切记,千万不可如此。”

    武士稷道:“母妃放心,儿子晓得。”

    文雅不满道:“公主有什么本事?还不是因为一张跟先皇后生得七分像的脸。你父皇对先皇后心怀愧疚,见了她的面目先气馁三分,能不言听计从嘛。”抬手将侍女/宝娟唤到身旁,吩咐道:“宝娟,你去打听打听,陛下因为什么去了公主哪里,不来本宫这儿。”

    宝娟领命离去。

    武士稷道:“母妃,你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文雅道:“傻孩子。宫里的事情,哪一样是小,哪一样是大?公主跟太子是亲兄妹,这俩人的荣辱是绑在一起的。咱们这位嫡公主一句话,比后宫任何一个妃嫔都有用。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必须重视。”

    武士稷微笑,心下不怎么看得上女人们的琐碎手段和心计,但不否认自己母妃之言有理。

    文雅又道:“好在,她马上就要嫁出去了,不能常住宫中,很多事情顾及不到了。母妃身为贵妃,可全权掌管后宫了。”说到这儿,面露骄傲。

    这时,宝娟回来了,向文贵妃禀报了皇帝为何改变心意。

    文雅冷笑道:“儿子,听到么?不止公主,还有太子和太傅,真是好一顿家宴。”沉下一口气,定定神,问道:“儿子,你的妃子们有动静了吗?”

    武士稷摇头。

    文雅道:“抓点儿紧啊。公主若比你们几个皇子还早诞下子嗣,爱女、外孙一起给陛下灌迷魂汤护持太子,太子只要不犯错,位子一定掉不了。咱们就只能看着他登基了。你们四个老老实实当王爷吧。”

    武士稷道:“母妃,可这事儿也没法急啊。孩子不是说有就有的。”

    文雅道:“母妃知道,就是给你提个醒儿。皇长孙尊贵,谁先生出来,谁拔头筹。”

    武士稷道:“是,孩儿知道了。”

    文雅按了按额头,说道:“母妃若能再次有孕就好了。或许能当上皇后。到那时,好儿子,你想不想当太子都是太子,何必如此这般处处束手束脚。”

    武士稷道:“母妃,这事儿急不来。太子无过,只他是嫡子这一条就压下了我们所有人,轻易翻不了身的。为今之计,唯有蛰伏,保全自身不损,待时机成熟之时,再对付太子。”

    文雅缓缓点点头,说道:“恩,你自己有思量就好。来日方长。”

    贤妃宫里。

    苏樱听了武云昭对自己儿子武士爽的好意提点,说道:“公主还算有心,不坑害自己的手足。”

    武士爽道:“母妃,父皇真的这么忌讳这事儿?”

    苏樱道:“岂止是忌讳。”将在御花园中,德妃故意引诱,以致言多有失,令武天相不渝,决定亲自过目驸马人选一事讲了。

    武士爽惊道:“这可如何是好?”

    苏樱道:“都怪德妃那个贱人耍心眼。他牧家的牧毅什么样子,众所周知,说一说不妨,可她非要拉我下水,将苏灵扯了出来。咱们是书香门第,文官世家,好端端的出了个从武的,你说,你父皇会怎样想?”

    顿了顿,愤愤道:“如果不是她乱攀扯,咱们得了风声,大不了不选了。可现在,牧毅和苏灵俩人的名字进了陛下的耳朵,参选不对,不参选也不对,总之,进退两难。”

    武士爽急道:“母妃,我要不要立刻出宫通知外祖?”

    苏樱“哎呦”一声,警告道:“千万别。儿子,你怎么不明白。经此一事,你父皇自觉帝王尊严受损,摆明了不想任何人插手选驸马一事,你此时匆匆返回苏家,正是跟你父皇对着干啊。”

    武士爽闻言,背后一阵冷汗直下,连声道:“对,对,是,是,母妃说的是。”

    苏樱见儿子遇事慌乱样子,心中暗暗摇头,抽出帕子,给儿子抹抹额头汗珠,柔声道:“儿子,听母妃的,驸马选出来之前,在府里藏着,除非要事,莫要出门,你外祖家门更一步不能踏入,你外祖家的人一个也不能见,知道吗?”

    武士爽得了指示,心中安定了许多,说道:“知道了,儿子听母妃的。”

    贤妃又提点几句,催着武士爽出宫回府。

    相比贵妃和贤妃各对儿子耳提面命,淑妃白素兰的宫里安静得多。

    白素兰在这件事上是纯粹的局外人,想插手都没机会。

    母子两个说了说体己话罢了。

    至于德妃牧秋水,因无人商量,在自己宫里转了几圈,让手下给家里传去消息,让家里人自己拿主意。

    她膝下也有一位皇子,是五皇子武士诚。

    武士诚已经任职皇城军中,职务繁忙,没有闲暇经常入宫。

    各方揣摩圣意的过程中,驸马选举之期到了。

    经历武试和文试后,没有意外的,顾潜山摘得魁首,顺利被选为皓天国嫡公主,云昭公主的驸马。

    大婚之日就在次日。

    热热闹闹过了一天之后,武云昭和顾潜山身披大红喜服,肩并肩坐在床上,正式碰面了。

    顾潜山轻声道:“老大,咱们都二婚了。”

    武云昭笑道:“什么感觉?”

    顾潜山道:“假的嘛,能有什么感觉。而且我觉得,以后咱们还会有三婚、四婚。”

    武云昭叹道:“我有什么办法。我刚睁开眼,就被拉着参加寿宴,还没闹明白呢,我的好父皇死活要给我找驸马。要不是我反应快,当天我就得嫁了。真跟一个陌生人成了亲,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跟你最安全。”

    顾潜山道:“我人品好嘛。可是,老大啊,咱们先解决、解决门外那些人吧。人影绰绰的,看着慎得慌。”

    武云昭道:“宫里规矩,守卫的人不能走,随叫随到。公主金枝玉叶,驸马一朝飞天,都是尊贵人,难道自己动手清理战场?”

    顾潜山皱眉道:“那怎么办?干坐着?不用明儿一早,等会儿就露馅了。哎,你瞧,是不是有人扒门缝?”

    武云昭道:“多半是宫里的嬷嬷。管他的,先吹了蜡烛再说。”

    顾潜山起身,吹了蜡烛。

    霎时,屋里暗了许多。

    但是,门外的灯火透了进来。屋中并不黑暗。门外人仍可看到屋里人做什么。

    顾潜山扁扁嘴,调侃道:“皇家人的生活真辉煌,一片光明。”

    武云昭问道:“少说风凉话。脱衣服,上床,落帐子,我就不信,还能看得着。”

    顾潜山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瞪大眼睛道:“不要吧。”

    武云昭将头上的金钗一把抓住,一股脑地仍在地上,脱了外袍,往地上一甩,踢了鞋子,爬向床里,靠墙而坐,放下半面帐子。

    顾潜山吐了吐舌头,不开玩笑了,脱了外袍,踢了鞋子,占了床的另一半,同样靠墙而坐,放下另外半面帐子,笑嘻嘻道:“恩,这料子好,不透光。黑咕隆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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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云昭环顾一片黑的四方床帐,自嘲道:“堂堂公主,睡觉还得偷偷摸摸的,找谁说理去。”

    顾潜山动了动,盘膝坐着,说道:“他们天天守着啊?我可受不了。”

    武云昭道:“放心吧,就这一天。明天之后,公主府就是我自己的地盘了,想留几个人就留几个。”

    顾潜山笑道:“那就好。”捂了捂嘴巴,提议道:“上半夜,下半夜,选哪个?”

    武云昭有些老气横秋地道:“小伙子,莫要天真。洞房之夜哪儿有分上半夜,下半夜的。信不信,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推门而入,听听驸马和公主和谐不和谐?”

    顾潜山“嘶”一声,说道:“老大,你这聊天尺度有些大,说得我不自在。黑漆漆四方帐,孤男寡女的,容易出事儿啊。”说着,拉扯被子,一层层裹在自己身上。

    武云昭感到身下被褥蠕动,撩开床帐一角,放些光亮进来,只见顾潜山粽子一样,缩在墙角,忍不住笑道:“好像老娘强了你似的。”

    顾潜山道:“我是怕我把持不住,老大,你闻闻,这里头香死了,勾得我心痒痒。不行,不行,太危险了。为了我自己肢体完整,我必须得自保。”

    武云昭听他这样讲,脸上也有些发烫,幸好,黑漆漆的,看不清楚神情。她伸腿踹了踹顾潜山,说道:“喂,叫两声儿,演戏演到位。”

    顾潜山一惊,在黑暗中眨眨眼,只觉得一股热血从心口冲向了脑袋,慢慢烧开,在脑袋里咕嘟、咕嘟冒泡。他缩了缩身子,说道:“我不来。”

    武云昭道:“我不好意思。”

    顾潜山道:“我也不好意思。”

    武云昭道:“太安静了不真实。”

    顾潜山只觉得心脏快要跳出腔子了,镇定心神,深吸几口气,说道:“晃晃床板、床柱成吗?不一定非得人出声儿吧。”

    武云昭道:“有道理。你掐着时间晃吧。”

    顾潜山道:“俩人的事儿凭什么我一个人晃,奇奇怪怪的。”

    武云昭道:“俩人一起晃更奇怪。你来,我是你上司,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顾潜山道:“不,这要求不合理,我不来,要来,就一起,要么,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也挺好。”

    武云昭道:“皮痒了是不是?”

    顾潜山道:“假期随便扣。”

    ••••••

    两人正在脑海中激烈争辩,忽听“嘎吱”一声,有人推门而入。

    武云昭和顾潜山心中都“咯噔”一下,忍不住拍拍胸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幸好,步伐很慢,应该是来者怕打扰了公主和驸马。

    武云昭道:“怕什么来什么。喂,我数一二三,一起来。”轻点儿啊,别把人吓着。”

    顾潜山道:“成交。”伸手按住一侧床柱。

    武云昭伸出手掌按着挨近自己的床柱,暗道:“一、二、三。”

    两人同时用力,轻轻推动。

    木床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响,连绵起伏的。

    那脚步声突然没了,过了一会儿,又突然响起,渐行渐远,不一会儿后,又听“嘎吱”一声,门板关合的声音传来。

    武云昭和顾潜山同时松口气,默契地谁都没有说话,各自靠在床角,等待下一次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制造假象。

    次日清晨,准备起床时,武云昭和顾潜山对视良久,同时叹口气,同时发笑,同时撩开床帐,散去帐内的说不清是什么的氛围。

    早饭之后,武云昭和顾潜山来到花园,晒着春日暖阳,禀退了左右,正要聊聊今后如何行事,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侍女喜鹊匆匆来报:“启禀公主、驸马,宫中来人,说•••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他失足落水,去了。”说罢,眼泪夺目而出,呜咽了起来。

    武云昭与顾潜山对视一眼,忽得身子一晃,似要晕倒。

    顾潜山赶紧扶住,急道:“公主、公主。”

    喜鹊带着泪水,上前相扶,劝道:“公主,节哀啊。”

    武云昭颤声道:“喜鹊,你再说一遍,太子殿下他•••他如何了?”泫然欲泣,神情悲苦。

    喜鹊只好再说了一遍。

    武云昭大放悲声,不能自已。

    顾潜山暗道:“演技出神入化啊,佩服,佩服。”神情肃穆,吩咐道:“喜鹊,赶紧准备去东宫。”打横将武云昭抱起,向寝宫走去。

    喜事、丧事接连而至,得先把一身喜气换了,再去奔丧。

    赶往东宫的路上,武云昭和顾潜山坐在马车里,皆是一身缟素。

    武云昭低声道:“本公主前脚成亲,后脚亲兄长就死了,此中必有蹊跷。”

    顾潜山道:“冲着你来的?”

    武云昭冷笑道:“为了对付公主谋害太子,未免小题大做,摆明了要争夺储君之位。这是一石二鸟之计,除了太子的同时,拉我下水。传几句谣言,说本公主这场婚事如何、如何,牵连太子遭祸。也没准,是想除了你这个驸马。”

    顾潜山奇道:“我?我是平民,无权无势的,跟宫斗有什么关系?”

    武云昭道:“你死了,我怎样?会因为几句谣言死了吗?顶多坏几天名声。可谁敢天天乱传公主的话,过几天,这事儿就烟消云散了。”

    顾潜山道:“那为什么?”

    武云昭道:“打算让我改嫁呗。”

    顾潜山道:“改嫁!”心下不满,醋意横生。

    武云昭道:“公主不管嫁多少次都是皇帝的女儿。在这儿,我的地位更甚,是皇帝的心头肉,不管是谁娶了我,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太子一死,储君之位空悬,剩下四个皇子还不卯起劲来争斗。哪一方的势力拉拢了我,哪一方就能添上五六分胜算。”

    顾潜山道:“你有这么大作用?”

    武云昭道:“我若不受宠,能安排你一个平民小子参与选驸马吗?”

    顾潜山道:“也对。”

    太子横死,东宫混乱一团。

    皇帝武天相已经来了。

    武云昭在太子棺前好是哭了一番,声嘶力竭,几度晕厥,好不容易被一帮人劝到了武天相身边。

    武云昭拉着武天相,哀嚎道:“父皇!”泪如雨下。

    武天相痛失嫡子,伤心不已,但他身为皇帝,要主持大事,只眼圈泛红,泪始终不落的。他揽着乖女,说道:“好孩儿,别让你哥哥担心。”

    武云昭哽咽道:“父皇,太子哥哥他怎么会?”要听听皇帝口中的太子之死是什么版本。

    武天相道:“昨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云飞欢喜,兴致颇高,多喝了几杯酒,清晨才回东宫,随侍说太子见晨光正好,湖面飘渺,景色不错,要到湖边赏景,然后失足•••”长叹一声,不说下去了。

    顾潜山暗道:“果然跟婚事牵扯上了。”

    武云昭却道:“这么说,是女儿害死了哥哥?”试探皇帝心意。

    武天相安慰道:“乖女,快别这么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你哥哥意外丧生,怎能是你的错呢?别这么说,你哥哥要走得不安心的。”

    武云昭又嚎啕一阵,突然拉着武天相,郑重道:“父皇,太子哥哥出行,宫仆左右相伴,怎会失足落水?此事定有蹊跷。”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痛呼:“请父皇严查。”

    顾潜山也跟着跪下,表示跟公主一心。

    武天相怎会想不到这一节呢,说道:“昨日在太子身边伺候的,已经押入大牢了。不过•••”又是一声叹息。

    武云昭道:“不过什么?父皇,查不出吗?”

    武天相伸手将武云昭扶起,缓缓道:“伺候的太监、宫女说,太子突然起了兴致,要去湖边赏景,不要旁人跟随,否则要罚他们,是以,当时无人在旁看护,没来得及救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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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云昭急道:“父皇,我不信,我不信。”

    武天相道:“已经严刑拷打过了,可他们口风一致,什么都问不出,或许真是意外也不一定。”

    太子之死纯属意外的话,只能怪他自己福薄命短,但若真的是被谋害,那么嫌疑最重的便是其余四位皇子。

    武天相要考虑大局,维护前朝后宫的稳定,轻易不能对亲子下手。

    武云昭听武天相的意思,多半是要以失职为由,斩杀了那帮随侍交代,然后将此事压下去,不了了之,心说:“这可不行。”

    她身为公主,要想当皇帝,不参加宫斗可不行。

    若宫斗范围太窄,一直被武天相控制着,她是没有继承大统资格的公主,怎么能找机会谋朝篡位。

    此时此刻,参与斗争的切入点是寻找杀人真凶,伸张正义之事,是最好的机会。

    况且,武云昭是武云飞的亲妹子,明知哥哥死得蹊跷,却一声不发,这样做不合情理。

    因此,她必须出手。

    心念已决,武云昭道:“父皇,儿臣与哥哥一母所出,血脉至亲,儿臣绝不允哥哥无辜枉死,今日,贼人胆敢谋害储君,他日••••••儿臣一定要彻查此事。请父皇成全。”

    武天相是聪明人。

    他听得出,武云昭要说的是,“今日,贼人胆敢谋害储君,他日,贼人便敢谋害父皇。”而“贼人”的身份最可能是剩下的四位皇子和他们身后的势力。

    武天相心中一动:“手足相残之事已然做出,难道谋害亲父之事做不出吗?”

    武云昭看着武天相的神情变化,见他眼中晦暗,深邃了起来,便知他心动了,伸手拉起武天相的手,双眸含泪,轻声唤道:“父皇。”

    这一声“父皇”中,有哀伤、有关切、也有自伤自怜。

    武天相反手握住女儿的手,说道:“先起来。”

    武云昭摇了摇头,鬓边的白花儿颤抖着。

    武天相加了把力气,说道:“先起来。”

    武云昭不违逆,站了起来。

    武天相叹道:“罢了、罢了。”将太监总管王达招到身前,说道:“王达,拟下旨意,就说太子之死蹊跷,朕特命公主彻查,各司各府要配合公主行事,力求水落石出。”

    王达道:“是,陛下。”快步离去要大臣拟旨。

    武云昭又跪下,道:“谢父皇成全。”

    武天相道:“好啦,乖女,起来吧。”看着女儿的盈盈泪眼,苍白憔悴容颜,心下爱怜,说道:“一朝喜,一朝悲,你也累了。先跟父皇回宫歇息、歇息,等圣旨拟好了,再来东宫。”抬头对顾潜山道:“驸马也跟着吧。东宫混乱,别•••少蹚浑水。”

    太子遇害的时间太过巧合,正在公主新婚第二日,别有居心之人必会借此事大做文章,向公主发难。武天相带着女儿、女婿回宫,乃出于庇护之意。

    回宫之后,武天相托着沉重的身子和心情去御书房处理政务,武云昭带着顾潜山暂不回云昭殿,先去了前皇后生前居住的梧桐殿。

    奴婢们被留在了外面。

    武云昭看着抬头看着先皇后的画像,说道:“这位先皇后的模样与我真正的生母完全一样。”

    顾潜山惊道:“真的?这么巧?”

    武云昭道:“恩。”从供桌上拿起三炷香,借蜡烛点燃,说道:“幸亏皇帝既不像我的亲爹,也不像那个倒霉的假爹,要不然啊,我可没心情跟他们斗。”

    顾潜山问道:“我要上香吗?”

    武云昭道:“随你!”

    顾潜山道:“你当她是你生母那样拜吗?”

    武云昭道:“或许吧。而且,我现在肉身确实是从她身上下来的,拜一拜,理所应当。”

    顾潜山道:“那我也拜一拜吧。”

    武云昭心下默祷:“皇后陛下,我会找到杀害你儿子的凶手的,也会找到伤害你的凶手。”

    顾潜山心下默祷:“岳母大人慈悲,赶紧让闺女开窍,小婿有礼了。”

    二人离开梧桐殿后,转道云昭殿。

    跟有预感一样,碰上了贵妃文雅、淑妃白素兰、德妃牧秋水和贤妃苏樱。

    双方见礼后,文贵妃道:“太子突遭不幸,英年早逝,令人心痛。我们也正要去梧桐殿进香,安慰皇后姐姐。”

    武云昭道:“多谢四位娘娘好意。”

    白淑妃道:“逝者已矣,公主也要保重。”

    武云昭道:“多谢淑妃娘娘关怀。”

    牧德妃因自己家的子侄牧毅在武试、文试中输给顾潜山,得了第二名,错失公主,对冷不丁出现的顾潜山心怀不满,说道:“驸马初入皇家,便遇上此等大事,要好好向公主讨教,免得失礼人前,多增烦恼,扰太子殿下安宁。”

    顾潜山道:“多谢德妃娘娘指点。”礼数有加,毫无差错,竟比时常出入宫中的皇子们更规矩,用实际行动驳倒了德妃“失礼人前”的话。

    顾潜山在胜出次日直接迎娶公主,尚未来过宫中见礼。宫中礼仪复杂,他能在第一次见面时做到礼数不错,能力可见一斑。

    武云昭道:“驸马人品、武功、文采皆属上乘,更聪慧非凡,已然熟悉宫中礼仪,况且,太子哥哥与本公主血浓于水,兄妹情深。驸马与本公主夫妻同心,自会对哥哥敬重非凡,不敢在此非常时刻扰乱哥哥英灵。请德妃娘娘放心。”

    牧德妃道:“那就好。”

    苏贤妃因德妃拉她下水一事,长了教训,不乱说话,安慰了武云昭几句,未说阴阳怪气之言。

    文贵妃又道:“听奴才们说,公主、驸马是随陛下一起回宫,不知陛下此时如何啊?”

    武云昭道:“父皇心中痛苦,但身为一国之主,不敢放下国事,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本公主已经出嫁,不能长居宫中,希望四位娘娘多多关心父皇。”

    文贵妃道:“不用公主说,我们也会尽心照顾好皇上的。”

    武云昭又道:“太子哥哥没的蹊跷,这事情不是一朝一夕能了结的。本公主已经向父皇请旨,要彻查此事,以后若碰上难事,还希望四位娘娘相助。云昭现行谢过了。”福身行礼。

    文贵妃等互相看了看。

    文贵妃道:“都是一家人,若遇难事,当然要帮助。公主,你说太子没的蹊跷,是何意?”

    牧德妃跟着道:“难道太子殿下不是失足落水吗?”

    白淑妃和苏贤妃虽然不开口,但眼中透出探询神气。

    武云昭眼圈一红,似是又被兄长惨死勾起了悲伤,叹道:“父皇说•••,父皇说不是意外。”用手帕压了压眼角,正色道:“事关重大,请四位娘娘莫要声张,我本不该说的。”转身扑进了顾潜山的胸口,肩头耸动,显是在哭泣。

    顾潜山道:“四位娘娘,公主伤心,心绪难宁,未免失礼,我们先告退了。”

    看着公主和驸马远去的背影,文贵妃等人都皱起了眉头。

    牧德妃按捺不住,问道:“她什么意思,什么叫陛下说不是意外?”

    文贵妃和苏贤妃闭口不言。

    白淑妃只好接话,轻声道:“不是意外,便是谋害。想来,皇上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吧。”

    牧德妃惊道:“不妥?什么不妥?”

    白淑妃摇了摇头。

    文贵妃道:“好啦,妥与不妥,那是陛下要查的,跟你我有什么关系,莫要多言,赶紧给皇后姐姐进香,求皇后姐姐保佑陛下安康,宫廷平安。”

    白素兰、牧秋水、苏樱齐声道:“是,贵妃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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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潜山与武云昭回到云昭殿,借公主劳累为由,禀退了左右。

    顾潜山赶紧给武云昭倒了杯茶,说道:“老大,你太牛了,眼泪说来就来,跟水龙头似的,开了就哗哗的。”

    武云昭咕咚、咕咚喝下一杯茶,举着茶杯。

    顾潜山又给满上。

    武云昭边喝边道:“只要入了戏,眼泪什么的,根本不用装。你看那四个妃子,听了我的话之后,有没有异样?”

    顾潜山想了想,说道:“我没看出来。除了那个牧德妃嘴欠,表现都挺正常的,说喜不喜,说悲不悲,听了太子之死有蹊跷后,有惊无惧。”

    武云昭道:“怪了,难道这批选手水平这么高?”

    顾潜山道:“你也没看出什么?”

    武云昭点点头。

    顾潜山道:“父皇不是傻的,在他眼皮底下,还能坐稳妃位,她们绝非寻常人,表面功夫想来炉火纯青。”

    武云昭道:“是这个道理。”

    顾潜山拿了一个冰手巾,递给武云昭。

    武云昭接过,盖在脸上,闷声道:“不能从大的入手,就得从小的入手了。当娘的功夫深,儿子们不见得。”

    顾潜山道:“父皇会着急立太子吗?按长幼之序,还是才干?”

    武云昭将毛巾拿下,握在掌中,说道:“这事儿我可不敢过问。查谋害哥哥的凶手,是因兄妹情深。过问储君怎么立,是干政。我过得风光,全赖父皇喜欢,不能早早把这棵大树得罪了。”顿了顿,说道:“论长幼,下一位太子便是二皇兄,武士爽;论才干,四皇兄武士稷和五皇兄武士诚旗鼓相当。”

    顾潜山道:“就差个老三。”

    武云昭道:“三皇兄性格软弱,各方面都不突出。他娘是宫女出身,母凭子贵,攀附贵妃才占了淑妃的位子。从才干、家世来说,他不是储君的好人选,不过,说不准。”

    顾潜山道:“没准儿是个捡漏大王。”

    武云昭道:“恩。越能耐的,越耐不住寂寞,非要争风头。一个个年轻气盛的,有的乱呢。”

    顾潜山道:“武士均真的没有争位的心思吗?”

    武云昭道:“不清楚。可不管他有没有,我权当他有。皇位最后一定是我的,如今我没继承资格,凡是有继承资格的,全是我的敌人,都是不容小觑的对手。”

    过不多时,王达前来,拿来了圣旨。

    王达道:“公主,陛下给点了刑部、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帮助公主。几位大人在外等着,公主,这就去东宫宣旨吧。”

    武云昭道:“有劳公公和诸位大臣。”摆驾东宫。

    宣旨之后,太子之死不再是意外,被确定为谋害了。

    闻者心惊。

    彻查之事虽然是武云昭请下来的,但从武天相所点官员也看得出,武天相是借女儿的名义行事。

    因此,武云昭特别善解人意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多言、不动手,只对所查上来的线索过目罢了。平时,她也不到东宫中去,大部分时间留在公主府,偶尔进宫看望武天相,十分乖巧。

    五日之后,太子一事还没有进展,宫中却传来了一件喜事:三皇子武士均的侧妃,曹氏有喜了。

    曹氏所怀不管是男是女,都将是武天相的长孙,意义不小。

    武天相的丧子之痛被冲淡了不少。

    在武天相的心里,武士均不是储君的人选,好好给皇家开枝散叶,多增子嗣就是他最大的功劳。

    因为这件喜事,他对三皇子的态度比以前好了许多。

    皇帝的态度左右臣子的态度。

    三皇子的门前有了一阵热闹,不过,势头仍比不过家世显赫的其他三位皇子的。

    武云昭也让顾潜山带了贺礼走了一遭,不过,没留下饮宴。

    太子丧期正热,吃吃喝喝不成规矩。

    回到公主府后,顾潜山将在三皇子府中所见对武云昭讲了,然后,说起了他与牧毅狭路相逢。

    顾潜山道:“老大,你没看到啊,牧毅见我就眼红,眼珠跟要喷火似的。你来之前,他跟公主是不是那什么呀,咱们棒打鸳鸯了?”

    武云昭道:“依着父皇的宠爱,如果我以前看上了牧毅,能托到二十多了才出嫁吗?肯定没什么。你以为你抢的是公主,牧毅以为你一介平民削了他的面子。你来之前,牧毅在皇城里是人人皆知的文武第一,你一来,两天后,这第一立刻变第二了,他见你能不恨吗?”

    牧毅是牧秋水的侄子。牧家人已经有了一个皇妃在宫中,还有一个皇子外孙,为了平衡朝堂,武天相将公主许给牧家的可能也不大。

    牧家也是知道的。

    若非此次选驸马,既不是内定,也不是科举之后,而是公平较量,牧家不会派牧毅参选。而他们派牧毅参选的目的也不在公主,而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展现牧毅的本领,能娶公主是锦上添花,不能娶的话,或许家里烧高香呢。

    树大招风,不是随口说说的。

    顾潜山道:“恩,看来,娶公主不是好事儿啊。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对了,今日有新线索吗?”

    武云昭说道:“有。”

    顾潜山道:“什么?”

    武云昭道:“父皇不给我看。”

    顾潜山奇道:“为什么?”

    武云昭道:“还能为什么?牵涉重大呗。”轻叹一声,抬眼看着顾潜山,说道:“本公主要替父皇背锅了。”

    顾潜山见她神色如常,眼神中并无慌乱之情,心知事情不大,说道:“驸马陪公主一起背。”

    武云昭扑哧一笑,道:“很会撩嘛。”

    顾潜山笑道:“怎么,心动啦?提前声明,我不随便许配人家的。”

    他不正不经地说着,但实则内心里存了极大的祈望:“若是一不小心被同意了,该直接答应呢,还是矜持一些呢?真是苦恼。”

    武云昭道:“老娘的心是石头做的,除非开山斧,你的小柳枝可撩不起波纹来。”摆摆手道:“说正经的。”

    顾潜山心下略失望,但自知情路漫长,对结果早有预料,仍能保持镇定,面不改色,点点头。

    武云昭道:“王达公公跟我说,从水里捞出东西了,大理寺卿等一见之下,直接回禀了父皇,东西也一并交了。”

    顾潜山道:“也就是说,凶手定了?”

    武云昭点点头。

    顾潜山不解,说道:“这是好事儿啊。若非你力持要彻查,不见得能查到太子的真正死因呢。父皇不能恩将仇报,不给奖励,反来扣一口黑锅给你吧。”

    武云昭笑道:“你一口一个父皇,叫得可亲热。”

    顾潜山呵呵笑道:“难得当皇亲嘛。亲热些不吃亏,总比说溜了嘴,一不留神掉了脑袋好。”

    武云昭又道:“也没说是给黑锅。我琢磨着,父皇是要暗中处理,对外的话,仍宣称太子是失足落水而丧生。这么一来,我这个热心为太子报仇的皇妹,搞了这么大的阵仗,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就是场笑话了。”

    顾潜山眼珠转了转,说道:“为君分忧嘛。”

    武云昭道:“是啊,为君分忧。不是没好处得,一时委屈,能换回父皇更多的宠爱。”手掌拍桌,“啪”一声响,笑道:“这买卖不亏!”

    一日尚未过完,天色将黑未黑之时,说明太子之事是意外的皇榜贴了出来。

    喜鹊听闻后,立刻回公主府禀告。

    武云昭道:“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喜鹊,吩咐府里的人,谁都不许提了。”

    喜鹊道:“是。”前去传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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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潜山关了门,问道:“老大,要现在进宫吗?”

    武云昭道:“当然不啊。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榜就是父皇的意思,我是做儿臣的,当然要为父皇着想,他说什么,就听什么喽。什么时候传召,什么时候再入宫吧。”

    话音刚落,门外电光一闪,紧接着,一道霹雳炸响。

    顾潜山推开门板,指着外头黑压压的天空道:“变天了。这么快。”

    武云昭走到他身旁,遥望天空,说道:“真相难昭然,老天爷都看不过眼啊。”

    一夜风雨大作,雷声轰隆。

    翌日,水洗过的世界很清新,但满园春色已然凋残。

    又是早饭时,武云昭和顾潜山刚端起碗,拿起筷子,又有事发生。

    王达公公来报:“国舅大人暴毙。”

    武云昭缓缓看向顾潜山,眼珠动了动,干脆晕了过去。她不想再哭了。累。

    顾潜山惊呼:“公主!”将人搂入怀中。

    王达也上前关怀,却说道:“驸马,陛下要您二位先入宫一趟,咱们快着些,让御医为公主诊治吧。”

    顾潜山道:“好,多谢公公。”抱起武云昭,跟随王达之后,奔向皇宫。

    再次醒转时,武云昭睁眼见到武天相温柔地看着自己。

    她挣扎着要起身,唤道:“父皇。”有气无力的,令人疼惜。

    武天相道:“乖女,免礼吧,快躺下。”将武云昭按下,抚了抚她的额头,说道:“难为你了。”

    武云昭露出懵懂神情,偏头看向顾潜山。

    顾潜山微微一笑。

    武云昭又看向武天相,脖颈转动之间,泪水已从眼角流出,颤声道:“舅舅他••••••”

    武天相将武云昭和顾潜山的交流看在眼里,见爱女心伤、无助之际寻找驸马,便知他二人情意不浅,心中对顾潜山的评价又好了几分,柔声道:“让驸马跟你说吧。放心,一切有父皇呢。”

    武云昭“嗯”一声,眼光又转向驸马。

    武天相向顾潜山招招手,起身出屋了。

    顾潜山坐到床边,刚要开口,只听武云昭道:“谋害太子的是我舅舅,上官少康?”

    顾潜山点点头,说道:“就不能等我说完,非得猜得这么快,还准,真是的。”

    武云昭怕被武天相听到,不敢放声,皱了一下眉头,催促顾潜山说明前因后果。

    顾潜山道:“就是他。原因也很简单,他想当皇上,要扫清障碍。”

    武云昭道:“老狐狸。”

    顾潜山又道:“你我成婚那日,上官少康、太子、父皇、四个皇子和几个重臣同桌,上官少康偷着约太子次日早晨相见,说有要事相商,地点就在湖边,所以,太子才大早晨不赶紧回去睡觉,要去赏景。太子禀退了左右,而上官少康早就等着了,无人知道他的存在。”

    武云昭道:“太子想不到亲舅舅会害他,一时大意,着了道儿,被踹水里了。”

    顾潜山摇摇头道:“这回你没猜对,我跟你说吧。上官少康也是挺拼命的。他先藏水里了,弄了一把水草飘来飘去的,太子见湖中有异动,忍不住好奇,探头望望,一下子,被拽进水里了。所以,当时湖边只留下了太子一个人的脚印,没有第二个人的脚印。太子溺毙后,上官少康走的水路,绕了好大个圈子才上岸。不过,水中挣扎的时候,太子无意中拽下了他的玉佩。”

    顿了顿说道:“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开眼。那玉佩就那么巧,勾在湖边的杂草里了,没被水冲走,让大理寺卿他们捞上来了。那玉佩是当年父皇迎娶母后时,特意赏赐给上官家的,普天之下就一块儿。上官少康为表皇恩,几乎天天戴着。大理寺卿他们一看就知道了。没的跑。”

    武云昭道:“他还挺辛苦。四十多了吧,还这么壮,大早晨在冷水里泡着,不怕腿抽筋,将自己淹死吗?”

    顾潜山道:“为了目标艰苦奋斗嘛。我觉得他肯定是早有计划,正好趁着你我大婚,大家伙喜气洋洋,醉醺醺的,意识松懈,方便下手。”

    武云昭揉揉额头,扶着顾潜山的胳膊坐起,说道:“我还真没想到他有这心思。亲舅舅啊,防不胜防啊。要不是被抓出来了,哼,剩下这四个皇子早晚得交待了。”

    顾潜山道:“可不是。岂止皇子,父皇和你我也不能幸免。老大,说起来,全是你的功劳。你坚持彻查,才有机会将证据找到。昨夜风雨大作,湖水暴涨,再晚一天,那玉佩就随着水沉入湖底了,查无可查。父皇对你可感激呢。”

    武云昭嗤笑道:“亲外甥女追查杀害亲哥哥的真凶,追出了亲舅舅,怎么跟外人说,呵呵,确实应该瞒着。丢人啊。”

    顾潜山道:“他已经是国舅了,等以后武云飞登基,亲外甥是皇帝,够面子了。真不明白为何他放着舒舒服服的富贵日子不过,非得不怕苦、不怕难、不怕死,要挑战争皇位。啧,啧,啧。”

    武云昭道:“亲外甥当皇帝跟自己当皇帝终究不一样的。”长叹一声,说道:“来,咱们接着演,亲舅舅再怎么不是东西,也是亲人,伤上伤,痛上添痛,不哭不行啊。”扑进顾潜山怀里,哭泣起来。

    顾潜山道:“辛苦了!”揽着武云昭的肩头,手掌轻拍,劝说、安抚。

    听到武云昭的哭声,武天相重新进屋来了,站在床边,静静看着相拥的“小两口”,心想:“乖女命苦,幸亏有个知心、疼人的驸马。”

    半个时辰后,武云昭才彻底收泪止哭。

    武天相道:“乖女,替父皇辛苦、辛苦,去国舅府里走一趟,国舅暴毙的这份儿交待,得由你说给外人听最合适。”

    武云昭红肿着眼睛,说道:“父皇放心,儿臣懂得。”稍事休息之后,赶往国舅府。

    公主一场婚事后,跟着两场大丧,逝去的人还都是公主的至亲。

    皇城中,很快有了类似公主不祥、驸马不祥、公主和驸马都不详的流言蜚语。并且,流言蜚语有愈演愈烈之势。显然,有人推波助澜。

    为了保护女儿,武天相建议二人离开皇城,暂避风头,等流言散去之后再返回。

    乖巧的公主怎么能违抗父皇的心意呢?

    武云昭和顾潜山顶着“妖孽”的名头被外放到了距离皇城十里的另一座城,入住皇家别院。

    打扫的时候,武云昭和顾潜山登上一座楼阁避尘、休息。

    眼望青山,武云昭神色不渝,扁着嘴道:“头一次被当妖孽。”

    顾潜山道:“介意?”

    武云昭道:“不介意。”

    顾潜山道:“那为何不开心?”

    武云昭道:“皇位在皇城啊。你觉得咱俩什么时候能回去?”

    顾潜山沉吟道:“一两个月吧。父皇不舍得你。”

    武云昭叹道:“天真。最少一年起跳。”

    顾潜山惊道:“一年?流放啊。”

    武云昭道:“上官少康作死,先皇后只剩下我这一脉。宫里那帮人好不容易得到机会将我推出皇城,不在她们眼前妨碍,会轻易放过我吗?流言是需要洗的,要么用一些更厉害的流言将前头的盖过,要么等时间让人们遗忘。除非遇上大事非召我回宫不可,否则的话,等吧。”

    顾潜山道:“不愁吃喝,等就等吧。”

    武云昭道:“皇位不要啦?形势变化波谲云诡,谁知道回去之时,前朝后宫是个什么样子。我是公主,不是皇子,不是皇妃,也不是大臣,这层身份的限制太多。金枝玉叶什么意思,父皇让我这根儿枝插在哪儿,我就得听话地插在哪儿。掌上明珠什么意思,托在父皇手掌上的才是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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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潜山笑道:“我无所谓。风景好啊。”

    武云昭眯起眼睛,作势要推顾潜山,威胁道:“我要谋杀亲夫,改嫁回城。”

    顾潜山跳脚,喊道:“公主饶命啊!”一个转身躲开,叉腰哈哈大笑,奔下楼阁。

    武云昭喝道:“站住。”无奈,衣衫繁复、沉重,她根本无法走快,连多迈出半步都不能。

    是夜,初到别院的驸马爷被罚跪床前。

    在这青山环绕的别院里,武云昭和顾潜山一住就住了两年。再次回到皇城时,已经是第三年的元宵节了。

    今非昨,皇城依旧辉煌、繁华,流言蜚语却尽数不见了。

    合宫家宴上,皇帝武天相笑容满面,高高在上。

    原本的四妃,贵妃文雅、淑妃白素兰、贤妃牧秋水、德妃苏樱依旧稳坐皇妃之位。不过,在她们的身旁,又多了一个人,亦属妃位的宸妃,刘丽华。

    宸妃是新添的妃位,前朝没有的。

    刘丽华是一位清秀佳人,因为腹中怀有龙胎,成为新晋的妃子。眼下,她在宫里是最受宠的妃嫔,风头是最盛的。

    四位皇子,二皇子武士爽、三皇子武士均、四皇子武士稷、五皇子武士诚也在,在他们身侧,还有他们各自的正妃陪伴。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有了各自的儿子或女儿,最早传出将有子嗣的三皇子却一无所出。两年前,武云昭和顾潜山离开时,所有人都以为,三皇子的侧妃曹氏将生下皇家的第一个长孙,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皇长孙出在了五皇子的府中。

    人世无常即如此,不能预料的。

    顾潜山曾到三皇子府上祝贺,认出了此时三皇子身旁的正妃不是曹氏。

    这一顿饭是团圆饭。

    为自己背了委屈,不得已离宫的乖女归来,令武天相很高兴。

    武天相朗声道:“都是自家人,无须拘束。”

    众人称是。

    在座的都是自家人,规矩在武天相面前就不用守了。长幼之序,尊贵之别不用理会。

    武天相将武云昭拉到了身边。顾潜山当然陪在武云昭身边的。在他们二人之后分别是德妃苏樱和宸妃刘丽华。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公主为何远走,众人心中有数。

    通过座位,他们都清楚,公主在皇帝的心中的地位并没有因为两年不在身边而消减,反而更受重视了。

    当年的一时屈辱,换来的是帝王对公主的满心愧疚、自责和爱怜。

    在皇子们的眼中,皇妹全无威胁,是拉拢的好对象;

    在贵妃等四人的眼中,公主比离宫之前顺眼多了。因为她可以分走帝王的宠爱,不让武天相独宠有孕的宸妃。

    在宸妃的眼中,公主是什么样的,暂时不得而知。

    基于以上种种心思,这一顿饭很和谐,每个人都很识相地没有乱生枝节。

    宴席散了之后,武天相没有召幸任何妃嫔,而是带着武云昭和顾潜山来到梧桐殿,先皇后的画像面前。

    武天相看着曾经的发妻,出了一会儿神,又看向女儿,微笑道:“回来就好。你母后不用担心了。”

    武云昭微笑颔首。

    武天相又道:“公主容光更胜往昔,驸马功不可没。”

    顾潜山道:“儿臣应该的。”

    武天相点点头,笑道:“可是美中不足,没给我带个外孙回来。驸马仍须尽力啊。”

    武云昭嗔道:“父皇,乱说什么。”

    武天相道:“父皇这么大岁数了,还指望什么?等着退位后,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呗。”

    武云昭道:“父皇一点儿都不老。要不然,宸妃娘娘也不会有孕了。”

    武天相笑道:“你个丫头,乱说话。”

    武云昭道:“跟父皇学的。”

    武天相道:“宸妃有孕,父皇当然欢喜的。”说到这儿,叹口气。

    武云昭关切道:“父皇为何烦恼?”

    武天相道:“太子之位还悬着,父皇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呢。”

    武云昭退后一步,行礼道:“请父皇恕罪,儿臣不听朝政。驸马也不听。”

    顾潜山也跟着行礼。

    武天相一怔,笑道:“你个机灵丫头。”

    武云昭道:“听多了容易回不来,儿臣还是想住在皇城里。”

    武天相听她这样讲,两年分别之情又涌上心头,目中含爱,说道:“乖女,委屈了。”

    武云昭道:“儿臣身为公主,为父皇分忧是应该的,不委屈。不过,儿臣不想惹麻烦。”

    武天相道:“可麻烦自己会找上门啊。父皇不是让你帮着决定太子人选,只是跟你说说。你不在宫里,父皇连个讲知心话的人都没有,只能到你母后面前唠叨、唠叨。”

    武云昭闻言,走上前去,扶着武天相,笑道:“父皇,你说吧,我听着。”转头对顾潜山道:“驸马,偏殿回避。”

    顾潜山行礼道:“是。”便要去偏殿。

    武天相拦道:“怎么这么听话呢,一起听听无妨。”

    武云昭道:“不行,父皇,驸马不能听,他不需要掺和这些事情,老老实实陪着儿臣就好了。”

    武天相道:“怎么能这么说。驸马文武双全,难得的人才,荒废了?”

    武云昭撅嘴道:“听父皇的。”

    武天相道:“乖,父皇还能害驸马不成?来,咱们坐着说吧。”

    武云昭和顾潜山齐声道:“是。”

    武天相道:“历来,皇子多了,是非多。皇位就一个,争一争也无妨。只要不出格,父皇容他们。联络大臣也好,结交人才也罢,这都是好事儿。未来的皇帝没有自己人怎么成呢。收拢不了几个人,何谈收拢天下。”

    武云昭点点头。

    武天相又道:“你四个皇兄里,二哥有点儿钝,只会听旁人的主意,自己不知道拿主意,不是太子之选。三哥呢,唉,还是老样子,阴阴郁郁的,没点儿精气神儿,自从曹氏小产后,更不成样子,更不是太子人选。”

    武云昭道:“父皇,不好这样说三哥。想当年女儿有您庇护,就差横着走了,出了事端,还不是门前冷落,连个家雀都不落下。三哥没有倚靠,自然受冷,心情自然也就不好。您要多照顾、照顾啊。”

    武天相道:“照顾不照顾以后再说,先别打岔,等父皇说完。”沉吟道:“有模有样的,还得是你四哥和五哥,各方面都不错。士稷出身好,受宠,性子傲慢些,士诚常在军中任职,城府深一些。各有各的好,瑕不掩瑜,父皇真是为难了。”

    武云昭道:“宸妃娘娘肚里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呢?”

    武天相看着女儿,心说:“真聪明啊。”微微一笑,说道:“御医们说多半是皇子。不管是不是,两个月后自见分晓。”

    武云昭道:“没准儿未来的六皇弟更好呢,父皇,您老当益壮,不减昔年风采,慢慢选吧。要不,多纳些妃嫔,再多生几个。皇子多,选择多嘛。”

    武天相“嘶”一声,笑骂道:“你个丫头,你父皇我五十多了,还多纳妃嫔,多生几个,想要了我的老命啊。真是。”拍拍腿,说道:“你父皇我不固执,知道自己年岁一年比一年大。咱们皓天国太平,父皇也不用非得占着皇位不放。”

    武云昭道:“既然如此,一直占着也无妨啊。”撒娇道:“父皇,儿臣不想听了,您自己拿主意吧。儿臣以后当哑巴,驸马也一起当哑巴。”

    武天相道:“别乱说话。”顿了顿,说道:“父皇不让你难做,也不能让你拿主意。今日给你说说,让你心里有个底,不用管哪个上门,应对起来好拿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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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云昭笑嘻嘻道:“多谢父皇。”

    武天相又道:“既然回来了,驸马就别闲着了,年节之后,去羽林卫报道,接了中郎将的活儿。”

    顾潜山看向武云昭。

    武云昭问道:“父皇,合适吗?”

    驸马,即驸马都尉,是虚职。驸马和公主关系密切,身份已然不低,而中郎将是有实权的职务,约莫四品,按常理来说,不该分给驸马当。

    武天相道:“父皇说合适就合适。”

    武云昭道:“那就听父皇的吧。”向顾潜山看了一眼。

    顾潜山站起行礼,朗声道:“谢父皇恩典。”

    武天相笑道:“管得还挺严。”摆摆手,让人免礼,见女儿脸露忧色,劝慰道:“放宽心,父皇还好好的,怎么能让女儿、女婿吃亏。”

    武云昭点点头。

    武天相道:“天色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武云昭却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

    武天相点头。

    武云昭道:“儿臣想与驸马到白云观,为国祈福,为父皇祈福,为合宫上下祈福,待返回之后,再让驸马上任如何?”

    武天相笑问:“去两个月?”

    武云昭道:“父皇圣明。请父皇恩准。”跪拜恳求。

    顾潜山亦如此。

    武天相道:“行,父皇准了。事不宜迟,明儿一早就去吧。”

    武云昭和顾潜山齐声道:“谢父皇恩准。”

    次日凌晨,天色还是黑蒙蒙的时候,武云昭和顾潜山登上马车,前往白云观。

    白云观并不远,就在皇城之中,出了宫门后,过长街,向西行便到了。

    待宫中人纷纷起身,准备开始新一天生活的时候,武云昭和顾潜山已经在白云观吃起了早饭。

    顾潜山道:“挺好,挺好,在皇城,安稳吃顿早饭不容易。”

    昔年,前太子武云飞和前国舅上官少康的死讯都是在早饭时传入耳中的,着实令人措手不及,食难下咽。

    武云昭道:“那就好好珍惜吧。两个月后,宸妃孩子降生,你走马上任,前朝后宫,就要乱起来了,安稳吃饭,哼,梦里见吧。”

    顾潜山道:“父皇让我担任羽林卫中郎将什么意思?驸马参政与公主参政没分别啊,他要拉你下水?”

    武云昭叼着筷子,想了想,说道:“不见得是要拉我下水,估计是发现了什么不妥,要安插亲信在身边吧。你想啊,武士诚在军中任职,城府又深,威胁不小啊。”

    顾潜山“哦”一声,道:“我明白了,父皇要防着亲子造反,转而安排女婿保命。皇家无情啊,亲生儿子没法信,要信半子,怎么这么别扭呢。”

    武云昭淡淡一笑,道:“你有了官职,地位水涨船高,我又受宠,以后公主府的门槛非得被踩碎了不可。”扬起手中筷子,分指自己和顾潜山,道:“重点拉拢对象。”

    顾潜山问道:“给脸吗?”

    武云昭道:“若给脸的话,父皇会信我吗?父皇可不糊涂,几个儿子什么样,心里清清楚楚,早摸透了。他就是咬定了,只有不争皇位,也没资格争皇位的乖女儿惟命是从,值得相信,才这么安排。”

    顾潜山接着道:“驸马又以公主惟命是从,因此,也可以信任。”

    武云昭点头道:“没错。父皇既担心儿子们无能,又担心儿子们太能耐,不得已,只能想法子分权出来。王达公公跟我透过话儿,那个宸妃,刘丽华,也是将门之后。听说刘家和牧家之间还有些摩擦,互相看不顺眼的。”

    顾潜山看看左右,低声道:“专门封一个宸妃跟德妃牧秋水斗吗?”说到这儿,脑中灵光一现,说道:“不对,这是让刘家跟牧家斗,借刘家牵制牧家,进而牵制五皇子。”

    武云昭笑道:“不愧是本公主看上的人,就是聪明,一点就透。宸妃也是好命,肚子争气,近年来,宫中无所出,她不想风光都不行。老来子啊,未来受宠程度,可想而知。”

    顾潜山突然发散思维,问道:“老大,自从你这个公主出生后,这么多年,宫中没有新生孩子,怎么宸妃一下子就有了,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武云昭道:“你想说,父皇本来已经不行了,宸妃的孩子来得蹊跷,多半不是他的?”

    顾潜山道:“挺值得怀疑的,对吧。隔了二十多年呢。”

    武云昭道:“从时间判断的话,这么想确实有道理。但你觉得,以父皇的精明程度,他会不知道自己头上绿不绿?退一步说,他让宸妃将孩子生下,就证明他有打算。这孩子是不是他的,无所谓。”

    顾潜山笑道:“这么慷慨。”

    武云昭道:“不是慷慨,是从大局考虑。一个孩子想长大不容易。想保血脉纯正还不简单,在他有子之前做掉不就行了。”

    顾潜山道:“这么狠?”

    武云昭道:“谁知道。其实,我觉得,这孩子一定是父皇的。想让女子有孕和不孕方法多得是,没孩子不代表不能生,只能说是不想生。必要的时候,不妨生出一个。再有后宫女人们的手段,多年无皇子、公主出生不是怪事。”

    顾潜山转了转眼珠,说道:“你的意思是,后宫有人在暗中控制皇子和公主的出生?这个人或许是父皇他自己,也或许是其他女人?”

    武云昭点点头,解释道:“除了我那死去的太子哥哥年岁稍大,比我大了四岁,其他四位皇兄和我年纪相若,相差最多不过一岁。也就是说,我母后和其他四妃怀孕的时间差不多,几乎是在同一年。一个男人能让五个女人在同一年接连怀孕,你说,他的能力如何?”

    顾潜山脸上一红,小声道:“有点儿羡慕。”

    武云昭道“去,道观里呢。”

    顾潜山道:“已然说了这么多了。”

    武云昭脸色微变,不由放低了声音道:“也是。”轻咳一声,续道:“按照推算,我和几个皇兄之后,除非父皇当和尚,不近女色,否则,宫中一定还会有女人有孕。”

    顾潜山掰着手指头算了算,说道:“不对劲儿的。那时父皇年近而立,正值壮年,怎么可能不近女色,就你们五个已经说明问题了,而且,淑妃是宫女,姿色说不上特别突出,父皇连宫女都不放过,可想而知,他应该挺那什么的。”

    武云昭道:“所以啊,父皇身体没问题。一来是因为有人暗中动手脚,二来,可能是因为母后的骤然离世给了他打击,他对女色看淡了很多;三来,五个儿子也够了,皇子多了不是什么好事。”

    放下碗筷,说道:“宸妃这胎能保住着实不易啊。”

    顾潜山呼噜噜吃了碗中餐,抹抹嘴,说道:“咱们真在道观住两个月,等孩子生下来再回去?”

    武云昭点点头。

    孩子只要没生出来,变数随时发生。

    如果出了不幸之事,有心之人重提旧事,将宸妃丧子推到武云昭和顾潜山的头上,“妖孽”的名头是一辈子摘不掉了。

    因此,武云昭必须尽可能地远离宸妃和她的肚子。

    她以祈福为由出宫,便是为了减少存在感,尽可能地减少卷入麻烦的可能。

    顾潜山问道:“没商量?”指了指桌面,皱眉道:“这也太朴素了。”

    武云昭笑道:“清心才能寡欲,油腻了不好。”

    顾潜山嘟囔道:“吃了跟没吃似的,一点儿不过瘾。”抬手招了招。

    喜鹊上前。

    顾潜山道:“把桌上的馒头装着,随吃随取。”

    喜鹊道:“是,驸马。”

    武云昭站起身来,说道:“走吧,去三清像前坐一坐,感受一下道法熏陶,饭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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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云昭和顾潜山在白云观潜心“祈福”之际,宫中又生变化。

    武天相一点儿没有预兆地,颁布圣旨,要广纳女子,充盈后宫。

    这道旨意一出,后宫、前朝动荡了起来。

    如今,打理后宫的是文贵妃。

    其他妃嫔听了旨意之后,来到文贵妃处。

    武天相自先皇后逝世后,对女子看得很淡了,停了选秀。此后,每年新入后宫的女子,不过一两个。

    而今,武天相五十多了,竟兴致大发,要重新选秀,实在令人意想不到。

    贵妃等人在宫中多年,容颜不再,怎能不惧怕“新人换旧人”呢。

    德妃牧秋水性子最急,问道:“贵妃姐姐,多少年了,陛下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充盈后宫?”

    文贵妃心中是震惊、不安的,但面上平静,淡淡道:“陛下是万民之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身为嫔妃,不能干涉陛下行事。陛下操劳半生,如今天下太平,想要挑一些美人在身边陪伴,合情合理。”

    牧德妃被堵住了嘴,只好点点头,心下气闷。

    贤妃苏樱笑道:“德妃姐姐就是着急,陛下为何要充盈后宫,姐姐该去问陛下啊,问贵妃姐姐有什么用,故意给贵妃姐姐添麻烦吗?”咯咯一笑,说道:“身为妃嫔,要为陛下分忧,德妃姐姐可别忘了本分。”

    牧德妃翻了个白眼,说道:“贤妃妹妹有何高见,想如何为陛下分忧啊?”

    苏贤妃道:“陛下的旨意又快又急,说是要广纳女子,可女子从何而来?请贵妃姐姐示下。”

    文贵妃心说:“德妃鲁莽,要么问不该问,不能问的,要么挑衅,要不是摊上了好儿子,真是不知所谓了。”

    想到五皇子武士诚和自己的儿子武士稷势同水火,在皇子中分庭抗礼,心中暗恨:“儿子怎么不随娘一般愚钝呢,真是可恶。”,却笑着回答苏贤妃道:“贤妃妹妹说的是。陛下的旨意当真突如其来。本宫管理后宫事务,不能不过问。陛下说了,选秀劳民,不是陛下所愿。因此,这次招纳的女子从皇城官员家中的适龄女子和宫女中挑选。当然,有了婚约的不算。”

    苏贤妃笑道:“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宫里都是自家姐妹了,亲上加亲啊。”暗自思量自己的娘家可有合适的人。

    若从外人中挑选,她们自然不乐意。但若从自家人中挑选,她们这些可以称“宫中老人”的妃嫔是乐意的。

    自己家的姑娘若得了陛下的宠爱,吹吹枕边风,为她们的皇子说说好话,实是良助。

    牧德妃心直口快道:“什么自家姐妹,亲上加亲,妹妹,还有宫女呢。你跟几个宫女是姐妹?”

    牧德妃此言一出,屋中出现片刻安静。

    人人都知道,淑妃是宫女出身。但她已身在妃位,名头上只在贵妃之下,膝下更有一个皇子,没人敢当面说她的出身。

    牧德妃失言,却不自知,得意道:“妹妹,怎么不说话啦?”

    苏贤妃似笑非笑,眼睛瞟了瞟白淑妃。

    牧德妃心下打了个突:“怎么把她忘了。”但想,自己出身高贵,将门之女,怎能怕一个宫女,随即宁定,重重“咳”了一声,端起茶杯喝茶。

    白淑妃向贵妃浅笑一下,表示不介意。

    文贵妃笑道:“以前不是姐妹,得了陛下垂怜之后,也就是姐妹了。陛下说了,从官员女子中选三十人,宫女中选二十人,一共五十人,不算很多的。官员之女挑选由户部的人办,宫女选择由本宫办理。众位姐妹服侍陛下多年,了解陛下的心意,你们若有合适的人选,可举荐上来,帮助本宫快快完成此事。”

    随后,文贵妃打发众女离去,只留下了白淑妃商议。

    文贵妃道:“淑妃妹妹,这事儿你怎么看?”

    白淑妃道:“贵妃姐姐,我想,陛下在宸妃妹妹身上尝了甜头,一颗心又活过来了。”

    文贵妃叹道:“本宫也这么觉得。宸妃年纪轻,容颜如花,娇媚可人,可不是甜嘛。”又叹口气,说道:“眼瞅着宸妃就要生产,御医们都说,是个皇子。陛下欢喜得不得了。”

    宸妃因为身子沉重,并没有来此聚会。

    文贵妃提到宸妃,一句话中两次叹气,足见心中愁闷:圣心难测,陛下若选了小儿子当太子,那么她自己的多年经营可就付诸流水了。而看这个势头,以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小儿子呢。

    白淑妃道:“陛下近日确实容光焕发。”

    文贵妃气道:“不知道那个妖女用了什么法子,得了陛下的专宠,真弄出孩子了,可恨。”

    白淑妃轻声道:“宫中传言,宸妃妹妹大胆,深得陛下欢喜。”

    文贵妃道:“大胆,还不是些下贱手段,哼,刘家有女如此,真是好啊。”

    白淑妃道:“将门之女,想必有过人之处。”

    文贵妃深吸一口气,说道:“陛下一门心思要自己开枝散叶,可太子之位还不决定,让人寝食难安啊。”

    白淑妃道:“妹妹不敢妄言太子立定之事。”

    文贵妃心说:“注定指望不上的东西有什么敢不敢说的。”但想到白淑妃一直乖巧,对自己忠心耿耿,不出言讥刺,又想选秀已成定局,跳了这个话题,说道:“公主刚回来一天,转身带着驸马去道观了,真是聪明人啊。”

    白淑妃道:“公主最得陛下宠爱,与陛下父女情深。想来,对陛下变化看得分明。对了,贵妃姐姐,昨日陛下与公主、驸马去梧桐殿耽搁了许久,这广纳女子是不是公主为了讨父皇欢心,提出来的法子,要不然,陛下怎么会突然下旨呢。”

    文贵妃摇头道:“决计不会。公主不是蠢人,怎么会自断前程。”

    白淑妃道:“贵妃姐姐何意?”

    文贵妃道:“梧桐殿是先皇后居所,公主怎么敢在自己母后面前要陛下广纳女子?陛下以前也是好女色的,但自从先皇后逝世,直到今日,才重新荒唐。公主若提这个,恰是将陛下心中所想摆上台面,会把陛下得罪狠的。再有,公主受宠,一方面是因为她与先皇后容貌相像,陛下爱屋及乌,另一方面,则因为她是宫中唯一的公主。若陛下广纳女子,以后再有公主出生,她的宠爱必会被分走。一个嫁出去的女儿和常在身边的女儿如何能比?上官家没了,公主唯一的依靠是陛下的宠爱了。因此,此事绝不会是公主提议。”

    白淑妃笑道:“姐姐说的是。”

    文贵妃道:“就眼下,公主还是受宠的。宸妃和她肚里那个恐怕不及。”

    白淑妃道:“不知道公主若有了孩子,陛下会如何呢?”

    文贵妃道:“能如何?把她宠上天去呗。公主是嫡女,这一点改不了的。”

    白淑妃点点头。

    就在此时,婢子通传,武士稷来给文贵妃请安了。

    白淑妃道:“妹妹不打扰姐姐和四皇子,先走了。”行礼走出,在门口碰上了武士稷。

    行过礼后,武士稷道:“淑妃娘娘,我和三哥一起进宫的,三哥正在您宫里等着呢。”

    白淑妃笑道:“多谢四皇子告知,本宫这就去了。”

    武士稷道:“恭送淑妃娘娘。”转身入内,走到文贵妃面前,唤道:“母妃。”

    文贵妃让人坐下,问道:“怎么这时候进宫?”

    武士稷道:“还能因为什么?自然因为父皇要选秀啊。”

    文贵妃道:“你父皇想选,就让他选。你身为儿臣,操什么心?”

    武士稷道:“眼睁睁看着父皇毁坏清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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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贵妃听出武士稷话中之意,正色道:“士稷,你父皇是明君圣主,不会因为选几个姑娘入宫而清誉有损。二三十年选一回,哪朝哪代的帝王是这么行事的。你莫要多事。”

    武士稷本想上奏劝告的,但想选秀涉及后宫,要听听母妃建议才好,所以前来。

    这时,他听了文贵妃的话,心下了然,说道:“孩儿知道了,母妃放心,孩儿不管了。”

    文贵妃嘱咐道:“孩子,你是皇子,不是太子,更不是皇帝,别事事都要出头,知道吗?得给你父皇留面子。”

    武士稷道:“孩儿懂了。”

    文贵妃道:“公主归来,宸妃生产,陛下要招纳女子,宫中事务繁乱,在这当口,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宁可躲事,不可管事。你看,武士诚那小子,他什么时候当过出头鸟?”

    武士稷已然将武士诚当成太子之争的最强敌手,听到他的名字,争斗之心便起,说道:“母妃,五弟与武将交往密切,进可攻,退可守,儿臣仅有文官支持,力量逊色啊。”

    文贵妃道:“你想拉拢武将?”

    武士稷道:“正是。”

    文贵妃想起武云昭选驸马时,武天相对“文武双全”之人的忌惮,心下一惊,摇头道:“不可,不可。”

    武士稷道:“为何不可?孩儿只要有了武将支持,可称文武双全,便能胜过五弟一筹,足可证明孩儿能力不凡。”

    文贵妃扶着儿子双肩,神情肃穆,说道:“孩子,母妃知道你心急,可咱们眼下最怕的就是‘文武双全’这四个字,难道你忘了,当年公主选驸马时,你父皇什么态度?此事决不可冒进。”

    武士稷道:“可外祖说可以了。”

    文贵妃急道:“你外祖说什么了?讲与母妃听。”

    武士稷道:“外祖说,眼下宸妃生产在即,若以母妃作保,在后宫保护宸妃平安为条件,咱们定可拉拢住刘家。刘家和牧家仇怨已深,决不能靠拢五弟,二哥愚钝、三哥无能,只有跟咱们合作是最好的选择。”

    文贵妃皱起眉头,细细思量,还是摇头道:“不可,宸妃这胎多半是皇子,刘家有了皇子之后,难道还能支持你?别作梦了。此事没得商量。宸妃的孩子,若能平安降生,算他命好,若不能,算他命不好。母妃不会插手。”

    武士稷抿唇不语。

    文贵妃喝道:“士稷。”

    武士稷道:“母妃。”显然,仍深信外祖父之言,未将文贵妃的话放在心里。

    文贵妃叹道:“孩儿,母妃是你父皇的枕边人,难道不懂你父皇的心意?你外祖父懂官员,他怎么能懂得后宫中女人们之间的事情?二十多年了,宫中的皇子、公主一无所出,偏偏宸妃能怀上子嗣,如今已然八月,马上就要诞生。你不觉得其中有蹊跷吗?”

    武士稷轻声道:“孩儿是觉得蹊跷,不过,不过••••••”

    文贵妃见儿子神色有异,心中隐隐不安,问道:“不过什么?”

    武士稷看文贵妃一眼,叹口气,说道:“外祖说,一切皆是母妃手段。”

    文贵妃“啊”一声,心口巨震,急道:“什么?”突觉晕眩,身子晃了一晃,向后倾倒。

    武士稷忙将人扶住,关切道:“母妃。”

    文贵妃闭目缓解一会儿,重重吐了口气,颤声道:“你们怎么会这样认为?”

    武士稷道:“外祖说的。”

    文贵妃哈哈笑了两声,笑声中有八分凄凉意,说道:“你们以为最毒妇人心,后宫没有皇子、公主出生,全是我这个皇妃做的?呵呵,可笑,可笑啊。你们当陛下不在吗?你们是不是还认为,当年先皇后也是母妃害死的?”

    武士稷道:“孩儿不敢。”

    文贵妃“哼”一声,咬牙道:“不敢?宫中传言多时,说母妃为了皇后之位害死先皇后。你们会不信?”

    武士稷沉默。

    文贵妃盯着儿子的脸看了半晌,突然笑道:“好啊,本宫为文家、为儿子筹谋多年,最后只落了‘最毒妇人心’几个字,真是好得很啊。”

    武士稷依旧沉默。

    文贵妃又盯着儿子看了半晌,终究不肯责备爱子,定了定神,缓缓道:“士稷,母妃若真有害人之心,手段隐秘,二十多年不被发现,先太子能长大成人吗?其他几个皇子能顺利降生吗?你怎么这么糊涂。”

    武士稷道:“孩儿•••不敢。”

    文贵妃揉了揉额头,心里的滋味不好受,沉了一口气,说道:“你外祖是不是以为他摸透了圣意,可以将陛下玩弄于鼓掌之间了?母妃告诉你,你父皇心如明镜。”

    武士稷听到“心如明镜”几个字,心头一凛,眼睛看着文贵妃的眼睛。

    文贵妃道:“你母妃我若真是害死先皇后的凶手,凭着陛下对皇后的宠爱,母妃当年已然身首异处,为皇后去陪葬了;你母妃我若真是妨碍宫中子嗣降生之人,母妃早已守不住贵妃的位子。先太子怎么死的,你们都知道。跟母妃有半点儿关系吗?”

    武士稷颤声道:“难道,难道外祖他们全猜错了?”

    文贵妃凄然道:“你外祖他们还猜了什么?”

    武士稷道:“外祖他们猜测,父皇突然充盈后宫,是为了准备退位。”

    “退位”两字入耳,文贵妃只觉得天旋地转,指着武士稷道:“你们怎会如此大胆的想法?”难以相信文家人的异想天开。

    武士稷道:“父皇素来不沉溺女色,一直勤于朝政。父皇突然想要享乐,他又没变糊涂,难道不是为了安享晚年?”

    文贵妃嗤笑道:“你们啊。你们啊。”

    武士稷急道:“母妃,您说说清楚?孩儿不懂。”

    文贵妃道:“你们和陛下一样,皆是男子,怎么就不能相信陛下以前不沉溺女色是因为先皇后之死才看淡了女色呢?”顿了顿,说道:“我明白了,你们有了这样的想法,才会急于拉拢武将,想让陛下看到你有多出色,引导陛下放心立你为太子,是不是?”

    武士稷点点头。

    文贵妃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骂道:“糊涂、糊涂。”心想,这些事情说是说不清楚的,嘱咐道:“儿子,立刻回去告诉你外祖他们,莫要揣测圣意。还有你,近些日子不要多事,做好本职,老老实实的当你父皇的好儿子,记住两点,第一,陛下心中,最重要的女人是先皇后,母妃这辈子只能是贵妃,永远当不了皇后;第二,你父皇绝没有退位的意思。近些日子,宫中杂乱,若无急事,莫要经常出入宫廷,去吧。”

    武士稷道:“孩儿告退,请母妃保重身体。”

    不过,文贵妃低估了男人们的自以为是。

    一个月后,朝堂之上,拥戴武士稷的官员们上奏:为了维持后宫稳定,恳请陛下立贵妃为后。

    武天相挚爱先皇后上官明月,怎容他人觊觎皇后之位,龙颜震怒,大发雷霆。

    一下子,文贵妃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文贵妃为了自保,自请思过,让出了主持后宫的大权。

    接下来的日子里,那些上奏的大臣接连受到敲打,最严重的,被贬出了皇城。

    四皇子武士稷一派旁落。

    在前朝,五皇子武士诚一派独领风骚,而在后宫,拿到主持后宫大权的却不是武士诚的母亲德妃牧秋水,而是二皇子武士爽的母亲,贤妃苏樱。

    这日,武士稷又来宫中,探望母妃。

    文贵妃见儿子如被霜打,心头疼惜,不忍怪责,宽慰道:“长长教训也好,你父皇没直接罚你,就说明,你的所作所为还在你父皇能容忍的限度内。你的机会还有,重头再来,别如这次一样急躁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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