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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四爷现在就是这种状态,他很满意尔芙的现在,却又害怕尔芙以后会变得如乌拉那拉氏那般心狠手辣地对他的子嗣下手,他虽然将这些都压在了心底,并没有开诚布公的说出来,但是他和尔芙私下相处的时候,难免话里话外带出警告的意思。

    若是换做旁人,只为了嫡福晋的位子,也会忍耐下去的。

    尔芙却是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虽说在古代生活这些年,棱角被磨平了不少,但是一直宠溺她的四爷变了样,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初时还听着四爷唠叨两句,想着他大概是遇到中年危机了,可是四爷老是这样弦外有音的说教,终于激怒她了。

    两人就这么在腊八那天闹起来了。

    外面是鹅毛大雪,尔芙和四爷针锋对麦芒地吵了起来,占着主场优势的尔芙,在四爷动手摔坏了那对她和四爷一块动手做出来的那对杯子的瞬间就怒了,直接命青黛和丫儿两人将连穿着常服的四爷轰出了门。

    从小跟着名师大儒读书明理的四爷,虽然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义,却绝对不是个会家暴的男人,他更不好不顾身份地对尔芙身边的婢仆动手,加之尔芙这次翻脸的速度有些快,他被丫儿和青黛推出西小院门的时候,他和苏培盛还有些懵。

    他瞧着眼前砰地关紧的院门,狠狠咬牙骂了句,扭头看了眼同样茫然的苏培盛,抬腿踹着包金的门槛一角,强忍着脚趾头抽筋般的疼痛,故意做出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做派来,咬牙吐出几个字,“你这个悍妇,爷懒得和你计较,你自己个儿好好在院子里反省反省……”

    说完,四爷就反手抱着胳膊,打算快点回前院温暖的书房里。

    只是尔芙怎么可能就让四爷这么穿着单衣走了,虽说她是真心气愤四爷居然不相信她的品行,但是她也是真心心疼四爷身子的,这不是现代,一场风寒都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别看四爷瞧着正值壮年的样子,可是早就翻看过太医院送过来的脉案的尔芙,却心知四爷的身子不算好,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瞧着是不起眼的小病小灾,要是不细细调养的话,早早晚晚都会找上来的,她一时气愤让丫儿将四爷轰出来,但是紧跟着就让赵德柱从柴房找出了上房除雪用的梯子,亲自抱着四爷挂在门口衣架上的黑貂裘大氅跟了出去。

    “哼,妾身就好好反省反省,您千万别来打扰妾身。”她呼哧带喘地抱着大氅爬上梯子,还来不及招呼四爷一声,便瞧见四爷发狠的样子,登时就不高兴了,她撒手将大氅从上面往下一丢,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回到上房去了。

    被大氅兜头罩下,四爷眼底闪过一丝羞恼。

    早知道这妮子这么惦记自己,脾气又是这么冲的话,他就不说这两句找场子的话了,这下是真的误会大了,要是让旁人知道他大过年的将尔芙禁足在西小院,那尔芙以后又该如何有脸面统领后宅女眷呢!

    只是尔芙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转身离开,四爷满肚子解释的话都没地方说了,这口气就这么窝在了心里,他很是不喜地斜了眼苏培盛,抬腿踹去,冷声骂道:“你个没眼力价的东西,怎么就不知道提醒爷一声,这些话是好当着侧福晋面说的么!”

    苏培盛表示躺着也中枪,低头翻了个白眼儿,弯腰弓背地给四爷赔着不是,连连认错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别废话了,这天气真是冻死人了!”

    说着话,四爷就弯腰捡起了被尔芙丢在地上的貂裘大氅披在肩头,快步往前院走去,就算如此,他还不忘边走边教训着苏培盛,指责苏培盛关键时刻不能护主,同时吩咐随行伺候的常随都闭紧嘴巴,不许将他被瓜尔佳侧福晋轰出门的事情传扬出去。

    只是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四爷刚下令封口,那边消息就已经传扬得阖府尽知了,好在能在府里当差的人都不是傻子,还懂得要顾忌着四爷这位四爷府主人的脸面,只在府里头传扬一番就算了,并没有传扬到外面去,就算是有看笑话的,也不过就是府里的诸位主子而已,对于尔芙这种胆大妄为、以下犯上的行为,府里各院的女主子们就没有不拍手叫好的,当然并不是她们赞赏尔芙的做法,她们只是巴不得尔芙就此失宠才好,也免得尔芙霸占着四爷不撒手,让她们夜夜独守空闺。

    话说,这两条腿的活广告的传播速度是真快。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四爷被瓜尔佳侧福晋轰出门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前院,最后传到的地方就是当事人之一四爷所在的书房前,几个小太监都是被四爷磋磨惯了的,那真是瞧见四爷就好像耗子瞧见了猫儿似的,突然听说四爷在瓜尔佳侧福晋跟前,居然有这样子英雄气短的时候,不禁又是惊讶、又是偷笑的,渐渐就忘了规矩,说话的声音就一点点大了起来。

    本来想着写几个大字平复下心情的四爷,听着廊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只觉得有几百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叫似的烦人,这笔说什么都落不下去了,他横眉看了眼窗外刺眼的雪景,将蘸满墨的笔往桌上一扔,便吩咐苏培盛去廊下询问了。

    作为府里头得脸的大太监,苏培盛一登场,廊下立马就肃静了,真真是落针可闻,几个凑成一团说闲话的小太监见状,忙打着袖子上前见礼,苏培盛满意地抬了抬下巴哼了声,算是免了几个小太监的礼。

    他可不是闲着没事出来吹冷风的,书房里的四爷,那还等着他过去回话呢,苏培盛冷着脸,也不和他们多废话,直接抬手招呼过一个瞧着就很是本分的小太监,打算来一个逐个击破,免得这些个猴崽子凑在一块糊弄他。

    小太监才进府没多久,又被府里的老人儿灌输了各种阴暗面,瞧着苏培盛点到自己个儿头上,腿都吓软了,要不是腿夹得紧,他都能当场尿出来了,他不敢遮掩,也不敢攀扯他人,低着头挪到苏培盛跟前,磕磕巴巴地说了好半天,总算是将他们在议论的事情说清楚了。

    “在主子跟前当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心里有数,别为了痛快痛快嘴儿就丢了这条贱命,主子们的事情是你们能议论的么!”苏培盛拧着眉毛,掐着嗓子教训了两句,横了一眼眼前瑟瑟发抖的几个小太监,苦着脸进了书房。

    旁人都觉得他这个大太监很风光,其实都是狗屁,他就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下面,他害怕底下人起了夺权的心思,抢了自己个儿的差事,落个凄凉境地,对四爷,他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生怕什么时候就触怒了冷面四爷,成日里提心吊胆,连睡觉都恨不得睁一只眼睛,要是有下辈子,他打算都不会进宫当差,苏培盛这般想着,顺着书房一侧虚掩着的小门,蹑手蹑脚地溜进了书房,恭恭敬敬地对着四爷一礼,将才从小太监那里问出来的话,尽量美化一番的复述出来。

    “爷这府里头都是能人,这么会儿工夫就传到前院来了,爷还真是小看你们了!”四爷闻言,怒极反笑,狠狠将手里头的念珠往桌上一甩,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咬牙切齿地对着苏培盛吩咐道,“你去把付鼐大人请过来说话,爷要好好整治整治府里头这些个哥妹的了。”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跨过苏培盛,往旁边的堂屋走去。

    一会儿工夫,苏培盛脸色惨白地出了书房,小太监们忙围上来询问,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叹着气就往傅鼐小住的院子走去。

    傅鼐,雍亲王府长史,正儿八经的在册官员之一。

    他除了平素在前院替四爷打点人情往来的事情,便是清点府里在各处的产业,算不上多么忙,却也绝对不清闲,苏培盛过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和两个管事研究改建顺德府庄子的具体事宜。

    “你们就先这么办的,等明年开春再改建院子就是。”他瞧着苏培盛的脸色不大好,忙交代了管事两句,便将他们打发了出去,转身将苏培盛让到房间里落座,招呼了小太监奉上热茶,低声询问道,“公公这会儿过来,可是主子那边有什么吩咐?”

    “咱们爷打算要斩断府里头结干亲的现象。”苏培盛叹气道。

    这能在雍亲王府里当差的婢仆都是内务府分拨过来的阉人和宫女,除了跟在四爷身边的小厮、常随,负责守卫王府安全的护卫兵丁和长史傅鼐大人、府里的小阿哥们外,便是半个男人都没有了,这太监虽然去势算不得男人,但是男人的一些个想法,总还是有的,他们经常出入内宅,瞧着花骨朵似的宫女,总会有些想法,再说伺候贵人们是件辛苦的事儿,稍有不慎就丢了性命,大家伙儿也都需要的慰藉,这结干亲、对食就成为了他们太监和宫女间最寻常的事情,虽说本朝不提倡这事,却也没有明令禁止,现在四爷要彻底断掉府里头结干亲、对食的现象,连苏培盛的心里头都有些不大舒坦,暗地腹诽:敢情就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是男人,我们这些个伺候人的太监就不是男人了,你们三妻四妾的养着,我们就找个说话的伴都不成,这也太刻薄寡恩了吧!

    只不过苏培盛到底是四爷身边的老人儿了,他也就是睡不着的时候在心里头想想罢了,从来没有动过和谁结干亲,或是找对食的心思,倒是也不怕这把火烧到自己个儿身上,他三言两语将四爷的打算说完,便催着傅鼐大人跟着自己个儿去书房见四爷了。

    傅鼐大人不愧是王府长史的最佳人选,他装作一无所知地进了书房,静静听四爷说出自己个人的打算,笑着摇了摇头,劝道:“爷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这男女相悦是人之天性,存天理,灭人/yu,本就是违背人之本性的事情,您又何必如此纠结细节呢,何况太监也算不得男人,无非就是找个伴罢了!”

    “爷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相互慰藉的想法,爷是恨他们嘴不严,什么话都传,就说今个儿,爷在后院和瓜尔佳氏发生了点口角,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爷特地叮嘱在场的人不许外传,你瞧瞧,爷回来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府里头都传遍了,长此以往,这府里头不就彻底乱了。”四爷也不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他也曾在宫里头看过失势的老太监日子是多么难熬,所以他也并非是想要一刀切,但是让他在家里都没有点秘密,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这倒是需要规范一番,毕竟奴大欺主。”

    “你和戴先生他们商量商量,拿出个章程来,爷不想在家里头都说话不自在。”四爷捏了捏眉心,强压下心底的烦躁,有些不耐烦地摆手,打发了傅鼐,就这样和衣躺在了内室的架子床上,最近他发现自己个儿的精神越发不济了,尤其是心情郁结不快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出现头痛、眼睛痛的现象,偏偏太医院的院判都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只一味地劝说他修身养性、品心静气。

    “主子,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了吧。”眼瞧着四爷连躺在床上都紧蹙眉头,苏培盛很机灵的让小厨房将药热好了送过来,轻声劝说道。

    四爷闻言,拧了拧眉,捂着眼睛,沉着脸坐起身来,指着床边角几方向,低声说道:“先放在一边吧,你去爷的私库里找两样东西给瓜尔佳氏那边送过去,你告诉她爷今个儿身子有些不舒坦,便不过去了。”

    年后,瓜尔佳氏就要成为他的继福晋了,他得尊重尔芙。

    第八百一十九章

    毓秀姑姑,德妃娘娘身边的掌事大宫女。.』.

    打从月前来到四爷府里,便接过了李氏手里头的中馈。

    无他,谁让人家背后有德妃娘娘这尊大佛罩着,便是当初乌拉那拉氏对上毓秀姑姑,亦是得小心赔着笑脸,李氏虽然不甘心手里头的权柄被夺,却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背地里动些小手脚,比如今个儿小乌拉那拉氏闹到四爷书房前头的事,其中就有她的一份功劳。

    起源不过是一支镶了碎红宝石的掐丝金簪。

    小乌拉那拉氏虽是和乌拉那拉氏同宗同族,却不过是顶着格格名进门的小人物一个,荿格格和董鄂格格,与她同级同品,而且一个颇为得宠,一个有女傍身,各个显得都比她在府里头的地位要高,但是这二人都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事事不与她争风出头,李侧福晋又有心利用她,刻意给她营造出了府中第一女主子的假象来,让她更似张狂。

    这不,毓秀姑姑接过四爷府中馈的账本钥匙没几天,便到了给后院各主子份例的日子,几支镶了碎红宝石的金簪就在这批份例中,按照规矩,大李侧福晋和小李侧福晋身居侧福晋之位,分到的是两支镶嵌了莲子米大小红宝石的金簪,而格格份例内的金簪,则是镶着小米粒大小红宝石的攒宝簪子。

    若是以往,大李氏故意迁就小乌拉那拉氏,自是会将最好的一份留给小乌拉那拉氏,而毓秀姑姑是德妃娘娘派过来按规矩办事的,当然不会故意厚待小乌拉那拉氏,直接将镶了红宝石的金簪,送到了两位侧福晋的院里,收到了镶碎红宝石攒宝金簪的小乌拉那拉氏,一时气不过就和毓秀姑姑闹起来了。

    做了多年德妃宫里掌事宫女的毓秀姑姑,早就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物,加之她就不待见乌拉那拉氏,虽说乌拉那拉氏已经死了,她却毫无例外的迁怒到了小乌拉那拉氏身上,偏偏小乌拉那拉氏还没有点眼力见,跑到她跟前去闹,自然是被毓秀姑姑弄了个没脸。

    自认受了极大委屈的小乌拉那拉氏,这不就跑到了书房来。

    四爷很有耐心地听完了她的哭诉,脸上毫无表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小乌拉那拉氏有些不安的拧着手里头的绣帕,如水洗过的一双明亮眸子,眨也不眨地盯着上坐着的四爷,连大气都不敢喘了,沉默了好一会工夫,他这才端起茶碗,微微抿了口热茶,将手腕上戴着的翡翠手持扒拉得噼啪作响,淡声道:“为了这点小事就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样子,让下人们瞧热闹,你当真是不怕寒碜,不过既然你闹到了爷跟前儿来,爷也不好不管了,你且先回去,稍后用了晚膳,便随着大家伙儿去花厅,爷定然给你给说法。”

    说完,他便好似不在意似的摆了摆手,转身往内室里走去。

    小乌拉那拉氏的心里松了口气,想着会哭的孩子有奶吃的老话,嘴角噙笑地回了后院,却没注意到目送她离开的苏培盛,眼底闪烁而过的那抹怜悯。

    跟在四爷身边多年的苏培盛清楚,这次四爷是气狠了。

    果然,还没等他将书房的门,重新关起来,内室里就想起了一阵叮叮当当摔东西的响动,打从瓜尔佳侧福晋去了小汤山养胎,四爷的脾气就越来越暴了,也亏得内室里的摆件都被他换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不然等四爷撒完火,还不得偷偷心疼。

    心里头的腹诽不止,苏培盛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他小心翼翼地溜边儿进了内室,瞧着满地的碎瓷片子,又瞄了眼坐在床上生闷气的四爷,利落转身进了后面的茶室,拎着扫帚,将地上的碎瓷片子小心收拾好,又拿了大抹布细细擦拭一遍,免得那些不起眼的小渣滓扎了四爷的脚,统统都收拾好了,这才重新泡了杯热茶,轻轻放到床边角几上,无声无息地退到了一旁,耐心地等着四爷消火。

    约莫半柱香工夫,四爷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是彻底消火了。

    “去,打人传信给后院,让那些女人都到花厅聚齐去。

    爷倒要亲自去们到底闹什么,就该和你瓜尔佳主子说的那样,把这些个吃饱没事干的女人都丢到灾区去过过难民的日子,们还有没有力气闹!”远香近臭,这府里头的女人越闹,他就越惦记在外面的尔芙,暗自里心思尔芙是多乖巧懂事,从来不为了这些琐事烦他,他却忘了他被尔芙赶去睡书房的可怜日子,也彻底忘了尔芙落泪的娇气样子。

    总之一句话,这会儿在四爷心目中,尔芙就是完美女神。

    苏培盛也不理会四爷心里怎么想,规矩应个声,便去廊下找人给后院的各位主子传信去了,同时交代小厨房那边准备几样顺口的清淡小菜,免得坏了胃口的四爷吃不下去东西,饿坏了身子。

    简单吃了口东西,接过苏培盛送来的湿帕子抹了把脸,四爷大手一挥,领着苏培盛和王以诚两兄弟就进了后院。

    花厅里,众女齐聚,衣袂飘香。

    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四爷,大家伙儿都打扮得格外不同,有的走的是素雅的女神范,有的走的是恬淡的邻家妹妹范,更有打扮得格外明艳动人的,总之是花枝招展的,可惜四爷进了门,连一眼的打算都没有,尔芙离府的日子越久,他就越是觉得后院里的女人腻歪。

    “爷听说你们都觉得毓秀姑姑处事不公,爷特地过来要知道毓秀姑姑在宫里头,那可是颇有名声的大宫女,阖宫上下的宫妃婢仆就没有说她不好的,爷想着是不是府里头的婢仆欺生,故意欺上瞒下地挑拨你们这些个女主子针对她,所以给你们个机会,好好说说心里头的委屈。”四爷接过宫人送上的热茶,动作从容地宽着茶叶沫子,似是漫不经心的说着。

    随着四爷话音一落,小乌拉那拉氏就嗷唠一嗓子说起了委屈。

    老话重提,听过一遍的话,再听一次,四爷更是腻歪。

    他真是不知道乌拉那拉家怎么就放心把小乌拉那拉氏送到府里来伺候的,瞧瞧其他女人那副的嘴脸,这是明摆着给人当枪使了,不过也好,要是没有这个出头鸟,他该怎么对付府里头那些个越来越不懂规矩的奴仆呢!

    “好了,这事说清楚就好,你也别哭了。”四爷很没诚信的劝了一句,扭头培盛,轻声吩咐道,“你去趟毓秀姑姑的院子,将毓秀姑姑请过来,底是哪里出了差头,怎地让爷府里的格格为了根金簪不顾身份的闹成这样子,爷也真是好奇是个什么样的金簪……”

    四爷语气里的鄙夷,简直是连半点遮掩都没有了。

    小乌拉那拉氏虽然被大李氏忽悠得不轻,却也不是个傻子,连好赖话都听不明白,她拧着帕子,装作擦拭眼角泪水的样子,偷偷窥了眼在座的诸位女眷,瞧着那些人嘴角的不屑和戏谑,登时明白自己是犯了傻劲了。

    只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她也实在不好意思更改了。

    “爷,婢妾不是不懂得轻重的人,将这事闹得沸沸扬扬的,平白让人,只是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一根金簪,着实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是婢妾就是气不过毓秀姑姑厚此薄彼,怎地就将这种都不知道压在犄角旮旯的地方多少年的玩意拿来糊弄婢妾……”要说小乌拉那拉氏也是个聪明人,她想着说出来的话是收不回去了,却能改改词就换个意思,忙将这事上升到了她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上,总算是小小扭回了一点颜面。

    只是这些话对四爷而言,那作用不大。

    他很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打断了小乌拉那拉氏的话,锐利的眼神落在她身后伺候的婢仆身上,冷声吩咐道:“还不抓紧将你家格格扶起来,这哭哭啼啼的瞧这好!”

    小宫女不敢怠慢,忙将还要分辩的小乌拉那拉氏扶了起来。

    而站在小乌拉那拉氏身后的大宫女琥珀,要适时上前一步,借着上茶的空档,挡在了还要说话的小乌拉那拉氏跟前,轻声提醒道:“格格,奴婢瞧着主子爷的脸色不大好,您还是少说少错,别再闹了,平白便宜了其他人,您想想,毓秀姑姑的来历,这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毓秀姑姑到底是德妃娘娘身边的亲近人,便是出了宫来到主子爷府上,那也是比其他宫婢高一等的,奴婢说句难听的话,在咱们这位主子爷心目中,您怕是不如毓秀姑姑的分量重!”

    忠言逆耳。

    琥珀这话说得难听,小乌拉那拉氏却也是听进去了。

    她的额角,华丽丽地落下了几滴冷汗,暗道:自己个儿当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明知道这位毓秀姑姑的来历不凡,怎么就一时没压住脾气,不管不顾地闹了起来……

    这事就不怕反思。

    小乌拉那拉氏性格有弊端,很容易被人激怒,她自己个儿也知道,所以打从进府就一直龟缩在房中抄写经书,希望能借着佛经平心静气,不求做个没脾气的面人,总要止住易怒的毛病,她也一直都做得很好,可是打从大乌拉那拉氏病故开始,她就又有些放纵了。

    经琥珀提醒,小乌拉那拉氏想起了李氏撺掇她的那些话。

    要不是今个儿琥珀回娘家给她额娘送信,她身边有琥珀随时提醒着,她也不会被大李氏钻了空子去,她怨恨地瞪了眼的大李侧福晋,歪了歪身子,低声问道:“这事怕是真的要坏了,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格格,您别担心。

    您吵着闹着,不过是小女儿心性,一会儿等毓秀姑姑过来解释几句,您再做出个和解的架势就是,毕竟您年纪小,想来主子爷也不会和您计较的,便是当真要和您计较,也不会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的教训您,跟着您一块回了房里,您好好认个错,兴许还能……”说到最后,琥珀的脸上,腾起了红云,到底是未嫁女,她居然这么不检点的说这样的话,当真是太不矜持了。

    小乌拉那拉氏闻言,微微点了点头……

    兴许这事真能如琥珀所说的那般处理,勾得四爷和自己个儿回去,一夜缠绵,一朝有孕……想来一定能气得大李氏暴跳如雷吧,她胡思乱想地走神着,却没有注意到身侧6格格嘴角闪过的那丝嘲笑。

    作为最早伺候四爷的女人,宋氏见到了少年时代的四爷。

    那会儿的四爷,还没有现在这般心机深沉,做不到喜怒不形于色,有的时候就像个小碎嘴子似的着牢骚,和她这个后院里的女人诉说着委屈,只是她没能珍惜那段时光,总觉得那样的四爷太幼稚了些,不如同住在阿哥所里的三阿哥气度儒雅,不如开府建牙的大阿哥稳健潇洒,更不如毓庆宫里的太子周身华贵不凡,甚至都不如小小年纪的八爷温润如玉,她却没想到四爷那样待她是因为觉得她是自己人,所以才愿意放下戒备,表露内心最真实的一面。

    回从前,她悟了,却也错过了时机。

    不过她却也明白四爷有时是个很直白的人,他喜欢的人,他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喜欢,他讨厌的人,那就是这世界上最坏的人,就如同瓜尔佳氏得了四爷的眼,四爷就各种抬举她,而现在小乌拉那拉氏闹起来,要是当真如小乌拉那拉氏想象的那般,四爷绝对不会闹出这么一出来给大家伙儿算是四爷不好处置毓秀姑姑,私下也会和毓秀姑姑说说,不让毓秀姑姑为难小乌拉那拉氏,背地里还会塞给小乌拉那拉氏一堆珍宝古玩的补偿着。

    可是四爷没有这么做,只能说四爷不想容忍小乌拉那拉氏了。

    不得不说,宋氏猜测得很是准确。

    别说毓秀姑姑做的事情都是四爷默许的,便是不是,他也绝对不愿意身边有小乌拉那拉氏这么个被人当枪使的傻货,虽说尔芙也很单纯,却绝对不会做出让自己个儿丢脸的事情来。

    好吧,四爷又走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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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百二十章

    忠心是否有价码?

    不一样的人,自然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Ω.』M

    琥珀作为小乌拉那拉氏身边颇为倚重的大宫女,她感念乌拉那拉一族在她快要饿死的时候,赏了她一口饭吃,让她避免了流落风尘的凄苦,却并不是个会为了一饭之恩就死心塌地跟着小乌拉那拉氏,当她注意到大李氏和6格格的眼神,略微思索一番,便很快有了决断。

    藤萝依赖着大树为生,但是大树死了,藤萝却未必会死。

    她就是那株依仗着大树为生的藤萝,当小乌拉那拉氏靠不住的时候,她会选择另外一棵参天大树,大李侧福晋在府中经营多年,身边的能人不知凡几,她相信凭借她掌握的那点讯息,并不能在大李氏身边站稳脚跟,6格格入府不久,虽然是个心思深沉的聪明人,不过她的身份太低,想要拉拢帮手,怕是不容易,如果她现在投靠过去,兴许……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打算,小人物有小人物的谋划。

    小乌拉那拉氏仍然坐着美梦,却没想到刚刚还为她细细谋划分析的琥珀已然动了背叛她的小心思,在小乌拉那拉氏她就是琥珀赖以生存的阳光,却没想到她并非是琥珀生命中的唯一阳光,当她的光芒被其他人掩盖住,琥珀自然会选择一个更值得她效力的主子,越是聪明人,便是越是识时务,相反那些被野史杂记彰显德行的小人物,多是性格憨直务实的老实人。

    毓秀姑姑穿着一袭淡褐色绣桂花纹路领襟袍摆的半长褂子,一头乌梳得光滑油亮,只耳后簪着一支雕刻着缠枝纹路的圆头银簪,打扮得很是寡淡的走进了花厅里,单身打扮,怕是没人能是个一辈子都没嫁过人的姑娘家,她有礼有节地对着四爷俯身一礼,便立到了一旁,似是没事人一般的全无怯色。

    小乌拉那拉氏满是怨怼地瞪了眼毓秀姑姑,做垂泪状低头。

    四爷装作没瞧见小乌拉那拉氏委屈样子似的扭头,对着毓秀姑姑微微颔一礼,很是客气地将刚才小乌拉那拉氏诉说的那些委屈,简单复述一遍,道:“姑姑才来府里日子不久,为了这点小事就将您请过来,爷也是被小乌拉那拉氏闹得没法子了,您……”

    毓秀闻言,捧着一册整理好的家规,递到了四爷跟前,恭声道:“回主子爷的话,奴婢一切都是按府里规矩办事,桩桩件件都能对照府规,您可以简单翻阅”

    说完,她就又一次退到了一旁。

    相比于小乌拉那拉氏哭哭啼啼的委屈样子,毓秀这幅样子,反倒是更加入四爷的眼,四爷这人就是这么个别扭性子,他心情好的时候,后院里的女人垂眸落泪,在他格外娇美动人的,他也乐意耐着性子哄着,不过心情不好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这些女人哭哭啼啼的德行,格外腻歪人,便是没有火气都会被逼出火气来。

    不过就算是如此,那也都是在尔芙进府之前的性子。

    打从尔芙哭起来丑丑的真实样子,他就总觉得后院里的那些女人哭得太假,更似是将眼泪作为一种武器来拿捏他,被康熙老爷子折磨这么许多年,好不容易熬到离宫开府,自己个儿当家做主,他自然会讨厌被女人私下里拿捏。

    只能说小乌拉那拉氏很不幸,她不管怎么哭,哭得有多么美,她的做法都不会让四爷心软,反而会激怒四爷,让四爷对她的忍耐力下降到最低。

    “毓秀姑姑言之有理,还烦劳毓秀姑姑和大家伙儿说说吧。”府规这玩意儿,四爷是早就知道乌拉那拉氏定下了的,但是他却是从未放在心上过,这偌大的四爷府都是自己个儿,谁见过大清律和宫规能适用到康熙爷身上的,这也是他纵容自己个儿宠人的理由,换句话说,四爷的青年叛逆行为,表现得颇为隐蔽罢了,他想要在自己个儿这一方小天地,保证自己个儿的无上话语权,也算不得什么过分的举动。

    不过现如今,他现了他带头违反家规弄出来的乱子。

    知错能改,绝对是四爷的最大优点。

    他这么一说,毓秀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修改更定过的家规,顺顺当当地送到众人跟前了,她矜持地上前一步,重新接过四爷递回来的家规册子,一字一顿的正色道:孟子云,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既然府里有府里的规矩,那奴婢承蒙主子爷抬爱,手握四爷府中馈大权,便定然要按照规矩办事,不然这些家规册子不就成了一纸空文。

    按照先福晋定下的府矩,嫡福晋份例参照宫中妃位娘娘做比,侧福晋参照宫中嫔位娘娘做比,格格份例则参照贵人小主份例做比,侍妾无定数,全在院中主子赏赐。

    依小乌拉那拉氏格格为例,年例银两,各类布料合计约四十匹,珠钗玉镯等贵重饰,每月四支,珠花十二朵,此次奴婢命宫人送到格格手中镶碎红宝石攒宝金簪一支,银鎏金手镯一对,金葫芦耳坠子一对,嵌宝戒指一枚,刚刚在格格的份例内。

    虽说送到各院格格手中的珠钗环佩样式不同,但价格相同。

    这些都在记档册子上,有据可查的。”

    “小乌拉那拉氏,你可曾听得真切明白?”四爷平声道,眼神却并不是那么柔和,如刀子似的落在了忐忑不安的小乌拉那拉氏身上。

    “婢妾明白。”小乌拉那拉氏双腿一软,跪在地上。

    “按照府里头规矩,无理取闹,该是个什么罪过?”四爷不去求饶的小乌拉那拉氏,只瞧着毓秀问道。

    “禁足半月,罚月银三月,抄经十卷。”

    “那就按照规矩办吧。”四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抬眸环视着在场女眷,声音低沉的继续说道,“你们都是各家培养出来的聪明人,爷也不愿意当着阖府的婢仆的面就落你们的脸面,但是你们也该明白个进退,府规就摆在那里,爷希望下次不要再出现这种事情,你们乐得丢脸,爷还没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你们胡闹。

    毓秀姑姑是宫里出来的老人儿,最是讲规矩的。

    虽说你们于她是主子,却也该有个人约束你们的言行,爷今个儿当着你们的面,将话说得明白些,爷已经将这后院里的琐事都交给她负责,你们的吃穿用度都得按照规矩办,若是再有谁为了个珠花环佩的事情闹到爷跟前,别怪爷心狠,直接打人给你们家里头送信,将这些个不知道深浅的人送回本家去。”说完,四爷又对着毓秀颔一礼,领着苏培盛回前院书房了。

    从本心而言,四爷恨不得现在就将这些女人都送回本家去。

    难怪尔芙总是念念叨叨的说,这家里头的女人多了就是麻烦,以前他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朝堂大事上,乌拉那拉氏又是个有主意的,大棒加甜枣的,愣是将阖府女眷都约束得安分守己,现在没了乌拉那拉氏这尊大佛镇着,这后院里头,还真是半点都不安宁,也不知道尔芙那丫头回来能不能制住这些个爱掐尖的女人们。

    四爷这真是多虑了。

    乌拉那拉氏能制衡后院这么多女人,并非是她多么本事,全在于四爷的心里有一定之规,他就算是再宠溺尔芙,却也明白告诉尔芙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不容许尔芙冒犯乌拉那拉氏嫡福晋的权威,有了四爷站在乌拉那拉氏身后,其他妾室也就自然安分守己了,这不论是什么时候,嫡福晋能否保住尊荣,全在于身旁男人是否给她那份脸面罢了。

    现在四爷旗帜鲜明地站在了毓秀身后,后院自然会平静下来。

    至于说底下当差的宫婢仆从是否会另寻主子,那就全在于毓秀的手段了,毕竟不论是谁秀都不能永远打理府中中馈,赐婚的旨意都已经下了,那么钮祜禄氏贵女入主四爷府,还不是很快的事情。

    这些人没想到,这赐婚圣旨是下了,贵女入主,却还需要些日子,毕竟尔芙不做完月子,四爷是定然不可能迎尔芙回府的,康熙帝也不会容忍四爷和尔芙两人胡闹,将皇室脸面都彻彻底底地踩在脚底下。

    阳春三月,胎像稳固的尔芙,肚子已经彻底大起来了。

    行动不便的她,只能在小汤山的庄子里走动,汽氤氲的温泉,却只能干流口水瞧着,满园桃花绽放,她却连多出去走走都是一种奢望,为了让尔芙能有个更舒心的环境安胎,四爷特地将隔壁相邻的庄子买下,将皇庄扩大了足足近两倍的范围,除此之外,他还让毓秀将皇庄里的闲杂人等都安排到了尔芙的地方,免得尔芙瞧着心烦,也免得尔芙成日窝在皇庄一角不敢动弹,也亏得毓秀手段高明,这才躲开了府中女眷窥探的耳目,没有泄露尔芙还活着的秘密。

    再美的坏境里,如囚徒似的待在一处,也总归会厌烦。

    好在尔芙是个很会调节自己个儿生活的人,她很快就找到了新玩意儿,桃花酿梨花白,酿酒是个很耗费时间的事情,虽然她身子重,不能体验亲自动手的乐趣,却不妨碍她指挥着丫儿青黛等人忙活着。

    小荷苑,一处自带山泉水的院子。

    小小的三间上房,后接邻水的水榭凉亭,这就是尔芙这几日待得最多的地方,几株枝繁叶茂的桃树下,丫儿正穿着一身古怪的短打,将含苞待放的桃花洗净晾晒,旁边青黛正和瑶琴搬着一个个装满了酒水的坛子忙活。

    上好的烧刀子,烈性十足。

    一份份用细纱布包好的珍贵药材,正被一一添放在坛中。

    这些药包里的药材都是按照梁宇轶开出的方子配置的,尔芙知道四爷的身体并不如的那么康健硬朗,只不过现在年岁还小瞧不大出来,加之四爷干活不要命的性格,她可不希望四爷如历史上那般早早就挂了,她还希望和四爷能白到老呢,自然要多多准备些对身体好的东西给四爷了,免得以后气力不济的四爷将注意力放在那些不靠谱的丹药上。

    按照后世史书记载,那些丹药多用朱砂铅汞为材料,少量服用,确实能让人的气色变好,短暂提升精力,但是朱砂铅汞等重金属在体内日积月累,侵袭五脏六腑,效果就如同慢性中毒一般,最终会落个肾脏衰竭致死。

    她不懂该如何让四爷明白丹药不能延年益寿,只好小心防范。

    虽然法子可能笨了些,但是相信总是会有些好处的。

    伊尔泰每日一份密奏书信的给四爷报信,当四爷知道尔芙大着肚子还在为他身体考量酿制药酒的时候,别提心里多感动了,相比于后院那些女人抱着各种目的送来的各种补药,尔芙便显得更加用心了。

    正值月中,难得沐休的日子,四爷骑着快马就往城外去了。

    借着跑马的由头,他就领着三五个信任的护卫就来到了皇庄,轻车简从,不到中午工夫,他就来到了小荷苑的外面,粉嫩嫩的桃树下,尔芙素面朝天的穿着一袭细棉布衫裙,乌压压的青丝,随意地挽了个纂儿,保养得宜的小脸,透着健康的粉红水嫩,瞧得四爷身下一紧,便快步往尔芙身边走去。

    “您怎么来了?”尔芙略显心虚地缩了缩脖子,低声道。

    她虽然没想过浸泡药酒的事情会瞒过四爷,但是亲眼让四爷瞧见这些补中益气的药酒坛子,她还是害怕担心四爷会觉得刺眼,无关于其他,只是因为男人骨子里的那点骄傲,相信不论一个男人到了多么大岁数,他都不希望被人说身子骨不好吧。

    四爷哪里尔芙眼底的那点心虚,他不是个盲目自大的糊涂蛋,他早就将梁宇轶开出来的方子让人验,倒不是他不信任尔芙,只是怕有人利用了尔芙的好心,知道尔芙担心他的身体,他心里头暖乎乎的,哪里会为了那点骨子里的骄傲就责怪尔芙多事呢,他笑着将尔芙揽在怀里,轻声打趣道:“听说你不好好待在屋子里养胎,爷怎么能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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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四爷刚刚喝下安神汤药,打算换下身上沾了雪花打湿的袍子,好好歇一会儿的时候,廊下响起了弘晖的声音,“烦你给通报一声,我想要见阿玛!”

    “进来吧。”四爷重新敛好衣襟,朗声唤道。

    他并没有转身出内室去书房见弘晖,而是选择坐在内室里等。

    弘晖是他的儿子,他实在是不忍心到弘晖小小年纪就整日愁云满面的过日子,昔日康熙老爷子将所有父爱都给了胤礽,他和其他兄弟只能站在胤礽的身后满是嫉妒的瞧着,他不愿意他的孩子经历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切,就算他之前没有能好好的对弘晖释放出他的父爱,他这次也不打算错过了。

    内室里,父子促膝长谈,应该能更加放松些吧。

    四爷是这么想的,可是他的这番好意,并没有被弘晖所理解,他随着堂屋的门被小太监推开,便很是理所当然地想要往书房里拐去,却发现书房里没有人,这才扭头看了眼内室,他瞧着坐在内室床上,含笑凝视着他的四爷,只觉得不被重视,若不是他还有事情需要四爷同意,他羞愤得差点扭头离开。

    呼……

    弘晖隐隐吐了口气,强压下心底的愤慨,迈着如灌铅般沉重的双腿,走进了内室,微垂双眸,将眼中的不满和怨恨掩藏好,规规矩矩地对着四爷打了个千儿,恭声问安道:“孩儿给阿玛请安,阿玛吉祥。”

    内室里,四爷起身往床头一侧挪了挪。

    因为房间里只有衣柜和架子床等几样简单家具,并没有另外的椅子能让弘晖落座,所以四爷抬手拍了拍身侧的床褥,含笑招手道:“过来坐下说话吧。”

    弘晖拘谨地垂手站在地当间,再次拒绝了四爷的亲近。

    他板着脸,死咬着下唇,喏喏道:“孩儿站着就好,孩儿过来是想要和阿玛商量去顺德府的。”

    四爷也知道这么长时间没和弘晖亲近,猛然走得太近,这孩子估计是有些拘束了,他略显失落地拍了拍腿,起身来到了弘晖身边,抬手招呼着他往书房走去。

    这些日子操办乌拉那拉氏的丧礼,弘晖这孩子太死心眼儿,整日都守在乌拉那拉氏的棺椁旁,若不是有苏培盛跟着提醒,怕是弘晖这孩子的腿就要跪废了。

    不过就算是如此,还是落下了点病根儿,正喝着汤药调理着、

    他怎么忍心弘晖一直站在那里听着自己个儿说话呢,四爷领着弘晖走进了书房,抬手指了指窗边摆着的太师椅,招呼着廊下伺候着的小太监进来奉了热茶,这才捏着茶碗盖刮着水面漂浮着的茶叶沫,低声询问道:“你这孩子,怎么想要去顺德府那边……

    那边的别院都空置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又正在重新改建家庙,你对你额娘的一片孝心,阿玛和你额娘都知道的,你这大冷天地跑过去,你让阿玛和已经离世的额娘怎么放心呢!”

    弘晖闻言,神情一怔,俯身跪倒,双眸含泪的低声恳求道:“阿玛,孩儿实在是不忍心额娘孤零零地去顺德府那边,与其让孩儿留在府里日日悲伤难以自持,还不如让孩儿能过去多多陪陪额娘,毕竟等到那边的陵寝修建完成,孩儿就再也难见额娘了。”话一说完,他就生怕四爷拒绝似的,一个头重重磕在了地上,顶着脑门上的青紫瘀痕,眼也不眨地望着四爷。

    看着弘晖那双酷似乌拉那拉氏的双眸,四爷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幽幽叹了口气,最终很无奈地点了点头,“你自己个儿去顺德府,阿玛实在是放心不下,阿玛又难以分身去照顾你,你这次去就把你额娘留下的福嬷嬷给带过去吧,另外阿玛再命陈福公公跟着你,你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他去办,要是住不惯的话就早些回来。”说着话,四爷就站起身来,一边送着弘晖回自己个儿院子,一边低声吩咐小太监去一旁跨院找陈福过来说话了。

    第二天一大早,弘晖就坐着马车去顺德府了。

    本来四爷是打算多留他几天的,但是没想到他早早就将行李收拾好了,一得到四爷的准许,便早早打发了小太监去安排车马,要不是四爷拦着他,他昨个儿下半晌就要出府去顺德府去了。

    目送着弘晖坐着的马车走远,四爷又一次皱起了眉头,满眼不放心地看着身侧站着的张保,低声问道:“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听到旁人议论什么了,他怎么会这么突然去顺德府,你给爷仔细查查,若是当真有人从中撺掇,不论是谁,一律给爷送到顺天府去,当做逃奴处理。”说完,他就狠狠一甩袖子,转身往书房走去。

    重新回到书房落座的四爷,很久都难以平静。

    弘晖是他的第一个儿子,还是乌拉那拉氏所出的嫡长子。

    那时候,虽然他还很年轻,但是对这个小小嫩嫩的嫡长子,仍然满怀着期待地迎接着他的到来,所以就算他对乌拉那拉氏已经很不满,却依然每日都陪伴在孕期的乌拉那拉氏身边,以保证弘晖这个还未出世的嫡长子在那些跟红踩白的狗奴才心目中的地位,最后还亲自在弘晖洗三礼的时候上奏疏,请康熙老爷子为自己个儿的嫡长子赐名,要知道康熙老爷子除了给太子爷家里的几个孙儿赐过名,便再也没有主动提起给哪家孙儿取过名字呢!

    而弘晖这孩子,也着实值得他心疼。

    他记得弘晖那会儿才不过两三岁上,刚刚能勉强自己个儿走稳,便很是乖巧地端着茶碗来给刚刚当差回来的他解渴,到现在弘晖的胳膊上,还留着一点一点的红痕,那就是弘晖非要抢着给他奉茶,被滚烫的茶水烫到留下的痕迹,虽然他也知道这不一定是弘晖自己个儿起意做的事,却一点不妨碍他对弘晖的那份疼惜,那孩子明明被茶水烫得胳膊都红肿了,却仍然笑着安抚暴怒中的自己和乌拉那拉氏,还替那个将茶碗让给他的小宫女求情,当真是个仁善至孝的好孩子呢!

    “嗐,希望是爷想多了吧。”四爷喃喃自语着,伸手取过搭在窗边太师椅上的大氅,又取过搭在花斛上的滚兔毛边瓜皮小帽,叫了苏培盛跟着,迈步往后院走去。

    他想要去正院看看。

    以前,乌拉那拉氏虽然不喜欢小四和小五两个孩子,但是到底是有她照看着,那些宫女、仆妇再是偷懒,总该有个收敛,现在乌拉那拉氏离世了,连福嬷嬷都主动跟着弘晖去了前院,整个正院都是乱糟糟的,他实在是不放心小四、小五两个。

    毕竟这些包衣世家出来的奴仆都是些个跟红踩白的势利眼。

    如四爷预料的一般,正院没有个正经主子在,那些有门路可走的宫女、仆妇都已经调走了,剩下的要不就是那种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要不就是些个被其他主子厌弃的废物点心和懒蛋鬼,就算是被乌拉那拉氏安排在小四、小五身边的宫女,也走得就剩下两个才六岁上的小宫女和专门照顾小阿哥的奶嬷嬷几个人了,一日三餐都已经成问题,连尿布都是小丫头洗的,更甭提打扫屋子这种事情了。

    四爷闻着空气里飘散着的尿骚味,瞧着堆在桌上的碗碟,登时就不痛快了,他一是气愤府里奴仆的势利眼太严重,二也是气愤奶嬷嬷不懂为奴本分,虽说她们是内务府专门挑选的奶口,照说是除了照顾小阿哥就不需要操心旁的事情,但是他不信两个奶嬷嬷除了照顾小阿哥,便分不出工夫来收拾收拾房间。

    两个奶嬷嬷将房间弄成这副样子,可见是存了旁的心思。

    “这是怎么回事?”四爷不耐烦闻着尿骚味,又怕开门开窗的冻坏了两个才一岁上的小阿哥,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了一个细细的缝隙,拧眉呼吸着微凉的空气,抬手胡乱指了指桌上的狼藉,强压下心底的怒火,沉声问道。

    照顾小五的秦嬷嬷是个很会说话的人,她早就已经预料到主子爷会来看两位小阿哥,她故意撺掇着慧嬷嬷将房间弄得一团乱,便是想要让四爷出面,让那个庇佑她的主子好好看看她这个奶嬷嬷的本事。

    别看两个小阿哥都是庶出,但是亲王府的阿哥就算是再不起眼,最次都能册封个贝勒、贝子的,她作为抚育小阿哥平安长大的奶嬷嬷,还会怕以后没有好日子过么!

    她不屑地斜了眼身侧跪着发抖的慧嬷嬷,心里嗤鼻一笑,规规矩矩地叩首一礼,恭声答道:“回主子爷的话,本该在奴婢跟前当差的小青和小翠被针线上的管事闵嬷嬷叫走就没有回来,翎儿和玉翠年岁太小,实在是做不来这么多活计,奴婢们要专心照顾小阿哥,也难以分神料理,这才弄得房间这般狼藉,还请主子爷谅解奴婢们的为难之处。”

    只是秦嬷嬷太高看自己个儿的这点粗浅手段了,四爷冷冷看着秦嬷嬷和慧嬷嬷二人,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扭头吩咐苏培盛去内务府另外挑选合适的奶口过来伺候,这才看着纷纷瘫倒在地的两个奶嬷嬷,冷声说道:“好一个无暇分心……

    爷听说普通百姓人家的妇人不但要侍奉公婆,抚育子女,还要打理家事,庄户人家的妇人更要跟着自家男人下田干活,若是哪户人家的屋子里是脏兮兮的,还会被人说那家的媳妇奸懒馋滑,你们两个奶嬷嬷吃得是大厨房做好的饭菜,衣裳更有洗衣房的婢仆打理,只料理这么小小的一个房间都会无暇分身,想来都是不会做媳妇子的吧。

    你们家的男人可都是爷正白旗旗下的包衣奴才,也都在爷府里头伺候过的,爷不能亏待了他们,左右你们在府里头当差,也实在无暇分心照顾他们,不如爷就另外赏给他们两房娇妾吧。”说完,四爷就再也不看她们一眼的留下身边最机灵的小太监连书在一旁盯着,转身往西小院走去。

    包衣世家都是隐藏富豪,别看他们吃穿住行中的穿住不起眼,却绝对都不缺钱,养上几房小妾,那对他们来说都是玩似的,加之内务府这些个包衣世家都有送家里头漂亮闺女进宫伺候,以求承宠皇上抬旗的传统,他们都巴不得能名正言顺的纳上几房模样漂亮的小妾,好培养出模样更俏丽的下一代来送进宫去争宠。

    四爷这招,不可谓不毒。

    两个被突然赶出四爷府的奶口和两个四爷赏下去的小妾……

    啧啧,这俩奶嬷嬷下半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了。

    不过四爷却并不后悔这般决定,敢于拿他的子嗣谋求好处,那就别怪他心狠手辣了,若不是怕传扬出去被那些御史上疏参奏他暴虐成性的话,他都恨不得直接将这两个奶嬷嬷拉出去杖毙了。

    怒气冲冲的四爷,噌噌噌,约莫一盏茶工夫就冲到了西小院。

    他将府里头的中馈交给尔芙打理,虽然他也知道尔芙不是这块料,却也希望尔芙能多多操心些府里的事情,而不是每日守着肚子里的那块肉发呆,却没想到尔芙连小四和小五的生死都是不管不顾的。

    只是当他命苏培盛叩门前,他想起了尔芙之前说的话。

    是了,果然这两个奶嬷嬷的计划成功了。

    这两个奶嬷嬷哪里是想要寻求主子庇佑她们,怕是已经找到主子投靠了,府里这些个女人是真不让他省心,乌拉那拉氏的尸骨未寒,这还没有定下来继福晋的人选,她们就已经对西小院住着的尔芙下手了。

    尔芙这胎怀得艰难,稍有不慎就有落胎的风险,他这般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问她一番,就凭尔芙那小性子,怕是要起个好歹的,要真是因为他让尔芙这胎没了,怕是他和尔芙就真的再也走不到一块了。

    冷静下来的四爷,深深吸了口冷空气,抬手叫住了苏培盛。

    第八百二十二章

    转眼三天,四爷要回京了。

    这次是真的要回京了,被四爷留守京中四爷府的张保传信来,说是李侧福晋等人已经打发人手往庄上来了,握着尔芙柔软的小手,四爷略显沉重的抿了抿唇,低声道:“乖乖等着爷,爷过些日子就来看你,别为了爷就不吃不喝的闹小性子,你现在有着身子,这事可不能轻易玩笑。”

    “我知道!”尔芙懂事地点头。

    虽然四爷就陪了她短短三天,但是她感觉到了别样的温暖。

    第一天,四爷陪着她一块在小荷苑酿酒,尝了她泡的枸杞酒,太辣舌头的烧刀子,配合着微苦微甜的枸杞子,弄得四爷憋红了脸,连连喝了两碗茶,这才缓过劲来。

    第二天,她在房间里做针线活儿,四爷帮忙穿线,粗手笨脚的四爷被针扎破了手指头,她一边没心没肺的笑着,一边帮四爷上了点外伤药,她第一次知道外表刚强的四爷是那么矫情,一丁点的小伤都吵着让苏培盛去找梁宇轶把脉,上了药,还闹着说药膏弄得他更疼了。

    实在是太娇气了些,比女孩子还娇气。

    第三天,也就是昨个儿,四爷安排了人手在庄子附近护卫着,领着她往后山走了圈,最后发现后山的小溪里有鱼,居然挽着袖子就下水了,鱼没有抓到不说,还踩到鹅卵石滑跤,摔得满身是水,也亏得小汤山的温泉多,就算是小溪水的温度都是暖暖的,他一直躲在水里暖着,直到护卫燃起了篝火,苏培盛取来了厚实的棉衣,他这才打着喷嚏上岸了。

    事实证明,四爷当真不大擅长体力运动。

    虽然就三天工夫,她却好似认识了不一样的四爷,这点点滴滴,足够她回味好些日子了,兴许等四爷下次来的时候,她又会发现四爷不一样的那面,想想也满是期待的。

    小别胜新欢,短暂的分别,也蛮有意思的。

    心情微涩的送走了四爷,尔芙迈着悠闲的步子,重新回到了乐安堂中,命人将床上的被褥统统换过,又让人将床幔、窗纱都换过一遍,连地上铺着的藏蓝色青莲图样的毡毯都换了,这才坐在堂屋里,捧着温热的蜜糖水抿了口,嘘了口闷气。

    四爷临走的时候,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说是过两日,小七会借着进宫陪德妃娘娘小住的由头过来陪她几天,想想就觉得心里头暖暖的,也不知道得到她离世消息的小七怎么样了。

    当初,为了避过府里头那些女人的耳目,四爷拦下了她亲手写给小七的书信,她明白四爷的担心,也知道自己个儿的身子经不起折腾,但是让小七小小年纪就要经历这些,她还是觉得太残忍了些,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尔芙掐着手指头等了两天,又两天,小七还没来。

    好心情彻底褪去,她怒气冲冲地亲手研墨,写了一封措辞激烈的书信给四爷,以表示她被欺骗空欢喜一场的愤怒,只是信还没发出去,便传来了一个不大好的消息。

    四爷府被五城兵马司的兵丁封府了。

    远离京中的尔芙除了从伊尔泰的口中得到封府的消息,便再也没有消息来源了,她写信给白娇,等了几天都不见白娇回信,在庄子上待不下去的尔芙,抚了抚圆滚滚的肚子,交代瑶琴去找梁宇轶取些保胎丸子,坐上了进城的马车。

    炫彩坊,日夜炫亮的匾额,乌突突地挂在二楼上。

    百味居古色古香的黑漆大门上,贴着朱笔画圈的内务府封条。

    尔芙茫然无措地站在街头,随手拉住了一个匆忙走过的路人,急声问道:“这位小哥,烦请您留步片刻,我听说这百味居是京中最大最好的酒楼,特地从城外赶过来,怎么这门上贴着封条呢?”

    被拉住的路人,讳莫如深地摆了摆手,快步走远。

    路人力气大得差点将尔芙托倒在地,也亏得失神的白芷最先反应过来,扶了尔芙一把,轻声安抚道:“主子,不如您先到旁边的茶楼歇歇***婢们去打听打听吧,您现在身体不方便,这路上人又多,别伤到了您,到时候主子爷还不得急死……”

    “我没事,你们快去吧!”尔芙闻言,惶然回头,催促道。

    说着话,她就磕磕绊绊地往百味居旁边的一处名为雅室的茶楼走去,这是一处专门对权贵官宦等统治阶层开放的品茶楼,所用茶叶都是从各地精挑细选的极品,连茶水都是从玉泉山运来的山泉水,布置得也格外雅致,说书唱曲的小女子都是一水的极品美人,真正的歌美人甜,这处产业是尔芙名下最隐蔽的产业,连白娇都不知道的,能进入雅室的人,必须出示茶楼掌柜送出的玉质会员卡,原本是尔芙打算交给弘轩的信息站,一时茫然的她,居然忘记了这处权贵扎堆的地方。

    “请出示会员卡。”守在门口的小厮,看着衣着不显的尔芙,很是客气地拦住了她,低声询问道,既不会打扰到茶楼里的客人,也不会引起路上人的围观,造成被拦住检查人的尴尬。

    会员卡,尔芙是没有的,便是有,她也不可能随身携带。

    不过想要进去雅室,她还是有法子的,在这个讲究‘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一些才学出众的士子是有特权的,所以她特地将一些流传多年的绝对留在了掌柜的手里,只要有人能对出下联,便可以凭借着出众的文采进入雅室品茶,并得到使用四楼雅间的权利。

    尔芙虽然文才不高,但是架不住她是来自未来的先知。

    她客气地让守门小厮给出上联,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对出了完美的下联,顺顺利利地领着白芷进入了四楼雅间,同时给楼下守门的小厮留了话,说是她的丫鬟还在外面,希望丫鬟找过来的时候,小厮能给她们指明自己个儿的去向,同时留下了伊尔泰在楼下等待瑶琴和丫儿她们。

    “主子,您好厉害阿!”虽然时间地点都有些不合适,惊讶极了的白芷还是给出了高度的赞扬,那亮闪闪的小眼神,愣是让尔芙不好意思的脸红了,来到古代好些年,她可是从未冒充过大才女,没想到会用在进雅室门这种小事上面了。

    少时片刻,有人对出下联进门的消息就传到了各个雅间。

    不过能来雅室的人,要么就是权贵,要么就是清高的才子,倒是也没有人贸然登门的打扰尔芙,或者做出上门讨教的事情,尔芙随意点了壶六安茶,便让白芷去顶楼找雅室的掌柜——冯海去了。

    冯海,年过四旬,一身儒雅气质,很是出众。

    他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长袍,手中拿着不合季节的折扇,若是不去看他腰间那枚足以在京城内城买下两处大宅子的上等古玉佩的话,便如同一名寻常举子似的不起眼,他漫步走在楼梯上,时不时对来雅室品茶的客人点头致意,脚步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尔芙缩在的雅间门口,耐心地等着白娇扣响房门,门内响起了女子叫进的声音,这才跟着白芷进了雅间的门。

    “东家……”冯海刚要拱手作揖,便惊讶地叫出声来。

    当真不是他一惊一乍的,实在是打从雅室开门营业那天起,那位送给他大笔银钱和各种珍稀古玩的东家,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眼前,若不是每月有尔芙通过驿站送来的书信在,他都以为他和东家断了联系呢!

    只是此时的尔芙,全然不是他初见时的那般淡然,满眼焦急,双目赤红,不等他再说话,便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急声问道:“你知道隔壁百味居为什么被封了么,还有炫彩坊那边是怎么回事呢?”

    “东家不知道?”冯海有些意外的反问了一句,简单将百味居、炫彩坊等四爷府产业被封存的消息说了一遍,略显烦心地叹了口气道,“这事牵扯到宫里,小人也不知道这些消息是真是假,不过无风不起浪,想来该是是有些可信的吧!

    只是东家怎么会关心雍亲王府的事情,您不是一向不让小人掺和进皇室的那些事情,说是怕引起有心人的关注么!”说着话,他略有些好奇地抬头看了眼着急的尔芙。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尔芙也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冯海不知道她的来历,全在于冯海没问过,既然冯海问了,她也没有说谎,“我不告诉你,并非是想故意瞒着你,实在是觉得没有必要,现在告诉你了,你也可以选择让我离开,或者是将我交到宗人府去……”

    “东家,您这是说的什么话,您当初给了冯海一条生路,不但帮冯海报了家族血仇,还让冯海能堂堂正正站在京城里,冯海若是做出这样的事情,那岂不是禽兽不如。”说着话,他就传信给在各雅室奉茶的茶博士,让他们帮忙收集关于雍亲王府、诚亲王府等等皇子府邸、宫中等各处的消息,“东家,您先别着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您现在还怀有身孕,实在不好太多操劳,不如随小人去楼上的房间休息休息吧!”

    “不必了,我不想把你拉扯到这个圈子来。”尔芙摆了摆手。

    她当初不想让冯海被其他人注意到,并非她有什么特别的居心,全在于冯海的来历太特别,他是宫里头的逃奴,正儿八经的一个太监,别看他现在表现得没有半点太监样,但是她刚刚认识冯海的时候,冯海还是蛮像太监的,这次要不是她实在没有法子,她也绝对不会来找冯海的,但是现在有了茶博士为她收集关于四爷府的消息,她只要耐心等待就是了,何必让冯海暴露在人前呢!

    呼……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尔芙定了定神,坐在了窗边摆着的罗汉床上,同时摆了摆手,示意冯海不必如此拘束,放轻松坐下说话,“我并非是不信你,实在是不愿意给你带来麻烦,现在还不知道四爷府出了什么样的事情,但是想来不是小事,不然也不会弄得现在这样,白娇她们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我的人,被牵连其中是不可避免,可是你能安然置身事外,还是避免和我牵扯到一块吧,如果以后没事的话,我再将你介绍给四爷认识,只是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东家,小人这条命都是您给的,牵连其中,小人不怕。”

    “不做无谓的牺牲,现在有你在雅室坐镇,我起码能得到外面的消息,如果连你都被牵连其中,那我不就成了瞎子、聋子了么,你若是真感念我昔日救你一条性命的话,便不要暴露了自己。”尔芙最怕冯海这股一根筋的劲儿,忙摆手解释道。

    冯海闻言,沉默片刻,脸色郑重地点了点头。

    他何尝不知道尔芙所说的事情,他能将雅室打理得有模有样,绝对不是尔芙提供的一笔金钱就足够的,游走在权贵之中,却不被人发现太监的身份,说明他不论是心计和手段,那都是顶好的,他已经打定主意,如果雍亲王府真的牵扯到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中,他就算是拼死都会保住尔芙,而不是让尔芙去给整个雍亲王府陪葬……

    约莫半个时辰,在外面打听消息的瑶琴和丫儿找了过来。

    伊尔泰也跟着她们上来了,尔芙对着白芷使了个眼色,示意白芷保密,便让冯海离开了,白芷虽然还很担心白娇,却也没有流露出半点不对劲来。

    “到底怎么回事?”尔芙仍是那副焦急样子,心下却安定不少,毕竟瑶琴、丫儿都是四爷府里的人,她们在街上走动一圈,却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想来应该不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也就是说一切都有转圜的可能性。

    这就是她太过侥幸了。

    随着瑶琴和丫儿将在街上打听到的消息一说,所有人都傻了。

    雍亲王胤禛私放谋逆钦犯,涉嫌在皇上御用的吃食中下d/u,这当真是天大的罪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四爷现在就是这种状态,他很满意尔芙的现在,却又害怕尔芙以后会变得如乌拉那拉氏那般心狠手辣地对他的子嗣下手,他虽然将这些都压在了心底,并没有开诚布公的说出来,但是他和尔芙私下相处的时候,难免话里话外带出警告的意思。

    若是换做旁人,只为了嫡福晋的位子,也会忍耐下去的。

    尔芙却是从小就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女,虽说在古代生活这些年,棱角被磨平了不少,但是一直宠溺她的四爷变了样,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初时还听着四爷唠叨两句,想着他大概是遇到中年危机了,可是四爷老是这样弦外有音的说教,终于激怒她了。

    两人就这么在腊八那天闹起来了。

    外面是鹅毛大雪,尔芙和四爷针锋对麦芒地吵了起来,占着主场优势的尔芙,在四爷动手摔坏了那对她和四爷一块动手做出来的那对杯子的瞬间就怒了,直接命青黛和丫儿两人将连穿着常服的四爷轰出了门。

    从小跟着名师大儒读书明理的四爷,虽然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义,却绝对不是个会家暴的男人,他更不好不顾身份地对尔芙身边的婢仆动手,加之尔芙这次翻脸的速度有些快,他被丫儿和青黛推出西小院门的时候,他和苏培盛还有些懵。

    他瞧着眼前砰地关紧的院门,狠狠咬牙骂了句,扭头看了眼同样茫然的苏培盛,抬腿踹着包金的门槛一角,强忍着脚趾头抽筋般的疼痛,故意做出一副好男不跟女斗的做派来,咬牙吐出几个字,“你这个悍妇,爷懒得和你计较,你自己个儿好好在院子里反省反省……”

    说完,四爷就反手抱着胳膊,打算快点回前院温暖的书房里。

    只是尔芙怎么可能就让四爷这么穿着单衣走了,虽说她是真心气愤四爷居然不相信她的品行,但是她也是真心心疼四爷身子的,这不是现代,一场风寒都可能要了人的性命。

    别看四爷瞧着正值壮年的样子,可是早就翻看过太医院送过来的脉案的尔芙,却心知四爷的身子不算好,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瞧着是不起眼的小病小灾,要是不细细调养的话,早早晚晚都会找上来的,她一时气愤让丫儿将四爷轰出来,但是紧跟着就让赵德柱从柴房找出了上房除雪用的梯子,亲自抱着四爷挂在门口衣架上的黑貂裘大氅跟了出去。

    “哼,妾身就好好反省反省,您千万别来打扰妾身。”她呼哧带喘地抱着大氅爬上梯子,还来不及招呼四爷一声,便瞧见四爷发狠的样子,登时就不高兴了,她撒手将大氅从上面往下一丢,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转身回到上房去了。

    被大氅兜头罩下,四爷眼底闪过一丝羞恼。

    早知道这妮子这么惦记自己,脾气又是这么冲的话,他就不说这两句找场子的话了,这下是真的误会大了,要是让旁人知道他大过年的将尔芙禁足在西小院,那尔芙以后又该如何有脸面统领后宅女眷呢!

    只是尔芙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就转身离开,四爷满肚子解释的话都没地方说了,这口气就这么窝在了心里,他很是不喜地斜了眼苏培盛,抬腿踹去,冷声骂道:“你个没眼力价的东西,怎么就不知道提醒爷一声,这些话是好当着侧福晋面说的么!”

    苏培盛表示躺着也中枪,低头翻了个白眼儿,弯腰弓背地给四爷赔着不是,连连认错道:“奴才有罪,奴才有罪……”

    “别废话了,这天气真是冻死人了!”

    说着话,四爷就弯腰捡起了被尔芙丢在地上的貂裘大氅披在肩头,快步往前院走去,就算如此,他还不忘边走边教训着苏培盛,指责苏培盛关键时刻不能护主,同时吩咐随行伺候的常随都闭紧嘴巴,不许将他被瓜尔佳侧福晋轰出门的事情传扬出去。

    只是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四爷刚下令封口,那边消息就已经传扬得阖府尽知了,好在能在府里当差的人都不是傻子,还懂得要顾忌着四爷这位四爷府主人的脸面,只在府里头传扬一番就算了,并没有传扬到外面去,就算是有看笑话的,也不过就是府里的诸位主子而已,对于尔芙这种胆大妄为、以下犯上的行为,府里各院的女主子们就没有不拍手叫好的,当然并不是她们赞赏尔芙的做法,她们只是巴不得尔芙就此失宠才好,也免得尔芙霸占着四爷不撒手,让她们夜夜独守空闺。

    话说,这两条腿的活广告的传播速度是真快。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四爷被瓜尔佳侧福晋轰出门的消息就已经传到了前院,最后传到的地方就是当事人之一四爷所在的书房前,几个小太监都是被四爷磋磨惯了的,那真是瞧见四爷就好像耗子瞧见了猫儿似的,突然听说四爷在瓜尔佳侧福晋跟前,居然有这样子英雄气短的时候,不禁又是惊讶、又是偷笑的,渐渐就忘了规矩,说话的声音就一点点大了起来。

    本来想着写几个大字平复下心情的四爷,听着廊下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只觉得有几百只蜜蜂在耳边嗡嗡叫似的烦人,这笔说什么都落不下去了,他横眉看了眼窗外刺眼的雪景,将蘸满墨的笔往桌上一扔,便吩咐苏培盛去廊下询问了。

    作为府里头得脸的大太监,苏培盛一登场,廊下立马就肃静了,真真是落针可闻,几个凑成一团说闲话的小太监见状,忙打着袖子上前见礼,苏培盛满意地抬了抬下巴哼了声,算是免了几个小太监的礼。

    他可不是闲着没事出来吹冷风的,书房里的四爷,那还等着他过去回话呢,苏培盛冷着脸,也不和他们多废话,直接抬手招呼过一个瞧着就很是本分的小太监,打算来一个逐个击破,免得这些个猴崽子凑在一块糊弄他。

    小太监才进府没多久,又被府里的老人儿灌输了各种阴暗面,瞧着苏培盛点到自己个儿头上,腿都吓软了,要不是腿夹得紧,他都能当场尿出来了,他不敢遮掩,也不敢攀扯他人,低着头挪到苏培盛跟前,磕磕巴巴地说了好半天,总算是将他们在议论的事情说清楚了。

    “在主子跟前当差,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心里有数,别为了痛快痛快嘴儿就丢了这条贱命,主子们的事情是你们能议论的么!”苏培盛拧着眉毛,掐着嗓子教训了两句,横了一眼眼前瑟瑟发抖的几个小太监,苦着脸进了书房。

    旁人都觉得他这个大太监很风光,其实都是狗屁,他就是风箱里的耗子,两头受气,下面,他害怕底下人起了夺权的心思,抢了自己个儿的差事,落个凄凉境地,对四爷,他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生怕什么时候就触怒了冷面四爷,成日里提心吊胆,连睡觉都恨不得睁一只眼睛,要是有下辈子,他打算都不会进宫当差,苏培盛这般想着,顺着书房一侧虚掩着的小门,蹑手蹑脚地溜进了书房,恭恭敬敬地对着四爷一礼,将才从小太监那里问出来的话,尽量美化一番的复述出来。

    “爷这府里头都是能人,这么会儿工夫就传到前院来了,爷还真是小看你们了!”四爷闻言,怒极反笑,狠狠将手里头的念珠往桌上一甩,端起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咬牙切齿地对着苏培盛吩咐道,“你去把付鼐大人请过来说话,爷要好好整治整治府里头这些个哥妹的了。”

    说完,他就大步流星地跨过苏培盛,往旁边的堂屋走去。

    一会儿工夫,苏培盛脸色惨白地出了书房,小太监们忙围上来询问,他有气无力地摇了摇手,叹着气就往傅鼐小住的院子走去。

    傅鼐,雍亲王府长史,正儿八经的在册官员之一。

    他除了平素在前院替四爷打点人情往来的事情,便是清点府里在各处的产业,算不上多么忙,却也绝对不清闲,苏培盛过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和两个管事研究改建顺德府庄子的具体事宜。

    “你们就先这么办的,等明年开春再改建院子就是。”他瞧着苏培盛的脸色不大好,忙交代了管事两句,便将他们打发了出去,转身将苏培盛让到房间里落座,招呼了小太监奉上热茶,低声询问道,“公公这会儿过来,可是主子那边有什么吩咐?”

    “咱们爷打算要斩断府里头结干亲的现象。”苏培盛叹气道。

    这能在雍亲王府里当差的婢仆都是内务府分拨过来的阉人和宫女,除了跟在四爷身边的小厮、常随,负责守卫王府安全的护卫兵丁和长史傅鼐大人、府里的小阿哥们外,便是半个男人都没有了,这太监虽然去势算不得男人,但是男人的一些个想法,总还是有的,他们经常出入内宅,瞧着花骨朵似的宫女,总会有些想法,再说伺候贵人们是件辛苦的事儿,稍有不慎就丢了性命,大家伙儿也都需要的慰藉,这结干亲、对食就成为了他们太监和宫女间最寻常的事情,虽说本朝不提倡这事,却也没有明令禁止,现在四爷要彻底断掉府里头结干亲、对食的现象,连苏培盛的心里头都有些不大舒坦,暗地腹诽:敢情就你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是男人,我们这些个伺候人的太监就不是男人了,你们三妻四妾的养着,我们就找个说话的伴都不成,这也太刻薄寡恩了吧!

    只不过苏培盛到底是四爷身边的老人儿了,他也就是睡不着的时候在心里头想想罢了,从来没有动过和谁结干亲,或是找对食的心思,倒是也不怕这把火烧到自己个儿身上,他三言两语将四爷的打算说完,便催着傅鼐大人跟着自己个儿去书房见四爷了。

    傅鼐大人不愧是王府长史的最佳人选,他装作一无所知地进了书房,静静听四爷说出自己个人的打算,笑着摇了摇头,劝道:“爷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这男女相悦是人之天性,存天理,灭人/yu,本就是违背人之本性的事情,您又何必如此纠结细节呢,何况太监也算不得男人,无非就是找个伴罢了!”

    “爷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相互慰藉的想法,爷是恨他们嘴不严,什么话都传,就说今个儿,爷在后院和瓜尔佳氏发生了点口角,这确实不是什么大事,可是爷特地叮嘱在场的人不许外传,你瞧瞧,爷回来还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这府里头都传遍了,长此以往,这府里头不就彻底乱了。”四爷也不是个没有感情的人,他也曾在宫里头看过失势的老太监日子是多么难熬,所以他也并非是想要一刀切,但是让他在家里都没有点秘密,他实在是难以接受。

    “这倒是需要规范一番,毕竟奴大欺主。”

    “你和戴先生他们商量商量,拿出个章程来,爷不想在家里头都说话不自在。”四爷捏了捏眉心,强压下心底的烦躁,有些不耐烦地摆手,打发了傅鼐,就这样和衣躺在了内室的架子床上,最近他发现自己个儿的精神越发不济了,尤其是心情郁结不快的时候,很容易就会出现头痛、眼睛痛的现象,偏偏太医院的院判都看不出什么问题来,只一味地劝说他修身养性、品心静气。

    “主子,药煎好了,您趁热喝了吧。”眼瞧着四爷连躺在床上都紧蹙眉头,苏培盛很机灵的让小厨房将药热好了送过来,轻声劝说道。

    四爷闻言,拧了拧眉,捂着眼睛,沉着脸坐起身来,指着床边角几方向,低声说道:“先放在一边吧,你去爷的私库里找两样东西给瓜尔佳氏那边送过去,你告诉她爷今个儿身子有些不舒坦,便不过去了。”

    年后,瓜尔佳氏就要成为他的继福晋了,他得尊重尔芙。

    第八百二十四章

    行宫外。

    悬挂在马车两侧的灯笼微光,更衬得尔芙弱质芊芊。

    两位老大夫医术高绝,德行更是没的说,不然也不会舍弃权贵官宦人家的邀请,留在尔芙开的仁济堂里做坐馆大夫,他们本就欣赏瓜尔佳氏待人宽厚的性子,也佩服尔芙对穷苦百姓赠衣施药的行为,怎么可能会在尔芙为难的时候就撒手不管。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伸手扶起了尔芙。

    “侧福晋说着话就是打我们的脸了,您待我们这些大夫如何,我们心中有数,眼下您遇到难处了,咱们哪可能袖手旁观,若说要怪您,也只怪您不信任咱们,居然还让旁人送帖子来请咱们。”韩大夫年过六旬,子孙绕膝,性格越发随和,抛开问诊时候的庄重样子,私下就如同个顽皮的孩子似的,他笑着将袖管里的帕子递给尔芙擦拭眼泪,轻声打趣道。

    一旁站着的秦大夫,也是满脸真诚道:“咱们旁的不敢说,这把脉看诊的工夫,绝对不比宫里头的太医差多少,您就只管放心,咱们不治好了四爷的病,您赶着咱们走,咱们都不走,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有机会救下亲王一命,那可比救寻常百姓百人千人,还要更加有功德,再说谁不知道咱们四爷家里有个多宝娘子,咱们可得趁着这机会狠狠赚一笔呢!”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奇怪。

    孤身一人的时候,受了再多委屈,也并不会委屈流泪,只会故作坚强的告诉自己,我很好,可是一瞧见家中亲人,这眼泪就如同开了闸的水似的止不住,虽说韩大夫和秦大夫不是尔芙的长辈,但是眼瞧着两位头发花白的老人细声细语地哄着自己个儿,尔芙还是觉得心里头酸酸的,眼圈也有些红了。

    她强作镇定地拱了拱手,客气地让两位大夫上车稍等片刻,转身跟着手握宫中侍卫腰牌的伊尔泰往行宫走去,别看这行宫破破烂烂,一副要倒塌的危房样子,但是也不是小老百姓就能随便进入的地方,该有的守卫,总还是有的,要不是身边有伊尔泰跟着,尔芙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进到行宫去见四爷。

    伊尔泰,宫中侍卫统领之一。

    镂金镶玉的腰牌一拿出来,守门的兵丁就叮叮当当跪了一地。

    尔芙躲藏在灯光找不到的阴影中,俯首帖耳地做着摆设,若是忽略了她隆起的小腹,谁也看不出半点破绽来,只当是宫里出来的小宫女一名。

    瑶琴穿着一袭暗紫色绣玉兰边牙的大襟旗装,大步走上前。

    她假扮的是宫中掌事宫女,亏得她曾经在宫里待过,不然还真学不会那副狐假虎威的架势,她单手抚着抹了桂花头油的发鬓,不紧不慢的说道:“咱是贵妃宫里的,听说雍亲王染疾,贵妃娘娘仁慈,特地赏了两个小宫女过来伺候着,免得行宫这边的宫人粗手笨脚的,伺候不好雍亲王。”

    贵妃娘娘在宫里头的地位很尴尬,无子无女,又不执掌六宫,偏偏占着贵妃的位分,但是谁也不敢小看了出身佟佳氏的她,毕竟人家和康熙老爷子沾亲带故的,便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得给人家个脸面,尤其无子无女的,不论是宫中老人的四妃,还是新进宫的宠妃,谁也不会和她过不去,她又不多事,安安稳稳地过着自己个儿的小日子,倒是也没有冤家对头的。

    不过佟佳贵妃为四爷操心,旁人也不会多想。

    毕竟当初四爷曾经是佟佳贵妃姐姐的养子,总有那么一丝情分在,守门兵丁中,很快就有一个领头打扮的侍卫上前,对着瑶琴一拱手,道:“小人见过姑姑!”

    “别摆这些虚架子了!

    咱从宫里出来,这路上累坏了,可等着进去歇息呢,你该检查检查,要是检查完了就抓紧让咱们进去……”瑶琴很好的演绎了一位狐假虎威的刁奴,那模样瞧不出来是来伺候人的,还是来当主子享福的,满眼地不耐烦,半点好脸都没给守门兵丁瞧,更别提尔芙提前准备好的那些打发小鬼儿的红包了,但是她这副样子,倒是更加让兵丁相信眼前这伙人都是贵妃安排过来的人了。

    毕竟这种倒霉差事,要真是娘娘跟前得脸的人,也不可能被安排过来,只有那些个脑子不聪明,却偏偏以为自己个儿得主子眼缘的糊涂蛋,才会被安排过来。

    既然有人急着进去找死,他们又何必做那个拦路的小人呢!

    被瑶琴说出一肚子的兵丁,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就摆手放行,让人打开了行宫大门,直接让瑶琴她们和随行马车进去了,左右被发配到这里来当差的宫人都是些个可怜人,和他们这些个不受家族看重的倒霉蛋一样。

    顺顺当当进了行宫大门,尔芙又是一阵心惊。

    入目皆是歪歪斜斜的破烂殿宇,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土路,零星几盏灯火,也多是来自宫人休息居住的低矮屋宇,一行人稀里糊涂地摸到了后宫位置,总算是找到了一间有光亮的宫室。

    这里应该就是四爷居住的地方了吧。

    别看所有宫室都那么凌乱破旧,还不如奴仆们住的低矮屋宇完好,但是主仆有别,哪怕是四爷想要住到矮屋去,行宫里伺候的宫婢也不会肯的,尔芙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殿门口,伸手接过瑶琴用药水浸泡过的口罩,仔细戴在脸上,轻轻叩响了殿门。

    殿中,很快响起了苏培盛的声音,殿门也随之打开。

    只一眼,尔芙眼圈里打转的眼泪就留下来了。

    空荡荡的宫殿里,铺着残缺不全的青砖,斑驳的墙面上,还悬挂着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水墨画,几张缺胳膊断腿的家具,歪歪斜斜地摆在殿中,一盏豆大的油灯是殿中所有光亮的来源,内殿里的一张掉光了黑漆的床上,四爷身上搭着一床灰突突的被子,满脸通红地躺在上面,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睡着了,轻声说着呓语。

    “瓜尔佳主子,您怎么来了……”苏培盛看着眼前穿着素朴的尔芙,先是一怔,随即满是惊喜的唤道,忙打千儿问安,让开了殿门口的位置,引领着尔芙来到了四爷的床前,轻声唤着昏睡着的四爷。

    “先别叫你们主子爷,快帮忙把我带来的东西都搬进来吧。”

    来之前,尔芙曾经想象过四爷现在所处的环境,却也没想到是这般凄凉的境遇,并没有准备家具床铺这些个华而不实的东西,只是让人采买了几床厚实的铺盖、干净的衣裳等等东西,但是看着四爷脸颊凹陷地躺在那张掉光了漆色的床上,她无比后悔自己个儿的理智,像四爷这样子的皇子,怎么能生活在这样简陋的环境中,别说是病着,便是没病,单看着眼前的处境,也会气个半死吧。

    她心疼地拂过四爷的脸颊,感受着四爷身上的温度,没有旁的心思,忙招呼着两位老先生进来给他把脉。

    天花是一种很危险的烈性传染病,潜伏期在半月左右。

    现在,四爷的脸上、脖颈等露在外面的肌肤上,已经能看出浅红色的细密疹子,显然是已经开始爆发出来,她不敢再耽搁时间,说那些有的没的的情话,她只想四爷能尽快康复起来,她和四爷还有大把时间亲近。

    反之的话,她简直不敢想象。

    两位老先生也不耽搁时间,戴着浸泡过药水的帕子,快步来到四爷跟前,一人把脉,一人检查着四爷舌苔、皮肤等各处外表情况,然后再互换位置的重新检查,最终两人一碰头,似乎四爷的情况并不是尔芙想象得那么严重,并非是体内爆发出来的天花,而好似是接触到了天花病患曾用过的东西,这才被传染上,换句话说的话,四爷现在就是在经历一场很危险的种痘过程,只要用药得当,危险性并不高。

    “老先生,四爷的情况怎么样?”尔芙焦急问道,两位老先生把过脉就在那傻愣愣地不说话,她心里头好怕,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她心里已经想象出了四爷死亡的样子,要不是白芷在旁边扶着她的话,她已经腿软的坐在地上了。

    秦大夫上前一步,对着尔芙拱手道:“侧福晋,稍安勿躁。

    小老儿这就和韩先生去开方子,您可以先安排人替四爷擦拭下身子降温,再给那些疹子上些药膏止痒……四爷的问题不大,您并不需要太担心。”本来最后一句话,秦大夫是不打算说的,这也算是做大夫的留一手吧,不愿意把话说得太满,怕出现意外以后,病患家属会迁怒到自己个儿身上,但是瞧着尔芙大着肚子,却不得休息的样子,他到底是不忍心让尔芙继续担心。

    望闻问切,作为一个合格的医者,他能看出尔芙这胎并不是很安稳,稍有不慎,怕是就会有流产的风险。

    只是不亲眼看到四爷康复,尔芙哪能安心。

    她微微点头,扶着白芷的胳膊,如幽魂般来到了正殿堂上,命人照着两位老先生合力开出的方子抓药,又交代白芷去抓紧烧热水,准备烈酒等东西去了,便呆呆愣愣地看着床上的四爷出神了。

    烧水,找烈酒,那就需要找到膳房。

    只是眼前黑乎乎的行宫,全然陌生的白芷,哪里去找膳房,再说她也根本支使不动行宫里的宫婢,拎着灯笼在附近走一圈,没有半点收获的白芷,叫住了正搬东西的苏培盛,低声询问了几句后,无奈地回到了殿中,对着尔芙道:“奴婢无能,没能找到膳房……”

    后面的话,尔芙也不需要她说了。

    若是冷静状态下的尔芙,根本不会让白芷去做这样的无用功,也亏得采买的东西足够多,除了尔芙和两位老先生乘坐的马车,另外拉东西的马车就有三辆之多,她抬手一指停在殿前的车驾,冷声吩咐道:“让她们抓紧把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把车劈了做柴火烧热水,至于烈酒,让苏培盛拿着银子去找膳房那边要……”

    说完,她就气呼呼地走到了廊下,吩咐苏培盛去办事了。

    没办法,苏培盛比她们来行宫来得早些,总比她们能熟悉这里,她不但生气行宫的宫婢太慢待四爷,更气四爷身边的奴才,往常跟在四爷身边的奴才,绝对不止苏培盛一个人,而眼前除了苏培盛在,她就再也没瞧见第二个人了。

    药罐、红泥小炉、红箩炭、黑炭、被褥、铜盆、皂角……一应家伙式,很快就被送到了正殿之上,这也是没有办法,除了摆在殿里头,便也没有地方存放这些东西了,再说他们也怕找东西的时候,再没必要地浪费时间,左右主子们都不计较这些东西堆在殿里头乱着了,他们这些奴仆更是怎么顺手怎么来了。

    除了各种必要的家伙式被搬进来殿中,蔬果、肉蛋等尔芙命人特地从京中采买的食材,也纷纷都被从马车上挪了下来,没办法,谁让苏培盛嘴快说出四爷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的事情,病人最需要的就是营养,这么饿着肚子熬着,好人也吃不消,偏偏尔芙不擅长厨艺,只好又将瑶琴从搬东西的阵营中给抽调出来,盯着小小的红泥炉子给四爷熬粥。

    一时间,荒凉的殿宇中,总算是有了几分人气。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叮叮当当的搬东西,四爷终于被吵醒了。

    “这是怎么回事?”四爷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身子,看着殿里头乱糟糟的一片,瞧着有些眼生的两位老大夫,哑着嗓子问道。

    只是还不等两位老大夫回答,尔芙听见四爷的声音就已经快步回到了殿中,她刚刚就坐在廊下给四爷用热水烫蔬菜,尽量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已经被炭火熏黑了脸颊的她,笑着看着醒来的四爷,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发泄似的埋怨道:“你说说,你怎么就混成现在这样了,还不让人给我传信,若是我知道你这样该怎么办,难道你就打算这么熬着么,你也不想想你这身子骨怎么样,能不能熬过去,要是你熬不过去了,我可怎么办……”

    一个试婚格格而已。. M

    尔芙突然提起,四爷连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他是真的对这个什么6格格没有半点印象,他也压根没有意识到他并没有见过6格格这个人。

    “不相干的人,提她做什么?!”四爷不解地挑眉道,抬眸对面满眼好奇的尔芙,难道是有什么不安分的人,又来小妮子跟前刷存在感了,就如同小妮子刚进府时候的耿格格之流,那可不行,这西小院是他特地为尔芙打造的世外桃源,他可不希望一回来就喜欢的人。

    6格格,也就是昔日那位和李侧福晋一块进阿哥所伺候四爷,又为四爷生下生命中第一个子嗣,经历过奇妙转世的宋格格,做梦也没想到她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被尔芙坑了一把,而且是在她连四爷的面都没有见到之前。

    尔芙见四爷不想说6格格的事,便也转了个话题。

    她挥手打了房中伺候的一众婢仆,才很是谨慎的小声问道:“宫里头可曾商量出什么靠谱的救灾方案了,我手下药铺和米铺都有不少能用得上的东西,若是京里要往那边送东西的话,不如将这些都一块带过去吧!”

    如今江南那边天有异象,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大雪,让那些大半辈子都未必见过一场像模像样大雪的江南百姓,当真体会了一把冰冷刺骨的感觉,不同于京中家家户户入冬就会存下大量木柴煤炭取暖,除了大户人家会存些煤炭,普通百姓人家根本就不会准备这些东西。

    在这场雪灾中冻死冻伤的人,可谓是不计其数。

    河道冰封,6路坎坷,哪怕是皇上下旨,全力安排救灾,但是调集物资也需要时间,在这个交通太过落后的年代,一旦出现太大的灾情,实在是让尔芙觉得有劲都不知道该往哪里使,除此之外,每逢天灾,总会伴随着人/祸。

    那些本该是为百姓谋福祉的父母官,总会对着救灾粮伸手,而利益最先的商贾,也更是会趁着这种时机抬高粮价,获得更大的利益,哪怕是京中派下去钦差大臣监管,也并不能切实准确的解决灾民的困难。

    为了让灾民能真正在灾年活下去,皇上唯有更多的拨款拨物。

    让那些个被贪婪吞噬了良心的官员在吃肉的同时,也让真正需要救助的灾民吃口汤,不至于被饿死在荒郊野外。

    相比于古代的普通百姓,现代人的生活就幸福多了。

    毕竟在现代,往往是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不单单有官方提供的救灾物资,还有各界成功人士主动赞助的大笔物资,就算是最普通的工薪阶层,也会慷慨解囊,而且越达的通讯和交通,也让贪心的政商两界都不敢在这种紧要关头做出损人利己的事情来。

    尔芙没有那个势力去改变时代背景,只能略尽绵薄之力了。

    随着江南雪灾的消息送到京里,她就命手下各处铺子都积极采买各种物资,从百姓一日都离不开的柴米油盐,到治病救伤的各类药材,御寒需要的布匹棉花,总之是她想到的东西,她都吩咐白娇督促人准备了,也一批批的往江南送去。

    现在剩下的这批,也是最后一批了。

    除此之外,她还请了庄上会针线的女眷,制作了大量的简易帐篷,送过去用柱子竹竿等物一撑就能起到遮风挡雪的作用,虽说只有两层不算太结实的粗织麻布,并不算特别防寒,但是总比让那些灾民睡在露天地强得多吧。

    当然,这些都是尔芙的想法。

    为了不生出旁的事端,她甚至都没有让送物资过去的人打自己或是四爷的名头,只用了自己个儿手下各处产业的名头,虽说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不会瞒住上层人物的耳目,但是并不会惊动普通百姓,也就不会犯了高坐庙堂的康熙老爷子的忌讳。

    至于说,有没有刷足康熙老爷子的好感度,那是自然的。

    不过她也是真正实打实的拿出银子了,要是老八他们一伙人舍得将大笔银钱都花费在百姓身上,而不是将手中的大笔银钱都留作拉拢朝中能说上话的官员上,那他们也可以刷足康熙老爷子的好感度了。

    说起这事,四爷笑着叹了口气,伸手解下了腰间的荷包,推到了尔芙手边,低声说道:“你这次是伤筋动骨了吧,虽说爷不如你富裕吧,但是这种做好事的机会,你也该给爷留一些吧,这里头是爷这些年积攒下的一些银钱,你拿着让你的人去多准备些物资吧。”

    “我不要你的银子。”尔芙瞧都没瞧,便扭头说道。

    相比于富可敌国的老九掌管着康熙老爷子私库的老八和攥着自家贵妃娘亲留下的大笔遗产的老十,自家四爷是真的比较穷,手里头除了开府时候,康熙老爷子分下来的那些产业,便再也没有其他赚钱的门路,要不是四爷不讲究享乐,怕是都要入不敷出了。

    她怎么舍得将四爷辛苦积攒多年的私房钱都拿走了做善事。

    何况,这点花费,对她而言,也算不得伤筋动骨,无非就是各处产业都将今年的收益拿出了三五成,赚得少些,还是赚了的,她也没什么太大的花销,之前也攒了不少银子,这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吧。

    尔芙如此想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轻声道:“我记得四爷库里有一套用出自一块的五彩玉材雕琢出来的四季盆景,分别是象征冬日的寒梅雪景秋日的黄金满地夏日的荷塘月色和春日的桃李满园,那可是真正的无价之宝,据说连德妃娘娘喜欢,明里暗里和您念叨了好几次,您都舍不得献出去,不如这次就给我吧,也算是弥补了我这次的损失,怎么样?”

    她不是贪图四爷库里的好东西,她是个俗人,欣赏不来这种太过精巧的玩意儿,更这些东西有哪里好,和市里卖的那些几十块钱就买一对的花瓶,在她眼里都是一样一样的,她要这套玉雕摆件,也不过就是为了四爷的男子颜面,顺便给自家小七攒上一些拿出去就很是提气的嫁妆。

    尔芙本就不是个善于隐藏真实想法的人,四爷又好似修炼千年的老狐狸一般腹黑,哪里会不明白小妮子的心思。

    他明白尔芙的好意,却也没有点破。

    四爷微微点头,笑着招呼进来苏培盛,随手丢出钥匙,简单吩咐了一句,一会儿工夫,这套玉雕摆件就被用朱漆锦盒装着,送来西小院给尔芙把玩了。

    除了这套玉雕摆件,还有一尊半人高的赤铜浑天仪。

    这尊浑天仪是前朝皇帝的挚爱,据考是从汉代传下来的珍品,通体赤铜打造,雕工如神,最细小的齿轮不到米粒大小,康熙老爷子登基以后,也仍然是乾清宫里的摆件,前几年,才赏给了四爷,四爷一直都将这东西摆在自己个儿的书房里,如今送来给她,尔芙还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足雕龙的浑天仪,她狠狠吞了吞口水。

    浑天仪,说白了就是汉代的日历,张衡花费了大心血打造出来这种通过滴漏配合着中央球体运行计时的一种机械日历,也算是一种天文仪器吧,尔芙还在现代的时候,自然从网上了解过,也曾经物,但是亲手触摸到这种精致的微型浑天仪,这绝对是她两辈子里的第一次,也难怪她会这么激动。

    要不是四爷还站在旁边瞧着,她都恨不得扑上去亲两口,以表示她现在内心的激动和兴奋,这玩意儿别说是拿到现代是古董文物,就算是在这个时代,这也绝对是无价之宝。

    她赚大了。

    幸亏她的理智还在,也比较矜持,不然她就抓着四爷逼问了,好好问问他,他的私库里都有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随手搬出来的两样都这么稀罕,那其他的呢……

    嘶……

    尔芙想着,忙吸了吸口水,太丢脸了。

    光是想想四爷私库里存在的东西,她就不自觉地流口水了。

    “爷比你想象的要富有的多。”眨着星星眼的尔芙,让四爷有一种被恶狼盯上的感觉,他不自觉得搓了搓臂弯,将还没来得及钻出来的鸡皮疙瘩,硬生生压了回去,笑着一拍尔芙的脑袋瓜儿,驱散了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轻声说道。

    作为一个男人,四爷可不愿意被尔芙小己。

    尔芙心虚地抱住他的胳膊撒了撒娇,又偷偷伸手摸了摸摆在博古架上的浑天仪,这才不舍得地叫了丫儿和雪媚进来,将浑天仪和四季盆景都搬到库里收了起来。

    四爷瞧着才摆上博古架的盆景摆件和浑天仪被收起来,又瞧了瞧满眼不舍得的尔芙,低声问道:“你不是很喜欢这两样摆件的么,怎么还让她们收起来了,这般收在库里头,岂不是白白落灰,浪费了这么稀罕的玩意儿,还是说你打算让爷再送你两样。”说完,他就作势要叫过苏培盛,再次让苏培盛去前院取稀罕的摆件来给尔芙做私房。

    尔芙忙摇了摇头,喃喃道:“我知道这两样东西贵重,可不敢摆在博古架上瞧着,尤其是那套玉石雕的四季盆景摆件,我打算等今年年夜宴就将这套摆件就送去给德妃娘娘,也免得娘娘惦记着了。”

    “你呀,胆子就是太小。”四爷就是心疼尔芙这般懂规矩。

    有的时候,四爷真心希望尔芙能够再张扬一些,也就是尔芙总也不摆宠妾的谱,才让这院子里头的宫婢仆妇,屡屡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来

    当然,如果尔芙变了样子,兴许他也就不会这般宠着她了。

    这么一想,那还是让这个小妮子保持原状好了。

    四爷笑着拍了拍尔芙的脑袋瓜儿,命丫儿取来了梳子,伸手取下了她间簪着的玉簪,轻轻梳通着尔芙如瀑布般柔顺黑亮的长,最终用一支绞金丝的蝴蝶簪固定好,这才让丫儿将镜子捧到了尔芙跟前。

    这是他去内务府办事的时候,无意间从造办处。

    细如丝的金丝缠绕成展翅翩飞的蝴蝶,如小米粒大小的淡粉色珍珠细细碎碎的镶嵌在蝴蝶身上,折射着昏黄温暖的烛光,格外流光溢彩,也将尔芙那头随意挽在顶的长,衬托得更加柔顺,四爷意动地将她揽入怀中,随意打了房间伺候的婢仆,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

    忍耐,忍耐,再忍耐……

    四爷俯身盯着尔芙那双如黑曜石般闪耀的眸子,狠狠咬着牙,耗尽全部力气,这才勉强自己将已经伸进她衣襟的大手,重新拿了出来,揽在了尔芙并不算纤细的腰上,轻轻抚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趴在她的肩窝,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低声嘟哝道:“真是不想你再不方便,爷现在好难受。”

    尔芙表示她也被四爷撩拨得很难受好伐,她脸颊红得如同滴血一般,紧紧咬着下唇,强撑着镇定,迅坐起了身子,轻拍着四爷的肩膀,催促着他赶快起身,同时快拉好被四爷扯开的衣襟,满眼娇羞的嗔怪道:“别胡闹了,让丫头们瞧见。”

    说完,她也不管四爷,便踩着小碎步往净室走去洗漱了。

    眼瞧着尔芙如一道风似的快离开,四爷终于别别扭扭地坐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用袍摆遮住了身子不妥当的地方,端着已经凉透的清茶,一口就喝了精光,缓解了口干舌燥的那种急躁感觉,又连连深呼吸了几口,这才总算是平复了太过激烈的心跳。

    他对小妮子的自制力是越来越差了。

    正想着,净室里就响起了阵阵水声,听着细碎的衣料摩擦声音,四爷又一次地扯了扯领口,这房间的炭火,实在是太足了,他都开始冒汗了。

    少时片刻,水声停了,尔芙穿着一袭浅白色的交领寝衣,羞答答地回到了四爷身边,她现在已经过了最初的三个月,要是动作幅度不大的话,应该可以和四爷亲近一番的,但是她仍有些不确定,这才偷摸交代进净室伺候她更衣洗漱的丫儿,从后面跑出去问问略通医理的瑶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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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缠绵。

    彻夜长明的红烛,堆积了层层蜡泪,如同娇艳的烟霞般,尔芙揉着如云似的长发,伸出玉手,撩开了厚重的床幔,出现在了丫儿跟前。

    红润的脸颊,让她看起来就如同刚及笄的少女般。

    以往,伺候尔芙起身的活计都是瑶琴的差事,现在瑶琴还留在庄子上,生死不明,丫儿略显生疏的将软底的绣花鞋套在尔芙的脚上,伸手就要扶着尔芙往净室走,“主子,净室里的家伙式都已经准备好了,奴婢没有让小宫女进来,您看要不要奴婢现在就伺候您梳洗。”

    “不用了,你再去跑趟耿嬷嬷那里吧,催催她,让她早些将人送过来。”尔芙一闪身,躲开了丫儿伸过来的手,笑着摇了摇头,看着空落落的房间,淡声吩咐道。

    小小的净室里,水汽氤氲,阳光照进来,竟犹如梦境般迷幻。

    尔芙褪去身上的睡袍,撩着温热的水,草草洗去身上这一夜累积的香汗,又拢了拢被四爷揉乱的长发,就着铜盆里点了香薰汁子的温水,洗了把脸,重新回到了外间的罗汉床坐定,享受着丫儿的梳发手艺。

    简单的圆髻燕尾,一袭家常的素绸袍子,让她显得格外雅丽。

    就在尔芙梳妆的时候,耿嬷嬷已经领着十余个宫女,吵吵闹闹地来到了西小院,不过她却没有理会这个有些不识抬举的老嬷嬷,反而慢悠悠地喝着小生子送过来的桂圆银耳粥,一直将桌上摆着的一盘素馅小包子吃光了,她这才揉着鼓溜溜的小肚子,扭头对着身旁布菜的丫儿,柔声吩咐道:“你别再这里忙活了,抓紧把耿嬷嬷送来的人都领过来吧!”

    漱口、饮茶……

    一番工夫做下来,丫儿已经领着耿嬷嬷来到了上房前的小院。

    尔芙并没有给耿嬷嬷进门请安的机会,她放下手里喝了大半的五宝茶,随手取过搭在衣架上的屏风,裹挟着房间里的淡雅百合香味,便已经迤逦地出现在了廊下。

    “老奴请侧福晋安,侧福晋吉祥。”耿嬷嬷仍是昨个儿那身打扮,规规矩矩的福身见礼道,若是不是瞧见下首站着的宫女太不成样子,尔芙还真是不好认定这个耿嬷嬷是存心给她添堵的。

    尔芙淡淡一笑,抬了抬手,“嬷嬷,快请起,丫儿,看座。”

    随着她一声吩咐,旁边早就已经做好准备的小宫女从厢房搬出了一张太师椅和一张官帽椅,分别摆在了廊上和廊下,又有丫儿奉上了热茶,尔芙笑着坐在了廊上的太师椅上,端起青花茶碗,对着耿嬷嬷一摆手,便也让她坐下了。

    “这就是嬷嬷给本侧福晋送过来的人?”尔芙抿了口茶,状似不经意的柔声问道。

    “回侧福晋的话,老奴有负侧福晋的期望了。

    虽说咱们府看着是家大业大的,可是这小选分过来的宫女,实在是有限,一进府就早早被各位主子盯上了,就这些都已经是老奴从各处调集过来的,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老奴也知道这些个宫女的质量不高,还希望侧福晋见谅。”被问到头上的耿嬷嬷,嘴角噙笑的站起身来,却全无忐忑不安之色,她既然敢这么做,便已经做好了准备了,定然不会让尔芙从这种细枝末节的事上,挑出什么毛病来。

    这般想着,耿嬷嬷还有几分得意起来。

    别看您侧福晋是堂堂皇亲贵胄,但是咱们这些小人物想要找您麻烦,那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不过就是个伺候男人的玩意,还好意思找到咱头上要人。

    嘁……

    耿嬷嬷眼底的轻视,并没有被尔芙忽略过去。

    她早就知道这个耿嬷嬷是乌拉那拉氏最忠实的狗,却没想到耿嬷嬷会在这种小事上和她找麻烦,当真以为她就拿这个老奴才没有半点法子,她该不会以为现在是内务府势大的清末么!

    对于这种分不清形势的人,她真是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尔芙笑着瞟了眼下首站着的十余个宫女,扭头瞧着自鸣得意的耿嬷嬷,淡声说道:“那咱们就挑挑吧,差不多的就留下,甭管怎么着都有地方安置她们,至于说不够的人手,大不了就由本侧福晋亲自跑一趟内务府,相信内务府总管大人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本侧福晋吧!”

    说完,她也不给耿嬷嬷说话的机会,迈步就往廊下走去。

    要说耿嬷嬷,还真是个人才,不过就一夜的工夫,她居然能从边边角角地挖出来这些奇葩,看看这十好几号人,还真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反正就是没有靠谱的。

    虽说内务府小选就已经是优中选优,不论是身高、体型、模样,皆有一套标准,挑选出来的宫女,比起寻常富商乡绅家的闺中小姐,那也是不差分毫的,但是传承上千年的华夏大地,从古至今都是人情社会,这不论是多么严格的选拔,总会有那么一丢丢走后门的,比如她左手边的这位身高不足四尺的小宫女,怎么看都不可能通过小选,再说她右后方站着的妖媚女子,这样子的宫女,哪个主子敢放在身边,那瞧人的眼神都是带钩子的,就算是尔芙再糊涂,也容不下这样的人在身边呀。

    不过别看这些人各个奇葩,却皆出身内务府包衣大族。

    耿嬷嬷,那是个多么精明的性子,她明知道尔芙选不中这些人,却仍然特地将这些宫女大早起就找过来,为的就是让尔芙这个糊涂的主子,不知不觉地就得罪了内务府中的包衣大族。

    就在她以为她的计划要成功的时候,尔芙出声了。

    一直都不曾真正看明白尔芙底牌的耿嬷嬷,注定是要失望了,别看尔芙做事稀里糊涂的,但是架不住她是踩着巨人肩膀来到这里的现代人,她比这些本土人更明白内务府包衣大族代表着什么,也更明白耿嬷嬷使的离间计,她怎么可能会让耿嬷嬷如意呢!

    她踩着软底绣花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广场,缓慢地踱步一圈,伸手点指了六个最奇葩的宫女,这才转身回到了廊上的太师椅前站定,朗声说道:“一大早就将大家伙儿都招呼到一块,怕是耽搁你们早起用饭的时辰了,这府里的规矩,过时就饭菜不留,我也不好让大厨房那边破例,所以特地让小厨房预备了些个方便携带的点心,你们拿回去垫垫肚子吧!”

    说着话,尔芙一摆手,小生子就领着两个粗使宫女出现了。

    铺着素白色屉布的大托盘里,齐齐整整地摆着还热着的各色点心,另有食盒装着十来个用塞子堵着嘴儿的竹筒,里面装着的是小生子熬煮了一个来时辰的红枣粥,足够来西小院的宫女吃饱喝足了。

    “多谢侧福晋赏赐。”众人齐齐福身道。

    这些出身包衣大族的宫女,别看干的是伺候人的差事,成日做小伏低的,但是却个个是见多识广,家中更是积蓄颇丰,自然不会将主子打赏下去的散碎银子放在眼里,却独独缺少的就是那份疼惜之情。

    尔芙此举,真可谓是正中下怀。

    虽说不至于几块点心就让这些个早就被家里头教导多年的宫女对她掏心掏肺的效忠,却也对她多了几分好印象,永远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也许在你最危急的时候,这个你昔日不放在眼里的人,便能给你最大的帮助,而这些小宫女就是这个可能帮助到尔芙的人之一。

    做完了这些,瞧着小宫女都很是珍惜的将点心收进袖管,尔芙回头看了眼面似苦瓜的耿嬷嬷,笑着送上了一枚精致的绣花荷包,给耿嬷嬷一行人下了逐客令。

    被尔芙留下的六个宫女,已经去后院的罩房洗漱更衣,丫儿亲手奉上热茶给尔芙漱口,低声说着凑趣的话,“主子,您瞧见耿嬷嬷临走的眼神没,当真是太好笑了。”

    “我不过是不想这些宫女饿着肚子辛苦罢了。”尔芙抿了口茶水,淡淡说道,心中暗道:丫儿有的时候是真的不如瑶琴稳重,俗话说的话,隔墙有耳,尤其是院里才添了新人,这些人的来历都没有摸清,这样子富有歧义的话,便更不该说出口了,若是被谁传扬出去,那她的这番工夫就算是白做了。

    见尔芙脸色不渝,丫儿也就闭上了嘴。

    少时片刻,重新洗漱过的六个宫女,换上了西小院的制式宫女服饰,齐刷刷地来到了尔芙跟前请安,瞧着眼前或是艳丽、或是明媚、或是拘束、或是忐忑的宫女,尔芙依次问了问各人的年岁和姓名,又问了问她们以前做过的差事,替她们一一安排了差事,并给各人都重新赐了名。

    “雪媚、雨媃,你二人就暂时领二等宫女的月例银子,跟着丫儿在房里伺候,打理我近身的这些个事情。

    晴岚、云雾,你二人是在花厅伺候过的,以后就在廊下吧。

    至于花枝、柳叶,早就听说你们祖上是在御膳房伺候的,想来厨艺不错,便专门跟着生公公做点心吧,份例都按照二等宫女的月例。

    若是以后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咱们在慢慢调整。

    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既然来了我西小院当差,你们这心思就都收敛起来吧,别看我性格绵软,待手下人更是宽容得很,但是却是个眼睛里不揉沙子的,身边决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人,若是你们存了旁的心思,那便早早说出来,咱们各归各路,互不干涉。”尔芙瞧着丫儿给几人送上了一份装着两颗银珠子的荷包做见面礼后,这敲打的话,便也说出了口,她不想再稀里糊涂的过日子,自然要将身边的事情都抓起来,她相信她想做的,应该也是能做好的吧。

    关于这点,她自己个儿也有些没有底气。

    唯一要说的就是傻人有傻福,耿嬷嬷这次存心给尔芙添堵,送过来的宫女都是那些个包衣大族出来的,背景很是清楚,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干亲牵扯,只想着熬到岁数就出府嫁人,倒是也没有见不得人的想法,更没有旁人安插进来的探子,平白让尔芙捡了一次便宜,但是这些宫女的模样奇葩,那倒也是真的。

    翌日黄昏,已经各归各位的宫女,让四爷真涨了见识了。

    “爷发现你身边的宫女,当真是一个比一个俊儿呢!”四爷接过雪媚送上的热茶,摆了摆手,将她打发了下去,扭头对着嘴角噙笑的尔芙,低声表达着自己个儿的不赞同。

    “秀色可餐,有了这些个姿容高艳的宫女在跟前伺候着,饭都能多吃一碗,爷难道不喜欢么?”尔芙顽皮地眨了眨眼睛,轻声调侃道。

    “你就当真不怕爷被这些狐媚子勾去?”四爷无语道。

    “怕,但是妾身相信爷定然愿意给妾身这份体面,绝对不用动妾身身边的人。”尔芙笑着坐到了四爷的身边,如玉般的手臂,攀在四爷的肩头,清澈见底的眸子,深情地望着四爷的脸庞,柔声说道。

    “你这妮子真是聪明。”四爷扭头一吻,低声说道。

    尔芙闻言,得意地笑着,伸手将四爷的胳膊拉到唇边,如同盖章似的在四爷的胳膊上,轻轻咬了一口,看着四爷的手臂上,留下了自己个儿红彤彤的唇印,她柔若无骨地赖到了四爷的怀里头。

    她真希望时间凝固在这一刻,让美好永远铭记在二人心中。

    当夜,很是满意四爷表现的尔芙,很是好好奖励了四爷一番,让四爷又一次感受到了软玉在怀的欢愉感觉,早就想要尝试的姿势,一一来了一番,这才软着腿,抱着有些分量的尔芙,摇摇晃晃地往净室里走去。

    只有累死的牛,哪有耕坏的地。

    这句话在尔芙和四爷身上,得到了充分的证实。

    太过兴奋的尔芙,昏昏沉沉地趴在浴桶边沿,享受着四爷的贴身服侍,感受着划过如缎肌肤上的温水,酸软的腰肢和不适的身下都得到了大大的舒缓,伸手环住了四爷的脖子,哑着嗓子,很是性感的低语道:“爷,真希望您的身边就我一个人。”

    “一定会有这一天的。”四爷如同保证似的沉声道。

    第八百二十七章

    一个本该死了的女人出现在这里……

    便是小乌拉那拉氏再蠢,她也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再联想到她额娘所说的钮祜禄氏家的二格格进京就在京郊的集云庵中养病的事情,她哪里还会想不明白这出双簧呢!

    妒火中烧的她,伸出了罪恶的手,狠狠对着尔芙推去。

    本来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尔芙,瞧着小乌拉那拉氏眼底的那抹疯狂,心中涌起了一丝不祥,可小乌拉那拉氏说动手就动手的性子,却没留给她反应的时间,也亏得白芷反应快,赶在尔芙摔倒前,做了人肉垫子,这才避免了一场悲剧。

    “哎呦,我的好格格,您这是做什么,快别胡闹了!”跟着小乌拉那拉氏一块过来的琥珀,也随之反应过来,忙拦住了抬腿就要往尔芙身上踹的小乌拉那拉氏,连声道,同时用自己个儿的身子,挡在了小乌拉那拉氏和尔芙中间。

    她并非是个舍己救人的好人,她只不过是不想为了小乌拉那拉氏的一时之气就丢了自己个儿这条小命罢了,毕竟尔芙出现在这里,不用她太多思考就能明白四爷对尔芙的看重,要是真让尔芙伤在了小乌拉那拉氏的手里,她这个跟在小乌拉那拉氏身边伺候的大宫女,还能落了好么!

    傻子才能让小乌拉那拉氏继续胡闹下去呢!

    急坏了的琥珀,一边半拖半拽地拉着小乌拉那拉氏往旁边走,一边对着跟来伺候的婆子使眼色,示意她们上来帮忙拖人,这些个糊涂蛋,活该一辈子做最低贱的粗活,连怎么给自家主子排忧解难都想不出来,还能有什么出息……

    虽说琥珀是个宫女,干的是伺候人的事情,但是力气上,却远远不如从小就跟着阿玛学弓马骑射的小乌拉那拉氏,也亏得小乌拉那拉氏很快反应过来,不然没等那些个做粗活的婆子过来帮忙,她就已经冲破琥珀的阻拦,再一次冲杀到尔芙的跟前去了。

    虽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她却仍然如同疯牛似的喘着粗气,隔着琥珀和粗使婆子手挽手形成的人墙,指着尔芙一个劲的叫骂,使用各种恶毒的语言攻击着尔芙。

    她能说她也是后怕么?

    她抬眼一看,便知道尔芙肚子里的孩子还好好的留着呢,要是她真在行宫做出伤害尔芙的事情来,等到四爷病好了,还能饶了她,那她跑到行宫来吃苦遭罪地照顾四爷,不就全做了无用功么!

    现在想要圆场的话,也唯有将她的失态扣在尔芙的出身上了。

    幸亏,幸亏尔芙身负鳌拜血脉的事情被揭穿了。

    幸亏,幸亏尔芙改名换姓成为钮祜禄氏的事情,还是个秘密。

    幸亏,幸亏尔芙没有被自己推倒……

    太多太多的侥幸,在小乌拉那拉氏的心底飞速闪过,她也更加庆幸她的身边有琥珀这个聪明人跟着,不然今个儿就算是完了,她又跳着脚叫骂了一会儿,最后几把将自己个儿特地请了宫中出来的老嬷嬷精心梳起来的发髻抓乱,又狠狠扯了扯衣襟,弄得自己个儿很是狼狈的样子,哭哭咧咧地往暖阁里冲去。

    忙着看热闹,不不不,忙着招呼人给尔芙把脉的苏培盛,没能及时拦住动作迅速的小乌拉那拉氏,只得赶忙跟进去,尔芙也不放心四爷病中被小乌拉那拉氏折腾,也跟了进去,却没想到,她还没有走到暖阁旁边,小乌拉那拉氏就一声尖叫地从暖阁里冲了出来……

    好吧,小乌拉那拉氏没有想到出天花的四爷那么可怕。

    她故意抓乱了秀发,弄得自己个儿狼狈不堪的跑进去就是想要恶人先告状的,想着不管怎么都要先抹黑了尔芙再说,可是当她眼泛水波地冲到床边,却没能如愿看到那位容貌俊朗的四爷,只看见一个满身浮肿、脸上还挂着脓血的丑男人,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丑的人的小乌拉那拉氏,还来不及想明白床上的人是谁,便已经吓得尖叫着跑了出来。

    嗐……

    要么说,人就不能太坏心眼了。

    她如果不是想要告尔芙的黑状就不会冲进房里去,她如果不是尖叫一声,便不会吵醒了沉睡着的四爷,毕竟尔芙现在最怕四爷受到惊扰,最终为了四爷好,定然会将这事压下来,而苏培盛那个鬼机灵,也不会平白无故得罪了出身承恩公府上的小乌拉那拉氏,将这事再揭出来,偏偏她动了坏心思,偏偏她吵醒了四爷,这盖子就盖不住了。

    别看四爷病得昏昏沉沉的,但是聪明的脑袋并没有坏掉。

    他被小乌拉那拉氏一声尖叫惊醒,稀里糊涂地也没心思分辨尖叫声的来源,本能地以为是尔芙出了什么意外,还来不及醒醒神,便不顾身体病弱地就从炕上爬了起来,挣扎着就要往外走,尔芙哪里会让四爷这般辛苦,直接绕过蹲在门口哭着、叫着的小乌拉那拉氏就进了暖阁,扶着已经走到地当间的四爷重新回到床上做好,这才说起了小乌拉那拉氏过来的事情。

    “她怎么来了?”四爷哑着嗓子,推开了尔芙搀扶的胳膊,坐在了炕上,低声问道,他并不是不想和尔芙亲近,他实在是他浑身无力地压坏了身怀有孕的尔芙。

    只是事有凑巧,谁也没想到小乌拉那拉氏刚好瞧见这一幕。

    如果是在行宫伺候的其他人瞧见,绝对不会想歪了,可是小乌拉那拉氏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是个极其自负的人,她自信她的容貌所向披靡,也最是看不起尔芙这种没有半点脾气的宠妾,瞧着四爷推开了尔芙的胳膊,只当四爷是对尔芙不满着,又为她之前的那一丝慌乱觉得丢脸,很快就重整旗鼓的有了坏主意。

    她揉了揉眼睛,将双眸揉得通红,又将鼻子和脸颊搓红,挤出几滴眼泪挂在微红的脸颊上,做出一副刚刚哭过的样子,故意半遮着帕子的来到暖阁里,一瞧见满脸红肿的四爷就如同乳燕归巢似的扑了过去,各种担心的话就如同不要钱似的说着,一双手在四爷身上上下摩挲着,好似是怕谁亏待了四爷的样子,同时忸怩地将她和尔芙发生冲突的事情说了出来。

    当然,她自然不会承认是她嫉妒、小气找尔芙的麻烦了,她干净利落地将大部分的过错都推到了尔芙的头上,指责尔芙霸道地不让她进门,更是对她推推搡搡的,连她的发髻都被尔芙抓乱了,只字不提她将尔芙推倒的事情,说着话就又一次往四爷的怀里扑了过去。

    “是这样么?”四爷连看都不看地推开小乌拉那拉氏,扭头看着尔芙,满眼信任的轻声问道,他不相信尔芙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他却乐意做尔芙的靠山,让尔芙好好收拾收拾这个不懂规矩的小乌拉那拉格格。

    别以为他睡着就不知道外面的事情,旁边角落里苏培盛那挤眉弄眼的样子,旁人兴许看不懂,他和苏培盛一快长起来的,他可是瞧明白了苏培盛的意思,他真没想到小乌拉那拉氏还有这手本领,比起她姑姑乌拉那拉氏强多了,毕竟乌拉那拉氏自恃身份,可是从没有做过这么恶人先告状的事情,也没有责打过府中有孕妾室,顶多就是私底下在吃食里动些个小手脚,让有孕妾室不动声色的小产罢了。

    只是四爷的小心思,尔芙全然没领会到。

    她一颗心都惦记着四爷的身子,微微摇了摇头,连句话都没说就着急地让韩大夫和秦大夫过来替四爷诊脉,也不知道刚才暖阁的门大敞四开的,有没有让风吹着正在闹天花的四爷,这要是再弄严重了,那可怎么好呢!

    不过也正是因为尔芙全心全意地关心着他,四爷才更喜欢她。

    四爷笑着,虽然笑得并不好看,却是眼神温暖地落在尔芙的身上,他抬手隔着衣裳摸了摸尔芙隆起的小腹,轻声问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这身子可还好,孩子有没有闹到你……”

    地当间,被四爷一手推开的小乌拉那拉氏眼神呆滞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自己个儿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她心心念念从京中赶过来照顾四爷,可是四爷却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尔芙这个该死的女人身上,自觉受了极大委屈的她,这下是真的哭出来了。

    “还不将她拖出去,难道不知道爷感染了天花……”被打扰到的四爷,也是满眼的不耐烦,他难得有精神和尔芙亲近亲近,正想要好好说说体己话,房间里留这么个不知道眼力见为何物的东西做什么,他满是嫌弃地瞥了眼仪容不整的小乌拉那拉氏,冷声对着苏培盛吩咐道。

    苏培盛忙应声上前拖人,只是小乌拉那拉氏哪里肯受这样的委屈,从小到大都被家里人捧在人心里哄着,她早就不知天高地厚,尤其是她额娘给她灌输的那套百炼钢终成化指柔的说法,让她对四爷没了最起码的畏惧心,见苏培盛上来拖拽她,登时就不高兴地一巴掌挥了过去。

    “啪……”

    作为陪着四爷一块长大的大伴,苏培盛表示这待遇,他真是第一次享受到,以往就算是乌拉那拉氏还活着,对他亦是客客气气的,连乾清宫的太监总管魏珠魏公公对他,那也会赏个笑模样,四爷更是连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他,偏偏他就被小乌拉那拉氏给打了一巴掌。

    俗话说,打脸不打脸。

    虽说太监做的是伺候人的活计,但是没了子孙根的太监,比其他人更加要脸面,这也是为什么有些太监一朝得势就会玩了命地作践昔日奚落过他的人,因为他们格外在意脸面,被打了,看似是陪着笑脸的请罪,其实早就将打他们的人,深深记在了脑海里,一些注定是没有报仇机会的,可是像小乌拉那拉氏这种,却是苏培盛随随便便就能坑死她的冤家对头了。

    苏培盛眼底闪过一丝恨意,随即忙歪腰请罪,客气道:“乌拉那拉格格,您瞧主子爷身子还没大好,精力难免不济,您不如先去偏殿喝杯茶歇歇,等过会儿主子爷传您了,奴才再命人去请您过来如何……”

    事实证明,有的人是给脸不要脸的。

    小乌拉那拉氏看着卑躬屈膝的苏培盛,很是不屑地哼了哼,又傲娇地看了眼坐在四爷身边的尔芙,踩着花盆底绣花鞋登登登地出了暖阁,苏培盛忙跟出去,同时将房间里的其他宫人都打发了出去,认认真真地把守在暖阁的门口,不让任何人打扰到里面说话的四爷和瓜尔佳氏。

    约莫一盏茶工夫,尔芙红着脸出了暖阁。

    她走到苏培盛的身边,微微停了停,瞧着苏培盛脸颊上的红肿,命人取来了消肿散瘀的药膏,低声道:“四爷现在身体还没有大好,经不起太多事情,你是四爷跟前最亲近的人,哪种哪轻,你能分得清!”

    “奴才明白!”对上瓜尔佳氏,苏培盛脸上多了份柔和。

    他是和四爷一块长大的大伴,在他的心目中,四爷既是他的主子爷,也是他的亲人、玩伴、朋友,虽说长大以后的两人,不再如同小时候那般亲密,但是骨子里的那份亲和是从没有消失过的,这也是为什么当所有人都不愿意陪着四爷来行宫的时候,他明明有机会离开,仍然跟在四爷的身边。

    他是宁可死都要跟在四爷身边的,只是他也没有接受过种痘,所以打从尔芙领着人过来以后,这近身伺候四爷的事情,便被尔芙的人齐齐接了过去,只让他守在门口,免得也感染上了天花。

    作为一个奴才,一个主子真心惦记着自己个儿,他哪怕是在狼心狗肺,也总归是有几分感触的,何况苏培盛本就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尤其这个惦记着他的主子是他一心效忠的主子爷真心喜欢的。

    苏培盛明白尔芙话里的意思,尔芙是不想闹出什么事情来,坏了四爷在行宫这边的清静,他也不是不明白轻重,他微微躬身目送着尔芙走远,这才重新站直了腰板,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找个由头将乌拉那拉氏留在行宫里,免得小乌拉那拉氏回到府里头去胡说乱说,弄得好好的事情出了差头,坏了自家主子爷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