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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二十八章

    交代诗兰送着有些拘谨的佟佳氏出门,尔芙随手摘下发间的赤金镶珠步摇放在桌上,便心情大好地来到书房陪小七做功课了,她盯着小七把柳先生安排的功课都做好,又抽考了几段背书,估计着时辰差不多了,她这才好像没事人似的去小厨房安排晌午的菜单。◢随◢梦◢小◢.lā

    其实按照她的本意,她自然不会喜欢和府里头的女人多来往,不过尔芙考虑到自个儿不再是那个偏安一隅的侧福晋,也觉得佟佳氏模样挺合眼缘,看起来是个比较好相处的女子,动了拉拢人心的想法,只可惜她到底不擅长做这些收买人心的事情,她这种有些突兀的做法,不但没能让佟佳氏觉得她这位嫡福晋和善有爱,反而更加发自内心地抵触她了,也亏得她还不知道佟佳氏的内心变化,不然她一定会呕死的。

    因为不了解佟佳氏的喜好,又是第一次同桌用膳,尔芙担心按照自个儿平常的习惯,兴许会让佟佳氏不自在,所以特地让小生子张罗了一桌荤素俱全的上好席面,那真是山里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凑齐了,一顿饭的花费都够尔芙自个儿吃一个月了。

    安排好了席面,她又让人去前院请了说书的女先生过来候着,免得到时候佟佳氏想要在正院多坐会儿会冷场,细致安排好这些琐事,距离午膳开席的时辰就不远了,她又匆忙把身上这身沾满油烟味的旗装换下,简单洗了个澡,打扮清爽利落地回到了内室梳妆,她这忙忙活活地一上午,真是片刻没得闲地,刚要坐在堂屋喘口气就迎来了早一步过来的四爷。

    听着外面通传急忙迎出来的尔芙,还没来得及俯身见礼,便被快一步走上台阶的四爷扶住了胳膊,四爷瞧着她那头还夹杂着水汽就梳起来的发髻,语带心疼的低声数落道:“头发还湿着,怎么就跑出来了,你什么时候也讲起这些虚礼,你也不怕冻着自个儿。”说着话,他就已经推着尔芙回到了房间里头,同时满脸严肃地交代诗兰把上首太师椅旁边摆着的熏笼挪近些,免得被外面的寒气冻坏了明显才洗漱过的尔芙。

    “我哪有这么娇气!”尔芙不自在地笑了笑道,心里却是暖烘烘的,夫妻相处,相互送些礼物,确实能调节夫妻情趣,但是这日常里点点滴滴的关心,却是更能温暖人心,尤其是处在四爷和尔芙这样位置上的夫妻,因为他们本身都拥有着大量的财富,送些金银玉器的,还真是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四爷也知道尔芙是个容易脸红害羞的性子,笑笑就没说话,只摆了摆手,将房间里伺候的婢仆打发出去,打算趁着饭前的这点空闲就新入府的佟佳氏和尔芙展开一段深度会谈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宫女通传的声音。

    “她怎么来了,真是破坏气氛。”并不知道是尔芙邀请佟佳氏过来用饭的四爷闻言,不喜地拧起了眉头,低喃了一句,只是他的注意力都放在尔芙的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门口挂着的棉门帘,已经被手快的宫女撩开了一角,而他又没有故意收敛声音,这随口一句牢骚就那么巧地钻进了佟佳氏的耳朵里。

    佟佳氏闻言,脸色骤时就变了三变,藏在窄袖下的玉手,也在瞬间就攥起了拳头,也不怪她会有这样突然的变化,任谁被请过来赴宴听到这样的话都不会开心,何况她本就是怕拒绝尔芙的邀请,被尔芙这位嫡福晋记恨上,这才不得不过来赴宴的,这心里头早就已经赌了一口气,听到这话就更会火冒三丈了,这也让她更认定尔芙是在存心给她挖坑设套了。

    不得不说,误会就是这样发生的。

    虽然尔芙听到四爷的话,已经立刻和四爷解释佟佳氏这会儿过来是自个儿邀请佟佳氏过来用午膳的,并非是佟佳氏存心过来和四爷玩巧遇的,可是却也修补不了她和佟佳氏之间的裂痕了。

    当佟佳氏迈步走进上房的时候,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如同最标准的大家闺秀般迈着莲步,嘴角噙着一丝不张扬、却足够惊艳的笑容,躬身见礼,声音软糯甜软地对着四爷和尔芙问安后,送上了她精心准备的一份礼物,随即规规矩矩地半侧着身子坐在了下首的官帽椅上,笑吟吟地看着上首的四爷和尔芙秀恩爱,一直到宫女过来问起要在哪里摆饭,四爷起身进房去净手,她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抚了抚发鬓,抢在尔芙之前开口道:“那个……四爷也在,妾身留在这里用饭是不是有些不好,不如还是等过两日妾身那边收拾停当,再请福晋过去东小院那边坐坐吧。”

    尔芙闻言,笑着摆了摆手,一边招呼着诗情领着宫人在堂屋这边摆饭,一边对佟佳氏柔声解释道:“没关系,既是进了府就是姐妹,不必讲究这些虚礼,这大家伙儿坐在一块吃顿饭,还不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就是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只准备了些家产菜,还怕你嫌弃饭菜不合口呢!”

    要说尔芙也是瞎客气,或者该说四爷这耳朵真贼,也太护短。

    刚刚从净室洗过手出来的四爷,听半句、漏半句的,不知怎么就那么巧地听见尔芙说让佟佳氏千万别嫌弃这句话,登时就不高兴了,本来就显得很是冷峻严肃的扑克脸,登时就拉长了一倍有余,一记记眼刀就好像不要钱似的冲着佟佳氏就丢了过去,同时话里有话地教训着瞎客气的尔芙道:“呵,佟佳表妹既是进了府就是府里头的侧福晋,便是你冲着爷和她的这份关系,可也不能太惯着她,不然这府里头的人都有样学样,你这个福晋就更没人当回事了。

    佟佳氏,你是不知道福晋的性子,太绵软了些,也太好心些,你和爷也算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表亲,以后可得多多帮衬福晋,免得她被其他人欺负了去,又不好意思找爷来告状。”说着话,四爷这话锋一转就冲着佟佳氏去了。

    其实就算没有今个儿阴差阳错的几件小事搅和着,四爷也是想找机会敲打敲打佟佳氏的,毕竟佟佳氏的出身门第都太高了些,本来就是康熙爷给他选的嫡福晋人选之一,又和宫里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现在屈居侧福晋之位,他很担心佟佳氏会不甘心就这样被尔芙压在下面,拉拢了府里头的其他女眷和尔芙对着干。

    只不过因为一点点小误会,他将这个敲打佟佳氏的必做任务,放在了一个不是那么特别恰当的场所,偏偏这个从小就被家族悉心培养出来的佟佳氏,又是个自尊心比较重的女子,被四爷当着尔芙的面这般教训,她是不敢记恨四爷这个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的男人,却将满肚子的委屈都记在了尔芙的头上,哪怕尔芙已经很努力的在旁边打圆场了,她的心里仍然坚定不移的认为,这一切都是尔芙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让她这个侧福晋在四爷心里没有个好印象。

    本来很有机会和平共处的两个女人就这样早早闹掰了。

    一顿午饭,虽然有尔芙尽力活跃气氛,但是架不住四爷这样一个自带冰山气质的男人在旁边压场,而佟佳氏也是一肚子窝火,所以场面并不太好看,很快就草草散场了,只不过佟佳氏到底是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工夫,早已经练出来得如火纯青,哪怕是心里的小人儿都快将尔芙锤成肉饼了,却仍然是满脸带笑地找出合适的理由告辞,并没有给四爷和尔芙半点挑毛病的机会,甚至佟佳氏领着人离开以后,尔芙还认为她和佟佳氏的初次见面是很成功的,这种错误感觉,也一直持续到了尔芙的古代好闺蜜素玉给她发来第一封预警信才有所改变。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起码现在尔芙对佟佳氏是好感大大的,她笑吟吟地送着佟佳氏出了正院,又目送着轿子走出好远,这才转身回到了上房堂屋,对着正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的四爷,很是不高兴地发牢骚:“佟佳氏才进门,又是刚及笄的小姑娘,你有话怎么就不能好好和她说呢,你瞧瞧刚才的场面多尴尬,也亏得她没有往心里去,不让真让她哭着从正院跑出去,旁人还不得说我容不得人,我跟着你,这黑锅都不知道要背多少啦。”

    不得不说,有的时候就四爷这脾气是真的太霸道了。

    他格外不喜欢有人入侵他和尔芙的小院子,哪怕是自家格格和阿哥霸占着尔芙这个额娘,他都会不高兴,何况是佟佳氏这个被自家老爹和隆科多硬塞过来的女人呢,他能一直忍耐着脾气,耐心地等到佟佳氏吃完饭才轰人,在他自个儿看来,那都是他脾气好了。

    不过他对上尔芙的时候,那充分的证明了一句话,那就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甭管是再大的火气都能憋回去,这不一瞧见尔芙小脸落下来,立马就软下来,好言好语地哄着尔芙高兴:“好啦,别不开心了,爷也不知道她过来是你邀请的!

    再说,也真不能怪我话说得难听,她本来就不该选在这个时候过来,明知道爷会过来,她就该找个理由推脱的,她还这么乐颠颠地送上门来,还特地掐着点过来,要我说,她就是存心了,也就是你糊里糊涂地替她打圆场,就该臊着她,免得她以后不知轻重。”

    说完,他还有些不高兴地拍了拍肚子,委屈巴巴地说着自个儿都没有吃饱吃好,也不知道下午有没有精力和那些难缠的官员继续唇枪舌战去,直弄得尔芙也没了脾气,只得吩咐小生子再抓紧做几道小菜送过来,免得饿坏了四爷这个娇气的男人。

    重新摆好桌,四爷一手端着粥碗,呼噜噜喝了两大碗,这才撂了筷子,再次旧话重提地和尔芙说起了佟佳氏的事情。

    自幼在宫里看惯了那些宫妃勾心斗角的四爷认为,这越是表面上和气的女人就越是不好对付,而且佟佳氏连那样的委屈都能忍下,可见她是个心思阴沉、颇善隐忍的主儿,这样的人比李氏那种沾火就着的人更危险,就如同咬人的狗不叫是一样的道理。

    只可惜尔芙这个最迷信第六感的人,根本没有将四爷说的这些话放在心里,一心想着要和佟佳氏处好关系,暗道:反正这府里头总不可能就她一个女人,那还不如留下几个她觉得合眼缘的女人呢,兴许等她头发花白的那天,几个小有摩擦的姐妹,还能没事凑在一块唠唠育儿经啥么的打发时间呢,她可是知道历史上的四爷寿元不长,这往后能真的和她白头到老的人,兴许就是府里头勾心斗角大半辈子的老对手了。

    要说尔芙还真是想得开,她也不想想就她这个智商和情商,要是没有主角光环笼罩,放在电视剧里头,很可能第一集就要领盒饭的主儿,估计没等到四爷喜新厌旧,她就已经给后续源源不绝的女人腾地方了,哪来的那些含饴弄孙的没好日子呢!

    不过起码现在看,她的地位,还很是稳固。

    四爷见尔芙并没有将自个儿的话放在心上,无奈地叹了口气,暗道还是得多盯着正院这边些,免得有人算计了自家这个有些单蠢的傻丫头,顺手扯过尔芙手边绣着杜鹃花的帕子擦了擦唇角,拉着还在愣神的尔芙回到了内室里,连外袍都不脱地就直接躺倒在床上补觉去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只要身边没有小妮子的气味在,他就睡不踏实,这留宿东小院一晚,他不知道尔芙心情如何,他可真是体验了一把辗转反侧的感觉,好不容易忙里偷闲,他可是要好好歇歇乏,晚上还要去无双阁那边交人。

    一想到这里,四爷就气得想要杀人。

    她真不知道这傻妮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想出轮流侍寝这种蠢事,白白折腾他连个好觉都睡不上,他是不是也该学学自家阿玛的法子,把侍寝这事放在自个儿的地盘上,完事就让那个那些女人滚蛋,兴许他还能多活几年,不然就这么折腾下去,他还真担心自个儿未老先衰呢!

    四爷就在这样乱糟糟的思绪中,疲惫地睡了过去。

    第九百二十九章

    坐在窗边美人榻上听教的尔芙,本来还打算领着四爷一块去看看后院刚刚冒出绿芽的景观树,散散步、消消食的,见他说着话就这样睡了过去,也有些控制不住困意地捂着嘴儿,打了个哈欠。

    说是四爷昨个儿没有睡好,她的睡眠情况,也并不是太好。

    只不过府里头到底不是第一次添新人了,她虽然心里头仍然不可避免地有些不痛快,也并不是那么欣然接受突然塞进府里来的侧福晋,却还是该吃吃该睡睡地过着自个儿的小日子,倒是没有四爷那么严重的困意,不过这会儿她见四爷睡得香甜,便也就脱了身上的外袍,拉过整齐叠在床里边的被子,穿着一身宽松的单衣就这样睡在了四爷身边。

    要说她还真是个一睡解千愁的心大女人。

    她本以为自个儿还穿着衣裳,又是睡在床边,必然睡不踏实,四爷一醒就会跟着醒过来,继续打起精神去料理府里头斩不断、理还乱的杂务,结果却没想到这再睁眼的时候,外面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等她揉着睡得发沉的脑门,满是慵懒地坐起身来的时候,已经都过了晚膳的时辰,要不是四爷离开的时候,特地交代诗兰等人不要让尔芙白日里睡得太多,估计她这一觉都能睡到半夜去,不过即便是四爷没有亲眼盯着尔芙睡到这会儿,但是在他睡醒起身,瞧见尔芙抱着自个儿胳膊睡得酣甜的样子,也仍然不可避免地脑补出了一幕尔芙彻夜难眠的景象来,不然一个睡眠充足的人,怎么可能会睡个午觉就睡得那么沉,可见将太多注意力放在朝堂大事上的四爷并不是特别了解尔芙的觉主属性,如果没有人打扰,尔芙绝对是个能一觉睡够二十四小时的人物。

    “我还不饿,先别急着摆饭啦,把这里收拾收拾吧。”尔芙揉着还有些鼓溜溜的小肚子,拒绝了诗兰摆饭的建议,指着床榻上乱糟糟的被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低声交代道。

    她的睡相不好,这是她早就知道的事情,只是她没有想到她的睡相会不好到这个程度,瞧着被她半梦半醒间丢得东一个、西一个的枕头和踹得大半都耷拉到地上的锦被,也不怪她会有点小羞涩,若不是诗兰等人一直伺候在门外,怕是这会儿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和四爷大白天就滚到一块了。

    当然,她很快就将这一切的原因都赖在了房间太热的关系上。

    这边她自个儿自顾自地换了身干净利索的里衣,那边诗兰就已经将被褥都重新铺好,许是诗兰也发现了被褥里的温度太高,或是瞧出尔芙随手丢在旁边的里衣有些汗迹,反正不等尔芙吩咐准备,她就让小宫女取来热水和干净帕子,动作利落地拧了湿帕子递给尔芙。

    尔芙也不矫情,她可不想这会儿钻到净室去大洗特洗,趁着衣裳还没有穿戴整齐的工夫,简单擦了擦身上的香汗,便这样凑合过去了,她随手将窗户推开了一条细缝,又拉过被子搭住双腿,便这样披散着头发,重新躺到美人榻上,望着窗外已经点起来的宫灯,喃喃问道:“你去后头瞧瞧,今个儿这屋里头怎么这么热?”

    照说就算是房间的窗子都换成了琉璃窗,保暖性提高了不少,左右又都摆着炭炉,但是这屋里的温度,也不该这么热,毕竟房间里的主要供暖来源是地底下的地龙,地龙那边都是有专门的小太监料理着,不是其他院子,单说正院这边,负责照料地龙温度的人,那可不是随随便便抓过来一个人都能干的,要按照现代的说法,那都是最离开的锅炉工了,完全可以根据外面温度的高低,将房间里的温度控制在最适合的体感温度上,绝对不会让房间里的主子觉得冷、或者是热,显然今天上房里的温度有些不对劲,不然尔芙绝对不会热出一身汗来的。

    诗兰应声称是,转身往上房后面走去。

    专门负责料理上房地龙的小太监就住在后院的杂物房旁边,别看小房间不大,地方也不大好,好像很是落魄、不被看重的样子,但是这里却是正院最暖和的房间之一,毕竟住在这里的小太监是成日和炭火打交道的人,怎么可能会冻着自个儿呢!

    诗兰轻轻叩着虚掩着的房门,低声唤着房间主人保金的名字。

    曹保金,专门料理上房地龙的熟手锅炉工。

    别看他一年四季就秋冬两季有活计,平时很少有机会在外面走动,却也在短短时间内和尔芙身边的大宫女诗兰等人混了个眼熟,当虚掩着的房门被推开,诗兰瞧着眼前有些眼生的小太监时,微微一怔,随即就想明白了为什么今个儿上房的温度不正常了,她却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曹保金是人,难免会有私事,这临时找旁人给自个儿打个替班,也都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她简单将上房温度过高的事情说了说,又让小太监尽心些,别稀里糊涂地不当回事,惹了主子不高兴,便也就转身回到上房里。

    只不过她却太粗心地没有注意到就在她转身离开后的刹那,小太监徐徐吐出一口浊气,眼底飞快地闪过了一丝侥幸,随即也忙闪身离开了这处小房间,又过好一会儿,推着小车去给地龙添炭的曹保金,这才哼着小曲出现在房门口,显然刚才和诗兰走了个碰头的小太监,并不是诗兰以为过来打替班的人,而是趁着曹保金不在,过来不知道做什么的奇怪人。

    可惜,这件事曹保金没有发现,诗兰也没有注意到。

    随着诗兰重新回到上房,尔芙也已经躺够了,她伸胳膊、伸腿地活动着筋骨,拍了拍还鼓溜溜的小肚子,想着这些日子都没有过去揽月楼那边听戏,也不知道她之前组织戏班子排演的大型古装连续剧都练习的怎么样了,笑着对诗情和诗兰招了招手,穿着厚嘟嘟的裘皮大氅就抱着暖烘烘的手炉往揽月楼去了。

    要说自打揽月楼这边每日准时开锣唱戏,四爷府里热闹极了。

    也亏得揽月楼本就建在四爷府的一侧,又早早就在旁边的外垣墙开了侧门,不然就附近每日都按照追剧架势跑过来听戏的命妇,那就够尔芙忙活的了,这不趁着前些日子张罗侧福晋进门相关事务的机会,她又在揽月楼和四爷府主建筑之间,修起了一道不算高、也绝对不算矮的青砖墙,免得有些人趁着各府命妇都有过来揽月楼听戏的习惯,侧门那边守门婆子管理不严的漏洞,钻了空子,给她这个嫡福晋添麻烦。

    对此,四爷高度赞扬了尔芙的防患于未然。

    “四福晋,您可是大忙人,今个儿怎么得空过来了!”这不,尔芙才刚绕过揽月楼门口摆着挡风的绣仕女图屏风,便已经有老熟人和她打招呼了,主动和她打招呼的人是京里头有名的戏迷,礼部侍郎家的正房太太邱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在家里头办堂会,打从四爷府这边的揽月楼开锣演连续剧,她就算是添了处去处,每日按时按点的过来报道,加之她性格直爽,一来二去的就和尔芙成为了新闺蜜。

    尔芙对着她浅浅一笑,又对着其他已经起身打招呼的福晋、夫人都一一颔首,打过招呼以后,便直接坐在了邱氏的身边,她顺手抓起把瓜子就嗑了起来,满地丢着瓜子皮,丝毫没有点亲王福晋的架子,眼底闪烁着八卦的火焰,笑嘻嘻的问道:“你家老爷肯放你来这里听戏了,我可是听前头王大人家里头的小女儿说了,没等出正月,你们府里头就炸锅了,你婆婆更是逼着在祠堂跪了一整天,连库房钥匙都收回啦!”

    “别说这些不高兴的事情了。

    我婆婆那人什么都好,唯一拎不清的,便是太帮衬着娘家了,她要单单就是往娘家送些金银珠宝的帮衬着,我也不说什么,毕竟我们家老爷能走到今个儿,也离不得他外祖一家帮衬,咱这个做媳妇的就理应知恩图报,可你说她放着好好的闲在日子不过,非要将娘家的堂侄女拉到府里头做小,要真是那丫头是个好样的就算了,偏偏是个七拐八拐的远亲家里头的庶女,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做好一个搅家精,我还能容了她!

    你别看我和婆婆闹得凶,我们老爷也好像挺不给我脸面似的,其实他心里头再清楚不过,不过就是不好和他老娘对着干罢了,他本就是礼部的官员,这宠妾灭妻是个什么罪名,凭他那个小心谨慎的性子,哪里肯给其他人攻讦他的借口。

    等开春暖和些,他就打算送他老娘和那个不肯安分守己的小妾回乡下了。”邱氏出身武将世家,性格也是直爽,说白了就是有些大大咧咧的不计较,她丝毫不觉得尔芙这么问是在看她的笑话,苦着脸摆摆手,一副往事不要再提的样子,却是竹筒倒豆子的将家里头的那点事说了个清楚明白,直听得尔芙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巴,这才贼兮兮地凑在尔芙的耳边小小声的说出了结果。

    “还是你这个憨货厉害啊!”尔芙也想不出该怎么评价邱氏的彪悍战绩了,挑着大拇指,笑骂一句,便将注意力放在戏台上了,不过她的心里头,却一直想着邱氏的那些彪悍经历。

    要说邱氏绝对算得上是当朝命妇中的一大奇葩,本该文武不和的夫妻俩,硬生生将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虽说后院里也有小妾,却没有一个敢找她炸刺的,她信奉的彪悍理论就是能动手,绝对不吵吵,初时邱氏和她家侍郎大人也曾打得不可开交,据说闹得最凶的时候,齐侍郎甚至写过休书,可是最后不知道怎么就看对眼了,如果不是齐侍郎家的老太太从乡下赶过来,估计齐侍郎家的后院就彻底干净了。

    正是因为如此,齐老太太格外看不上邱氏。

    明明是住在大儿子家颐养天年,却让二儿媳妇跟在身边伺候,明里暗里地给邱氏添堵,也就是邱氏这人心太大,不然绝对能被齐老太太的做法给弄得憋屈死,这不年前,齐老太太又别出心裁地将娘家一个远房的堂孙女给老远山西地折腾过来了,竟然将怎么都不肯再纳妾的齐侍郎给灌了药,又派近身伺候自个儿多年的老婆子守住了院门,就在自个儿颐养天年的小院里,将这个有着搅家精隐藏属性的小姑娘塞到了齐侍郎的床上,让这年貌不般配的二人在自个儿的床上……

    啧啧,想想也是蛮恶心的。

    “我跟你说,你就偷着笑去吧,你是堂堂亲王福晋,这婆婆不管怎么地都要住在宫里头,便是想对你管头管脚的,也到底是有心无力,否则就冲着你这糊里糊涂的性子,还不知道怎么惹你家婆婆的嫌弃呢!

    不过我可提醒你,你也得早早打算起来。

    这按照他们爱新觉罗家老祖宗的规矩,这宫妃也并非是一辈子就出不来宫门了,你家四爷是德妃娘娘所出的长子,又是亲王,日后必然似要承担起照顾德妃娘娘的责任的,到时候你平白多了个婆婆在头上管着,膝下子女也长大了,后院比你年轻漂亮的小妾,更是一个一个的钻出来,估计比起我这日子还难过呢,所以你还不趁着你家婆婆管不到你的机会,好好把你嫡福晋的威望立起来的话,往后就真要吃苦了!”尔芙不想再讨论婆媳难以和平相处这事,邱氏却是来了兴致,她瞧了眼台上惺惺作态的女配角,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儿,拉着绣墩,往尔芙跟前凑了凑,瞧着旁边没人注意到这边,压低了声音,小小声地以过来人的身份给尔芙传授着经验。

    邱氏几句话,可是将尔芙惊到了。

    她虽然早就知道邱氏是个有些莽撞的女汉子,却也没想到从小就接受皇命大过天思想教育的邱氏,竟然会如此以下犯上地非议起德妃娘娘来,她眼镜瞪了溜圆,忙对着身后站着伺候的诗兰二人组摆了摆手,连连摆手道:“你出来之前是喝了多少假酒,你连宫里头的娘娘都敢说嘴儿,你是觉得你脖子结实吧!”

    “切,还不是你主动勾起来这话题的。”邱氏无所谓道。

    尔芙真是不想知道邱氏是怎么安然无恙活到今个儿的,默默无语地接受了邱氏丢过来的黑锅,叹气道:“就算我提起你家婆婆的事情,你也不能说起我那位婆婆啊,这身份地位不一样,小心旁人扣给你一顶大帽子,就算你真想要说这些事,你哪天白天没事递了帖子过来正院和我说,这里人多耳杂的,可别再说这事了!”

    说着话,她就另起了个头,说起了府里头的新侧福晋佟佳氏。

    第九百三十章

    只可惜,尔芙想要转移话题,邱氏却偏和尔芙探讨婆媳纠纷。

    两个人贼兮兮地凑在一块说悄悄话,又有她这个四福晋这么明显的大目标在,眼瞧着其他人的注意力都从戏台上,转移到了自个儿身上,本想着好好看会戏的尔芙,只得苦笑着拉起滔滔不绝的邱氏往后头的暖阁去了,她可不想继续留在揽月楼里给大家伙儿当热闹看,尤其是邱氏说的话题,还是这么敏感。

    如果不是现在天色有些晚了,尔芙真想领着邱氏回正院聊。

    毕竟暖阁也算不得太私密的地方,这每时每刻都可能有其他人过来方便更衣,难保哪个耳力好就听见了这要命的话,她只能无奈地将诗兰留在房门口候着放风,增加些安全性,不让邱氏把自个儿玩死了。

    要说邱氏这人,不说话的时候,那也是个张弛有度、恬静淑惠的大家闺秀,可惜她一开口就会彻底暴露她双商不在线的事实,要不是看邱氏这人没什么坏心眼儿,直来直去的个性,也确实很和尔芙的胃口,尔芙一定会将她列上黑名单,拒绝她再登四爷府的门。

    “好了,这会儿你尽情说吧,要我说你家婆婆有句话没说错,你这人这张嘴儿是真的半点收敛分寸都没有,要不是你家齐大人会做人,估计早就被你坑死了!”尔芙拎过桌上装满热茶的茶壶给自个儿和邱氏分别倒了一杯热茶,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地叹气道。

    邱氏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端过茶碗咕嘟嘟喝了两口,单手在脸颊边上下呼扇着,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反驳道:“你真当我是傻子,非要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和你探讨这些敏感话题,我是怕你被那伙儿人围上,稀里糊涂地说出什么得罪人都不自知的话,这才故意神秘兮兮的拉住你说私房话,让她们不好不顾脸面的凑上来打扰,你说你也是的,你府里头的侧福晋才进门,你怎么还有闲心跑过来看戏听曲,真是不知道该说你无知者无畏好,还是该说你就是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滚刀肉了!”

    “你这话啥意思?

    我可告诉你,咱们俩关系好是关系好的,你这般说我,我还是挺不高兴的,我怎么就成滚刀肉了!”尔芙也知道邱氏就算是再糊涂,也不该做出这般没有分寸的糊涂事情,所以也就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但是她还是心服口不服的反唇相讥道,一副你不给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我就要翻脸的架势,眼神不错地盯着邱氏,直看得邱氏做举手投降状,这才满意地收回了犀利的小眼神,等着邱氏给出合理的解释。

    邱氏也是知道尔芙的性子,也不觉得不好意思,挑眉道:“佟佳氏的来历,你该不会不知道吧,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满京城里数,除了宫里出来的公主、亲王府里出来的郡主,怕是没有哪个女子比得上她的身份了,小小年纪就已经是正儿八经册封的县主,她现在落到你府里头做侧福晋,你还真就那么安心,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皇室没真情,小心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病故了!”

    “不会吧,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再说那什么县主,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尔芙习惯性地先是反驳一句,随即满脸紧张的追问道,她还真不知道佟佳氏有这么大的来头,区区臣女赐封县主,这就是放在什么朝代都是百年难遇一次的大新闻吧,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做侧福晋,她倒是不认为四爷有病故她的险恶心思,却还是觉得心头发紧,不自觉地吞着口水,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说起佟佳氏,邱氏瞬间变身说书女先生。

    她一手拿着盖碗茶的碗盖做惊堂木,一手则抬在颌下,做高深莫测的捻须状,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这才神秘兮兮地打开了话匣子,别看她常年身居后宅,却愣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便将佟佳氏的前半生编写成了一段传奇演义,要不是尔芙就是当事人之一,她都忍不住想要叫好打赏了。

    敢情有些隐情,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调查清楚的。

    如果不是邱氏的娘家姐妹和佟佳氏有着七绕八绕的亲眷关系,也不会了解得那么清楚,这世人都知道康熙老爷子和原配皇后赫舍里氏的感情笃定,不说是青梅竹马,却也是少年夫妻,她又是早早就香消玉殒,可以说就算是康熙老爷子的身边一直都不缺女人,但是赫舍里氏在康熙老爷子心目中的地位,那也是独一无二的。

    而这位身负两族血脉的佟佳氏,小小时随额娘进宫请安,她那张和赫舍里氏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便在康熙老爷子的心目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不过康熙老爷子并没有再找个替代品的想法,也不认为收了佟佳氏这么一个年龄都能做她孙女的小姑娘做妃嫔是件美事,便将这事压在了心底,也并没有在外表现出对小佟佳氏的格外关注。

    可是佟佳氏是什么人家,那是康熙老爷子的母族啊。

    家里头那些头发丝都长空的族老是何等奸猾,不说是一打眼就看出康熙老爷子对小佟佳氏的另眼看待,却也绝对不会放过这样好的一枚棋子,只不过人家也是正儿八经的贵族,不可能送小佟佳氏给康熙老爷子做个替补品那么没品,便玩了命的请名家名师来教导小佟佳氏的琴棋书画,想要培养出一位名副其实的才女,再寻得合适机会,将这位精心教养出来的大美人送到未来的帝王身边去,昨个儿正儿八经的未来皇后。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坐稳太子宝座几十年的胤礽没能等到康熙老爷子传位那天就被兄弟们坑了,本来和小佟佳氏年纪最合适的弘皙阿哥指不上了,而四爷这位康熙老爷子属意的继承人的阿哥和小佟佳氏都不大般配,所以佟佳氏就这样不得不落在了四爷手里头。

    毕竟之前小佟佳氏就在康熙老爷子跟前挂了号了。

    如果是寻常姑娘家就算了,偏偏当初佟佳氏一族为给小佟佳氏铺路,替她营造了过分完美的形象,又有县主的封号,康熙老爷子怎么可能便宜了旁人,佟佳氏一族也不甘心多年辛苦白费,自然而然就将这位小佟佳氏塞到四爷府里来了。

    “这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吧,值得你这样?”尔芙听完,沉默片刻,一口气干了茶碗里微凉的茶水,眨巴眨巴眼睛,抿着有些干裂的唇瓣,低声问道。

    “你还真是心大。”邱氏一副无语问苍天模样的回答道。

    不过邱氏作为尔芙的闺蜜,还是很尽职的,三言两语就将揽月楼里那些想要围着她问究竟的命妇想要问些什么问题说了,说到最后,才轻轻拍了拍尔芙的肩膀,低语道:“你知道正室和妾室的分别在哪里么,一来是有三书六聘在手,地位高高在上,二来就是身份家世都高于妾室很多,有强势的娘家撑腰,自然不怕手底下的妾室炸刺,更不担心自家男人会宠妾灭妻。

    你看看你,你本来就是继室吧,二来娘家更是比不得佟佳氏风光无限,四爷更是正儿八经的皇子龙孙,本来你的娘家和婆家就不能相互制衡了,一切都靠你自个儿在府里头撑着,现在最惨就是佟佳氏比你更年轻貌美,她对你的威胁,也是太大了些吧,你想想那些命妇能不想方法打探么!

    你可得知道这京里权贵之间的姻亲关系乱的不行。

    有些和你家有姻亲关系的命妇就更好奇你要如何反击佟佳氏,这样她们也好决定下一步该如何做,要是你这条大粗腿靠不住,估计她们就要考虑该如何和佟佳氏那边联络感情了,你别以为那些命妇就是被你揽月楼戏班子的好戏吸引过来的,那很多都是冲着你四福晋身份来的,故意讨好你、逢迎你,就是你希望在四爷跟前说上几句好话,为的就是给自家男人、子女求条康庄大道走。

    现在有了另外一条路摆在她们眼前,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我怕你一不留神就把自个儿坑死,还没等到四爷厌弃你,或者是小佟佳氏在府里站稳脚跟,你身后的夫人团就乱了,再有谁心思阴狠些,为了在佟佳氏跟前露脸,坑你一把,你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要不是事情太急迫,我也不会冒险在揽月楼说那些话,将你从揽月楼拉出来。”

    说完,邱氏就怒其不争地叹了口气。

    她就知道尔芙这脑子绝对想不到这点,不然也不会冒着得罪自家婆婆的风险,大晚上地跑到四爷府来听戏找机会和尔芙说话了,其实她还有句话没说,如果尔芙不能平衡好府里头的关系,她可能以后都不会过来四爷府听戏,毕竟她身后也站着她邱家和齐家两家人呢,她可以为了尔芙两肋插刀,却不可能不管家人亲族的利益,虽然她和尔芙相交,并非全然是为了抱大腿,却也是抱着站队的心思来的,一旦四爷府里的局面有变,她不得不做出选择,这显然是她不愿意面对的,所以她今个儿特地跑过来提醒尔芙先下手为强,别让小佟佳氏算计了去,发自内心来说,她是真心挺喜欢和尔芙相处的感觉的。

    “谢谢你。”尔芙听完,沉吟片刻,也想明白了邱氏的意思,她有些激动地反手抓住了邱氏的手,颤声道,有这样一位替自个儿操心的闺蜜,她觉得自个儿挺幸运的,起码她不会在茫然不觉的时候就去面对那些各怀心思的命妇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想要留邱氏在四爷府里住上两日,这也算是侧面报答邱氏的提醒之情吧,有了她给邱氏做脸,想来一向喜欢刁难邱氏的齐老太太也会收敛些吧。

    她先是叫诗情去问问四爷今个儿在哪里留宿,又征求了邱氏自个儿的意见,再得知四爷会去无双阁留宿后,命人以自个儿的名义给齐侍郎府送去口信,这才笑着和邱氏一块回了正院。

    重新回到正院,她先是让邱氏洗漱更衣,自个儿去厢房那边看了看奶嬷嬷精心照顾着的小米团,抱着小米团亲了亲,又哄着小米团玩了会儿,待邱氏收拾妥当,这才回到上房暖阁,两人分坐在小茶桌两侧,蜷着双腿儿窝在临窗的大炕上,吃着宫女早就准备好的蜜饯,喝着甜滋滋的蜜枣茶,将那些烦心事都丢到脑后,如同现代已婚闺蜜凑在一块时,百无禁忌地说着女人家在一块最常议论的私房话。

    说得高兴,尔芙还让小厨房做了几个小菜送过来佐酒。

    带着些许酸甜味道的果酒,度数不高,颜色斑斓,配合着烛光下更显剔透的高脚杯,便是最喜欢喝烈酒的邱氏也来了兴致,两人就这样打发了旁边伺候的宫女,一杯一杯又一杯的喝着,小声说、大声笑,说到兴起,邱氏还翘着兰花指,扭着有些丰腴的腰肢,有模有样地唱了一段昆曲,直逗得尔芙笑得直不起腰来,两人这才意犹未尽地一口清了酒瓶里所剩不多的果酒,给这场Ladies' Nigh画上了句号,简单洗洗就带着满身酒气地抱着被子睡在了一块。

    另外一头,四爷知道邱氏是尔芙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也不想来打扰尔芙难得的自在时光,所以得知诗情来询问他晚上在哪里留宿的时候,便让苏培盛随口扯了个谎,独自一人留在了前院,本以为又要孤枕难眠的时候,和自家福晋大吵一架被赶出院子的老十四就拉着苦着脸作陪的老十三过来了。

    “你们俩怎么这么晚过来了!”四爷一边系着腰间的玉带,一边迎出书房的随口问道,说句实话,打从老十四离宫开府,便和老十三一块成为了府里头的常客,但是这么晚过来,还真是头一次,尤其是老十四还带着一身酒气的过来,再瞧瞧老十三挤眉弄眼的样子,他不自觉地联想起年前自家小妮子和老十四家的福晋经常凑在一块说悄悄话的那一幕,这让他不由地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话音一落,老十四就如同怨妇似的发牢骚道:“我说四哥,你真是该好好管管你家我四嫂了,可不能让她再和完颜氏凑在一块了,现在完颜氏都要翻天了,撺掇着府里头的其他妾室一起和我对着干,动不动就直接赶我这个十四爷出门,你也知道我那府邸不大,前院书房就孤零零的一间房子,这不我又没地方待了!”说完,他也不理会如同被雷劈一般呆滞在原地的四爷,扯着旁边还在想法子给四爷通风报信的老十三就直接迈步进了书房。



    第九百三十一章

    随着老十四正式当差和老十三、四爷经常来往,又有德妃娘娘从中调和,他和四爷的关系越来越好了,也真真正正找到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感觉,有功他领,有错就让自家四哥去找康熙老爷子讨饶,小日子过得痛快极了,唯一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的就是完颜氏和他的新四嫂越走越近以后,这脾气越来越暴烈了。

    昔日完颜氏在老十四眼里就是温吞守礼的标准闺秀形象。

    从小就看着千娇百媚、各有风情的宫妃长大的老十四,当然看不上这样没有情趣的完颜氏了,虽说没有做出宠妾灭妻的事情来,那也是德妃娘娘一力压下的功劳,绝对不是老十四这个人懂得尊重嫡妻,加之完颜氏的脾气绵软,即便是手底下的妾室不安分些,老十四不着调些,却也是将自个儿的小日子过得顺风顺水,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培养两个儿子的身上,也并不是太在意那份夫妻之情。

    这一切,本该都这样继续下去的。

    可惜当尔芙重新嫁进四爷府,完颜氏作为四爷嫡亲弟媳和尔芙自然不可避免地接触多了些,尤其是随着老十四出宫建府以来,她虽然能将后院那些小事都打理通顺,但是在阿哥所生活多年,再走出宫门的她还是有些力有不逮,而尔芙能力不出众,却是个实打实的热心肠,她又存心想要拉近四爷和老十四之间的关系,自然是将老十四府里的事情,当成自个儿的事情办了。

    别看她能力不行,可架不住她身边有白娇这样一位有钱有闲,又有能力的手下在,所以就在完颜氏一筹莫展,不知道该如何和内务府那边打交道的时候,这一切琐事都有白娇包办了。

    这么一来,闲下来的十四福晋完颜氏和尔芙,也就自然而然的坐在一块了,尔芙是个热心肠的女汉子,不喜欢藏着掖着,照说和完颜氏的性格格格不入,应该合不来,可但是就是事有意外,本该努力维持面子情的两个人真走到了一块以后,完颜氏这个人就如同打开了新世界大门似的变样了,性格开朗起来了,更注意自个儿的穿着打扮了,不再灰头土脸地做个管家婆了,也不惯着成日往小妾房里钻的老十四了,连说话的嗓门都大起来了,偏偏老十四就是个贱皮子,完颜氏越不待见他,越是想方设法地折腾他,他就越是觉得完颜氏合眼缘,这一来二去的,他对府里几个妾室的心思就淡下来了。

    随着完颜氏彻底在十四爷府里头建起了威信,这些妾室也就自然而然地归拢到了她的麾下,再也不敢小瞧这位面团似的嫡福晋,她在府里,也就真的做到了说一不二,她说赶老十四出门,这些妾室就没一个敢收留老十四的,加之有尔芙经常和她灌输女人要自强自立的思想,她的想法就越发奔放,虽说还比不上八福晋郭络罗氏那么跋扈,却也差不多了,这不老十四再次被赶出门,不得不跑来找四爷求救了。

    毕竟他现在不是闲来无事的光头阿哥一个,和老十三一块领着督建水军的差事,十天半个月地都难得有机会回府一趟,一回来还被赶出门,自然而然就弄得想要和完颜氏好好说说体己话的老十四变身怨妇来找四爷告状了。

    最重要的就是老十四这货儿,和四爷有一点真像,喜欢上谁就自带美化光环地把人摆上神台当菩萨,他坚决不认为完颜氏赶他出门是自个儿的主意,而尔芙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背了口黑锅。

    大大咧咧坐在书房里,端着茶碗就滋溜溜喝着的老十四,总算是注意到了四爷那身要安寝的打扮,他贼兮兮地凑到四爷跟前,一副难兄难弟做派的,抬手搭着四爷的肩膀,笑嘻嘻的说道:“我说四爷,你可不能再惯着四嫂了,你瞧瞧她都把完颜氏教成啥样了,弟弟遭点罪儿,也算不了什么事情,大不了就去外头混一晚,左右我也不经常在家里头,可是你怎么说都是堂堂亲王爷,你就这么孤零零的睡书房,你说说我这四嫂是不是太过分了!”

    四爷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拍开他搭在自个儿肩头的胳膊,有些嫌弃地挪了挪身子,躲开他身上隐隐传来的酒气,捂了捂鼻子,低声道:“爷跟你可不一样,你四嫂待我不知道多好呢,这是她今个儿留了齐侍郎的家眷在正院那边,我不方便过去,再说我这边也堆着不少事情,想着趁这机会清理清理,和你被扫地出门的境地,那可是天差地别呢!

    另外,你也别光顾着埋怨你四嫂,你和我说说,你小半个月也不回来一趟,弟媳无缘无故地怎么会把你赶出来,别不是你小子在外面做了什么不要脸面的事吧!”

    要不说四爷真是太了解他这个弟弟了。

    打小他就觉得老十四是个不靠谱的,后来还跟老八他们混到一块,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亲疏远近,一看就是智商余额不足的样儿,就算现在有所改变,却也难掩他二货的本质,再加上他对完颜氏的印象不错,他能容忍老十四发这么长时间的牢骚,那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有涵养了,可但是老十四现在把话题扯到他头上,他就不能不吱声了,这要是传到后院给尔芙知道了,还不得闹得天翻地覆,为了不让自个儿的后院起火,他终于打算仔细问问了,要真是完颜氏做得过分了,他也好让尔芙出面劝劝完颜氏,这老十四到底是一家之主,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被赶出门呢,这要是让旁人瞧见,该多笑话老十四了……

    只可惜,老十四是一如既往地不争气。

    随着四爷的话音一落,他就讪笑着坐回到了老十三的身边。

    只见刚刚还唾沫横飞发牢骚的老十四,脸上写满了尴尬,如同受气小媳妇似地低着头,左手扣右手地做着小动作,反正就是不搭腔,要不是四爷追问得紧的话,估计他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眼瞧着糊弄不过去了,他这才豁出去似的抬起了头,色厉内荏的嚷嚷道:“小爷我在兵营憋屈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回京来,不就是和手底下的常随往南城的胡同里走了走么,便是身上沾了些脂粉气,那也都是些小事吧,可她就为了这点事情就和我闹腾,我一生气就说要给之前捧得一个戏子收到府里来,然后我就被赶出来了,四哥你说,这事怪我么,这哪家爷们过得像我这么惨,你说完颜氏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太过理直气壮的老十四,却忽略了四爷的性格,也没注意到旁边老十三的脸上,已经写满了不忍直视和同情,他原本还打算拉着四爷一块出去找个粉头喝两口,好好气气完颜氏这不懂事的女人,便被四爷一声冷哼给吓醒了。

    端坐在上首的四爷,冷冷注视着老十四,厉声道:“好样的,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你捧捧戏子就算了,现在还学会钻胡同去了,咱们爱新觉罗家的脸都快被你丢光了,爷看完颜氏就是待你太和气了些,要换做爷炮制你,那就该让你去太庙跪着去!”

    说完,他就扭身叫过了在外候着的苏培盛,低声吩咐了两句,伸手揪过还愣神的老十四往厢房去了。

    “哎哎哎哎,我说四哥,你这是做什么,我已经很委屈了!”

    “干什么,爷要替额娘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糊涂小子。

    这里是我平日静思的房间,房间里没有床榻、被褥,但是却还算暖和,外面有小太监值夜守着,你今个儿晚上就甭合计旁的了,你就给我留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自个儿的过错吧,明个儿我亲自领着你去给弟媳赔罪!”四爷说话就将老十四揪到了厢房门口,他抬手指着眼前空落落的房间,伸手在老十四的后背一推,将他往房间里一推,动作连贯地如同排演过无数次似的伸手接过苏培盛递过来的锁头挂在门上,冷声说完最后一句,便对着老十三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只留下老十四无奈地趴在门口求饶,连连拍打着门窗砰砰作响,却是头也不回地径自进了上房。

    可怜老十四趴在门边喊了一会儿,见实在没人搭理自个儿,便也就认命地坐在了地当间摆着的蒲团上发呆去了,虽说是没有高床软枕躺着舒服了,但是到底是在温暖的房间里头坐着,他也知道自个儿可能真的错了,倒是也没有再闹。

    另外一边,四爷和老十三回到书房里。

    四爷又不放心地问了问他二人在军营里的情况,说是四爷是老十四的哥哥,四爷觉得他在老十四身上操的心,比在弘轩身上操的心还多,简直就是要长兄为父的意思了,这也就是他现在脾气好,不然他一定拎着鞭子、提着棍子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糊涂小子,堂堂贝勒爷眠花宿柳,他还好意思和自个儿福晋闹,这就没有比他更丢人的皇室子弟了吧。

    只能说四爷就是死得早,要是让他亲眼瞧瞧他那些不争气的后世子孙,兴许能直接气得原地爆炸了,不过眼下,他可不知道他的那些子孙后代的损色,一门心思都在气老十四不争气,更是琢磨着要不要进宫找康熙老爷子告一状,好好收拾收拾这个越发放纵的臭小子,最后他考虑到其他兄弟们落井下石的习惯,这才放弃了这个不大成熟的打算,扭头叮嘱老十三,“你可得好好盯着老十四,你是他哥,他要是在外不规矩,你就只管教训他,他敢不听,你就让人给我传信,看我怎么收拾他。”

    “四哥,我说你也太小题大做了些吧。

    十四弟是有些过火,一回京就往南城的胡同里钻,看起来是有些不着调,可他也并不全然是跑那找乐子去了,这还不是为了和兵部、户部那些大老爷们拢好关系,免得这些大爷们卡着军饷、粮草不撒手!”老十三一直从旁围观着,对这事知之甚深,他表示老十四吃亏就吃亏在这张死鸭子嘴儿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上了,不过作为一个好哥哥,他却不忍心看老十四被四爷误会,忙将老十四钻胡同的原因说了出来,同时他也是希望四爷能盯着点六部堂官们,免得处处卡着兵营那边的各种资源。

    “怎么回事?”说起正事,四爷立刻冷静下来了,他摆手示意苏培盛将厢房里的老十四放出来,扭头对着老十三正色问道,这兴建水军是康熙老爷子的谕旨,圣旨中言明六部全力协办、不得借故刁难,难道六部堂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连康熙老爷子的吩咐都有人不当回事了,他有些不敢相信。

    已经冷静下来的老十四重新回到书房里,正好听见四爷追问老十三的话,他冷笑着打断,嘴角仰着自嘲的笑容,摇头叹气道:“四哥,你是不知道六部堂官的本事,咱们兄弟在京里头是高高在上的皇子龙孙,出了京城这地界,往兵营里一站和他们说起正事,那就是他们的孙子了。

    为了给底下兵将要军饷配给,我这都不知道赔多少笑脸了。

    你以为我和十三哥为什么连初五没过就回到兵营那边去,你都不知道这些王八羔子做出什么事了,咱们兄弟手底下的兵丁将士,过年想吃顿饺子都没有,一要军饷物资就哭穷,小爷就不知道这天底下的税赋都去哪了,也真不知道兵部和工部年年打造的兵器盔甲都去了哪儿,反正要啥啥没有,最后是我和老十三自个儿掏腰包,变卖了两处不大不小的庄子,这才给底下人筹措了些粮食米面和猪肉、白菜等吃食送过去,这才算是将将把这个正月混过去,这不二月二龙抬头了,咱们兄弟底下的兵丁又要喝西北风了!”

    老十四也是个热血男儿,尤其是在军营待得久了,这身上的做派就越发狂野了,他大马金刀地坐在老十三旁边,大手重重一拍身侧的角几,震得角几上的茶碗蹦了三蹦,却也直接打开了话匣子,最后更是越说越气地扯了扯脖领子,恨不得立马冲出去和那些个整天就知道和他哭穷的六部堂官去打一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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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百三十二章

    关于这方面的消息,四爷也有所耳闻,但是到底不是他亲眼目睹,老十四又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所以他就没有太在意这事,毕竟在他看来,康熙老爷子下旨,又有两位皇子亲自督办,便是六部堂官把各部衙门库房搬空,那都是在所不惜的,可却没想到这些人更爱糊弄事儿,反倒将老十四这个小霸王逼得不得不搞歪门邪道,这也就是今个儿老十三嘴快,不然他还不知道这事呢!

    “放心,这事四哥给你解决。”越发觉得对自家弟弟不够关心的四爷,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光溜溜的大脑门,沉声说道,他已经打定主意,明个儿一早就要进宫亲自找康熙老爷子讨个说法去。

    知道老十四不是自个儿贪玩胡闹,四爷也松了口气。

    他瞧了瞧外面还不算太黑的天,扭头瞧了瞧苦着脸坐在下首的老十三,收敛起眼底的厉色,招呼过苏培盛去备马,“你俩人都小半个月没回家了,今个儿就别在我这里赖着了,该回家回家,老十三,你家弟妹身子骨本就不好,别让她再惦记你了。”

    “四哥,你这要让兄弟我流浪街头去么!”老十三还没答话,老十四就从位子上跳了起来,他瞪着一双和四爷有七分相似的丹凤眼,惊声叫道,那模样就好似被踩着尾巴的大猫似的,别提多有意思了。

    “别胡说,你堂堂贝勒爷就算是我这里不收留你,你还能真住到大街上去,你可别说弟媳把你的私房钱都收走了,要是如此,那你就去和五城兵马司的巡逻卫队作伴吧!”四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淡声说道,他就是看不上老十四这咋咋呼呼的性格,要不是,他这个不善弓马骑射的兄长担心打不过这个小霸王性格的兄弟,他可真要好好教训教训老十四了。

    “四哥,你看咱们也这么长时间没见了,一块喝两口多好。”

    “我不觉得,而且我更不想和你喝得醉醺醺的,爷明个儿还要早起上朝呢,再说你这么长时间都不回京一趟,你好意思一回来就和完颜氏闹得不可收拾的么,要是让额娘知道这德行,还不是要迁怒到你家弟媳身上去。

    行了,你也别在我犟了,我一会儿亲自送你回去,替你解释。

    爷相信弟媳是个通情达理的贤惠人儿,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和你闹,你也该收敛收敛你的性子了,爷不信你不知道自个儿一回京就钻胡同理亏,亏你还好意思和弟媳闹腾起来,该赔罪赔罪,该说软话就说几句软话,这不丢脸!”说完,四爷抓起还坐在那不肯动地方的老十四,叫着老十三一块就往跨院的马厩走去,这天色越来越晚,再过会儿就要宵禁了,要是和五城兵马司和九门提督下辖的官兵瞧见,或者是撞上巡城御史,那这事就真要闹大了。

    老八福晋的事情,还历历在目,相信对老八福晋深恶痛绝的康熙老爷子不会想听到老十四这个皇子也变身成妻管严的,老十四也知道四爷的话有理,加之他也担心完颜氏自个儿在家胡思乱想的生闷气,叹了口气,摆出大人不记小人过、好男不跟女斗的架势,强作镇定的和四爷出了书房门。

    出门不足一盏茶工夫,老十四、四爷就和老十三分开了。

    老十四的府邸和四爷府就隔了两条街,也是离四爷府最近的一座皇子府邸,这还是当初老十四为能和四爷多亲近,特地磨着内务府的总管大人好几天,讨要下来的一处空宅子,别看位置不大,确是处好地方,当初不少人盯着,要不是四爷后来替老十四说了几句话,这处宅子还落不到老十四手里头。

    两人轻车简从,只带着近身常随和大太监跟着,鸟瞧瞧地来到了老十四府上,因为时间有些晚了,四爷也没有在前院书房停留,揪着还有些不情愿的老十四就直接穿过垂花门往后院去了,相比起四爷府的面积,老十四的府宅是小了些,才穿过垂花门没走几步,二人就到了正院院门口,四爷敛了敛身上的大氅,笑着指了指透过门缝洒落在院门口的点点烛光,低声道:“看看吧,弟媳怕是还在等你回去呢,你也别在这里慎着了,快点让小太监过去叫门吧,替你解释清楚以后,爷还得抓紧回去起草奏书呢,早点解决了你那边的军饷问题,你也好安心训练水军!”

    “四哥,完颜氏性格憨直,这会儿又在气头上,怕是会说些不好听的话,你可千万别怪她,她其实也是担心我,怕我在外面喝多了惹事,你也知道我这阵子的脾气一直不大好……”老十四闻言,便要支使小太监上前叫门,不过才刚要开口吩咐,便又突然转身凑到四爷耳边,轻声替完颜氏辩解了几句,他还真怕完颜氏正在气头上,说些个不知轻重的话。

    四爷无所谓地摆手笑道:“她似我弟媳,我会和她计较!”

    老十四这才放下心来,对着旁边伺候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上前,轻轻叩响了正院院门上镶嵌着的门环。

    “砰砰砰……”

    宁静的夜里,虽然这叩门声不算大,但是一直坐在堂屋里,支愣着耳朵听外面动静的完颜氏,还是在敲门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就利落地坐直了身子,如同四爷猜测的那样,她看似恼羞成怒地将老十四轰出门,却是一直惦记着老十四,生怕老十四真就被激得跑到楼子里去留宿胡闹,可是她又是不好出尔反尔地打发人去寻找,只能交代了人在前院留了口信,让前院的小太监去寻人。

    只可惜传话的小太监脑子里,那压根就是塞满了浆糊,根本没能体察到完颜氏的用心,想着自家福晋这些日子大展雌威的做派,也不自觉地端起了福晋跟前大太监的谱儿,随意拉过一个小厮问了问老十四的去向,便直接回来报信了。

    偏偏心神不安的完颜氏根本没有注意到小太监眼底闪烁的骄矜神情,还以为是老十四要面子,宁可在外面留宿,也不肯回来正院这边呢,这会儿正坐在堂屋里暗自伤心,所以一听见敲门声就已经急急忙忙地迎了出来,连件衣裳都没顾得上披,瘦弱的身影在烛光下,更显得单薄了。

    “四哥,弟媳失礼,还请四哥不要见怪。”只不过还不等她走到老十四身边就被站在老十四身边的四爷吓愣住了,忙敛了敛身上单薄的袍子,匆忙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尽量让自个儿显得不是那么狼狈的福身见礼道。

    “快点起来吧,夜冷风寒的,别在意这些虚礼了。”四爷离着老十四家的完颜氏挺远的,虚虚抬了抬手,随口应承道,同时他还不忘给旁边愣神的老十四使个眼色,示意老十四将身上厚嘟嘟的狐皮披风给完颜氏搭上。

    老十四也不知道是真心惦记着完颜氏的身子骨,还是被四爷的提醒所致,反正四爷这边话音才落,他就已经几大步走到了完颜氏身边,一边细心地将身上的披风搭在完颜氏身边,一边低声说起了四爷的来意。

    完颜氏脸色愕然地愣了愣神,随即尴尬地推了推老十四胳膊。

    这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虽说四爷和老十四是嫡亲的兄弟,可这夫妻间闹别扭的事,老十四就这么堂而皇之告诉了四爷,完颜氏还真是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好在她也习惯了老十四这种丢脸的做法,虽然初时有些尴尬,很快就冷静下来,她微微笑着,神态坦然地让出了门口位置,客客气气地请着四爷进了上房里说话。

    “弟妹,这老十四就是个狗脾气,好赖话都分不清,你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而且他这次也真不是出去胡闹了,都是为了好好完成皇阿玛交代下来的差事,只不过他这性子是真的太差劲些,你多多体谅他些吧,他也是为了差事太着急了,再说他从小就是额娘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霸王,难免有时候会显得跋扈些,你多包容他,原谅他这次吧。”要说四爷是宫里头长大的皇子,应该最擅长面甜心苦的那套,也是最会说场面话的,可但是四爷就是个另类,说起话来直来直去的,尤其是跟自己人就越发明显,他还掐算着时间要回去,也实在没心情和完颜氏绕来绕去的,所以一进门就急急打开了话匣子,嘁哩喀喳几句话就将他的来意说出来了。

    虽然说完颜氏在尔芙的培养下,性格越发开朗,但是到底是个脸皮薄的女人家,听四爷这么说,哪里还能说出半个不字来,加之她本就已经有些后悔自个儿将老十四轰出去的行为,自是连连将过错往自个儿身上揽,反倒弄得旁边坐着做望天状的老十四不好意思起来,暗自后悔自个儿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和自家媳妇耍脾气,还闹得这事被四爷知道了,也忙着开腔,将那些过错都揽到了自个儿身上,指天盟誓道:“这事是小爷的错,小爷不该连句解释都没有就这样钻胡同去,福晋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这不就好了,你们俩是夫妻,有啥话说开了就好了。”四爷倒是很满意地点点头,暗道自个儿是个能断清家务事的聪明人,唇角微扬的落了句结束语就打算起身离开了。

    “四哥,不如还是让我府里的护卫送你回去吧。

    你看这大晚上的,我怕是路上不安全!”老十四知道四爷的身份非比寻常,基本上明眼人都能看出康熙老爷子的打算,他又有些后悔就这样将四爷从府里头拉出来了,要知道四爷身边就跟着一个不善武艺的苏培盛,万一有人趁机行冒险之举,那他可就真是坑了四爷,忙起身阻拦道。

    “行啦,别婆婆妈妈的了,就隔了两条街能出什么事。”四爷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按住了说话就要去叫人安排护卫的老十四,朗声说道。

    “小心无大错,四哥,你就听我一次吧!”不知道为什么,老十四总觉得心里头有些不安稳,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萦绕,他忙拉住转身就要往外走的四爷,眼神恳切地望着打定主意的四爷劝说道。

    拗不过老十四的四爷,苦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还真是……

    行吧,那你抓紧安排吧,这都这么晚了,我可不想在路上碰见那些难缠的巡城御史,不然明个儿朝上就有热闹看了。”说着话,他就已经对着完颜氏颔首一礼,略显抱歉地跟着老十四一块回到了前院,满脸苦笑地等着老十四去安排随行护卫的事情。

    他真是觉得这事完全没必要,就算是有人想要斩草除根,直接一力降十会地将他这位康熙老爷子属意的继承人拿下,可他突然出府,却是没有半点预兆的事情,那些人想要安排,也没有那么快做出反应来,加之老十四的府邸就在自个儿府邸的旁边,这么短的一段路,要是快点走都用不上一盏茶工夫,就算是他遇到危险,玩了命地往府里跑就是了,那些人还能一路追着自个儿杀到四爷府去不成。

    要是那些人有那样的胆子,也不会等到今个儿了,直接在他随圣驾回京的时候动手就好了,起码那样还能推到绿林山贼头上,这京城可是首善之区,出了事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甭管是谁敢胡作非为,那康熙老爷子都会铁面无私地处置,所以他真心不认为有人敢冒天下大不违地对付自个儿。

    只是事实证明,总有些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就在四爷不耐烦地等着老十四安排随行护卫的时候,老十四府外的胡同口就隐隐绰绰地闪现出了十数道穿着夜行衣的身影,这些人训练有素地隐蔽起来,就如同一座座竖立在夜风中的石像般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加之他们就躲藏在各处死角内,甭管从哪个方向走来,要是不走到近前都不会发现他们,这些人都是大家族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而他们今个儿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要四爷的命。

    为了不让康熙老爷子事后发现端倪,他们的后背上,还早早就烙印上反清复明的字样,显然是想要将这件事推到那些还一直想要重建朱氏王朝的逆贼头上。



    第九百三十三章

    少时片刻,急忙过去安排护卫的小太监回到了书房里,四爷拍了拍打算起身相送的老十四的肩膀,拒绝了他这种有些没有意义的行为,转身就要离开,却在刚刚转身的瞬间,重新对上还要说话的老十四,对着后院方向抬了抬下巴,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这小子就是被咱们额娘惯坏了。

    听四哥一句劝,完颜氏是你的嫡福晋,就算是为了她在府里头的体面,你也不该做出深夜出府的事来,今个儿若不是爷将你送回来,如若不然,你有没有想过明个儿她要如何去面对府里头的其他女人。

    她不同于其他皇子福晋,本就出身不高,你府里又有膝下有子的妾室在,你经常这样半真半假地落嫡福晋的脸面,你心里头明白你对完颜氏的看重,可是那些从旁看着的女人不会明白,府里头的宫婢仆妇也未必能猜透你这位爷的心思,长此以往,难保不会有人心生非分之想,也不利于完颜氏打理中馈。”

    说到这里,四爷幽幽叹了口气,抬手屏退了房间里伺候的仆从,头一次将一些心里话说出来,和他从小就有些看不上的弟弟说了出来,“嗐……

    经过乌拉那拉氏的事情,四哥算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女人的野心,很多时候都是咱们这些男人一些不经意的举动挑拨出来的,就如同当初的李氏和屡次对其他妾室动手的乌拉那拉氏。

    也许那时候我不是太在意你的新四嫂,乌拉那拉氏不会做出那样阴狠毒辣的事情来……

    如果不是有李氏的前车之鉴摆在那,也许乌拉那拉氏也不会千方百计地设计你的新四嫂……

    再比如最初不是我偏疼李氏,屡次抬举李氏的族人,也不会让本该安分守己的李氏,生出那么多的非分之想,她也自然而然就没有胆子和乌拉那拉氏叫嚣,弄得乌拉那拉氏行事越发偏激,最终一步步将自个儿送入死地。

    不管怎么说吧,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四哥那头是捋顺了,但是四哥实在是不愿意瞧见你也犯四哥之前犯过的错,你自个儿没事的时候,也可以多琢磨琢磨。

    你想想,你现在常年都要在军营里训练水师,完颜氏就算是不需要如同寻常妇人似的侍奉公婆,却也要替你照顾好府里头的所有妾室和子嗣吧,加之这些女人间的勾心斗角,她的日子并不好过,受了委屈,也没有个地方倾诉,这脾气就自然而然的会暴躁些,你是个男人就该多包容她些,让她想起你,便觉得心里头甜滋滋的,替你照顾那些个女人和孩子的时候,她也会心甘情愿些。”

    太多的话,四爷不好多说,他到底是从小就和老十四分开了,就算是这些年过去,两兄弟的关系好转了许多,却还是会觉得相互之间有些隔阂,他要真是非耳提面命的要求老十四善待、敬重完颜氏,兴许还会适得其反,而且他也相信老十四对完颜氏是有几分好感的,可能比不得他和尔芙之间的感情,却也足以让老十四多为完颜氏考虑几分了。

    “四哥,您放心吧,不然我也不会被她赶出正院就直接出府,连旁边跨院的妾室主动出来拦我,我看都不看一眼了。”老十四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瞧着左右旁边也没有外人在,也不怕丢脸了,略显忸怩地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其实别看完颜氏现在有变身霸王龙的架势,老十四却是越发喜欢完颜氏了,只不过习惯了和完颜氏对着干,或者是习惯了自个儿唯我独尊的行事风格,让他一时间有些不好控制心底的小情绪罢了。

    说白了,老十四就是犯了初恋小男生的通病而已。

    四爷看得出来老十四说的都是真心话,便也松了口气,他扭头瞧着门口庭院里站定的护卫,拍了拍老十四的肩膀,又说了两句闲话,便领着苏培盛,骑着老十四的宝马坐骑,将自个儿的坐骑留在老十四府里,直接踏上了回府的路。

    夜深如墨,北风瑟瑟,点点繁星,隐匿在厚厚的云层里。

    老十四府外的路上,不知何处散下来的零星烛光,带着几分暖意地投来微弱的光亮,四爷高坐在马背上,有些不安地拧起眉头,叫旁边跟着的苏培盛将灯笼凑近了些,努力望着远处的黑暗,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觉得天地间都安静了下来,他仿佛能清楚地听到自个儿的呼吸声和隐约传来的私语声。

    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要提高速度回府的时候,一道泛着蓝光的利箭自黑暗中冲着四爷的眉心射了过来。

    而与此同时,一阵喊打喊杀的声音,也突然炸响在他耳边。

    “嚓……”四爷顾不上指挥旁边的护卫保护,反应极快地拔出腰间的软剑,在千钧一发间,挡下了那枚浸染着毒素的利箭,这绝对是他记忆里距离生死线最近的一次。

    “主子爷,快走!”没有太多时间给四爷发表感慨,突然从黑暗中钻出来的杀手,足足有护卫的双倍、乃至于三倍之多,苏培盛看着越来越多的鬼魅身影,压低声音提醒道。

    他真心不认为这些护卫能挡住这些杀手,他的小命稀罕,四爷的性命却更重要,他私心认为,他留在这里未必死,但是要是有四爷在他身边,他这个大太监就一定活不成,因为他必须成为四爷的最后一道护身符,甚至要以身相替地替四爷挡剑,所以于他而言,四爷趁着这会儿这些杀手没有形成合围之势前跑出去,那么对他的利益最大,而他作为舍生取义替四爷断后的大太监,一旦安全活下来,那好处必然不少。

    不得不说,苏培盛能在短短的刹那内想这么多,也是人才。

    四爷和那些拼死阻拦杀手脚步的护卫,却没时间想那么多,前者是想走,已然走不了了,他相信幕后安排这次暗杀的人,不会给他留下跑出去的机会,他这般匆忙自个儿离开,面对的必然是死路一条,后者则是已经和杀手短兵相接上了,他们这会儿无比后悔自个儿之前想要在四爷跟前露脸,千方百计地抢下这次当差的机会,谁想到这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还真有这么胆大妄为的人。

    生死关头,早已经在朝堂历练出来的四爷,沉着脸,从怀里摸出了一枚看起来好似火折子的玩意儿,这是之前尔芙死活让他贴身收着的东西,据说是一种能引起巨响的神奇东西。

    按照当初尔芙的说法,这人人都有看热闹的八卦心思。

    如果自家门口突然发出很大响动的话,没有人会不好奇,而伴随着巨响所发出的刺眼光芒,又刚好能给白娇打理的炫彩坊那边报信,负责守卫各地炫彩坊金库重地的守卫就会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他的身边,这是尔芙给他的保命东西。

    原本是尔芙担心他随圣驾出京微服私访遇到危险准备的东西,没想到他在外面没用上,反倒是在京里头用上了,也亏得他之前觉得这玩意不算碍事,便一直都放在身上。

    说时迟,那时快,四爷不敢多耽搁,抱着拼死一试的想法,扯掉了保险,将这枚不比火折子大多少的改良版信号弹给丢了出去。

    “砰!”一道刺眼的白光伴随着巨响,冲天而起。

    人们对未知的东西,往往充满着恐惧感。

    虽说这枚信号弹本身没有什么杀伤力,但是那道刺眼的白光,还是将那些如同杀人机器的死士给吓了一跳,而一块吓了一跳的人里,还有四爷和苏培盛,虽然四爷和苏培盛都已经有所准备,却还是没想到这么点的小玩意儿能发出这么大的响动,简直就是平地一声雷好伐,随着耳边的炸响和那道足以晃瞎所有人的白光,不远处的十四爷府门口,探出了一个小小的脑袋瓜儿。

    事实证明,老十四给四爷准备的护卫很有用。

    虽然他们本身的杀伤力不强,也并不能保护四爷从这些死士的围剿中全身而退,但是如果没有这些护卫跟着四爷出府,门房留守的小太监就不会留心着外面的动静,也就不会注意到那匹一直在四爷身边踱步的马匹上,那明晃晃镶宝石的马鞍,自然而然就不会迅速将四爷遇险的消息传禀上去。

    这边,随着白光渐渐散去,被震退几步的死士就又围了上来。

    担心迟则生变的死士杀手们,下手越发狠辣,而结果就是眼瞧着两个护卫就浑身是血地躺倒在了地上,还不知道十四爷那边已经收到四爷遇险消息的苏培盛,看着眼前越来越凶悍的杀手和越战越退的护卫们,伸手就要将手里提着的灯笼往四爷手里塞,咬牙低吼道:“主子爷,您就快走吧!”

    说着话,他就要撩着袍摆跪了下去。

    四爷无暇分心和苏培盛解释,抬腿就将好心劝他离开的苏培盛踹开,拎着软剑就冲了上去,现在他唯有相信尔芙给他的新鲜玩意有用了,不然他怕是就要永远的留在这里了。

    死到临头,一向不善舞刀弄枪的四爷,竟然升出了几分豪气。

    苏培盛见劝不动四爷,也就认命了,别看他白面无须,看起来就好像个养尊处优的胖员外似的,却也曾经是和四爷一块跟着拳脚师傅学过、练过的,比起这些看起来英勇无双的护卫,也是半点不差,他随手摸过死去护卫丢在旁边的钢刀,也就跟着四爷一块往杀手中冲了过去。

    随着四爷身先士卒的举动,其他护卫也升起了几分英勇,各自拿出了看家本事,反倒是扛住了那些训练有素的死士杀手的攻击,为老十四和炫彩坊护卫队的救援,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

    当老十四领着护卫从府里赶来,将已经升起退意的死士杀手打退时,四爷身上那件藏青色的棉袍子,早就沾满了数不清的血迹,直看得老十四双腿一软,差点就跌坐在了地上,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冲到四爷跟前,一双手在四爷身上上下寻找着伤口,颤声问道:“四哥,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说完,他也不等四爷回话就扭头吩咐小太监进宫请御医了。

    眼瞧着事态要越闹越大,四爷连气都没有喘匀就狠狠抓住了老十四的胳膊,急声道:“我没事,千万别去请太医,你大半夜的打发了近身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看诊,你是怕吓不坏咱们皇阿玛和额娘,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等明个儿我再直接上奏疏求皇阿玛做主就是了。”

    “四哥……”老十四有些不赞同地唤道。

    四爷不待他说完,便已经神色坚定地摇了摇头,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略微平复了下呼吸,望着眼前横七竖八躺倒的身体,叹气道:“你也不想想能在京里头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人,动用死士来要我的性命,除了咱们的那些兄弟,还能是谁,咱们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皇阿玛也能看得出来,别看皇阿玛处理朝政是英明神武的千古明君,却不能免俗,他是咱们所有皇子的父亲,最痛心的就是咱们这些皇子为了那张位子手足相残了,左右我也没什么大事,何必再让他心里头难受呢!”

    “那你就这么忍下这口闷气么!”老十四心底不甘的反问道。

    “呵呵,你觉得四哥是那种以德报怨的人么,何况幕后黑手摆明是打算要我的性命,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过这事,我是说不想让皇阿玛为此事伤心,却不可能不去调查,等一切都查清楚,我自然会上奏疏,将这件事明明白白地禀报给皇阿玛知道,长痛不如短痛,这样的话,皇阿玛也能少伤心些。”四爷半真半假地安抚着暴脾气被点燃的老十四,同时也交代苏培盛去招呼炫彩坊过来的那些护卫了。

    遍地血腥气,满目疮痍,四爷也怕尔芙听见之前的巨响担心自个儿的安危,见老十四还要拉着自个儿说话,苦笑着指了指身上四处透风的棉袍子,低声道:“有什么话,咱们兄弟俩,还是明个儿再说吧,我还要抓紧回去府里头交人,这动静闹得这么大,估计五城兵马司和九门提督那边也要来过来人查看了,你也快点回府吧,到底是夜里头,谁也不知道这角角落落的地方都藏着什么事。”说完,他又是重重一拍老十四的肩膀,转身和苏培盛就往四爷府的方向去了。

    第九百三十四章

    老十四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眼瞧着四爷和苏培盛走出去有十来步远了,这才回过心神来,也注意到了苏培盛连个灯笼都没拿走,四爷和苏培盛主仆二人就这么借着其他人手里头的火把,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

    他忙唤过小太监和几个跟过来救援的护卫,低声交代几句,让他们拎着灯笼追上去。

    虽说老十四也不认为那些逃走的死士杀手杀个回马枪,但是刚刚经历过那么凶险的一幕,他觉得还是该小心为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么!

    至于说四爷会不会将护卫赶回来,他觉得不会的。

    因为在老十四看来,四爷现在最心急的事情就是回府去报到,根本不会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耽搁工夫,顶多就是唠叨两句就算了。

    如他所预料的一般,等护卫和小太监拎着灯笼追上去,四爷连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微微颔首,便收回了视线,如同后面有疯狗追似的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着,如果不是老十四的宝马受惊,一时间不好驾驭,他怕是都要做出在京城纵马狂奔的事儿了。

    而与此同时,睡得迷迷糊糊的尔芙听见那声如同旱天雷般震耳欲聋的炸响,激灵一下就坐起身来,因为酒精作用变得昏昏沉沉的脑袋瓜儿,让她没能很快做出正确的反应,愣了足足有三个呼吸,她这才拖着不算灵便的双腿儿,连件外袍都顾不上穿的往暖阁外走去。

    喝酒误事……

    尔芙边往外走,边抬手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瓜儿,愣是没有想起来招呼一声就会有值夜的宫人过来伺候,也亏得堂屋后面茶房里头守夜的诗兰警醒,听见堂屋这边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就反应了过来,忙披着外袍赶了过来,正好瞧见尔芙抹黑摸索着门闩要开门的动作。

    “主子,这夜深风寒的,您怎么出来了!”反应迅速的诗兰,抹黑取过门边衣架上搭着的披风搭在尔芙的肩头,借着廊下微弱的烛光,点燃了堂屋里的烛台,这才腾出空来,轻声问道。

    突然出现的烛光,让尔芙不自然地闭了闭眼睛。

    她抬手挡住刺眼的光芒,吞了吞口水,颤声说道:“我刚才突然惊醒,也不知怎么就觉得心慌得特别厉害,所以这才急着想要去看看小七她们,正好你过来了,咱们俩兵分两路,你去前院看弘轩阿哥,我去西小院那边……”说完,她就扯了扯身上搭着的披风,穿着在房间里穿的软底绣花鞋就往院子外头跑去。

    这也亏得诗兰手脚快,一瞧见尔芙就替她披了件披风,不然就这凛冽的小北风,不等她跑到西小院去,直接就冻成冰坨子了。

    话说她连跑带颠地来到西小院门口,拿出吃奶的力气,乒乒乓乓敲响了西小院的门,亲眼瞧见了睡眼惺忪、满脸迷惘的小七,总算是微微松了口气,不过他却是连句话都顾不上说,便转身往垂花门的方向跑去了。

    孩子太多,要操心的人太多,也难怪她要这么奔波了。

    另外那头拿着正院腰牌,有些不顾规矩地深夜从垂花门去前院的诗兰,也同样见到了熬夜做功课的弘昪阿哥,已经改过名字的弘轩,在自个儿小院的堂屋里头,接待了她,细细询问了她的来意,随即领着她一块往垂花门的方向走去。

    他了解自家额娘,如果不亲眼看到自己,一定不会安心。

    同时,他为了不让明个儿后院的那些女人借题发挥的拿诗兰不守规矩的事情说事,还特地往四爷在前院的书房跑了一趟,也亏得他走了这一趟,不然他还真不知道四爷这么晚出府去了。

    这下子,连弘轩也急起来了。

    四爷身上那枚改良版的信号弹,弘轩也有,一直在房间里做功课的他,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巨响,他之所以不着急是因为他不知道四爷不在府里,现下得到四爷不在府里头的消息,也慌了起来,好在他跟着师傅历练多年,虽说他还做不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是要在诗兰面前,保持最起码的镇定,他还是做得到的,他交代着诗兰回后院给尔芙报平安,转身就往陈福所在的院子去了。

    已经渐渐接手府中庶务的他,心知府里头权柄之大的太监就是陈福,陈福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调动府中护卫的人,如果出事的人真是四爷的话,那现在能救四爷的人就只有陈福这位老谋深算、心沉如海的老滑头了。

    陈福,一向不喜在外出风头。

    别看他住在四爷府前院挺偏僻的院子,却并没有住在上房里,而是住在了相对更宽敞些的东厢房,深夜听说弘轩阿哥过来,这个老滑头困惑地拧了拧眉,随即忙招呼着小太监伺候着,穿戴整齐地来到了院里。

    事出紧急,弘轩顾不得和陈福套近乎,也顾不上解释太多,他很是客气地拦住陈福要见礼请安的动作,急声说道:“陈公公,请恕弘昪深夜打扰,实在是弘昪惦记着深夜出府的阿玛,你看阿玛这么晚出去,身边又就跟着苏培盛苏公公一人,你还是快安排人去迎迎吧。”

    “这个……请恕奴才不能按照阿哥的吩咐去做。

    府中规矩,这不管是谁想要深夜出府都需要有主子爷亲自赏下的对牌。”陈福闻言,心下更是不喜,他还不知道四爷在外遇险的事情,也并不了解弘轩的着急心情,只当弘轩是在借着四爷深夜出府的机会,显示自个儿对四爷的孺慕之情,所以他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就直接拒绝了弘轩的要求,不过就算如此,他面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来,打算着客客气气送着弘轩离开,也就完事了。

    只可惜弘轩并不肯离开……

    他怒瞪着双眸,眼底充满了血丝,狠狠瞪着眼前如同滚刀肉一般难缠的陈福,只觉得怒从心中气,恶向胆边生,伸手就将圆滚滚地陈福抓到了身前,便拖着陈福往府中护卫居住的小院走。

    陈福,府里头实打实的第一大太监,一身武艺,上山能擒虎,下水能擒龙,如果不是顾忌着四爷对弘轩的看重和后院那位如日中天的嫡福晋的脸面,不需要两招就能将他放倒,可惜现在就这么被弘轩拖出了自个儿的小院,可谓是丢脸丢大发了。

    若是单单如此,他也不至于如此丢脸。

    毕竟夜深宁静的,这府里头也没几个人在外面溜达,也就没几个人能瞧见他这丢脸的一幕,这事情过去就算过去了,最可恨就是他身边那个悉心调教的小太监,关键时刻掉链子,居然咋呼起来,小太监尖着嗓子高声阻拦的动静,彻底将旁边几个小院住着的太监都引出来了,也就让他这丢脸的样子,落在了这些围观者的眼中。

    “这话怎么说呢,怎么陈公公和弘昪阿哥斗起来了。”

    “您客气,这哪是斗起来了,明明就是打起来了,也不知道陈公公犯了什么过错,竟然需要弘昪阿哥屈尊,亲自过来抓人!”

    “鸟悄看着就是了,还发表什么看法……”

    “咱们不过去劝劝么?”

    “要去你去,反正咱家不去。

    你也不瞧瞧那都是什么人,一个是主子爷看重的阿哥,一个是手握实权的大太监,谁不比你腰粗啊,你还过去劝劝,你还真是把自个儿当个人。”

    这头弘轩拖着陈福往护卫住的院子走,旁边小太监的议论声就如同雨后春笋般钻了出来,直气得陈福牙根痒痒,他连忙将自个儿的衣襟从弘轩的手里头抢回来,压低声音的和弘轩商量道:“弘昪阿哥,您瞧您身份尊贵,何必来为难奴才呢,这没有主子爷吩咐,奴才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私自调动护卫出府啊!”

    弘轩也明白自个儿要是不和陈福说清楚这事,陈福这老滑头怕是不会按照他的意思去办的,只可惜现在分分秒秒都是关键,他并没有时间和陈福在路上解释清楚,他斜了眼旁边围观的小太监们,同样压低声音的说道:“陈公公见谅,我真不是故意为难你,实在是事出紧急,不如你跟着我先过去,咱们有话在路上说。”

    “行吧。”陈福能看出弘轩眼底的坚持,无奈点头道,同时他也在心里打定主意了,要是弘轩不能拿出一个说服他的理由来,他必须要做些什么,甭管弘轩在主子爷心中的地位多高,不然他这个大太监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不得不说,这太监的身体残疾,心理也会有所转变,很多都是些心眼儿不如针鼻大的主儿,就算是你一个不经意的小眼神都可能刺激到他们的敏感神经,引起他们的怨怼之心、嫉恨之心。

    说时迟,那时快。

    眼瞧着陈福点头同意自个儿的建议,弘轩松了口气,扭头招呼着随身伺候的小太监去前头探路,先行安排着,又打发了旁边围观的一众好事之徒,这才将心底的猜测和陈福说了出来。

    其实他之前不想告诉陈福,全因为他也不确定。

    可惜现在为了让陈福能按照自个儿的吩咐办事,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哪怕过后证明他的猜测是无中生有,兴许会引起更多麻烦,却也好过猜测成真,他过后后悔自个儿现在的小心谨慎好。

    只是他没想到,他这边才说完,陈福就是脸色大变。

    作为掌握着府中很多秘密的大太监,他远比弘轩更清楚四爷会遇到多少危险,也更清楚这京里头有多少看四爷不顺眼,也许弘轩觉得自个儿的猜测不靠谱,他却觉得这种猜测的可能性很高,一想到四爷就领着苏培盛一个人出府,还引燃了带着的信号弹,陈福登时就迈开步子跑了起来,别看他一副圆溜溜、很笨拙的样子,但是真跑起来,那速度是很快地,眨眼间就将弘轩甩在了身后。

    只不过就算是陈福速度、敏捷技能满点,玩了命地往护卫住着的偏院跑去,却还是晚了一步,等他和弘轩领着护卫从侧门出府,往十四爷的府邸赶的时候,才拐过路口,便碰到了浑身染血的四爷和苏培盛了。

    “主子爷,您这是怎么了?”陈福忙迎上前追问道。

    “阿玛,您可有受伤?”弘轩也跟了上去,他瞧着四爷微微晃动的身形,小心扶住了四爷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一双眼睛就如同X光机似的想要看透那件已经破损很严重的棉袍子,看清楚四爷的身体状况,颤声问道。

    “阿玛没事,你怎么出来了?”四爷稳了稳身形,浅浅笑着,费力地抬起有些脱力的胳膊,摸着弘轩的大脑门,轻声安抚道,他能感觉到弘轩急促的呼吸,也能借着火把,看清弘轩眼中满满的担心,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想让弘轩看见自个儿的软弱,即便他后背上的刀口就如同是千万只蚂蚁在爬行似的难受,他也仍然一直保持着浅浅的笑意。

    也许是因为看到四爷的笑容,也许是因为看到四爷的人,反正弘轩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可总算是落了地,他也扬起了大大的笑脸,从衣襟里掏出一枚信号弹来,低声解释道:“额娘深夜听见外面有信号弹的声音,又觉得心里头发慌,便让人来找弘轩了,弘轩本以为是额娘在胡思乱想,不过听书房留守的小太监说起阿玛就带着苏公公一个人出府了,弘轩怕阿玛在外面遇到危险,便逼着陈福公公和我出来迎接阿玛了,得亏阿玛没事。

    对了,阿玛快回府吧,弘轩出来都没有告诉额娘呢,估计额娘那边都要急疯了。”说着话,他突然想起了深夜让诗兰过来查看的尔芙,脸上的笑容一敛,忙催促着自家阿玛回府交人。

    这就是四爷最怕的一点,他就是怕尔芙担心,这才会连和老十四多说几句、安排下后续手段的工夫都没有,便急忙往回赶,只是他没想到尔芙会反应这么快,更没有想到弘轩连府里头的护卫都拉出来了,再瞧瞧陈福还有些不自在的表情,估计在刚刚那段时间,府里头发生了不少热闹事儿吧。

    想到这里,四爷郑重地拍了拍弘轩的肩膀,迈步往府里走去。

    第九百三十五章

    再说另一头,尔芙急忙忙往前院跑,才走到一半就碰上了从前院回来报信的诗兰,她知道弘轩那边没有事情,也知道了四爷深夜出府的事情,原想着回正院等消息的她才刚走没两步,便又拐了个弯儿,直接往花厅走去。

    没办法,齐侍郎家的邱氏邱太太今个儿留宿在正院那边。

    尔芙倒是不在意这些虚礼,四爷也不是那种会yin人妻女的人,但是她却不能不顾及外面的舆论压力,要真是因为自个儿的一时疏忽就连累了邱氏的名声,那她可就太对不住邱氏了。

    “你再辛苦一趟,免得咱们正院那些宫人胡乱猜测。”她一路小跑地来到花厅外,扭头瞧着跟在自个儿身后的诗兰,在花厅门口停住了脚步,低声吩咐道。

    说完,尔芙就直接推开了花厅虚掩着的朱漆描金对开木门。

    花厅是四爷府里头待客迎宾的地方,布置得最是华丽、考究,却是除非特殊日子,需要在这边招呼客人的时候,很少会烧起地龙来,这也是尔芙开源节流制度下的弊端吧,这偌大的花厅里空落落的摆着桌椅、长几,连烛台都是尔芙自个儿点起来的,更甭提其他的了,温度也不比外面暖和多少,也亏得椅子上都有软垫隔凉,不然尔芙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足足有一盏茶工夫,花厅伺候的小宫女才匆忙抬着炭炉过来。

    “大晚上的,还要折腾你们,你们留下一个在这里伺候茶水的人,其他人就先回去休息吧。”虽说府中宫婢本就是为了伺候主子们才存在的,但是这大晚上的让这些还不到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穿着不算太厚的棉衣在旁边戳着,她还是有些不自在,再说她这会儿最需要的就是安静的环境冷静下来,实在不愿意让这些宫人围着自个儿乱哄哄地,闹得自个儿心烦意乱的,所以她揉着还发胀的眉心,环视了眼衣衫不整的几个宫女,微微抬了抬手,轻声吩咐道。

    被留在花厅这边伺候的小宫女们虽说都是些模样清秀的宫人,规矩也都是老嬷嬷悉心调教过的,却是很少有机会在主子跟前露脸的小倒霉蛋儿,她们最希望的就是能在主子跟前露脸,不然也不会诗兰一叫就这么多人深夜从温暖的被窝爬起来,不过她们都是懂规矩的人,也都是最善于察言观色的人,她们见尔芙的脸色不算好,所以尔芙才一吩咐,她们甚至都没有太过商量,只是私下里对了个眼神,便已经乖乖听话的离开了花厅。

    最后留在这里伺候的就是她们其中人缘最好的两个小宫女。

    “你们俩也别闲着,该干什么干什么,估计一会儿四爷就过来了,热茶、热手巾、汤婆子都备齐了,另外多预备两个炭炉,这花厅的面积太大了,这么点的炭炉摆在这里,压根就熏不暖屋子。”沉默了一会儿的尔芙瞧着站在下首面面相觑的小宫女,有些烦躁地吩咐道,到底都是些小宫女,这眼力见就是不行,要是换做诗兰在这里伺候着,这些东西不用自个儿开口吩咐就已经准备好了,她有些忧郁的暗自想着,却也没有对着小宫女摆黑脸,毕竟小宫女不是她跟前伺候的老人儿,不了解她的脾性,难免会畏首畏尾的,担心惹她不高兴。

    小宫女应声退下,又过了有一盏茶工夫,尔芙交代下去的这些东西就都预备好了,诗兰也从正院那边急忙赶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小七那丫头,尔芙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小七,努力扯出温暖的笑容,语气和缓的低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这大晚上的,你不好好留在自个儿院里休息,也不怕冻坏了自己个儿。”

    “额娘,我都知道了,阿玛回来了么?”小七脸上带着几分担忧地凑到尔芙的跟前,将怀里抱着的汤婆子塞到尔芙的手里,娇声问道,她送走了匆忙过去西小院看她的尔芙,着实是打算回房间继续睡觉的,但是她回想起尔芙那身有些古怪的装扮,便睡不着了,也亏得她去正院的路上,正碰到了回正院那边安抚人心的诗兰,不然估计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尔芙呢。

    尔芙抹了抹小七冰凉的脸颊,微微笑着说:“别担心,你弘轩弟弟领着人去接你阿玛啦,这会儿都有一炷香工夫了,估计很快就回来了。”

    虽然她很担心,却不愿意让小七跟着一块担心。

    只可惜她的演技一直不好,聪明伶俐的小七怎么会看不出自个儿额娘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色,她也明白尔芙是不想她着急,所以装作毫无察觉的样子,笑着拎起袍摆就坐在了自家额娘的身边,和尔芙同坐在了一张太师椅上,挤进了尔芙的怀里,柔声道:“小七白日里睡太多,这会儿也睡不着,便陪着额娘在这里说说话吧,额娘该不会嫌弃小七碍事吧!”

    “傻丫头,额娘嫌弃谁,也不会嫌弃自个儿的小棉袄啊!”

    母女连心,小七能看出尔芙眼底的担心,尔芙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小七眼底的心疼呢,她笑着捏了捏小七的鼻尖,轻声打趣了句,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让小七能坐得更舒服些,便转移话题地说起了其他琐事,免得小七太紧张、太担心,再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来。

    两人说说笑笑地,时间倒是不算难熬。

    四爷也没有让尔芙多等,匆匆在前院换了身衣裳,简单洗了洗手脸上的血迹,便领着弘轩跑到花厅这边来报到了,亲眼瞧见四爷全须全影地站在自个儿门前,尔芙觉得自个儿的腿儿都软了,亏得诗兰眼力好,很快上前扶了她一把,不然她怕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随着四爷出现,尔芙心底的担忧悄然而逝,但是很快就升起了一股子怒火,她甩开扶着自个儿的诗兰,几步就走到了四爷跟前,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容,故作钦佩的挑着大拇指,冷声讽刺道:“四爷真好本事,独闯虎穴,一把利剑,一身白衣胜雪,简直就是骁勇善战的赵子龙、义薄云天的关羽关云长,怕是再没有把你还英雄的人物了。”

    四爷知道自个儿让尔芙和孩子们担心了,更瞧见了尔芙脚下那双软底绣花鞋,他清楚这小妮子怕是一听到那声巨响就匆忙从自个儿房间里赶过来了,甚至连衣裳都忘记换了,显然是急大发了。

    “瞧你说的,哪有什么独闯虎穴,都是老十四那小子太糊涂,和十四福晋完颜氏闹起来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我怕他自个儿爱面子,不好意思回去,我这个做四哥的怎么能不帮忙呢,谁想到就这么一会工夫的事就遇到刺客暗杀了。”一想到这点,四爷的心都软成了一滩水儿,哪里还会在乎在儿女跟前丢脸这点小事,很自然地放软了身段,低声哄着明显余怒未消的尔芙,同时还偷偷给小七使了眼色,示意她上前帮忙说几句好话。

    只可惜一向听他话的小七,很自然地撇过了小脸,根本不理会他的暗示,如果不是怕增加自家额娘的心理负担,早在一直到四爷深夜出府遇险这事的时候,小七都恨不得哭上两嗓子了,别以为她刚才一直笑吟吟地和尔芙聊天,这心里头就不担心,刚刚那短短的时间内,她预想了不知道多少种可怕的结果,自家额娘吓得腿软,她更是吓得连出了几声冷汗,也亏得四爷回来得快,不然她真的就要撑不住了。

    “孩子还在呢!”眼见着指不上小七帮忙,四爷苦笑着哄道,早知道会遇到这么大的危险,他绝对不会就带着苏培盛自个儿就出府的,他也是真没想到他的兄弟们就这么心狠手辣、胆大妄为,连在京城行暗杀之举的事情都做出来了,到底还是他把自家兄弟们想得太好了些。

    自古以来,这夺嫡之路就是用累累白骨铺起来的,每一个最后坐在龙椅上的胜利者,这手里头都不知道沾染了多少血迹,一直陪伴在四爷身边的尔芙不知道四爷是否也是如此,她却太清楚四爷遇到了多少次危险,如果不是明白这条路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她真想不负责任地劝说四爷放弃这么辛苦的目标,安安稳稳地做个糊涂王爷,陪她一块去游山玩水,停停走走地欣赏这片大好河山,总比留在小小的紫禁城里,劳心劳力地为了百姓民生,和朝上的大臣斗,和宗亲权贵斗,来得更加畅快、舒心吧。

    当然,这样的想法,在尔芙脑子里转转就被丢到九霄云外了。

    现在就算是她能劝说四爷放弃,康熙老爷子能否放人,就算康熙老爷子能放人,那些已经杀红眼的皇子们,又怎么可能放过四爷这个竞争对手,康熙老爷子为什么会如此这般看重四爷,一来是因为四爷的能力够强,二来就是因为四爷待太子胤足够亲善,显然连这位明君都看出来了,甭管他的其他儿子多么优秀,或者在外表现得多么温和守礼,其实最心软的就是这个面上冷峻的老四了。

    挨不过四爷软磨硬泡的尔芙,最终还是心软了。

    她有些不高兴地推了推赖在自个儿身边好像大狗似的四爷,故意板着脸,很是严肃的说道:“我知道你在乎兄弟,也怕你皇阿玛康熙老爷子伤心,但是我觉得不允许你再心软,这一次次的,这些人是越来越大胆了,原来还都是偷偷摸摸地动些手脚,指望着靠后宅不稳的借口攻讦你,现在都直接下杀手了,你还这么优柔寡断,早晚会害死你自己和咱们府里头的所有人,这次就算你不出声,我也要调查清楚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不求杀一儆百,起码也得让咱们府里头过些安稳日子了。”

    “好好好,一切都依你。”四爷笑着应承道。他不认为尔芙这样粗心大意的人能调查出来什么眉目,毕竟他的那些兄弟都是多少大儒悉心培养出来的,哪里是尔芙这样一个小妮子能对付的,不过他却也不愿意再为了这些小事就惹尔芙不高兴了,让尔芙有个事情忙忙,其实也挺好的,免得她自个儿在后院闷得慌,就如同她放任尔芙将后院的揽月楼变成戏园子是一样的道理。

    当然,四爷也绝对不是如同尔芙所想的那样是一个以怨报德的滥好人,他之前收敛脾气,也不过是希望康熙老爷子更放心些,别看他现在在所有人心目中都是继承人的不二人选,但是只要太子之位一日没有落到他的头上,甭管他手中掌握了多少势力,那么住在毓庆宫里的那位影子太子就是最正统的继承人,谁又能肯定那位就已经不再想要谋夺大宝之位了呢!

    他和其他兄弟最不同的一点就是他不会小看任何人。

    当初,他不会忽略掉那个皇阿玛故意竖起来的磨刀石老八,现在就不会忽略掉躲在毓庆宫里不出来的胤,皇位的诱惑力,到底有多大,他比所有人都清楚,身为皇子,又有谁就甘心做一个辅佐其他兄弟的贤王呢!

    只不过这些话,他不想告诉尔芙。

    他倒不是不信任尔芙,而是他不想要破坏自个儿在尔芙心目中的形象,多年来,他努力在尔芙心目中营造出最是正面的形象,其中所付出的辛苦太多了,为了争一时长短,便让他展露出心底最真实的一面,那他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所以只能说他还要继续保持他外冷内热的好形象,其他事情就让老十四那个臭小子去忙吧,毕竟他也为老十四承担了不少压力,兄弟俩,总不能可着他一个人坑吧。

    想到这里,四爷的眼底闪过了一缕精光。

    “时间这么晚了,邱氏还在你那边休息着,你快回去吧,你不安心回去,小七她们也不能安心回去,总不能咱们一家四口人就在这里熬着吧。”顺利安抚好尔芙,眼见着尔芙重展笑颜,四爷笑着替尔芙整理好身上披着的披风,低声打趣道,他这会儿放松下来,浑身上下都疼,要不是为了让尔芙安心,他真是恨不得一回府就躺倒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尔芙也知道四爷辛苦,见他脸上显露出疲态,虽然心里头还有好多话要说,却仍然笑着点了点头,叫着小七和自个儿一块回去休息了。

    当然,她也没有忘记嘱咐四爷要让太医替他好好检查检查。

    这就算是四爷身上穿着锁子软甲,保护住了要害,但是刀劈斧砍的,谁能保证就不留下暗伤呢,这年头也没有x光机和核磁共振等等检查仪器,要是就这么疏忽过去了,过后就麻烦了,交代完这些话,她这才哈欠连天的和小七回去休息,生怕小七回去休息不好的尔芙,吩咐了诗兰给正院那边传个话,免得邱氏明个儿起来觉得自个儿怠慢她,便和小七回西小院那边休息去了。 2k阅读网



    第九百三十六章

    一夜无话。

    次日一大早,外面才刚蒙蒙亮,露出一丝鱼肚白,抱着小七睡了大半晚的尔芙就醒了过来,她轻手轻脚地替小七掖好被角,撩着床幔,起身趿拉着鞋子来到了外间。

    一直守在外面伺候着的诗兰,忙迎了上来。

    尔芙挥了挥手,指了指暖阁的方向,小小声地提醒道:“让外头送水进来吧,我就在这里简单洗漱下就行了,别再吵醒了小七,这丫头昨天拉着我说了半宿体己话,弄得我这嗓子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说着话,她顺手捞起搭在熏笼上烘烤着的旗装,动作利落地替自个儿穿戴好,这外间和暖阁里的温度,还真是有所差异,尤其她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要不是她的意志力坚定,她真想就这么一直窝在床上。

    诗兰笑着应了个声,见尔芙穿戴整齐,这才推开了房门。

    她迈步走到廊下,叫过两个正在打扫庭院的小宫女,低声吩咐她们去厨房取热水,又让小七身边的婢女去准备下干净的帕子,昨个儿也确实是太匆忙了些,她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将这些个洗漱用的东西都带过来呢,只带了一套常服过来给尔芙替换,弄得她现在还真有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好在房间里穿好袍服的尔芙察觉到了她的尴尬,笑着走到她的身边,柔声说道:“不必那么麻烦,简单收拾收拾就回正院那边吧,别忘了咱们正院那边,邱太太还在呢。”

    有了尔芙的吩咐,这一切事情都变得容易了。

    既然没有合适的首饰就先不梳发髻了,也不是非要在西小院这边刷牙洗脸,她让诗兰去小七的妆匣里找出根坠珍珠粒的发绳,简单梳了个马尾麻花辫,又就着拧湿的帕子擦了把脸,随意抹了些防皴裂的油膏,便这样清汤挂面地走出了西小院。

    这也就是亏得时间早,各院的女眷都没有起身,不然……

    尔芙披头散发、妆容不整地在府中游荡的事儿就要成为府里头的新谈资了,只不过她自个儿倒是不在意,毕竟她本就不是个特别讲究这些细节的人,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尊荣,她巴不得每天都这样自在过呢!

    正院这边,邱太太还没有睡醒。

    她趴在暖阁门口往里面瞟了眼儿,便对着身后跟着的诗兰和诗情摆了摆手,直接转身去到了另一侧梢间的卧房里,重新洗漱,重新梳妆,赶在邱太太起身前,将自个儿收拾得齐齐整整,这才端出亲王福晋的派头,笑眯眯地端着杯热茶,在堂屋上首摆着的太师椅上坐定,有一搭无一搭的和旁边伺候的诗情说着闲话。

    “昨个儿你怎么也不提醒着我一点呢,亏了我后半夜醒过来去了西小院那边和小七一块睡,不然真要让邱太太瞧见我和她同住一张大炕,便是我不在意,怕是她也会觉得不自在吧!”尔芙抿了口茶,抹了抹鬓边热出来的汗珠子,笑眯眯地问道,她在现代的时候是经常和闺蜜同挤一张床,这也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在这个时代,这显然是有些出格的,单是坐在这里想想,邱太太一脸懵逼地看着自个儿的样子,她就觉得好笑极了。

    说起这事,诗情微垂眼帘,很是隐蔽地翻了个白眼。

    她素来知道自家主子喜欢倒打一耙,却没想到自家主子倒打一耙的技术越来越高了,她昨个儿都不知道提醒自家主子多少次了,劝自家主子不要住在暖阁,或是另外给邱太太安排客房,结果自家主子和邱太太就如同一对心灵相通的双胞胎似的,动作统一度如同复制粘贴过般的丢给了她一个白眼,直接将她轰到了房间外头去,偏偏喝醉的主子脾气太爆,弄得她不得不和诗兰换班,让诗兰足足熬了近二十来个时辰没合眼休息。

    当然,她也清楚自家主子的酒品不好。

    尔芙只要是喝上酒,那之后做过什么事情,再醒过来就会统统忘记,所以她也没办法和清醒过来的尔芙辩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能自个儿认倒霉,谁让她就摊上这么个没有酒品的主子呢!

    她有些不高兴地答道:“是奴婢失职了,还请主子原谅。”

    “算了,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不过你下次可得注意点这事,也亏得邱氏不知道,不然她得多尴尬啊。”尔芙也就是闲话一句的事儿,她笑着摆了摆手,便将这事给掀篇了。

    总归来讲,尔芙和诗情聊得很开心。

    说说笑笑间,暖阁里,昨个儿和尔芙一块睡下的邱氏,也就醒了过来,不过她并没有急着起来,而是神情木然地躺在炕上,好半天才动作僵硬地敛了敛身上盖着的锦被,懊恼地捶了捶脑袋瓜儿,不同于尔芙酒醒就失忆的毛病,她可是清清楚楚记得自个儿昨晚上的所作所为,一想到自个儿和尔芙勾肩搭背的样子,她就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虽然挺喜欢尔芙的脾气,也觉得和尔芙在一块自在,却没想过要和尔芙走这么近,她夫君齐侍郎是正儿八经科举出身的清流,虽说齐侍郎的心思活络,并不介意让她走太太团的路线,却也不想和未登基继位的皇子走得太近,免得旁人以为他想要争那份从龙之功,坏了他清流的声望,她也一直控制着这个度,若即若离的,谁人都知道她和四福晋谈得来,却又没有人会觉得她攀附着四福晋,可是现在一切都出现了不可控的发展,她昨个儿怎么就一时糊涂地答应留宿四爷府了呢!

    后悔,懊恼,无奈,苦涩……五味杂陈,齐聚心头,不过她也不能就这样一直赖在尔芙的房间里不出来,她写满愁苦的脸上,飞速闪过一抹决然,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从温暖的被窝坐起来了,一直在暖阁前边候着的近身婢女,忙迎上前来伺候,小心翼翼地将沾满酒气的棉袍,轻轻搭在了邱氏的肩头。

    “四福晋呢?”邱氏抬手接过婢女送过来的热茶抿了口问道。

    “四福晋昨个儿晚上就去了西小院,早起才回来。”小丫鬟是邱氏的陪房家生子,她娘就是邱氏的陪嫁丫鬟之一,从小就跟着自家娘亲当差,最是了解邱氏的脾气,就知道邱氏起来就会问这些,所以她早早就将这些事情都打听清楚了,连昨个儿四爷在府外遇袭的事情,她都从一个专门往各院送山泉水的小太监嘴里问出来了,可见她的交际能力多强了。

    “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真是晦气。”邱氏喃喃自语,顺手接过婢女送过来的湿帕子擦了把脸,掀开被子,趿拉着鞋子下了炕,她可不能继续赖在四爷府里,这么重要的消息,她可是得赶在自家夫君去上朝前就带回去,想到这里,她手上的动作快了起来,一边招呼婢女替自个儿梳妆打扮,一边开动脑筋地琢磨这消息的可信度有多高,最终她决定这种外面发生的大事,还是让齐侍郎去合计,她只要管好自家那一亩三分地就好了。

    简单收拾完,换上带来备用的干净衣裳,邱氏来到了堂屋里。

    “睡得怎么样?”尔芙笑着免了邱氏的请安礼,指着下首摆着的官帽椅,柔声招呼着她坐下说话,很是和气的询问道。

    邱氏闻言,脸露羞涩的挠了挠头,回答道:“福晋明鉴,还请恕妾身直言之过,到底不是自个儿睡惯的地方,虽然住的是高床软枕,盖得是丝绵锦缎的被子,但是妾身睡得却不大好,早起也觉得有些不自在,这不连洗脸用的水都是房间里有些凉的清水,因为实在不好意思太多麻烦福晋府里的宫人。”

    “你倒是挺实在的,不过你就是太和我客气了。

    我既然留你在正院这边过夜,那自然是将你当成自己人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麻烦她们的,但是也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昨个儿府里头出点事,半夜就跑去西小院那边了,反倒是将自个儿丢在这,也难怪你会觉得不自在了。”这番话,若是落在旁人耳朵里,自然会觉得不高兴,可偏偏尔芙就吃这一套,她就是喜欢邱氏这样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人,她听完笑眯眯地点点头,柔声说道,同时笑着教训了诗情两句,算是让邱氏出出气吧,也是她表示对邱氏看重的一种手段吧。

    邱氏也领情,笑着替诗情打着圆场,免得场面太尴尬。

    两人又说笑了两句,尔芙瞟了眼博古架上摆着的珐琅彩座钟,柔声邀请道:“好了,正好你也起来了,那就陪我一块用顿早饭,也免得你空着肚子回府,埋怨我这个主人家太小气。

    我跟你说,我院里的生公公,旁的手艺不敢夸,但是就熬粥的本事,那绝对是京中一绝,保管你吃过一次就想第二次。”说完,她也不等邱氏回答,便让诗情在堂屋摆饭了。

    邱氏也没有想过要拒绝,笑着表示一定要好好尝尝小生子的手艺,看看够不够得上尔芙的这番赞美之词。

    一会儿工夫,几样清淡的小炒和精致的小点心就摆上了桌。

    当然,尔芙最爱的玉米粥、南瓜粥,那更是不能忘的常备吃食了,她笑眯眯地招呼着诗情给邱氏盛了一碗玉米粥,又将自个儿跟前摆着的煎玉米饼往邱氏身前推了推,很是热络的介绍道:“这些都是我爱吃的,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不过甜滋滋的味道,估计你也不会不喜欢的,还有南瓜粥,估计小厨房还有小米粥和八宝粥预备着,你可别客气,若是吃不惯就直说,在这里就跟在自个儿家里头一样。”

    “福晋太客气了,妾身让你说得口水都留下来了。”

    泛着甜味的玉米粥颗颗饱满,浸满了浓浓的粥水,瞧着就很是诱人,再配上清爽开胃的小菜,便是邱氏有心客气,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些了,毕竟昨个儿晚上才喝过酒,她这胃里头正叫嚣着,一口甜软绵绸的玉米粥下了肚,她这胃口也打开了,也亏得小生子预备的吃食足够丰富,不然怕是尔芙都可能吃不饱了。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肚子都吃撑了。

    邱氏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帕子沾了沾嘴角的粥渍,脸颊泛红的客气道:“福晋身边伺候的厨子,这手艺是真的没话说,妾身都有些收不住嘴儿了,这不一不留神就吃撑着了,让福晋笑话了。”

    “哪里话,有你陪着我一块吃,我这胃口都好多了,往后多过来陪我一块说说话,我让小生子做他最拿手的滋补粥给你吃,那味道比这些都强太多了,据说是按照前朝传下来的药膳方子改过的,滋补养人,最适合咱们女人家吃了。”尔芙无所谓地摇了摇头,笑眯眯地接茬说道,更是推荐起了小生子的拿手好粥,故意诱惑有着一颗吃货肚子的邱氏。

    邱氏这会儿也放下了心里的负担,柔声配合道:“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个儿晚上早些过来听戏,一定要吃到您院里生公公熬煮的滋补粥。”说完,她还故意拍了拍小肚子,当真如同馋嘴的小花猫似的,明明已经是年过花信的妇人,却偏偏生出了几分俏皮来。

    “爱吃鬼,别晚上了,晌午就过来吧。”尔芙笑着道。

    邱氏闻言,微微怔了怔神,这么密集的接触,使她不自觉地想要拒绝,不过她见尔芙满眼都是期待的样子,便也就点头同意了,“那妾身就留着肚子等福晋赏的那碗滋补粥了。”

    “你这张嘴儿,还什么赏不赏的,我这是请你过来做客,难道你还需要我给你下张帖子,别弄这些假模假式的事儿了,到时候就自个儿过来,我让侧门那边的婆子给你留门,让诗情过去接你。”她故作生气地绷着脸,低声说道,不过说着说着,还不等邱氏反应过来,她就自个儿绷不住的笑了起来,嘻嘻哈哈地送着已经要起身告辞的邱氏出了正院的院门,又交代了赵德柱和毓秀姑姑送着她出府,这才转身去穿堂那边应付得到四爷遇险消息的众女们。

    如果不是外面宫女三催四请地烦她,她还真想多留邱氏一会,相比起和这些女人们打心理战,她还是更愿意和邱氏凑在一块说说各府的是非八卦,起码轻松愉快、有益身心。

    第九百三十七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甭看这些女人都是情敌关系,但是坐在一块聊上天,这嘈杂程度也绝对不逊色于百只鸭子,好在她们还都顾忌着自个儿的身份,一个个都是柔声细语、吴侬软语的聊着,乱是乱了些,却也不算惹人厌烦。

    尔芙过来的时候,这些人正在议论四爷深夜出府遇袭的事情。

    她站在窗外侧耳停了片刻,不等房间里热聊的众女发现她的身形就已经脸色平和地从穿堂的正门走了进来,无他,实在是这些人越聊越歪,已然开始光明正大地猜测四爷深夜出府的目的了,眼瞧着小乌拉那拉氏脑残地要将逛楼子得到帽子扣在四爷的脑袋上,她不得不出来打断她们沸腾如滚水般的八卦心了。

    随着尔芙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穿堂里登时安静了下来。

    “都坐吧。”她环视一眼房中众女,微微抬了抬手,边说边莲步款款地走到了上首落座,这就是嫡福晋的身份带给她的优越感,甭管你们是谁在做什么事情,只要她这位嫡福晋一出现,府中所有女眷都必须将注意力落在她的身上,起身行礼请安,她客气是她的事,却绝对没人敢端着架子在她落座前就先行坐回到位子上,便是家世出身高过她的佟佳氏,亦是要守着嫡庶尊卑的规矩。

    当然,她在府里的威严,还是比不得已经过世的乌拉那拉氏。

    起码乌拉那拉氏在世的时候,绝对没有人敢抢在她前头开口说话,而现在换做尔芙坐在嫡福晋的位子上,这些人就有些放纵了,还不等尔芙开口,一直以自个儿出身乌拉那拉氏沾沾自喜的小乌拉那拉氏就已经迫不及待地问起昨个儿夜里四爷的去向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这句话在四爷府里格外适用,尤其是跟四爷有关系的大事小情,那根本没有半点保密度可言,昨个儿夜里垂花门落锁以后发生的事情,还没有等到晌午,便已经在府里头传遍了,可见这底下人是有多么管不住嘴了。

    本来就对底下人的某些做法看不惯的尔芙闻言,那双漂亮的柳叶眉立时三刻就拧成了一团,眉心蹙起川字,显然是很不高兴,看来有时候简单粗暴些,也并不全都是坏事,她一直善待手下人的做法,还是显得太宽和了些,虽说这底下人并非都是白眼狼,有感恩戴德,恨不得给她去庙里点长明灯祈福的,但是也就有蹬鼻子上脸的二皮脸在。

    当然,眼下绝对不是处理这些细枝末节的合适时机。

    她强压下心头泛起的恶心,故意不去看小乌拉那拉氏那张写满了挑衅的明媚脸庞,沉吟了片刻,缓缓将交叠放在身前的玉手搭在宝座的扶手上,免得克制不住地弄伤自个儿的手心,放缓了语调,尽量平和的低声说道:“乌拉那拉格格所问,也正是我想要和你们说的,这昨个儿夜里十三爷和十四爷过来找四爷喝酒,自家兄弟凑在一块喝上几口,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不过咱们四爷爱操心,瞧着十四爷喝得有些微醺,不放心他就这么醉醺醺地回去,担心底下人为求上位就勾着爷们去不正经的地方瞎混,所以就领着苏培盛送了一段。

    只是没想到回来的路上,居然碰上了几个小毛贼,这左右住着的都是素有交情的朝中大员和王公亲贵,咱们爷怎么也不可能瞧着小毛贼行窃,却袖手旁观,便和小***起手来,偏苏培盛的胆子太小,瞧着对面小毛贼人多势众就动了火器,这不一大早上,咱们爷就亲自进宫请罪去了。”

    说着,她笑吟吟地瞟了眼撇嘴的小乌拉那拉氏,继续道:“这说法是专门糊弄外头那些喜欢传闲话的大嘴巴编出来的,所以你们听听就算了。

    毕竟你们都不是外人,这四爷好,你们才能好,四爷不好,你们也甭想有好日子过,所以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昨儿个四爷确实是去送十四爷回府不假,不过回来的时候,身边还跟着十四爷府里头的三五个护卫,本想着这段路不远,又是在内城行走,绝对不会遇到危险,可是也不知道是谁胆子那么大,竟然将私兵死士都弄出来了,也亏得四爷身手不错,又贴身穿着软甲,不然怕是就真要出大事了。

    不知道这个答案,诸位妹妹能否接受呢!”

    “福晋,您这是何意?”坐在下首首位上的佟佳氏被李氏撺掇着,接茬问道,她也确实是有些搞不懂尔芙这一大早就夹枪带棒的一番话是为了哪般,不过也不怪她会糊涂,谁让尔芙是个没有系统学习过宅斗技巧的小白花呢,她按照自个儿的思考模式去想、去猜测,那不糊涂才怪呢!

    只可惜尔芙也没心情给她解开心底的迷惑,尔芙浅浅笑着,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装作根本没听见佟佳氏的问话似的,又扯了几句闲话,便给今个儿的请安礼下了结束语,客客气气地让诗情送各院女眷出去了。

    转身回到上房里坐定,她让人把赵德柱叫了过来。

    赵德柱是从尔芙一进府就跟在她身边伺候的老人儿了,身边跑腿的小事都有了其他小太监去忙活,整日里小日子过得比尔芙还自在几分,猛然听说尔芙召见,还真有些不适应,毕竟尔芙不大喜欢和尖着嗓子说话的太监打交道,往常有什么吩咐都是直接让宫女过去传话的,很少将院里的太监叫到跟前。

    不过他却也不敢怠慢,他可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现在能过得如此滋润自在,那都是有尔芙这尊大佛照应,不然他怕是连吃饱饭都困难着,所以他不等小宫女离开,便已经一骨碌从炕上爬了起来,忙招呼着小太监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崭新的太监袍换上,将身上那件穿了有小半个月的脏衣裳丢到旁边,又就着门口洗手盆里的凉水,将在炕上滚得乱糟糟的辫子细细整理好,这才跟着过来传话的小宫女来到了上房见尔芙,就算如此,他还是没有往尔芙跟前凑,生怕尔芙从他身上闻到异味,将他赶到洗衣房去养老。

    “近前来说话吧。”尔芙要交代赵德柱去办的事情是个秘密,她可不想让房间外头的耳朵们听见,所以她见赵德柱走到门口就忙着请安,很是不高兴地拧了拧眉,不过她到底是个心软的好主子,并没有为了这点小事就真的迁怒赵德柱。

    赵德柱闻言,扭扭捏捏地上前,最终磨磨蹭蹭地站在了堂屋铺着的猩红地毯边缘位置,距离尔芙还有小两米远呢。

    随着赵德柱走近,尔芙也看出了赵德柱的担心。

    毕竟他身上那件那满是折痕的太监袍,以及顺着帽檐流到眉毛上的水珠,加之他那双沾满污渍的靴子,早就泄露了他不大好的卫生习惯,好在尔芙也不是个特别挑剔的人,并没有洁癖,左右赵德柱也不是成日在她跟前打转的人,所以她扫过去一眼就算了,并没有出言教训,更没有想要改变赵德柱生活习惯的想法。

    她命赵德柱将大敞四开的房门关好,确保房间没有一丝缝隙在,这才说起了她的要求。

    前院有陈福、张保共同领导的暗藏势力,专门负责替四爷监听各府、以及宫中的隐私秘密,做些不方便光明正大做的脏事,她觉得她也需要这样一个势力,她倒不是打算和四爷抢活儿,也不是想要牝鸡司晨地做女皇武则天,不过是想多出一副耳朵和眼睛来观察府里头的各种动静,她知道赵德柱很善于和人拉近距离,人际圈子颇广,又是早就烙上她尔芙标签的老人儿,值得信赖,所以她这才想要将这个活儿交给他。

    “这事奴才能做是能做,可是就怕瞒不过陈福公公的耳目。”赵德柱并没有忙着打包票,也没有显摆他有多么能干、多么忠心,反而先就打了退堂鼓。

    他并非是不想要在尔芙跟前露脸,他实在是怕尔芙学着乌拉那拉氏的做派,也步了乌拉那拉氏的后尘,让他去做些要命的事情,比如去谋害四爷的子嗣、妾室等等。

    胆小如鼠、狡猾如狐,用来形容赵德柱是在准确不过了。

    尤其是他曾经亲眼看见陈福公公给一个小太监剥皮以后,他更是怕陈福怕得要死了,生怕什么时候不注意做错事,便被陈福抓过去处置了,为此他连往前院替尔芙给四爷传信的美差,也一退六二五地让给王守才那个笨嘴拙舌的老小子了。

    现在尔芙这般神神秘秘地将他叫到跟前,旁边不留一人伺候,突然提起陈福和张保手下那批不知道隐藏在何地的钉子、暗探,他怎么可能不心慌慌呢,想要谋富贵是不假,想要在尔芙跟前求个脸面,那也是真得不能再真的想法,他却不愿意把自个儿的生死都交托出去,若是换做其他主子遇到这样的奴才,早就是一顿乱棍打出去了,也就是尔芙为人宽容、谦和,也着实心疼他们这些苦命人,这才能允许他这般不够忠心的人在跟前伺候了。

    说句实话,当赵德柱说出前面那番话的时候,那也是经过好一番挣扎的,他甚至已经做好被放逐到洗衣房做苦差的打算了,随着尔芙沉默的时间越久,他这心里头就越是打鼓,暗想:知道了自家主子的秘密,这条小命怕是保不住了,也不知道他藏在墙缝里的那些个银锞子最后都便宜谁了,早知道如此,还不如学着其他太监去外面买个女人玩玩呢,虽说不能真刀实枪地体验真男人的感觉吧,起码能过过眼瘾和手瘾……

    就在他胡思乱想地懊恼自个儿苦逼的人生时,尔芙开口了。

    其实只能说赵德柱这人太聪明了,这聪明人碰到什么事就喜欢多思多想,不然绝对不会自个儿把自个儿吓唬住,她瞧着下首赵德柱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定格在惨白惨白的死灰脸上时,笑着说起了她需要赵德柱做的具体事宜,“我并没有想过要你瞒住前院的陈福和张保两位公公,你也别怕我让你去做那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不过是希望你能帮我注意点府里头的动静,你也知道我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以前偏居一隅地住在西小院,做个不管事的侧福晋还好,只要麻烦不找到我头上就算了,小院被你和瑶琴她们打理得固若金汤,可现在我是嫡福晋了,这府里头的大事小情都要我做主,我恨怕被底下那些当差的婢仆当傻子似的糊弄着,所以就需要你这个干亲、同乡遍府的人帮助我了。

    不过是想要多双耳朵和眼睛,便是四爷知道了,也不怕的。”说完,她笑着指了指旁边书房里墙边坐着的陈福大公公。

    之前陈福并不是坐在墙边小杌子上的,而是一直站在屏风后面默默旁听,赵德柱一进来就被尔芙几句话弄傻了,也就没有注意到那双屏风底下露出来的厚底靴子,现在有陈福公公在旁边作保,他这心里头就彻底安定了下来,嘴角立马就扬起了几分成竹在胸的笑容,拍着胸脯保证道:“旁的事情,奴才不敢应下,这点小事,主子只管交给奴才,奴才保管将消息一丝不漏地送到主子手里,说起这府里头的事,有些事能瞒过各院主子,也能瞒过那些娇气的大宫女们,却绝对瞒不过咱们这些个最底层的小太监,奴才旁的本事没有,这些年和府里头的小太监关系都不错,他们也会愿意帮奴才这点小忙的。”

    “行了,这牛皮就留着你以后再吹,好好当差,别误事,我自是不会亏待你,现在先给你拿五百两银子通路子,这着人办事就不能老想着靠昔日情分,能在四爷府里当差的人就没有傻子,以后没钱了就过来吱声,不过你也甭想着私下贪了我给你办正事的银两,你在府里头的路子野,陈福公公更是耳目聪慧,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尽心,别怪我把你送给他做近身太监去。”尔芙笑着打断赵德柱的话,伸手取过旁边放着的锦盒,示意赵德柱接过去,冷声嘱咐道,大棒加甜枣,她也会使用这样的驭下手段。

    赵德柱自是连声保证,他什么都不怕,就怕陈福公公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