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等了一天只是看她一眼，他都觉得值得。

    洛萧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侧眸朝里面看去。

    小染一定在家。

    可他并不确定莫南爵在不在。

    如果他现在贸然去敲门肯定不行，且不说莫南爵在不在……

    小染下午既然是一个人去的医院，那么说明至少到下午的时候，莫南爵都还不知道她怀孕的事情。

    也许他并不在家？

    他不能去打草惊蛇。

    洛萧眯起眼睛，将轿车绕到边上不起眼的树荫下停稳，车内开着暖气，看眼时间，21:45。

    他将座椅调低，身体向后靠。

    夜色渐浓，马路上依旧车水马龙，洛萧睁着眼睛，这样黑夜他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肯定是睡不着的，他每呼吸一次，心都在跟着抽痛。

    辗转反侧都不过如此，此刻他躺在车里，他深爱的女人，说不定就躺在别的男人怀里。

    他轻阖上眼睛，枕在头后的手紧攥成拳。

    一夜未眠。

    早上九点十分，洛萧看到公寓小区门口走出来一个人。

    童染穿着孔雀蓝的披肩长裙，这颜色极衬她的肤色，脚踝处微皱的裙摆随着她轻缓的步伐而轻轻摆动，她披着头发，手里只拿着一个小包。

    洛萧眸光一亮，浑身的黯淡和疲倦都一扫而光，他并未下车，而是隔着一小段距离跟着她。

    童染并未走远，小区不远处就是超市，她过了马路后便进了超市。

    洛萧将车停到马路对面，他视线在超市外面扫了一圈，确实看到两个人也在不紧不慢的跟着童染，她进去后二人便在超市门口等着。

    应该是莫南爵的人。

    洛萧下车后绕过另一条街，从超市的侧门走进去。

    此时超市正值人多，童染推着小推车，那女医生说的对，她就是属于没什么反应的那种类型，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她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在乳制品区停了下来。

    她弯腰去拿一瓶酸奶。

    一只大手横了过来。

    童染以为别人也看中这个，便退让了几步，却不料下一刻，推车的把手也被人握住。

    她皱眉抬起头，就见穿着白衬衫的男人站在她面前。

    童染微微一怔，而后转身就要走。

    “小染！”洛萧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你见到我就非得躲着吗？”

    “放开我！”童染用力挣扎几下，她眉心蹙起，那晚在洛家的记忆蹿上来，她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蔓延着刺骨的冰寒，“你别抓着我。”

    “好，”洛萧依言松开手，脚步却跟上挡在她身前，“小染，你先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童染垂着头，并未去看他，“没什么说的了，那天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洛萧近乎贪恋的盯着她尖尖的下巴，“你说清楚了，我还没说清楚。”

    童染将推车往边上推，“让开。”

    “小染！”

    洛萧伸手就要去揽她的腰，童染皱眉后躲开，“你到底想做什么？”

    洛萧再度跟过来，“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不想说。”

    “那我们就在这里僵持。”

    “……”

    童染无奈，她在冰柜边站定，而后抬起头看向他，“既然你非要说，那就在这里说吧。”

    “这里不方便吧，人太多了，”洛萧紧盯着她的脸，“小染，我们找个咖啡厅好好谈谈，行吗？”

    “不必了，”童染摇下头，小脸神色淡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洛萧抿起唇瓣，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她的腹部，他喉间哽咽下，突然开口，“对不起。”

    对不起？

    童染是当真想冷笑的，这是那次洛家之后她第一次和洛萧见面，其实那次对她来说就已经是最后一次了，她别开视线，“我承受不起你的对不起。”

    “小染，你非要这么跟我闹吗？”

    “我闹？”童染同他对视，男人眼底的深情其实很明显，可是她已经看不清了，“闹的从来都不是我，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那天我流的那些血难道还不能证明吗？”

    “就因为那天的事情，你就要恨我一辈子吗？”洛萧抬起左手，小指黑色的指套内空了一大截，“一根手指换不回来你的原谅吗？你说要怎样，我都依你。”

    童染并不去看，她侧开脸，“那是你的手指，你非要断它，和我无关。”

    “莫南爵也不是没伤害过你，你不是为他废了左手吗，为什么这样你就能原谅他？”洛萧收回手，指骨碎裂的痛楚还清晰的印在脑海，他神色沉痛，“小染，我已经知道我做错了，可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原谅我？”

    “他是伤害过我，可是我也伤害过他，你们不一样，”童染眼角溢出嘲讽，“我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最不会伤害我的人就是你，可是到最后伤我最深的人也是你。你伤我比任何伤我都要痛，这一点你到现在也不明白。我和莫南爵互相伤害过，那是因为我们都在为对方成长，可是你，你对我的伤害，是为了什么？”

    洛萧毫不犹豫的接话，“为了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你已经结婚了，”童染转头望了一眼，“你问问这里所有的人，看看她们觉得你是应该找我，还是应该回去陪傅青霜。”

    “你别跟我提她，我不爱她，我爱的是你……”

    “爱不爱也结婚了不是吗？”童染打断他的话，“走出去的路是收不回来脚步的，就这样吧，我们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以后都走好各自的路，不好吗？”

    洛萧俊脸紧绷，他断不可能接受，“没有你我走不下去。”

    “这几个月不是也都过来了吗？”童染抬头看他，“洛萧，就这样吧好吗？你了解我的，我现在没法原谅你，我做不到……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没什么好的，你别再找我了，我现在很幸福，这样的生活我很快乐。等我能原谅你的那天，我们还会是一家人。”

    洛萧眯起眼睛，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你要什么时候才会原谅我？”

    童染实话实说，她对他从未有过欺骗，“我不知道，至少我现在是原谅不了你的，我希望你不要再找我……不要将我们以前拥有过的最后一丝美好磨灭。”

    “你也知道我们以前拥有过？”洛萧猛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他几乎是将她拖到身前的，“二十一年你让我怎么放？小染，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开？你曾经说过的话你都忘记了吗？”

    “你放开我！放手！”童染用力挣扎，可男人拽的很紧，她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怒火向上蹿，她抬起另一只手，一掌就甩在他脸上，“松开！”

    啪！

    巴掌的响声清脆无比，洛萧怔了下，侧脸火辣辣的疼，他完全没想到她会动手，手上的劲道松了下。

    边上的人都别过头来看。

    童染抽回手，手腕处被掐的通红，她小脸冷下来，“我原本还以为你能保留住我们之间存在过的最后一丝美好，看来是不行了，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眼睁睁看着我流血的时候想过为什么吗，你说莫南爵伤害我，可是他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流血，哪怕是你在他面前说那种话他都不会伤我……我曾经怎么对你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你怎么做的？”

    洛萧急切的上前一步，“小染，你知道我爱你的……”

    “你爱我？你爱我你就不会这样对我，”童染摇下头，“莫南爵爱我，所以他为了我可以不伤害你，可是你呢？你连我都可以伤害，你有什么资格说爱我？”

    洛萧浑身一震，他眉宇间拢起阴霾，“小染……”

    “我突然很想问你一个问题，”童染最后看他一眼，“如果再给时间能够倒回去，那天晚上你还会眼睁睁的看着我流血吗？”

    洛萧当然是立马回答，“不会。”

    “那假设那晚我真的怀孕了，并且你能确定的情况下？”

    洛萧眯起眼睛，这个问题问出口时他并未立马回答，不会两个字在喉咙里卡了下才出来，“不……”

    童染嘴角勾勒出嘲讽的弧度，她打断他的话，“洛萧，谢谢你曾经给过我的温暖。”

    说完后她推着车转身就走，经过乳制品冰柜的时候推车再次被人拽住，童染恼羞成怒，回过头去，“你……”

    “不是要买这个吗？”洛萧嗓音温润，他弯腰将她之前要拿的那瓶酸奶拿起来，替她放入推车内，“冬天不要喝太多冷的，记得加热。”

    “……”

    童染眉目平静，她伸手将那瓶酸奶拿出来放回去，“我又不想买了，谢谢你。”

    洛萧收回来的手僵在半空中。

    童染并未再逗留，她什么也没买，直接就下楼出了超市。

    洛萧从侧门下去，他回到车上，看着童染从小区门口进入公寓。

    跟着她的那两个人也跟着进去。

    他眯起眼睛，看来，莫南爵是真的不在家。

    否则童染怀了孕，下楼他怎么可能不陪同？

    洛萧扳了下后视镜，他抬眸看去，侧脸上的红彤彤的巴掌印很明显，他伸手摩挲上去，似乎还能感受到童染冰冷手心。

    他眉宇拢起，她说没法原谅他，洛萧从未想过，童染也会有不原谅他的这一天。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他那天确实做错了，他不该看着她流血，他无时无刻都在为自己的这个错误自责，可是怎么办？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怀着莫南爵的孩子？

    洛萧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收紧，他将车开回原来的位置，一直等到黄昏，都没见过童染再出来。

    可现在关键是，莫南爵派了人保护，童染又不愿意见他，他要直接带她走，是不可能的。

    该怎么办？

    洛萧一手紧握着方向盘，他眉头紧皱，他知道耽误不得，多一分多一秒，莫南爵都有可能回来。

    天色渐暗，街灯全部亮了起来，照在轿车前窗上，晕染出一片昏暗，洛萧微微弯腰，透过灯火通明的小区，他甚至都能想象童染在家里穿着睡衣的样子。

    这么几个月来，他是真的等不了了。

    洛萧握紧方向盘的手猝然松开，温润的眼角拉开的狠戾已然收不回去，他脚下一踩油门，轿车咻的一下开了出去。

    ###############

    冬天的路很不好走，锦海市向来大雪，越是往城郊越是积雪，冷青开着车，颠颠簸簸的差点让他把晚饭吐出来，他看了下表盘上的时间，21：45。

    搞什么？开了两个小时才到路口！

    后面坐着的男人突然出声发问，“那个，小伙子，我们要去哪里啊？”

    “这个也不知道，是洛总吩咐我来接你们的，”冷青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他皱起眉头，“洛总不是给你们打过电话了吗？”

    “是啊，是打过了，”洛庭松连连点头，天知道他和宋芳接到洛萧的一个电话有多不容易，“可是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啊？”

    宋芳推推他的肩，她向来晕车，可今天坐了两个多小时却没什么感觉，“哎呀你问那么多做什么？我之前就说想在郊外住，萧儿八成是给我们买了个房子，带我们来看看啊，你别问了，萧儿在电话都说了，让我们来就行。”

    洛庭松拧起眉，“也就你想得出来，看房子？这也太晚了吧……”

    宋芳脸上藏不住喜悦，“别啰嗦，到了就知道了，儿子能联系咱你就该偷笑了，还要求那么多？”

    洛庭松闻言抿住了唇，也没再开口。

    一路开到一栋房子门口。

    宋芳从车窗看出来，更加高兴，“你看这房子！肯定是萧儿买的！”

    洛庭松没说话，冷青将车在院子里停好，下车将后车门拉开，“二老，到了。”

    宋芳扶着洛庭松下了车，这里确实是一栋新的房子，看起来也是新盖的，但是这里实在太偏僻了，根本就没什么人，连一块完整的水泥路都没有。

    冷青领着二人朝里面走，对他们他还是很恭敬的，“麻烦你们进去二楼等一会儿，洛总马上就到。”

    “诶，好……”

    二老搀扶着走进去，冷青在后面看了眼后摇下头，不知道少爷要做什么？

    他向来猜不透洛萧的想法，也没多想，转身到门口去等。

    二十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轿车开过，洛萧从车里下来，他戴着口罩，一身都是黑色。

    冷青瞥了眼，车里似乎还坐着几个人，只是轿车并未逗留，洛萧下来后便开走了。

    男人抬腿就朝里面走。

    冷青忙跟上去，“少爷。”

    洛萧取下口罩，温润的俊脸染上平时看不见的寒冰，他始终皱着眉，“人都接来了？”

    “是的，他们现在在二楼。”

    洛萧点下头，向前脚步却突然顿住，他抬眸看了眼亮着灯的二楼，视线久久没有收回来。

    冷青见状开口问道，“少爷，这里按照您的吩咐没安排人手，只有我们两个人……”

    洛萧回过神，摇摇头继续朝前走，“没关系，这件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

    “是。”

    冷青跟在后面摸不着头脑，这件事情是什么事情？

    一路上了二楼，其实这房子还是个毛坯房，除了几张桌子和凳子别的什么都没有，洛庭松和宋芳坐在凳子上，宋芳四处打量着，“你看看，这房子多大，要是装修一下……”

    “行了，你就不能安静点吗？”洛庭松显然没那么好的心情，他打断她的话，“大晚上装修什么房子，你脑子怎么那么糊涂！”

    “我又没说是晚上装修……”

    宋芳也不和他多说，她视线在房子扫了一圈，而后陡然定格在二楼楼梯口的人身上，她一怔，“萧儿！”

    洛萧上来后就站在那儿没有动，冷青在他身后也不好开口，宋芳连忙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萧儿，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不喊我们？”

    洛萧并不说话，他挣脱开宋芳的手走进去，洛庭松看到他站起身，“萧儿。”

    洛萧抬眸看他，眼神依旧冰冷，找不出亲人间该有的温暖，“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找你们来吗？”

    宋芳想说话，却被洛庭松一把拽到身后，他看向自己儿子，“萧儿，你是不是有事情要求爸？”

    洛萧点了点头，“是。”

    洛庭松知道不可能是简单的事，“是什么事？”

    “我要娶小染。”

    一句话，把在场的是三个人都给吓住了。

    最激动还是宋芳，她朝前走了几步，脸上的嫌弃藏不住，“萧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童染到底有什么好，你现在和小傅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吗？你们都结婚了，傅氏你也完全当家做主了，要知道像小傅这样的女人，能够将家族企业交给你，也是很难得的……”

    “是么？”洛萧冷冷一笑，他双手负后，“知道我为什么娶她吗？”

    宋芳愣住，她同洛庭松对视一眼，洛萧先他们一步开了口，“是因为你们。”

    洛庭松脸色瞬间唰白，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萧儿，我们和小傅不认识。”

    “是啊，我以前也不认识她，”洛萧笑出声来，“因为你们，我娶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人，原因只是因为她爱我。这件事情想想就让人觉得可笑，你们想笑吗？”

    “因为我们？”宋芳皱眉，“我们什么也没做……”

    “你们什么也没做？”

    洛萧猛然抬起头，他向前两步，浑身散发出修罗般的煞气，惊得洛庭松退后一步，“萧儿，你不是心甘情愿娶傅青霜的吗？”

    “心甘情愿？”洛萧双手攥紧成拳，语气冷冽，“我是不是心甘情愿，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你捂着心瞎着眼活了这么多年，难道到现在还不清醒吗？你现在居然来问我是不是心甘情愿！”

    洛庭松一时没能接话，宋芳见这气氛剑拔弩张的，忙站到中间来，“萧儿，你别这样说话，他毕竟是你爸……”

    “是我爸？”洛萧笑的更大声，他突然伸出手，直接揪住了洛庭松的领子，将他用力的朝身后的墙面抵上去，“是啊，你是我爸，你是我爸！”

    “萧儿！”宋芳一惊，忙去拽他的手臂，“你疯了吗，别这样，你爸他有心脏病的……”

    “有心脏病为什么不去死？”洛萧手上力道未松，他俊脸逼上前，拳头咔嚓作响，“你为什么不早点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手上晃动，洛庭松背后被撞在墙壁上，宋芳冲上去抱住他，“洛萧！你松手，你眼里还有爸妈吗？你想气死我们是不是？！”

    洛庭松一句话都没说。

    “是啊，爸妈，”洛萧点点头，眉宇间尽是嘲讽，他猝然伸出另一只手拽住宋芳的衣领，手臂扬起将二人都抵在墙面上，他冷冷而笑，“你是我爸，你是我妈，你们是我爸妈！你们睁大眼睛看看，你们给我留下了什么？你们居然还好意思说什么都没做……你们做了什么难道还需要我重复一遍吗？！”

    他声音极大，整栋房子仿佛都在跟着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你们说话啊，不是很能说吗？骂小染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怎么这会儿说不出话来了？她那么听话你们还要骂她打她……竟然能下得去手，你们到底是不是人？！”

    洛萧手腕用力，二老被他勒的脸色涨红，冷青见状忙上前，怕真的会出事，“少爷，您先冷静点……”

    “滚！”

    洛萧一挥手，宋芳顺着墙壁滑下去，她掩面开始哭，洛庭松脸色惨白，“爸对不起你……”

    “对不起？对不起能换回什么来？”

    洛萧双目猩红，浑身都在发抖，突然伸手抓起边上的凳子，用力的朝墙上抡去！

    砰——

    凳子断成好几节，墙灰四散，洛萧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喉间咽了下，“冷青，送她回去。”

    冷青一怔，“少爷？”

    洛萧脸色阴沉看向宋芳，“外面有车，让车把她送回去。”

    “是。”冷青不敢多问，拉着宋芳就朝外面走，宋芳看了眼洛庭松，洛萧又开了口，“让我跟他单独说几句。”

    “那我在楼下等……”

    “给我滚！”洛萧一脚踹向边上的桌子，“滚！”

    宋芳眼眶泛红，也没敢再多说什么，跟冷青下了楼。

    二楼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安静的只能听见男人的喘息声，洛萧静静的站了很久，突然转过身面向洛庭松，从口袋里取出一串车钥匙。

    洛庭松抬起头来。

    “我要你帮我一个忙，”洛萧几步上前，将车钥匙交到他手里，“行吗？”

    洛庭松伸手接过钥匙，语气很沉重，“萧儿，你别一冲动做傻事……”

    “不会，”洛萧收回手，眉宇间已经恢复平静，“你只需要帮我这一个忙，以后我会经常回家。”

    “真的？”洛庭松不可置信，他惊讶的抬起头，“萧儿，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吧，毕竟……”

    洛萧打断他的话，“楼下有辆黑色吉普车，是崭新的，你拿着这串钥匙下去，开到步行街街口，会有人在那里等你。”

    洛庭松听不懂，他看了眼那串钥匙，“为什么要去步行街？我这么大年纪了，做不来什么事……”

    “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把车开过去就可以了，”洛萧眉目平静，“你刚刚才答应了我，难道现在就要反悔吗？”

    洛庭松喉间哽咽住，他握紧那串钥匙，“现在就去？”

    “对，现在。”

    “成，我到了之后给你打电话。”洛庭松点点头，转身朝楼下去。

    洛萧抬眸望着他有些蹒跚的背影，薄唇抿了下，突然开口，“爸。”

    洛庭松浑身一震，回过头来。

    “开车注意安全。”

    洛庭松激动的热泪盈眶，连连电话，“诶，好，好……等爸给你打电话。”

    洛萧下楼的时候，冷青正在门口，他连忙走过来，“少爷，他开车走了。”

    洛萧点点头，“我知道。”

    “是要他去做什么？”冷青不解，“步行街那边没我们的人……”

    “我知道。”

    “那辆吉普车本来是有急事备用的……”

    “我都知道。”

    冷青闭了嘴没再开口。洛萧走到门口，这条路出去很长很长，再远都能看见车开出去变成一个亮光点，他眯起眼睛，“他走了多久了？”

    冷青看下时间，“七分钟。”

    洛萧薄唇紧抿，冷青看见他脸色苍白，“少爷，你没事吧？”

    洛萧没有说话，他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对方接的很快，“少爷。”

    洛萧还是不说话，又过了几分钟，对方再次开口，“少爷，看到他的车，刚过了一号路口。”

    洛萧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成拳，他突然退后两步，闭上眼睛，“动手吧。”

    冷青在边上闻言一怔，动手……

    “是。”

    对方的话音刚落下没多久，远处路口突然传来一声极具的刹车声，伴随着剧烈的碰撞声——

    砰！

    冷青震惊的睁大眼睛，听声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张大的嘴久久不能合上，“少爷，这……”

    此时，手机那头再次传来声音，“少爷，我们的人已经动手了。”

    洛萧一句话也没说，将手机挂断从耳边拿下来，而后睁开眼睛，双眸被朦胧的水光遮住，他握紧的拳头松开，双膝一软就朝着前方跪了下来。

    他跪姿笔挺，肩头很快被雪花覆盖成白色，冷青站在他身后，还没缓过神来，就见洛萧双手撑向地面，端端正正的磕了两个头。

    冷青见状浑身僵住，连带着背脊都跟着僵硬。

    寸寸寒意从心头漫上来，冷青喉间哽住，只觉得一股翻涌的感觉从胃中涌上来，他捂住嘴，“少爷，他毕竟是……”

    后半句话他还是没有说出来，雪越下越大，远处声音嘈杂，间或还有救护车的声音，洛萧动也不动下，就只是跪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浑身几乎都盖满了雪，冷青冷的直哆嗦，他俯下身将洛萧肩头的雪拂开，“少爷，您起来吧，很冷……”

    “罗成。”洛萧突然开口喊了声。

    冷青一怔，洛萧喊的是他原来的名字，他还是应了声，“是。”

    “是不是就此以后，再也不能回头了？”

    洛萧跪着仰起头，冰冷的雪花几乎将他的眼睛刺瞎，他双肩颤抖，“我以为，我不会难受的……”

    “少爷……”冷青在他身边单膝跪下，他按住他的肩，“你觉得这样做值得吗？”

    “我放不开，”洛萧声音很轻，层层蚀骨的哀戚如潮水般将他浸湿，“我实在没办法放开她，再怎么也放不开，你也知道我和她多少年了，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她可以轻易的就放开我的手，为什么她会爱上莫南爵，我从一开始就不明白，到了现在我更加不明白，我以为我和她之间不需要多说，哪怕是我娶了傅青霜，她也能理解我，我以为她会等我，我以为她和我一样不会变的……”

    冷青紧抿着唇，手掌握紧下，他此时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劝他，“小染可能有她的苦衷……”

    “不，她没有苦衷，她只是变心了而已，”洛萧睁大眼睛，雪花滴进眼里，他连声音都是从喉咙抖出来的，“我以为我们之间从小到大二十一年的感情是无坚不摧的，我以为区区一个莫南爵算什么？我以为这些真的都不算什么，只要她活着，我活着，我们的手就不会放开。我不想看她疼，所以在她二十岁那年我没碰她……但她的清白就算给了他我也不在乎，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为什么她能轻易放开我的手，为什么她能轻易的忘记我……”

    “少爷，你别说了，”冷青陡然红了眼眶，“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这么爱小染……”

    “是啊，你想不到，大家都不到，我自己也想不到，”洛萧突然笑出声来，垂着的手已经冻裂出血，“我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我想不到小染为什么能爱上莫南爵，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冷青别过头去，谁能想到？

    世事难料，他看到童染和莫南爵住在一起，也是吓了一跳……

    洛萧闭上眼睛，他垂下头去，冷青看见他眼角滑落的泪珠，瞬间便滴落在雪中，悄无踪影。

    冷青拉住他的胳膊，“少爷，起来吧。”

    “今年的雪真大，”洛萧并没动，“锦海市还是头一次下这么大的雪。”

    冷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洛萧顺着他的力道动了动膝盖，好半天才勉强站起来，“你先回去吧。”

    ……

    【4.16，完。】

    冷青拉住他的胳膊，“少爷，起来吧。”

    “今年的雪真大，”洛萧并没动，“锦海市还是头一次下这么大的雪。”

    冷青不知道该说什么，洛萧顺着他的力道动了动膝盖，好半天才勉强站起来，“你先回去吧。”

    冷青皱眉，“可是少爷你……”

    “我没事，”洛萧摇摇头，手指按了下眼角，“难道你还以为我会自杀吗？回去吧。”

    “是，”冷青应声后陡然想起了什么，他朝前方望去，“那少也，车祸的那边……”

    洛萧并不想他知道童染怀孕的事情，他转身走向对面的黑色轿车，“我会处理的，你手机开着，有事会找你。”

    “是，少爷。”

    洛萧上了车后便离去，冷青站在房子门口看着轿车越开越远，他皱起眉头，其实莫南爵好几次都可以直接杀了洛萧，可是因为童染，他都没有下手。但为什么到了洛萧这里，他就可以如此毫不犹豫的对童染在乎的人下手？

    洛萧说他爱而不能自拔，可，到底是谁爱得比较深？

    这个问题冷青想不出答案，他收回视线，转身离去。

    ***

    童染这几天晚上都睡的很不安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莫南爵不在身边，外面雪下的很大，屋内暖气一直开着，楠楠也不住自己的小窝了，索性也爬了上来，摊开四肢，舒舒服服的躺在原本属于男人的那边。

    童染百赖无聊，看了半天的韩剧，好不容易有点困意，睡下去的时候也没关电视，迷迷糊糊之中，是被一阵手机铃声给吵醒的。

    童染眯起眼睛，被吵醒后很不爽，她一只手臂打过去，差点把楠楠给打扁，小家伙嘴里咬着她的手机，在她身边一个劲的转悠。

    “嗷——”

    童染睁开眼睛，将楠楠抱起来后拿过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号码是陌生的座机号码，她皱起眉头，犹豫了下还是按下接听键：“喂？”

    “是童小姐吗？”对方是女声，听起来透着几分急切，“我们这里是第二医院。”

    医院……童染握紧手机，还未开口，对方又道，“您是不是有个亲人叫洛庭松？”

    童染心里咯噔一下，她一个激灵坐起身，“是，我是，洛庭松怎么了？”

    女护士似乎在翻本子，“他半个小时前出了车祸，送过来的时候已经深度昏迷，目前在急救室，我们在他手机通讯录里的家人栏里翻到您的号码，希望您能过来一趟。”

    好似一个惊雷打在头顶，童染一张小脸上的血色瞬间全部褪尽，她半张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对方等了几分钟又开口，“喂？童小姐您还在听吗？”

    “在……在的，”童染喉间哽咽下，眼眶陡然泛红，她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下，“我，我现在就过去。”

    “好，您快点吧，这边情况不稳定，病人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对方说完便挂了电话。

    嘟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童染双手连带着浑身都在颤抖。

    她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车祸……大伯出了车祸？

    深度昏迷……随时都有死亡的可能……

    她哆哆嗦嗦的抬腿要下床，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楠楠伸出小爪子抓住她的袖子，童染惊蛰般的甩开，小家伙低下头蹭她的手臂，小眉毛很是委屈，“嗷……”

    “对不起，”童染忙将它抱起来，摸摸它的头，“没事，别怕……”

    楠楠缩在她怀里没动。

    她匆忙的起身换衣服，穿的还是白天的那件披肩长裙，就拿了包和手机就出了门，下楼打车的时候才发现，小家伙居然也跟着跑下来了。

    童染皱起眉，可这会儿门已经关了，也顾不得把它送回去，她抱着楠楠上了出租车。

    随后一辆黑色的轿车跟在了出租车后面。

    半夜街上的人很少，出租车很快便到了医院门口，童染付了钱，连找的钱也顾不及拿，抬腿就朝里面冲去。

    急诊室门口并没别人，童染赶到的时候走廊的空荡荡的，门上方的手术中三个字还亮着，她喘着气，喊住走廊那头的护士，“洛庭松是在里面吗？”

    “你是他的家属吧？”

    “是的。”

    护士噢了声后走过来，她翻下本子，“你跟我过来签个字吧，顺便把手术费交了。”

    “他情况怎么样？”

    “不是说了还在里面吗？出来才知道啊，”护士一脸不耐烦，“大晚上的还让他出去开车，都一大把年纪了这不是找死吗？不知道你们这些做子女的怎么想的。”

    童染垂着头没有说话，护士瞪了她几眼，转身就走。

    交了手术费后，童染回到急诊室门外，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捂住脸，怕的浑身都在颤抖，这时候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楠楠围在脚边，不吵不闹的咬着她的裙摆。

    宋芳不久之后也接到了电话赶来，她满头大汗的冲上来，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急诊室门外的童染。

    童染抬头也看见了她，她浑身无力的站起身，“大伯母，大伯他……”

    “你居然还有脸来？！”

    宋芳看到她气就不打一处来，她回去之后等了许久都不见洛庭松回来，接到电话居然是说他出车祸了，这其中有什么事情她不敢去想，可一想到洛萧晚上说的那番话，她就恨不得杀了童染，“你还不快滚？我们洛家不需要你假惺惺的！”

    童染并不接话，她不愿意同她吵，何况这里还是医院，她退开身想要坐回去，可宋芳却几步跟上来，抬手就要甩她！

    蓦地，抬起的手被冲上前的人稳稳的抓住，“请对童小姐放尊重。”

    宋芳一怔，抬头见是两名男子，看样子并不认识，童染也抬起头来看，其中一人这才退开身，“我们是少主的人。”

    童染听他们这样说也没再开口，她坐回去，宋芳悻悻的看了她一眼，自然不敢再动手，转身坐在她对面。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宋芳期间偷偷给洛萧打了好几个电话，可他始终是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