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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荆州,树木葱郁,雨水连绵。

    年方十三四岁的姬姒,坐在一辆驴车上,出现在青山县的一个偏远村落处。

    姬姒年纪虽幼,却生得甚是美貌,而且她天庭开阔,挺秀的琼鼻直冲印堂,一头秀发乌鸦鸦的,更在普遍都是黄脸黑牙的地方,她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晃晃的耀人眼,一看就是个出身良好的娇娇女。只是,相比起江南大部份她这个年龄的女子来说,她却是生得高挑了点,而且那两条直入双鬓的眉,那眼皮内双的凤眼,更衬得她的这种尚显稚嫩青涩的美貌骄纵了些。

    姬姒是荆县人氏,一年前,她的父亲刚刚过逝,不久后母亲也过逝了,家里还有一个幼弟,不过那幼弟并不是亲生的。真说起来,现在偌大的姬氏一族,只剩她一人了。

    是的,是偌大的姬氏一族,姬,乃黄帝之姓,同时也是统治了中原大地八百年的周王室的姓氏。可以说,在先秦时期,姬乃天下第一姓。

    姬姒伸出头来,她朝着堤岸下大片大片的良田,以及座落在树林中隐隐可见的村落看了会,渐渐的双眼发直,眉峰微蹙,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那汉子诧异地唤道:“女郎?女郎?你怎么啦?”

    姬姒还在定定地打量着那村落,突然的,她双手抱头,**出声。

    见状,两个汉子和驴车上的驭者同时担忧地叫道:“女郎?女郎?”

    姬姒猛地晃了晃头,哑声道:“我没事。”

    驭车的老者在前方担忧地说道:“女郎,这一个月里你总总头痛,叫你卜卦你又不愿,寻医罢这附近又没有出名的大夫……”

    不等他唠叨完,姬姒便清声打断道,她说:“黎叔,我没事的。”她端直着腰背坐好,脸色虽是苍白,眉眼中却恢复了平静,姬姒说道:“我只是这阵子老出现幻觉,休息不太好罢了。”

    姬姒提到“幻觉”时,脸色有点异样。同时,她又转头看向堤岸下的良田。

    前方这个位于堤岸下的村落里,有记在她名下的良田一百亩。而这一百亩良田,是姬姒最重要的财产。

    青山县她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她以前也不曾看到过,可就是刚才那一眼,她的眼前竟然出现了幻觉。幻觉中,滚滚而来的污浊洪水扑天盖地而来,它们冲开眼前这片堤岸后,轰隆隆地辗压过去,覆灭了眼前这个炊烟袅袅,树林葱郁的村落。

    可是,等她再一眨眼间,那异象又通通消失了。

    这不是姬姒第一次出现幻觉,这一个月里,类似的幻觉已出现了第四回了。第一次,是她看到一个新认识的人后,马上便知道了那个人的姓名来历,第二次,她在官道上,偶尔听到有人弹琴,竟是判断出那人所用的古琴名,以及那一刻钟的弹奏里,共犯了几次指法错误等等,可事实上,她不过十三四岁,才刚刚接触琴道。

    至于第三次,则更是离谱,在逆旅夜宿时,听到几个士人在那里高谈阔论,整整一个时辰,他们所说的第一句,都出自何经何典,下一句是什么内容,上一句又是什么内容,她都是一清二楚!

    而现在,她竟是看到了洪水涛天!

    想到自己前三回所见的幻觉都得到了验证,姬姒的脸色难看起来。

    这时,黎叔的声音传了来,“女郎,前方有道了,我们进村么?”

    姬姒抿了抿唇,她朝前方眺望了一会,朝着堤岸一指,说道:“时辰还早,沿堤逛逛罢。”

    “好嘞!”两个护卫响亮的应答声中,驴蹄达达,车辆继续向前驶去。

    彼时,太阳刚刚由中天转往西边,这七八月的天气里,太阳的力道是很大的,它白灼灼地挂在天上,照得大地一片闷热。

    而在这种闷热中,东边的方向,又是一阵闷雷传来。三十来岁的护卫瘐沉朝东边看了一眼,嚷道:“又打雷了!一连半个月天天炸雷响个不停,也不知那地方被雨水淹成什么样了。”

    另一个身材瘦小,三角脸型,一脸精明相的孙浮说道:“五天前咱们遇到的那伙商贩不是说过吗,这阵子啊,七八个县都是雨下个不停,他们那里的龙王庙,香火可比往年旺多了。”

    两个护卫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而他们的眼角,时不时朝自个女郎瞟上一眼,见到姬姒脸色苍白如纸的样子,两人忧心起来。

    又走了一会,黎叔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咦,好多人呢,这些乡民在干什么?”他站在驭车上昂着头瞅了起来。

    姬姒三人也顺着黎叔的目光,朝着前方看去。

    只是一眼,孙浮便叫道:“这些人在修土龙呢。我看看……”他掂起脚眺了两眼,马上说道:“啊,那几根树后有一个土地庙,还是个新建的。是了,定然是土地庙地势过低,乡民们担心雨水一来淹了神像,惹怒了土地爷,在忙着建土龙挡水呢。”

    姬姒也认真看去。

    离他们一二里远的西侧处,有一小片树林,也有一个新盖不久的土地庙,三百五六十个村民正肩挑手提的,挑着一担担泥土往土地庙后面的山涧填着。

    自东汉以降,二百余年间,战争四起,皇朝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不是阳压倒了阴,便是阴盖住了阳,像如今这时代,死的人太多,既没有堂堂正正,慑服万众的朝庭龙气压服鬼魅,病苦交加,生活窘迫的生民也没有充足的自身生机阳气来镇住灾戾,所以疾病常有而神魂不安者众多,使得时人都信鬼神。而荆州一地的乡民,更是出了名的喜建“淫祀”,佞信妖鬼。如这土地庙,便是民间常建的淫祀之一。

    就在这时,对面驶来了由六辆华贵的牛车。

    望着那浩浩荡荡的架式,黎叔连忙驱着驴车避到了一旁。

    那牛车越来越近,只是看了一眼,孙浮便迅速地低下头,他侧过脸看着另一侧,惊喜而激动地小声说道:“女郎,那是世族呢!”

    姬姒嗯了一声,她和三个仆人一样,都低下头态度恭敬地避着。

    不一会功夫,那六辆牛车组成的队伍驶过来了。

    还隔得老远,姬姒便听到了牛车队伍中传来的欢声笑语,隐隐中,有一个少年郎说道:“听说卢子由就住在那罗水村,我还以为那是何等山峰奇秀之所,没有想到,它会如此普通。”

    这少年的声音一落,几个笑声应合而来,这时,一个声音传来,“十三郎,那咱们也进罗水村吧。”

    这些人说说笑笑之际,转眼便近来了。

    看到他们靠近,黎叔等人的表情越发显得恭敬卑微,特别是站在姬姒旁边的孙浮,几乎是半个身子都佝偻了,那发自灵魂深处的对上位者的讨好谄媚,无法掩抑的流露出来。

    缓缓驶来的牛车中人,也有目光漫不经心地瞟过了姬姒。

    一个轻笑声传了来,“咦,这个小姑倒是生得骨秀神清。”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下,他旁边的一个青年人马上接口笑道:“这等寒族之女,十九叔要是看中了,尽可取了来。”

    姬姒的唇猛然抿紧。

    那中年人哈哈一笑,说道:“也不算多稀罕,莫要节外生枝了。”

    中年人丢下这句话后,那些锁在姬姒身上的目光便淡了去。很快的,牛车的队伍便走了开来,在姬姒等人的目光中,进入了堤坝下的罗水村。

    望着他们进入罗水村,姬姒微抿的唇一抽,不由揉搓起眉心来。刚才,她的眼前却是又出现了幻觉,却是覆灭了整个罗水村的滔滔浊洪中,多了十几具漂浮的锦衣尸首。

    真是的,这些人也不过顺口欺了她两句……

    姬姒蹙了一会眉,猛然站了起来,她朝着那土地庙,那山涧处张望了一会,转头看向来时的堤岸,再顺着堤岸眺向那雷电交加的东方。

    姬姒指着东边,认真说道:“浮叔,如果东边发洪水,然后淹到咱们这里来了,你说它是会冲跨这片堤坝还是顺利进入这片山涧?”

    黎叔率先笑道:“女郎,你又在瞎操心了。青山县可没有下雨,怕什么洪水?”他指着那支浩浩荡荡的牛车队伍,又说道:“那些大人物可是什么都懂,什么高人都有,他们都不怕,女郎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孙浮更是格外恭敬地说道:“老黎说得极是,刚才过去的可是世族!这些高贵的世族,他们什么书,什么世面没有见过?他们都没有感觉到不妥,女郎你又有什么好烦恼的?”

    在孙浮说到世族时,姬姒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不过转眼,她脸上的高傲变成了苦楚。暗中吐出一口气,姬姒按下心事,目光坚定地看着三人。

    孙浮只好顺着她的手,认认真真看去。瘐沉在一侧接了口,“自然是进入山涧,土地庙所在的那一片明显地势偏低,地方又大,还有个山涧可以泄洪呢。”转眼他又说道:“不过呢,等这些村民把山涧都填了,再依惯例垒起个二丈来高的土龙,那就说不定了。”

    姬姒点了点头。

    刚才的幻觉,实在太清楚太真实了,她只要一走神,便能看到那浮尸成堆,茅屋飘浮,乌鸦遍野的惨状。它们是那么真实,真实得她仿佛还能闻到浮尸上散发的臭味!

    姬姒又转头看向村落,刚才出现幻觉时,她仿佛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说,正是这一次洪灾淹没了她名下的一百亩良田,使得她元气大伤,并引发了一连串的事故,令得她一生都没有翻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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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瘐沉又说道:“那一片少说也有十万亩地,乡民上千的。要是真发了洪灾,这些性命可都保不住了。”他朝着姬姒笑道:“女郎要实是担心,咱们就不到村里住,先住在外面,看看情况再决定。”

    姬姒点了点头。

    她静下心来,把刚才从幻觉中感觉到的,依稀听到的声音和画面都细细地回顾了一下,想道:不!那不仅仅是幻觉!

    那一瞬间,她下了一个决定,也是奇怪,随着她决心一下,那时刻揪着她心的不安,也奇异的平复下来。

    姬姒深吸了一口气,断然说道:“走!我们去本地最有名的巫祝家!”

    时人极信鬼神,所以巫祝十分流行,几乎每一个县城,都会有一些大大小小,或著名或名不符实的巫祝。这些巫祝起到为百姓提供问卦看风水以及带头祭祀鬼神的作用,有的巫祝还身兼大夫之职。不对,应该这样说,这个时代最了不起的神医,都擅长巫祝之术,如陶弘景,如葛洪,同时,因为他们的存在,这个时代的丹道之术,以及神鬼之说才更加的深入人心。

    听到姬姒这么要求,三人一呆,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年纪最大的黎叔小心地说道:“女郎,你是认真的?可那不是能够开玩笑的小事啊,一千多条生民的性命也罢,还是预测天灾,都是能够惊动州郡诸公的大事,咱们当不起啊!”转眼他又叫道:“还有,女郎你也看到了,罗水村里可是有贵族的。要是惊动了他们又没个合理的解释,那可是会出大事的!”

    姬姒盯了他一会,只是说道:“去巫祝家!其余的,我自有主张。”

    姬姒是黎叔孙浮三人的主子,这时的主仆之间,那是阶级分明。三人听到姬姒语带不善,一个个也不敢坚持了,再听了姬姒几句解释,虽是心里还不怎么相信,可也说不过她,只得依从了。

    不一会功夫,几人便寻到了本地最有名的一个巫祝那里。相比起普通庶民家的茅草屋,眼前这个巫祝拥有的二层木制小楼,便显得华贵堂皇多了。

    黎叔拿出二十斤栗米开了路后,巫的徒弟和妻儿便退了下去,把空间让给了这几个远来的客人。

    看了眼戴着面纱缓步而来的姬姒,又看了一眼黎叔背进来的那一百斤重,充当钱银的栗米,六十来岁,面目黄瘦的老巫祝黄叟端起表情,老神在在地说道:“尔等找吾,不知何求?”

    姬姒朝孙浮等人瞟了一眼后,提步走到巫祝的对面坐下,与此同时,黎叔两人站在了房门和窗口处,并把它们小心关合。

    那巫的注意力还放在那一袋充当钱币用的栗米上,漫不经心地瞟了姬姒一眼,他用一种似是而非的洛阳腔再次说道:“尔有何求?”

    姬似瞟了站到了黄叟身后的孙浮一眼,目光转向黄叟,严肃地说道:“罗水村的村民正在给土地神修护山土龙,我希望巫能去告诉他们,接下来半个月里,青山县将大雨不断。”

    几乎是姬姒的话一落地,黄叟便咧着一口黄牙哈哈大笑起来,叫道:“荒唐!荒唐此言!女郎是在开玩笑吧?”

    他的话音一落,只听得“铮——”的一声,却是孙浮抽出袖间的短剑,把它架在了黄叟的颈脖上。

    前面,姬姒端端正正地继续开口道:“当然不是玩笑。”

    黄叟的脸嗖地沉了下来,他瞪着一双黄浊的眼盯着姬姒,也不理会颈上的短剑,只是怒喝道:“你这小小女郎,竟然敢胁迫于我?”

    姬姒说道:“巫也可以不答应,只是我既进来了,就没有白手出去的道理。巫实在不应,那我少不得只能取了巫的性命去。我看巫这屋的屋梁甚好,若是把巫吊在其上,再用巫的血写上一句“吾夜观天象,料以青山县内将有半月大雨……吾泄天机,妖鬼杀吾……”的话,想来一样能达到目的!”

    黄叟闻言,脸色大变。那双看向姬姒的眼中,终于出现了惧意。

    姬姒一笑,说道:“看来巫是明白了,既如此,那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要做的事。”

    罗水村中。

    在整个青山一县,罗水村的景致都是出了名的秀丽,小小的村庄,左侧围绕着一条玉带般,清可见底的湖泊,湖泊中间还有一个风景奇丽,群鸟集居的小岛,所以这罗水村民,那是惯见世族。

    那支牛车的队伍,浩浩荡荡的驶入村落时,见到的村民,虽是人人恭敬地低下头一动不动地迎侯着,可连孩童也只是安静的侯于道路旁,而没有喧闹追随,却也显得太过知礼了点。

    年有三十五岁,白净面孔的陈十九见状,感叹地说道:“也不知卢子由是怎么想的,既然喜欢这里,荆州卢氏怎么又放任这些庶民自耕自种,何不把这地方变成自家庄园?”

    那个一直毕恭毕敬地跟在他身后的青年人马上笑道:“这等名士的想法,谁又真正清楚呢?”彼时,晋室已亡,天下已由寒门刘氏统治,清淡之风虽在,名士却已不多,更多的,是越来越多的以自家门第为傲,尸位素餐的伪名士和纨绔子弟。

    就在这时,年少俊秀的苏十三郎惊道:“怎么还有访客?”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果不其然,只见前方那掩映在树木中,与那小岛只隔了一个四十米不到的木制浮桥的小屋前,停放着七八辆华贵至极的马车。

    南地常年征战,马匹之贵之罕见,已是举世皆知,眼前这些车,全部以马为驭,而且是全一色的高头骏马,这已可以说得上奢靡无度了!

    饶是陈十九自诩名门士族,自家势力远胜过诸多世族,可这一刻,他也是惊住了。目睁睁地盯着那些马车看了会,陈十九说道:“这马车上没有家族徽章,我不知里面的是何等人物。”

    几乎是他的声音一落,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小屋中飘然而来。

    也是这琴声一出,陈十九等人齐刷刷瞪大了眼。

    这些人,都是诗书传家,数百年来,世世辈辈都浸泡在书海琴山中的人物,这样的出身,注定了他们就算一无所学,可眼力目力都是不俗的。也正是因为不俗,屋中人寥寥几下琴音,他们便神为之消,气为之夺。

    琴声刚起,却又止歇,显然那人只是随意拔开了几下琴弦,然后,屋里传来了说话声。

    说话声并不大,不一会功夫,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个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护卫退了出来。

    十个护卫退出后,接着退出的,是四个婢子。

    几乎是这几个婢子一露面,只听得扑通一声,站在陈十九身后的那个青年,一个不慎踩到了石块,给摔倒在地。

    可他这个糗样,他的同伴一个也没有注意,因为,包括以风流自名的陈十九在内,都看着那四个婢子给看呆了去。

    这四个婢子,人人轻锦薄衫,人人容颜如画,真真称得上绝世之姿。这样的女子,任哪个地方出现一个,都会引起无数轰动,可这里却一次性出现四个,而且她们的身份,还仅仅只是人家的侍婢!

    就在众人屏住呼吸时,一个身着白衣的公子,缓缓踱了出来。

    苏十三赫然发现,原来那四个婢子,也不过如此,原来,这世间最让人目眩神迷的,并不是精致的五官,而是无与伦比的风姿气度。

    白衣公子自带华光,他踱出木屋后,目光漫不经心地瞟向陈十九等人,而在他的目光所到之处,包括陈十九在内,自然而然地低头行起礼来。

    白衣公子朝着他们微微颌首回礼,提步走向最前面的那辆马车。

    然后,马车开始启动,浩浩荡荡地越过陈十九等人,迤逦而去。

    众人一直回头目送着他们离去。

    也不知呆了多久,苏十三郎最先清醒过来,他喜悦地叫道:“是他!那是陈郡谢氏的谢十八郎谢琅!李公曾云,世之俊彦,谢之琳琅。除了谢琅,没有人有这等风姿!”

    “谢琅”这个名字一出,嗡嗡声大起,陈十九双眼放亮地说道:“他就是谢琅?怪不得了,怪不得了。”

    “怪不得世人都说谢琅风流,连到这等穷乡僻壤,他也随身携带四个绝色美婢,果然风流过人。”

    “见过谢琅提什么美婢?这凡间的姿色,凡俗的男女,都不配与之并提!”

    七八个世族中人越说越是兴奋,见过了谢琅,他们对于拜访卢子由一事,已是意兴索然。

    而在这个时候,那些原本奔忙着给山神庙修建土龙的村民们回来了,二三百个村民拿的拿锄头,牵的牵牛,一边走一边吵吵闹闹,却是令得这寂静的山村一下子热闹起来。

    陈十九朝着天边看了一眼,奇道:“太阳还没有下山呢,怎么这些贱民就回来了?土龙还没个影呢,这般懒惰,可算不得对神恭敬啊。”

    就在这时,一个村民的大叫大嚷声传来,“各家各户听好了!黄叟说了,接下来半个月青山县内会有连天暴雨!各家各户听好了!黄叟说了,接下来的半个月青山县内会有连天暴雨。”

    那村民的声音一落,无数的村民村妇从茅草屋里钻了出来,在此起彼伏的询问声中,那村民再次扯着嗓子叫嚷起来,“各家各户听好了!如今秋收在即,我们不能让暴雨冲了稻粮去,趁还有四日天晴,所有人放下手中杂事齐去收粮。同时,每家每户抽一丁修理堤坝,堵塞漏口,以防暴雨成洪!”(我的小说《骄娇无双》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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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族们已经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丢下修建得好好的土龙了,原来是当地的巫料到会有大雨。

    这些世族,虽然里面有几个学识不错的,可这观天象知时节的人,却是没有。所以,世族们听了也就听了。

    又议论了谢琅一会,世族们一声令下,众仆役开始在卢子由的木屋旁搭建起茅屋来。

    自三国以来,世间以隐士为贵,而不管是世族还是大士族,又或是皇家,都以礼遇隐士为荣。这卢子由在这荆州一地,乃是有名的隐士,陈十九等人前来寻访,一是借此机会游山玩水,二是借他抬高自己身价。

    可是话说回来,这世间隐士,多是狷介狂妄之人,陈十九等人虽有世族身份,却无贤名,他们直接求见卢子由,最有可能得到的结果是被扫地出门。所以,他们每访一个隐士,便会选择在其侧住上几天,其间能够与隐士说上几句话自是很好,如果对方白眼相加,那也不要紧,只要能相伴为邻结庐而居,把诚意摆出来了,回去后就是谈资。

    转眼到了第四天了。

    这四天里,世族们白日畅游青山,夜则回到罗水村里居住,猎兔烤肉,谈玄论道,真真风雅无限。

    第四天傍晚,卢子由从木屋里出来了。

    卢子由年约三十岁,五官清癯,宽袍大袖,于夜风吹拂下飘然有神仙之姿。

    陈十九等人见他出现,一个个站了起来。

    就在他们迎上时,卢子由却朝着村中走去。

    不一会功夫,卢子由便与忙忙碌碌赶回的村民们遇上了。村民们显得心事重重,一个个在那里大声谈论,“四天过去了,天空连朵云也没有,太阳火辣辣的,哪里像是有雨的样子?”“对呀,我看这天热得很,根本不像要连下暴雨的样子。”“不会是黄叟相错了吧?”

    连下暴雨?

    卢子由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天空,清声说道:“谁说要下雨?”

    村民们不敢说话了,里正连忙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回卢公的话,是巫祝说的,他说这半个月里青山县会连下暴雨。”

    “连下暴雨?”卢子由哈哈笑了起来,他指着西方,说道:“太阳沉下去的地方光明灿烂,众虫也都安守本位,兼之北风徐徐而来,谁说有雨?”卢子由抚着长须,说道:“别说有雨了,之后半个月,没有干旱算是好的。”

    卢子由那是何人?他是连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也上门求见的大人物!

    于是,在一阵安静后,众村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说不出话来了。

    过了一会,一个村民大叫道:“不好,黄叟自己无能,却妨碍我等祀神。我们香都点了,黄道吉日都选好了,却在垒土龙时半途而废,若是真个下暴雨,我们还有个理由,现在这情况,只怕土地神会怪我们怠慢。”

    “去问过黄叟!”

    “对!找他讨个说法!”

    “……”

    众村民越说越激动,一个个转过身,拿的拿起锄头,提的提着扁担,一窝蜂地朝着黄叟的住处赶去。

    卢子由眯着眼睛看着义愤填膺的村民们,一直没有说话。这时,陈十九等人围了上来,他们忙着行礼时,一个管家说道:“那个黄叟,家有二层阁楼,置有婢仆,其妻还着锦罗,要不是知道他只是个普通巫祝,还会让人以为是富豪之家呢。当初我还以为他有真本事才如此富裕。”

    这罗水村的村民家家都是茅草屋,可他们供奉的巫祝,却是华屋婢仆,这不是吸了民脂民血还有什么?这管家的话一出,卢子由便皱起了眉头,说道:“既如此,我等也随着这些村民,去问问黄叟。”

    陈十九等人连声说好,于是,众世族也跟在了众村民的身后。

    罗水村的村民,在发现卢子由等世族也出动时,更是激动了,不知不觉中,整个罗水村的男女老少都跑了出来,村们们汇成浩浩荡荡的人流,朝着住在堤坝上小镇里的黄叟家走去。

    这时刻,凑热闹的,闹事的,以及来看世族的,挤挤攘攘足有近千人。近千人组成的人流,出现在傍晚这个农闲时份,一时之间,连十里外的镇上诸人也给惊动了。

    就在众人上了堤坝时,一阵急促的驴蹄声传来,却是陈十九的两个仆人早早赶到了镇上,把黄叟抓了过来。

    看到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有了不详预感的黄叟已是身如抖糠,再到他扑通一声被扔在村民们面前,黄叟已是大汗淋漓了。

    众村民一窝蜂围上了黄叟,一个个怒骂起来,“黄叟,你为啥要哄骗我等?”“明明没有雨,你却非说有雨,要是土地神震怒,这个罪过谁来担当?”“黄叟,这些年来俺们信你,你却欺骗……”

    热闹中,也不知里正喝了一句什么,众村民安静了下来。

    黄叟本来心中一喜,抬头看到逆光走来的几个贵族时,他脸色如土,本能地自救起来。

    只见黄叟猛然扑到了卢子由脚前,涕泪交加地叫道:“大人,大人啊!不是这样的,不是小人非要说有雨,是有人逼迫小人这样做的啊。”

    他越说越清醒,又道:“大人,小人是被胁迫的。那伙人有四个,为头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他们就住在镇上,小人可以带你们前去。”

    这说法有点新鲜了,不管是苏十三还是陈十九,都笑了起来,便是卢子由也蹙起了眉头,浑然不信的样子。

    就在这时,黄叟看到了正从土地庙方向过来的姬姒四人,他猛然站起,以一种高亢得尖利的声音叫道:“就是他们,大人,就是他们四个!”

    嗖嗖嗖!所有的人都回过头去。

    姬姒今天是来检查堤坝的,远远看到这边人山人海的,她一时起了好奇心,可刚一靠近,便看到黄叟跪在那里,还指着自己大喊大叫,瞬时,姬姒后悔了。

    而这时,一千多双目光都在盯着她!

    姬姒抿了抿唇,明白了:退是无法退的。

    于是,在黄叟兀自尖利的喊叫声中,姬姒缓步朝着卢子由等人走来。

    来到卢子由面前,姬姒朝他和众世族行了一礼,声音清脆地说道:“荆州姬氏女,见过诸公。”

    陈十九等人本来是不相信黄叟的话的,毕竟,姬似一个好好的小姑,无缘无故地为什么要哄骗村民们?

    可现在,他们看到姬姒身后的三仆,看到四人的表情,马上明白了,黄叟说的是真的!

    一时之间,卢子由有了兴趣,他抚着长须,好奇地问道:“这个女子,你为什么要撕这等大谎?”他道:“老夫实在不知,这对你有何好处?”

    姬姒抿了抿唇。

    她想苦笑,她也想辩解,可她竟是发现,此时此地,她竟是说什么都不对。

    她不能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眼前这个似是智者的老人,因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姑,她还有自己的人生,还有许多计划要完成。她不能把自己的未来,以及自己的家族都挂上巫的名号,从此被人定为下九流,永远无法登上大雅之堂。

    看到姬姒唇瓣嚅动,却久久无一字辩解说出,村民们强忍着怒火,便是卢子由,脸上也有了不耐烦。

    陈十九率先开口了,他说道:“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女子明明做错了事,却讷讷不能言,分明是心中有鬼。卢公,对这等又是女子又是小人的贱民,何必多加废话?”

    陈十九声音一提,喝道:“来人,把这女子送到县衙里去!”

    姬姒嗖地抬起头来。

    就在她唇瓣一张,准备开口时,猛然的,远方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巨响!

    那巨响是如此惊人,它震动着地面,似是万马奔腾,又带着一种让人胆寒的天地之威!

    而就在巨响传来的那一瞬间,牛也罢驴也罢,都嘶叫起来,它们拼命地挣扎着,想要逃离主人的束缚。

    也是巨响传来的那一瞬间,远方哭喊震天,有嘶心裂肺的惨嚎声传来,“发大水啦——发大水啦——”

    紧接着,是一个策马而来的护卫身影,只见他远远的嘶喊道:“快,快!全部赶到高处来,锂县堤溃了,大水淹来了!”

    不过,护卫的嘶喊声,转眼被那轰隆隆的巨响掩盖了。众人急急抬头,却见视野的尽头,一道冲天白浪奔泄而来,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它们便从小镇的方向冲到了众人眼前!

    从来天地之威,最是可畏可怖!一时之间,众世族吓得尖叫不已,村民们更是一个个软倒在地。

    眼看众人都乱了套,卢子由暴然厉喝道:“安静!安静!”

    这个时候,民众最需要的便是权威,卢子由喝声一起,乱成一团的村民和世族,一个个眼巴巴向他看去。

    于洪水暴泄而来的嗡鸣声中,卢子由暴喝道:“慌什么?别忘了你们这几天加固了堤坝!”同时他朝土地庙方向一指,再喝道:“再则,那里地势更低,洪水来了自有去处!”卢子由的喝叫声刚止,他便悚然一惊,腾地转头,不敢置信地看向了姬姒。(我的小说《骄娇无双》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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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子由看向姬姒时,她正左右张望,比起身边慌乱得哭喊不已的村民,软成一团的众世族,她的神情是那么镇定,那双紧紧盯向洪水的眼,更是明亮得近乎睿智!

    只是一眼,卢子由便明白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果然是有预谋!

    这个年纪小小的姑子,竟是早早就料到洪水要来,还做出了相应的防备措施。

    就在这时,村民们的欢呼声传来,“大人!大人快看!”

    卢子由连忙转头看去。

    果然,那奔涌而来,夹着毁天灭地之势的洪水,在撞上堤坝的同时,其大部分朝着土地庙所在的低洼地带泄去。转眼,洪水冲入了山涧,转眼,洪水冲跨了土地庙,转眼,那所有撞击着堤坝,眼看就要破堤而下涌入罗水村的洪流,被山涧和土地庙后的大片滩地分了势,在慢慢变浅,慢慢变缓!

    本来,洪水已经齐堤,已经冲击得堤坝摇摇晃晃,这水势一泄,饶是最愚昧的乡民,也知道危机少去。

    最初的狂喜过后,当洪水终于降落半米时,一阵阵哭声此起彼伏而来。

    这是劫后余生的哭泣,这是死里逃生的喜悦!

    卢子由也是喜笑颜开,他不畏死,却也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面对过死亡,此时此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和新生的快乐涌上他的心头。抬起头,卢子由看到从小镇朝这里急奔而来的几个壮汉,不由抚须大笑起来。

    几个壮汉扑向了卢子由,“卢公尚在,我等总算有面目去见谢郎矣!”“刚才千钧一发,真是骇破人胆!”“卢公无恙,当真是荆州之喜!”

    围拥中,狂热中,欢乐中,卢子由也就暂时忘记了姬姒的存在,等他终于记起姬姒时,已是二个时辰,洪水尽退后。

    这时刻,青山县令也到了,青山县所有有文名贤名的人物也都到齐了,应酬过他们后,卢子由才知道姬姒几人已离开了青山县,不由有点失落。

    ……

    望着渐离渐远的青山县,孙浮等人又是敬畏又是不解地看着姬姒。走了一会,瘐沉忍不住问道:“女郎,不是说要处理那一百亩良田吗?怎么就走了?”

    姬姒正眺望着远处的青山,闻言她轻声说道:“不,我不打算卖了。”

    她的话音一落,黎叔便高兴地说道:“正是应该如此。青山县的这一百亩良田,可是主母当年留给女郎的嫁妆。现在女郎只因姓庄的一句话,便要拿出自家安身立命的嫁妆换银子供他游学,确实不合适。”更何况,那个姓庄的对自家女郎也不见得有多喜欢……

    黎叔的言外之意,几人都听出来了,孙浮等人都低下了头。因平素有人议起这个话题,自家女郎都是又气又训的,她是断断容不得任何人说她的庄郎不是。一个半月前,因为姓庄的缘故,女郎还大病了一场,还险些没有救回来。

    想女郎在榻上足足躺了十天,刚恢复一点便赶着前来青山县,准备发卖嫁妆替他筹游学之资,而她自己,却因那一场大病,还残留了一个时不时头痛的尾巴……

    众仆的心事,姬姒自是不知道,她还在望着远方的景色,想着那场洪水。虽然以前的三场幻觉都印证了,可直到这场洪水也被验证,她才完全相信,自己确实可以看到旁人不能看到的东西。

    姬姒一行人轻车简行,从青山县离开后,便径直朝荆州返回,一路上看到无数村落,无数县城,有的县城风景壮丽,有的山峰奇美,有的名人辈出,可姬姒等人不像那些名士,会因为这些而停留。如此半个月后,离荆州也只一半路程了。

    这一天,天空澄澈,南风徐来,让人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姬姒站在官道上,看着那渐渐西沉的太阳,看着那染红了半边天的霞光,一时飘然若仙。

    “哒哒哒”一阵驴蹄声传来,瘐沉跑了过来,朝着姬姒叫道:“女郎,前方无村落逆旅,亦无寺庙可以歇脚。”

    一直守在左右,不停姬姒半步的黎叔闻言,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说来,我们只能露宿了。”

    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露宿不但会引来野兽妖鬼,还有可能招来劫匪,若不是万不得已,谁也不会选择露宿。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哒哒哒”驴蹄声传来,却是孙浮从另一个方向赶来了,远远看到朝自己张望的三人,他喜笑颜开地叫道:“女郎女郎,咱们身后来了一支队伍,我刚才爬到树上眺了,那队伍挺了不得的,那些人全都骑着马,一看就是武力过人的。”

    孙浮这话一出,不止是他,姬姒等人也是喜笑颜开。眼看天就要黑了,要是能与一个拥有强大武力的队伍一起夜宿,那无疑要安全很多。

    就在主仆人几人说说笑笑时,孙浮口中的队伍到了。

    人还没有到,烟尘先起,马蹄声更是轰隆而来。

    姬姒等人连忙避到了路侧。

    不一会功夫,八辆全部由高头骏马组成的车驾,出现在姬姒等人眼前。

    八辆马车,每辆马车是四匹高头大马拉动,而这些马,动作时举止一致,进退如一,明明只有八辆车,其气势之雄壮,却令得孙浮等人频频咽着口水。

    车队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转眼间,车队来到了姬姒等人面前,与他们的马匹一样,骑在马匹上的骑士,一个个的高大轩昂,气势不凡,只是一眼,便让孙浮等人心虚气短抬不起头来。

    自然,姬姒四人一驴车的架式,也不值得对方留神,两个骑士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后,便收回了目光。

    这支队伍并没有前进多久,就在前方半里处,他们停下来了。

    看着那些人忙忙碌碌准备扎营夜宿,孙浮吐出第一口气,小声说道:“女郎,他们也打算在这里扎营呢。”

    姬姒嗯了一声,示意黎叔驶动驴车,说道:“方圆二十里,此处最宜扎营,只要不是傻子,都会选在这里。”转眼,她厉声交待道:“呆会过去了,你们不可因对方高贵便失了礼数!”

    孙浮等人连声应是。

    不一会功夫,驴车停了下来,在姬姒朝着那支权贵的队伍走去时,孙浮等人也从驴车上搬下扎营的物事和米粮准备起来。

    姬姒刚刚提步,那支权贵的队伍中,便飘来了一阵琴声。

    姬姒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琴声,中正悠扬,动听无比,光是起调,便能让人心旷神怡心生向往。

    她呆了呆,继续提步。

    那支队伍正围着火堆而坐,七八个高大的护卫还在扎着营,有两个婢女更是忙着晚餐。

    剩下的五六人,围在刚点起的火堆旁。

    这是一幕很常见的影像。

    可姬姒堪堪看到,便觉得双脚又沉重了几分,她刚才一抬眼,便被眼前的华光刺疼了去,费了好大力气,才没有让自己怯懦地低下头去。

    火堆旁,坐着两个护卫两个婢女,护卫极其轩昂,任哪一个都有贵人风采,婢女更是绝美,个个明眸晧齿,容颜绝丽。

    可这些通通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个坐在香樟树下抚着琴的白衣青年。

    明明他身后是青山,他头顶有白云,这万千大地,无处不比一个俗世的灵魂高贵寥阔,可这一刻,姬姒还是觉得自己身上的衣着太俗,自己还没有长开的面容太青涩,自己的举止不优雅……

    这是一种无话用言语形容的震撼和自卑,便如凡人面对白玉做成的险峻灵山。

    姬姒终是没有勇气再度上前,她呆了呆后,低下头缓缓退去……这一刻,纵使她心志被夺,可这一个月来自灵魂的几次蕴养,还是让她便是退,也退出了从容的味道。

    就在姬姒离开不久,一个骑士大步走到了白衣青年谢琅的身边。

    琴声止歇。

    谢琅转过头,“谁的?”

    “信从青山县来,应是卢子由的。”

    谢琅那白皙修长的指节,轻轻在信封上碰了一下,他打开了信封。

    才看几眼,他便眉头微挑,轻笑道:“有意思。”

    那骑士好奇地问道:“郎君,莫非是卢子由说了什么有趣的事?”

    谢琅微笑,“恩。卢子由说,有一小姑,预测到罗水村会有洪灾,借巫之言做了二件事,救了他和千余村民性命。他说,此女大才,很遗撼我走早了一步,没有机会遇上这等人物。”

    谢琅慢条斯理地把信收好,他眼角瞟向姬姒等人,说道:“去告诉那个小姑,便说荒野外宿易生变故,让他们的营帐扎近一些,我也可照顾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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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最后一缕残阳消失,天地间升起了薄薄一层夜雾。

    这时的姬姒四人,已来到了谢琅等人右侧,彼此火堆相连,随便一瞟,便能看到那个让人高山仰止的贵族。

    就在天空银河灿烂时,一阵高远飘渺的琴声袅袅而来。

    见夜色笼罩了天地,星光隔绝了眸光,姬姒忍不住朝着那白衣贵族打量而去。

    那白衣贵族生得自是俊美难言,可姬姒看着看着,一颗心却突突地跳了起来。

    察觉到她脸色有异,黎叔在一旁关切地问道:“女郎,你怎么了?”一连叫了两声,姬姒才像惊醒了一样,猛然一楞醒过神来。

    她连忙回头说道:“没,我没事。”她是没事,只是刚才那么一会,她却是像前四次一样,突然就知道了那白衣贵族的身份了。

    那白衣贵族名唤谢琅,是陈郡谢氏的嫡子,是个位胜王侯的顶尖权贵,而且,他还睿智无比,庙算无双,就是性格风流了一点。

    那么一刻,姬姒的心突突地跳了起来:这样的人物,如果能够攀附上……

    这个念头来得极快,可不知为什么,就在“攀附”两字涌出心头时,突然的,一种无法形容的自我厌恶涌了上来。仿佛,她曾经因为这两个字,出过无数的丑,落过无数回颜面一样。

    在姬姒胡思乱想之际,琴声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

    转眼间,第二天到了。

    天刚刚亮,帐篷外便传来了一个谢氏护卫的声音,“请转告你家小姑。我家郎君说了,他下面直赴荆州,如果小姑不嫌弃的话,不妨一道而行,这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姬姒心想,我们四个,哪是能够照应别人的?这谢琅身为大贵族,明明是在帮她,却还把话说得这般婉转,真是一个好人。

    压下感动,姬姒连忙站起来应道:“多谢谢郎美意,小女子心领了。”

    外面的护卫恩了一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会在半个时辰后启程。”

    姬姒连忙应道:“多谢。”

    门外的谢氏护卫转身离去,不一会功夫,他便来到了自家郎君的营帐前,看到正抚着坐骑,遥望远山广袖当风的郎君,护卫笑道:“郎君,那个小姑挺有意思的,她居然知道你姓谢。”

    谢琅转过头来。

    他看着那护卫,眉头微挑,“她知道我姓谢?”

    “是啊。没有想到在这个地方也能遇到认识郎君的小姑,真真是意外。”

    谢琅没有说话。

    转眼,车队上路了。

    说起来,谢琅这一行人骑的是马,坐的马车,而姬姒一行人则骑的是驴,坐的是驴车,比起马的速度,驴车的速度实是慢得出奇,那简直就是在步行。

    因此,掀开车帘的姬姒,看到对方那为了她而刻意调慢的行速时,脸上便有了一点臊热。

    幸好,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太久,就在当天下午,从另外一条岔道上,也驶来了一个车队,这个车队约摸三四十人,队伍里面马车牛车驴车都有。他们看到谢琅的这排场,迫不及待地追了上来,一路上,更是频频朝着马车里的谢琅打量。

    看着这些人眼中明晃晃的攀附神色,看到那些护卫不假词色的态度,突然的,姬姒庆幸起来。

    幸好,她之前动了攀附的念头马上又打消了,幸好,她早在之前,便警告了孙浮等人,所以,明明她这一支队伍最不起眼,却偏偏得到了更多的照顾。

    有了这几十人的加入,队伍便庞大起来了,经过一些山头村寨时,那些朝这里眺望的强人,都是打量一会,便再不出现。

    转眼,又是一个傍晚到了。

    姬姒四人,和昨天一样,把营帐架在了谢琅等人的营帐之旁,连同火堆,也像昨晚一样紧挨着他们的火堆。

    三百步外,那支队伍刚把营帐和火堆弄好,便频频朝着姬姒等人望来,特别是队伍中的四五个少女男女,那看向姬姒的目光,简直带上了几分羡慕妒忌。

    随着炊烟渐起,晚餐也热好了,看到姬姒端起一碗热水煮开的锅巴,摆在她面前的也只是一碟干鱼,终于,那个队伍里传来了几个笑声。

    笑声中,那四个少年男女,示意婢仆端起饭菜后,朝着这边走来了。

    其中一个十五六岁,生得眉目楚楚,秀丽可人的少女,朝着姬姒福了福后,声音娇甜地说道:“妹妹用点我的饭菜吧。想妹妹不过是十三四岁年纪,还是成长之时,这般在外半月一月的,还是多食一些养身的东西好。”

    说到这里,那少女朝身后的婢仆命令道:“把咱吴家的肉食果蔬给这位妹妹摆上几样,务必要让她食得尽兴。”少女朝着不远处翻阅书简的谢琅望了一眼,又看向姬姒,“对了,这位妹妹前面的那些个东西,就不必留了,都扔了吧。”

    随着她一声令下,一个中年妇人走了过来,衣袖一拂便朝着锅巴鱼干扫去。

    姬姒伸手按在了妇人的衣袖上。

    她抬起头,用一双翦水般明亮至极的眸子瞟了中年妇人一眼后,姬姒转头看向那个发号施令的少女,说道:“这位姐姐,你要讨好贵人,也不必拿我作伐!”

    姬姒这话一出,四下一静,众护卫和那四个美婢,齐刷刷掉头看来,便是谢琅,那握着书简的指节白皙修长的手,也隐不可见的停了下。

    那少女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见她珠泪盈盈,一时忘了辩解,位于少女身后的一个圆脸爽利的少女脆脆地叫了起来,“你这人什么意思?我表姐明明是一番好意,你这人不知道感激还说出这种话来,真真是个天生的白眼狼儿。”

    圆脸少女的“白眼狼”三字一出,姬姒便挑着一双浓黑锋利的眉,寒声问道:“你表姐一番好意?我是向你表姐乞食了?还是说,你表姐不经过我的允许,让人扫落我的饭菜,再以施恩的语气赏我饭食,乃是敬我重我?”

    四人一噎。

    姬姒收回目光,很是认真地说道:“谢家琳琅雅量宽宏,风流多识,你们想要结识他,上前自我介绍一番便能成事。我这人年岁还小,性子刻薄刚烈,一不小心就触了霉头,反而不美。”

    姬姒这话一出,四下彻底安静了。

    便是谢琅,这时也转头也朝她看来。

    她前面所说的话,所做的事,对于谢琅这等人物来说,可以说是噪音:这等小人物小女儿的意气之争,刻薄相对,最是无聊。

    可姬姒最后一段话,却让谢琅有点吃惊了,要知道,谢家琳琅雅量宽宏,风流多识这几字点评,还是三月之前,当世最著名的隐士黄公随口道出的。从杭州到荆州,路程有千里,再加上这世道消息不便,眼前这个小姑,那是万万不可能得知的。于是话说回来了,这句点评,她又是从何得知?如果她不是听来的,难道她小小年纪,还能知道他的品性不成?

    更何况,姬姒这一番话,不管是建议几人如何讨好谢琅,还是自承刻薄刚烈,都带了三分幽默洒脱,,倒是显出一种风度来了。

    一时之间,不管是吴姓的几个少年男女,还是谢琅那一行人,都因惊讶愕然,出现了短暂的安静,而在安静过后,便是一阵小小的笑声传来。

    谢琅微微笑了笑后,倒是顺着姬姒的话头,向着几个少年男女问道:“可是有事?”

    几人哪有什么事?他们上前,纯是姬姒所说的那样,想通过作伐她来得到谢琅这个罕见的美男子兼大权贵的注目。

    当下,几人涨红了脸,一个个慌乱地回道:“没,没事。”

    谢琅一笑,他拿起书简,温温和和说道:“没事就退下吧,以后不可寻这位小姑的麻烦。”

    几人更慌了,连声应道:“不敢,不敢。”一边应,他们一边慌慌张张地退了下去。

    很快的,姬姒便用完餐了,白天坐车颠了一天,她也困顿了,当下,姬姒朝着众人福了福,带着几个仆人回了自家营帐。

    望着星光下那断然离去的背影,一个护卫忍不住说道:“郎君,这小姑怎么对你这般熟悉?”过了一会,他又说道:“明明熟悉郎君,却在郎君面前不亢不卑,这小姑倒是有些修养。”(小说《骄娇无双》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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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营帐后,孙浮凑了过来,小声地说道:“女郎,那贵人是陈郡谢氏的郎君对不对?”他说到“陈郡谢氏”几个字时,声音颤得发飘,激动得无以言表。

    见到姬姒表情平淡,孙浮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女郎,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陈郡谢氏?想当年,天下士族大举南迁,他们的到来,在这江南之地的生活了数百年的士人是极为排斥不喜的,可就在那时,陈郡谢氏,琅琊王氏的子弟们出现了,他们那种雍容华贵,气宇不凡,一下就折服了所有的南人,便是那些才高八斗的,也一个个自形惭秽,直到如今,大街小巷无人还在谈论王谢子弟,……哎哎哎,我说这些干嘛呀?总之啊女郎,你得记着活在这个世间,如果能博得刚才那谢氏郎君一句称赞,明儿上门向女郎提亲的人便能从街头排到街尾,要是再让那谢氏郎君看重些,便是把咱们这家族提升一二个档次……”

    孙浮强忍激动地低叫道:“女郎,能得谢郎一眼回顾者,都是世间少年儿女们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如今那谢郎分明对你有了照顾之意,你怎么连客气话也不说几句,不多上前凑一凑,就这样回了营帐呢?”他恨得差点跺脚,“女郎啊女郎,这可是你也罢,你家族也罢,盼了数百年都没有盼到的福份啊!”

    姬姒抬眼看向孙浮,说道:“你错了,我已经在行攀附之事了。”她收回目光,也不打算解释,只是断然说道:“以后你们的言行,还得和以前一样。”说到这里,姬姒挥手让孙浮他们退下去。

    一夜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队伍又起程了。

    昨天晚上,那个楚楚动人的吴氏女郎,这时已是眼睛红肿,一脸憔悴,看起来受了很多委屈的样子。

    尤其是她每每朝姬姒看来时,那眼神几乎淬了毒。

    可饶是恨得最深,她也只敢这么偷偷摸摸地朝着姬姒盯上几眼,她身边的人偶尔看到了,还会慌乱地把她扯回去,低声责骂着。

    在这种表面和谐又平静的气氛中,一晃十几天过去了。

    这十几天中,姬姒便是离谢琅再近,却也没有再找到与他说话的机会。那人明明温柔,明明好说话,却让她无法触及。她和谢琅,便如天上的银河与凡间的溪水一样,隔了九重天地。

    在第十五天时,车队中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因为,荆州城在望了。

    姬姒被驴车颠得似睡非睡时,外面传来黎叔兴奋的声音,“女郎快看,小郎来了,小郎来迎接你了。”

    小弟?

    姬姒嗖地睁大双眼,她迫不及待地伸出头去,果不其然,前方三百米处,昂头望来的二大一小三个身影中,那小的,可不正是她的幼弟?

    见到弟弟,姬姒欢喜到了极点,她高兴地探出头来,朝着黎叔叫道:“叔,走快一点,走快一点。”

    黎叔欢喜地应了一声,狠甩几鞭,驱着驴车冲过了几辆马车。

    这时,那个小小身影也看到了姬姒,当下,他发出一声欢叫,像石头一样冲了来。正好这时,姬姒也下了驴车,急急跑了过去。

    姬姒紧走几步,弯下腰把年方七岁的小弟抱了个正着,刚刚接住这个瘦瘦的,暖暖的身躯时,突然的,一种无法言喻的感动涌上姬姒的心头。

    就在这时,姬道的手抚上了姬姒的脸颊,小少年脆脆的声音传来,“姐,别哭。”

    我怎么哭了?

    姬姒慌忙朝脸上抚去,果不其然,手背上沾了两滴泪水,她睁大含着泪的眼,对着小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我没哭,只是风沙迷了眼。”

    刚才抱着幼弟的那一瞬间,她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仿佛,她曾经失去过一切,可最大的失去,却是不曾庇护眼前这个孩子长大成人,而让他经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磨难。

    姬姒平静下来,便有点为自己的失态羞愧了。她连忙站起,牵着幼弟的手,带着众仆,朝着那支谢氏车队走去。

    姬姒来到谢琅的马车外,朝着马车福了福后,姬姒感激地说道:“姬姒多谢郎君一路相护之恩。”

    马车车帘掀开了。

    谢琅露出了面容,目光瞟过她眼中的泪痕后,谢琅那温柔动听的声音传了来,“你姓姬?黄帝之后?”

    一听对方提到自家祖宗,姬姒的腰背自然而然挺直了,她垂眸低肩,行了一个标准的周礼后,回道:“郎君博学。”

    谢琅点了点头,他声音低沉悦耳又不乏温柔地说道:“我会在荆州停留一段时日,如果遇到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

    声音落下,车帘放去,隔绝了姬姒抬头看去的目光。

    直到那支车队走得远了,姬姒还在痴痴怔怔。

    见状,孙浮压低声音说道:“女郎,那谢家郎君最好,可也欢喜不得。那种高门贵族,只能攀附不能动心的。”

    姬姒回头,她朝孙浮笑了笑,说道:“我知道。”她转头目送着车队离去的方向,轻声说道:“我只是,许久没有听过这样的话了。”太久太久了,她都忘记自己是一弱质女流,可以要求庇护,可以得到温柔,可以企盼眷顾……

    只是一个转眼,姬姒便重重一甩头,想道:你在想什么?

    姬姒转眼又想道:怪不得这谢琅的风流名声传扬天下,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长相,那样的气质风度,又愿意降尊纡贵对一个普通的小姑温柔以待,这天下的女子,又有小姑遇上了能忍着不心动?

    就在姬姒如此想着时,突然的,前方大开的城门处,传来了一阵狂热的呼喊声。

    看着从城中像洪水一般涌出来的香车华服,看着那一个个疯了似的欢呼着的女子们,孙浮的惊叫声传来,“坏了坏了,那谢琅都把马车上的族记掩盖了,还让下人戴了帽子,可还是让人认出来了。”

    实在是从城中冲出来的人流太多太骇人,实在是那尖叫声欢呼声太杂太刺耳,所以,便是孙浮这些下人,看到这情景也一个个惊叹着急起来。

    姬姒暗暗发笑,却是想道:那个衣履风流,车骑雍容的大家子弟,早就习惯了这些,你们却是杞人忧天了。

    谢氏车队入了城后,姬姒等人也上了驴车,朝着自家庄园驶去。

    这个时代,不管是高门大姓,还是大小地主,或者像姬姒这种完全没落了的小家族,最常见的敛财方式都是置业,所以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庄园。

    姬姒的父祖,曾经做过县吏,也行过商,所以置办了一份家业。只是一年前,姬姒的父亲外出行商时,被劫盗所杀,随后她的母亲也追随父亲而去,再然后,姬姒同意了几个妾室的要求放她们离去。如今,她所住的那个小小庄园里,真正的主人已只有她一个了。因为,姬道虽是姬姒的幼弟,可庄园以及附近的人都知道,他只是姬姒的父母抱回来的一个孤儿。

    庄园虽小,却还有一些财产,而姬姒这个唯一的传人不但是个女子,还太过年幼,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她的奶母一家对她百家照顾,而姬姒喜欢着的那个庄郎,就是她奶母的外甥。

    庄园门口,停着几辆牛车,远远看到姬姒等人过来,那些牛车连忙驶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牛车车帘掀开,姬姒的奶兄郑况朝着她笑道:“阿姒,你总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你庄哥哥都要出发了。”

    说到这里,郑况转向后面一辆牛车,朝着端坐在里面的一个俊秀少年哇哇叫道:“庄十三,你看到没有?不过出去二个余月,咱们的小阿姒不但抽条了晒黑了,人也倨傲了,直到现在,她都没有下车向你们行礼呢。”

    郑况身后的这四五个少年,在这邻近荆州城的荆县里,都称得上大户,特别是庄十三,在这荆县一地都是数一数二的。一则,是因为庄家在荆县里,是排在前三的大户人家,二则是因为庄十三从六七岁起,便有神童之名,再加上他长相俊秀,可谓是荆县少女的梦中情人。

    这么一个受人追捧的少年,从半年前与姬姒偶遇后,便对她上了心,屡次亲近示好于她。在以前的姬姒心里,这些都表明庄十三喜爱她。

    三个月前,姬姒在知道庄十三打算出去游学后,便想送他一样礼物让他不至于忘了自己。当时的她想到青山县那一百亩田地隔得太远既不好管理也不便收租,便想卖了换钱,再拿着这钱去置办礼品送给庄十三,然后便有了姬姒的这一趟青山县之行。

    只是不知为什么,三个月前还让姬姒眷恋不已的少年,此番重逢后,那眷恋竟是烟消云散去,隐隐中,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厌恶悲凉横在心头。(小说《骄娇无双》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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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的,姬姒垂下眸来,她朝着几个少年低头一礼,疲惫地说道:“多谢诸位兄长相迎之恩,阿姒旅途劳顿,累得狠了,能不能……”

    不等她说完,庄十三那属于少年的清利声音传了来,“我们走——”声音一落,他的牛车率先转向。

    一侧,黎叔担忧地说道:“女郎,几位小郎不会生气了吧?”

    姬姒徐徐说道:“有点像。我进庄子后,你们就放出风声,说我病了,再去找一个巫祝到家里走走。”

    “是。”

    驴车入了庄园。

    小小的庄园里,只有五个婢仆留守,他们看到驴车,高兴地跑了出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圆脸婢子更是叽喳喳地冲了过来,“女郎女郎,你总算回来了。”

    为了父母的丧事,姬姒几乎花掉了一半家产,打发那些妾室,她又送出了剩下财产的三分之一,现在,姬府不止是财产所剩无几,婢仆也全是跟了他父母多年,亲如家人的才会选择留下。

    姬姒牵着弟弟的手从驴车上跳下,转眼便被众人包围了,接下来的半天,姬府更是欢声笑语一片。

    一天转眼就过去了。

    第二天,姬姒刚刚梳洗过罢,黎叔便走了进来,朝着姬姒说道:“女郎,刚才我看到你奶兄家的仆人在与孙浮说话。”

    与孙浮说话?

    姬姒心中一惊,连忙站起来说道:“快,叫孙浮过来。”

    孙浮一来,姬姒便连忙问道:“叔,我们这次去青山县的事,你跟人说了?”

    孙浮一怔,奇道:“说了啊,女郎出了这么大风头,当然要多加宣传。”

    姬姒打断他说道:“那你是不是跟他说了,青山县那一百亩良田,我们并没有售卖出去?”

    孙浮说道:“当然,那可是小姑的嫁妆,我可不能让那些人以为,小姑是个连嫁妆也保不住的人。”

    姬姒暗叹出声,她挥了挥手,说道:“罢了罢了,兵来将挡吧。”

    果不其然,下午时,她那两家米粮铺面的掌柜便找来了,说是他们去码头接货时,早就交了定金,合作多年的粮商,几家都毁约了,他们说,庄府发了话,以后谁也不许与姬府做生意。

    这还真是庄十三会做的事!

    姬姒一时又是悲凉又想冷笑,她狠狠闭了闭眼。

    侯在一侧的二个婢子见姬姒一动不动,都是满脸担忧。直过了一会,姬姒才睁开眼来,“把那袭宝蓝色的男装拿来,我出去一趟。”父母死后,家里的生意却不能停,众人也习惯了姬姒着男装办事,当下爽快应了。

    姬姒原本就眉形凌厉,这一着上男装,硬生生年长了几岁,配上她虽是青涩却形状精致完美的五官和水一样的肌肤,更有一种皎玉般的风姿。

    一出庄园,黎叔都不等姬姒开口,便策着驴朝着庄十三常去的方向驶去……庄十三这样的发作,已不是第一次了,四个月前,庄十三也发作过一次,而那一次后,姬姒对他是越发恭敬迷恋了。

    驴车行驶在荆县的街道上,听着旁边的楼阁里断断续续传来的乐音,姬姒微闭双眼,应合着节奏,一派闲适地打击起车辕来。

    ……她不但不愤怒,还如此闲适洒脱,这根本就不像女郎的性格。黎叔怔怔地回头看了一眼,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就在这时,姬姒的声音从驴车里传来,“叔,停一下,我自己过去。”

    黎叔连忙把驴车驶入一个巷子,说道:“女郎,我在这里等你。”

    “恩。”

    姬姒理了理衣袍,迈着大步朝百步开外的“醉仙楼”酒家走去。

    这醉仙楼,是荆县数一数二的酒家,他属于庄十三的产业,也是他平素里与那些学子们宴游聚会的场所。

    姬姒刚刚踏入醉仙楼,便发现这里特别的热闹,楼下大堂已被坐满,而那些客人,还一个个仰着头,认真地朝楼上看去。

    姬姒提步朝着一侧小二走去,还不等她开口询问,蓦然的,二楼上传来了一个清亮得意的笑声,“我就说了,这小小荆县,哪有什么人才?”伴随着那个笑声的,还有人在同时叫道:“奏了曲,你们听不懂,谈诗,你们联不上,论赋,你们无言以对,要不是知道这荆县还出过卢子由那样的大名士,我等几乎以为荆县无贤良了!”

    这句话,已是十分刻薄的嘲讽了,一旦传扬出去,对整个荆县的士人都有影响。姬姒好奇地想道:不知道庄十三听了这话,会是什么感觉?

    姬姒朝着楼梯走去。

    这个时代,贫富差距非常明显,如营养不良的穷人,多是面黄肌瘦牙齿发黑,富人子弟,则会养得白白嫩嫩。可以说,穷人和富人,庶民和贵族,很多时候从外表便能看出。再加上星相卜卦之术流行,而姬姒这个人,便是现在她五官还没有长开,便是她的举止中总透着几分青涩,可她的眉目实在长得好,气质也是不凡,皮肤也是水润,可谓是那种典型的“对面不见耳,借问谁家子”的世族子弟长相。所以,楼下无数双眼睛盯着,可没有一个人,对姬姒擅自上楼的行为提出异议。

    姬姒轻手轻脚的来到了靠近二楼的楼角转弯处。

    从这个方向,可以一眼看到二楼里面,而楼上楼下的人,却不能看到她。

    姬姬只是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正对面的庄十三,郑况等人,此刻,这些少年脸色发青,表情十分难看。

    而坐在另一侧的,是五六个异乡人,这些人年纪都不大。而他们的身后,有抱着不同乐器的美貌婢仆,也有穿着儒服的寒门学子,林林总总,初初一看还真有不少人。

    这些异乡人嘲笑够了后,一个唇薄而美貌的,做乐伎打扮的女子娇笑着站了起来,她手里抱着一面古筝,朝着众人福了福后,脆脆软软地说道:“呀,我也请荆县的郎君们指教一曲如何?”

    哄笑声再起,哇哇叫好,拍着大腿狂笑声中,那少女盈盈坐好,素手一抚,筝声渐起。

    筝声洋洋而出,不过几息,便有一少年拊掌大叫,“各位荆县的才子们,我家这个乐伎筝弹得如何?”

    庄十三等荆县的少年们,平素能写几篇诗赋已经很了不起了,又哪里能像那些世家子一样,养得起乐伎,并成年累月浸淫其中?因此,这个简单的问题,却无一人能够回答。

    一时之间,只有那些异乡人的哈哈大笑在传荡,只有那筝声阵阵飘来,被他们针对的人,却一个个脸色铁青双唇紧闭。

    姬姒看到这里,眸光闪了闪后,只见她声音压了压,以一种清亮的,有点沙有点冷的少年腔调突然开了口,“《青山谣》这支筝曲,讲究的是以舒缓优美之手法,道尽夕阳映照青山万里的美景……你家女伎在短短不到半刻钟的弹奏中,为了追求华丽,共添了二次颤音,一次滑音。明明是大逍遥大自在的出世之曲,却成了浮华喧闹之乐,当真愧对卢公也!”

    这话一出,楼上嘻笑的众人便是一呆。

    那个鼓筝的少女脸刷地涨红,她眼中噙着泪,委屈地朝着几个小郎看去,可那几个小郎,于乐器一道,原本也是擅长的,他们岂能不知,那人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理?

    众异乡人目瞪口呆,哑然失声中,庄十三和郑况等人却像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一样,放声大笑起来。

    庄十三更是站了起来,他扯着嗓子高兴地叫道:“这位贤良,既然来了何不聚一聚?”这时的他,虽是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可激动之下却也无暇多想。

    岂料,那清亮微冷的声音却是回道:“没有那个必要。”只听那少年声音一提,喝叫起来,“尔等不是说我荆县无人吗?再来!”

    这却是挑战了!

    众异乡人闻言冷笑起来,一人朝着一个年长儒生瞟了眼。

    那儒生站了出来,他知道主家的意思,这不露面的少年光听声音便知年少,既然年纪还小,那就一切好说了。

    咳嗽一声后,儒生抚着长须,缓缓说道:“乐器之道某不在行,既然小郎如此了得,那在下想请教小郎一个儒家的问题,《礼记·祭义》云:"如欲色然。”这句经义,郑公玄是如何注释,王公肃又是如何注释的?”

    儒生这话一出,众少年都大眼瞪起小眼来,不说这个时代儒学地位已然没落,学者日少,便是有名的儒生,怕也不能读尽天下经义吧?这人开口便向一个少年询问东汉末年大儒郑玄和王肃对《礼记》中某一句话的注释,已可以算得上偏颇和为难了。

    岂料,就在那儒生的问话声落下后,那清亮微冷的少年声再次传来,“郑注日:"如欲色者,以时人于色厚假以喻之。"而王肃《圣证论》则说:"如欲见父母之颜色,郑何得比父母于女色?"”

    万万没有想到少年居然真答出来了,那儒生一时目瞪口呆。

    而郑况庄十三等人,再次发出了一阵狂笑声和欢呼声。他们实在太得意太快乐了,尤其是看到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几个世族少年那难看的脸色时,那种快乐更是加了倍,如郑况,已经吹起口哨来了。

    众人的笑声稍歇,楼梯处那清冷的少年声又起,“说起弹筝鼓瑟,在下也学过一二月,不知可否向诸君请教一二?”

    清亮冰冷的讥讽声中,一个身着宝蓝色长袍,如玉如画的少年,负着双手,缓缓从楼梯间走了上来。(小说《骄娇无双》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

    第八章手段

    那少年一走出来,郑况便腾地一声站在起来,倒是他身侧的庄十三表现得很镇定,只是举着酒樽的手僵了会。

    姬姒没有看向他们,她负着双手,缓步走到一个抚琴的乐伎面前,挑了挑眉,她五指微微一抬,示意那乐伎让开。

    这些乐伎,不管人前如何风光,内心终是自卑的,她见姬姒贵气凛然,哪里还敢迟疑?忙不迭地低头佝腰退下。

    姬姒把琴抱到了膝上,左手一按,右手连抹带勾,瞬时,一阵悠扬到了极点的乐音,便飘渺而来。

    琴为乐中君子,最得士大夫的喜欢,也因此,世人对琴乐的欣赏水平很高。

    有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世间少年人奏琴,常会流于技巧之华丽,而失感情之深重,可眼前这个如玉般的少年郎,却是极为熟稔地融合了二者,琴声一出,便把众人带入一个华光万里,沧海桑田的奇丽幻景,偏偏,那般的花开花落,那般的春月秋实,那般美丽到了极点的一切,却生生透着种临近死亡的靡艳浓丽,透着种于无声处的,藏得极深极淡的悲伤……这已是极高的琴技了!

    就在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有一些个造诣高深者,还隐有泪光透出时,姬姒手指一拂,把琴潇洒朝前一推。

    “怎么不奏了?”一个听得入痴的世家子叫了起来。声音一出,他对上庄十三等人嘲讽的笑脸,马上清醒过来。

    另一个世家子也站了起来,只见他朝着姬姒持手一礼,感慨地说道:“是我等眼界狭小,竟不知荆县藏龙卧虎,小郎小小年纪,却已如此博学多才,实是让人叹服。”另外几个世家子也站了起来,朝着姬姒说道:“小郎才高,我等惭愧。”“我等不如小郎也。”

    见到他们终于认输了,郑况站了起来,他骄傲地说道:“算你们还有自知之明。”另几个早就闷了一肚子火的荆县少年更是叫道:“既然你们知道自己不行,那就滚吧!”

    这些少年的话很不客气,几个世族子弟虽然有心想与姬姒结交,这种场合上也不能开口了。

    他们刚下楼梯,庄十三已扣住姬姒的手,语带命令地说道:“跟我来。”他把姬姒扯入了一个厢房。

    砰的一声,厢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面诸人向这里投来的目光。

    庄十三把房门关上后,转头向姬姒看去,这一转头,他便对上了率先坐到榻上,表情淡淡,行止闲适的姬姒。

    姬姒所坐的地方,正靠近窗边,彼时,一缕阳光从窗口透过来,照在她粉嫩的脸上,映得那精致的容颜像能发光似的,便是那脸颊处细小的茸毛,也在阳光下透着一种明媚。

    庄十三不由看得呆了。

    过了一会,他咳嗽一声,坐到了姬姒的对面。

    一边给自己和姬姒敬酒,庄十三一边淡淡地说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博学多才的。”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去,在对上姬姒那水灵灵的,宛如波光荡漾的眸子时,他的心再次突突地跳了起来。

    压下心中涌出的喜爱,庄十三板着一张俊秀的脸,严肃地说道:“今天你表现不错,帮了我一些忙。”说到这里,他终是忍不住声音放软,温柔地说道:“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见见我母亲罢。”

    他说带她见他母亲,也就是说,想给她一个名份了?眼前这个人,不管对她有多喜欢,在他心中,没父没母的姬姒,终是不配成为他正妻的。便是在明知道她才高八斗的时候,他也始终如此认为。

    姬姒压下这突如其来的思绪,抬起长长的睫毛后,徐徐说道:“我想与你做一笔生意。”

    庄十三眉头一跳,他眯起了眼睛,确定自己在姬姒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因为他这难得的承诺而涌出的欢喜后,他的脸色难看起来。

    姬姒这时自顾自地说道:“我这次从青山县回来时,遇到了一位谢氏子弟……”

    庄十三打断她的话头,“哪个谢氏子弟?”在提到“谢”这个字眼时,他的语调还微微上挑,带上了几分轻佻和嘲弄。

    姬姒抬头看向他,认真地说道:“陈郡谢氏的子弟。”

    庄十三“哈”的一声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他表情一凝,皱眉问道:“你说的是真的?真是陈郡谢氏的子弟?”见姬姒点头,他说道:“你运气挺不错的。这样说来,你还与那谢氏子弟身边的婢仆搭过话了?”

    姬姒知道,以自己目前的身份,她要是强调自己曾经得到过陈郡谢氏嫡子的亲手相助,庄十三定然是不会信的,这种事,还是让他亲自调查去吧。于是她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说道:“我们同行了一段时间,于无意中,我听到那位叫谢琅的郎君说道,北魏又有异动,有游骑出现在曲水县城外……”

    庄十三本是十分聪明之人,他腾地站了起来,低声急问,“这话你是亲耳听到的?”

    姬姒抬头,她认真地对上庄十三的眼,回道:“是的。”

    庄十三在厢房中踱了两步,转向姬姒说道:“行了,你先回去吧。”声音一落,他已急急离了开去。

    姬姒一直等着他的身影出现在外面的街道上,才慢慢一笑,她头一仰,把樽中酒一饮而尽,缓步出了酒楼。

    黎叔一边驾着驴车,一边听着车厢里,自家女郎愉悦的哼唱声,笑呵呵地说道:“女郎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吗?”

    驴车中,姬姒轻快的声音传来,“恩,我最恨的一个贪婪无耻的老虔婆,马上就要恨得吐血了,我甚是开怀。”

    “老戾婆?”黎叔想了半天,说道:“女郎,你什么时候与人结仇了?老奴怎么不知道啊?”

    驴车里,姬姒却只是神秘的一笑,并没有回答。

    姬姒回到府中还不到一个时辰,两家米铺的掌柜派来伙计,高兴地向她禀报,说是庄家收回了成令,那三家米商的掌柜还亲自上了门,说是赔礼道歉,然后,伙计前来时,庄家小郎还派人送来了三车粮,说是补偿他们主子的……

    荆县庄府,主要经营粮食生意,荆县一县的粮食出入,庄府占了八成,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庄十三放出一句话,便没有粮商敢与姬姒的店铺做生意了。

    只是庄家在荆县发展了这么多年,已到了必须扩张的时侯了,可从来粮食生意都事关民生,庄家想要扩展生意,又哪里是容易的事?如今,庄十三得到了姬姒给出的这个消息后,马上回到府中,下达命令,庄家所有的粮食通通发往曲水县,并找一个地方深藏起来。

    庄十三是想,北魏侵城的消息一旦确实,曲水县的米价肯定会上涨,他也可趁机发一笔战争财。至于危险,他居中调度,在米价上涨到一定程度后,马上抛货出县,应该是无碍的。

    果不其然,就在庄十三发了二船的粮食,送到曲水县后的第三天。曲水县中狼烟四起,有人发现了北魏的前锋营。

    一夕之间,曲水县的粮价涨了一倍!

    庄十三大喜过望,他想,姬姒果然是爱他能助他的。当场,他便下令把粮食批量发卖给曲水县的粮贩们,然后连夜返回。

    庄十三只是庄府的嫡子之一,此番他立了大功,真是意气风发。

    一下码头,庄十三便朝府中走去,在一路的奉迎中,他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庄母看到庄十三喜笑颜开地走来,把茶盅朝几上重重一放后,冷笑道:“胆小如鼠!”

    庄十三笑容一僵。

    庄母五官长得精致,只是生着一副吊梢眉,双唇极薄,显得十分的精明刻薄。她对上儿子委屈的模样,腾地站了起来,冷声说道:“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居然赚这么一点就回来了,十三郎,母亲对你非常失望!”

    庄十三低下了头。

    这时,庄母挥了挥手,示意婢女端来一个木盒,从中拿出一串钥匙,庄母说道:“这是库房的钥匙,庄家祖辈积累了一百三十年的财富尽在其中。”在庄十三腾地抬头看来时,庄母说道:“你是我的亲生儿子,今次,正是一举把你推上家主继承人之位的大好机会。十三郎,母亲在你离去的这段时间,已把府中所有的银钱全部换成了粮食,你带着这些粮食,再向曲水县走一趟。”

    庄母言道:“从来战争之事,都是时日漫长,从流言漏出,到真正发动攻城战,期间往往需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你再去一趟曲水县,替我庄府挣个百万银钱回来!”

    母亲竟然在这段时间里,把自家的钱银全部换成了粮食!

    庄十三又是惊又是喜,他一向对自己母亲十分信服,此刻更是毫不怀疑母亲的决定。

    看到儿子眼中的神采,庄母表情缓和下来,她继续说道:“那个姓姬的孤女,看来还是个有福的,等你从曲水县回来,母亲就把她送你为妾……这个消息毕竟是她透露的,你的妾室之位,就当是赏她了。”

    第九章算计和得利

    庄十三持手一礼,斯斯文文地回道:“多谢母亲。”

    庄十三的语气虽淡,可知子莫若母,庄母看出了,自家儿子心中很喜悦。这让她对尚未谋面的姬姒生出了几分不喜。

    目送着儿子出去,庄母闭着双眼听了一会佛经,说道:“走,去见见那个孤女。”

    自二个月前那场大病后,姬姒的脑子里多了许多莫名其妙的知识。姬姒想,她得让人觉得,她拥有这些知识是理所当然的,所以,她是一有时间便埋首书堆,或者琴棋书画。

    这一天,姬姒正在读书,突然间,庄园外一阵喧哗声传来。

    就在姬姒不解地站了起来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却是自家庄园大门被人强行闯入,几个趾高气扬的婢女簇拥着一华服妇人浩浩荡荡而来。

    她们来到姬姒面前,昂头说道:“你就是姬姒?”

    姬姒站了起来,诧异地道:“我就是。”她蹙起眉头,问道:“你们又是何人?”

    几婢也不回她的话,只是说道:“姬姒,我们夫人要见你,上前拜见吧。”说罢,姬姒被她们扯到了庄母面前。

    看到抬着精致的下巴,总是从眼角瞟人的庄母,姬姒心中冷笑一声。

    她早就想到,她们会有相见的一天,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还来得挺早。

    这时,一婢喝道:“你这小姑还楞着干什么?这位乃是庄夫人!”

    我自然知道是庄夫人!姬姒冷冷地想道,那一年,她第一次见到庄夫人,话没有说两句,便被赶了出去,而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她饮过茶的茶盅,被庄夫人当着她的面扔了,她坐过的榻,也在她身后就那么烧了……庄夫人说,她连做庄十三的妾室都不配!

    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多了这么些记忆,姬姒一个楞神,越发把庄夫人冷落了。

    庄夫人眼中闪过一抹怒意,她朝姬姒上下打量了一会,淡淡说道:“你是姬姒?”

    姬姒也没有行礼,说道:“是。”转眼,姬姒问道:“夫人又是何人?这般光天化日之下强闯他人府第,便不怕他人言论么?”

    “言论?”庄夫人轻笑出声,她扫视了陈旧的小庄园一眼,轻蔑地说道:“连你这个人都是我儿子可要可不要的玩物,你这破宅子又算什么东西?”

    庄夫人在婢女的扶持下走出几步,一边打量着小庄子,她一边继续说道:“本夫人在荆县这个地方,一向是想来就来想去就去,多少年了,都没有人敢这么站在我面前。罢了罢了,看在你给十三出了一个不错的主意份上,本夫人就放过你一次。不然的话,光是你这份不敬,都值得本夫人出手,把你发卖到远处当个奴隶!”

    这个时代,因为常年战乱,人口统计出现很大的漏洞,各种黑暗层出不穷,奴隶的买卖也顺之而生!有很多苛刻的小地主,给他们劳作的佃农,几乎都是奴隶。而那些奴隶,有的是自由民走投无路后变成的,有的则是被贩卖的!

    姬姒的脸一下子涨得紫红,她记起来了,她身边的黎叔,就是为了维护自己多了两句嘴,得罪了这个毒妇,被她发卖成了奴隶!

    见姬姒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庄夫人轻蔑地瞟了她一眼,傲慢地转过头,前呼后仰中上了马车。

    直到庄夫人离去了,姬姒才吐出一口浊气,她突然轻笑出声,转向左右目瞪口呆的婢仆问道:“孙浮等人有消息传来吗?”

    一婢连忙回道:“有的有的,刚才来信了,孙浮说,曲水县的情况果如女郎所料的那样,众大户害怕兵灾,纷纷抛甩店铺,那些铺面啊,平素里贵得让人想也不敢想的,现在一车粮就可以换到一个店面,咱们的那一船粮,共换了五个店面,他还说,最迟二十天,他们便诸事办妥,可以回来了。”

    另一边。

    庄十三因所谋事大,他也顾不得休息,押着十船粮食,再次朝着曲水县驶去。

    曲水县的情况正如庄母所说那样,风声虽紧,可北魏一直没有兵临城下。而且这时,曲水县的粮食价格,已比平素涨了五倍。

    庄十三大喜过望。

    人就是这样,巨大的利润摆在面前,最清醒的人也会冲昏了头。庄十三不久前还知道收手,现在看到北魏人不见踪影,而曲水县的粮食价格还在节节攀升。他想,曲水县周围的粮食都已握在他手中,只要他不放粮,这粮食价钱还得再涨下去。

    按住兴奋得狂跳的心,庄十三忖道,这一次后,整个荆州都会知道巨富庄氏了。

    转眼他又想道,阿姒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回去后,我得私下给她置一些嫁妆,让她风光入我的门,以后便不是正妻,也无人敢欺她。

    可就在庄十三暗自得意之时,这一天,一个让他惊骇的消息传遍了曲水县。

    北魏兵撤退了!

    那些在荆州外游荡,还没有对曲水县做过正式攻击的北魏兵,也不知得了一封什么信后,竟是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撤出去了!

    北魏兵撤退,曲水县一夜之间恢复如常,人们再无粮草之忧!只是一个时辰,曲水县内高涨不退的粮价便猛然暴跌!

    大起大落之下,庄十三硬扛着吐血的冲动,咬牙盘算,要把这些粮食转运到哪里,才能赚回成本时。突然的,荆州的郡守,曲水县令,还有几个大有威望的高官,突然派出兵吏,搜拿起各大粮商来。原来,这些官员痛恨奸商抬高粮价,来了个秋后算帐!

    这一清算,就算到了庄十三的头上。

    官兵如狼似虎而来,不但把他藏起的粮食全部搜去,要不是庄十三在曲水县还有几个文人朋友替他说情,他自己都差点被当成奸商的典范被官府杀了。

    虽是保了一条命,庄十三的那十船粮食,却终是没了。

    庄十三的消息传回荆县后,庄母吐出几口鲜血便昏死过去。

    庄母这一晕,便是整整三天,醒来时,庄府大势已去,原本在荆县算是一流家族,甚至还可以向州城更进一步的庄府,一下子变成了二流。这还是因为,庄氏虽然把现银全部折了进去,可好歹他们还有几千亩田地,还有十几家店铺,还有几个庄园。

    庄十三也回来了,事后家族评判,庄十三一则年少,二则他原本已是及时收手的,再说,动用库银,购置粮食的人并不是他,说起来,他也就是一个替母行走的掌柜罢了,所以,家族并没有对庄十三进行处罚。但他的母亲,那个不可一世的庄南氏,却被剥夺了管家的权利,贬为妾室。

    而这一场风波里,姬姒并没有引起庄家人的仇恨,毕竟,她提供的情报并没有错,庄氏之败,败在庄周氏贪心不足上。

    消息传到姬姒耳中时,姬姒正与她奶娘的三女,郑氏宓儿进了荆州城门。听到郑宓儿等人闲聊起庄氏这场惨变,姬姒心想,那个不可一世,动则把人发卖变成奴隶的庄南氏,在自己也成为了可以被任意发卖的妾室时,那表情,一定是相当精彩啊。

    这个时候的姬姒,心情是愉悦的,因为同样去了曲水县的孙浮等人,早在半个月前便回来了。他们给姬姒带来了五份曲水县最好街道的铺面的契书。

    位于曲水县正街的铺面,那可是一个抵得上荆县现有的两个还有余!这么一二个月功夫,姬姒便给自己的嫁妆添了漂亮的一笔,不止是她自己欢乐,孙浮黎叔等人也是喜得逢人便笑,乐得不行。

    姬姒还在想着自己赚来的五个铺面,欢乐不已时,郑宓那梦幻般的声音传了来,“啊,要是我这次能见到谢十八郎,那真是再也无撼了。”

    她的闺蜜,吴氏月环脆脆地取笑起来,“嘻嘻,怕就怕你见了谢十八后,也和那些人一样有了相思意,反而悔撼一生呢。”

    郑宓啐了她一口,却又忍不住问道:“那个谢琅,真的如此俊美不凡?”她转过头,朝着姬姒叫道:“阿姒,听说你与谢琅见过面的,你且说说,他长得什么样?”

    郑宓这话一出,同行的五六个少女齐刷刷向姬姒看来。这些人,就是听说过姬姒与谢琅相识,这才强行扯着姬姒一道来荆州城的。

    对上众女的目光,姬姒笑了笑,她说道:“长得确实俊美,气度也很不凡。”

    “就这样?”郑宓诧异地叫了起来,“大家都说,谢十八来荆州一月,荆州城便提前一月入了春日,满街芳菲,人人痴望……怎么从你嘴里说来,好似那谢琅与旁的世家子弟也无甚区别?”

    “区别是有的。”姬姒又笑了笑,她转向众女,半认真半警告地说道:“那谢十八俊则俊矣,却是个风流郎,这世间的好郎君多不胜数,谢十八却是最不值得迷恋。”

    她在心里补充道:是最不应该迷恋。于是她又补充道:“他其实也就长得那个样,我扮起男子来,都比他俊得多了。”

    可就有姬姒洋洋洒洒地说出这番话时,她身周却是一静,然后,一个乐不可支的大笑声从她身后传来,“就是就是,谢十八实是不算个什么玩意!就算是个玩意,也是个比小姑长得还要娘气的玩意!哈哈哈,这个小姑说的话让我很喜欢!来来来,我们结识结识。”

    第十章谢琅

    姬姒慢慢回过头去。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她长篇大论时,郑宓她们突然安静下来了。那是因为,她身后不到二十步的地方,出现了十数辆牛车,而此刻,这些牛车车帘掀开,牛车里面,一个个或俊秀或潇洒或斯文或白净如玉的士族子弟,正似笑非笑地向她看来。

    这些人,所坐的虽是牛车,可他们的身后,护卫轩昂侍婢美貌,他们自己,更是从上到下都透着一种清雅贵气,很显然的,身份绝对不一般,很可能不是这荆州城常见的世族子弟,而是大士族的郎君。

    至于那个说话的,则是个二十七八岁,面容虽是丑陋,却透出一种清奇古朴的士大夫。

    见到姬姒只是看几眼,便一张俏脸暴红,那丑陋汉子越发笑得起劲,他使劲地拍着自个大腿,乐颠颠地叫道:“这是我陈奕之最高兴的一天了。”他乐滋滋地跑到姬姒的驴车前,上半身探进驴车中,露出一口黄牙,眯着小眼睛朝姬姒叫道:“小姑贵姓芳名?”

    姬姒对上眼前这人,又看了一眼二十开步外,那些或双手抱胸,或懒洋洋地仰头灌酒,或含笑望来的郎君们,慢慢平静下来。她心中想道:事已至此,只能想办子补救了。

    她冲着陈奕之福了福,说道:“我叫姬姒。”

    “姓姬?”与谢琅一样,陈奕之也挑起了眉,他咧着一口黄牙笑道:“姬姓如今可不常见啊,原来小姑乃是黄帝之后。”

    说到这里,他朝着姬姒挺客气地说道:“小阿姒,你来到荆州城是准备前往枯荣寺的吧?哟哟哟,我是听人说过,在那枯荣寺里求姻缘挺灵验的。”话音一落,他也不等姬姒开口,便笑眯眯地朝着驾车的黎叔叫道:“走吧,前往枯荣寺。”声音一落,他一个手势,于是一声唿哨后,几辆牛车驶了过来,把姬姒的驴车前后左右围住,逼得驴车不得不与他同行。

    直到姬姒的驴车被这支士族队伍完全卷入,郑宓等人才清醒过来。她们叫了几声,见前方众人的不理不睬,郑宓朝着一侧的护卫挥了一鞭,在打得那人一个哆嗦后,郑宓怒道:“阿姒怎么能这样?”

    旁边一个同行的女郎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提醒道:“声音小点。我看那群人极为不凡,只怕都是大有来历,你对姬姒有火,回去了再发作不迟,在这个地方,小心激怒了他们。”

    郑宓连忙闭上了嘴,几女犹豫一阵后,忍不住驱着车跟了上去。

    枯荣寺很近,姬姒等人驶了不到二刻钟便到了。

    一行人刚刚走上山道,便听到前方传来了一阵清笛声。这笛声清越悠远,吹到高处,仿佛直入云宵,充满空灵逍遥之气,实是技艺高到了极点。

    几乎是那笛声一起,走在姬姒前方的那些郎君们,便一个个停止了交谈,专注的聆听起来。

    顺着那笛声,一行人很快便来到了山腰处,这山腰,是一个广阔的青石压成的平台,上面修了几座亭子和一个九曲回廓。

    原来,众人是顺着笛声而来,可这一上来,所有人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亭台中央处。

    那里,有两个人正在下棋,其中一个是个光头和尚,而另外一个,却是一个白衣郎君。

    ……姬姒心想,原来这便是光华流转,琳琅满目。

    那白衣郎君就那么坐在榻上,专注地与和尚下着棋,可他身上自有一种莹光,令得这放旷青山,山间流涧,都变得耀眼而华美。

    以前姬姒曾经听人说过,有一种人,便是站在千千万万人当中,便是从无一言,也会自然而然地成为所有人的焦点,而她,现在明白那是什么样的风景了。

    枯荣寺乃是荆州名寺,来来往往的香客殊是不少,女客也有一些,这时刻,姬姒目光随意一转,便忍不住想道:只怕枯荣寺所有的女客,都在这里了……这散了半山,或低声谈诗论赋,或当场刺绣画画,或带着婢女俏生生立于群菊之侧的小姑们,那真是个个衣裳华美,人人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修饰过的精致得体。中是,她们那时不时投向白衣郎君的目光,太过痴迷了些。

    姬姒目光从众女身上掠过,又想道:果然不愧是世间闻名的风流郎。

    姬姒收起刹那间涌出的绮思,恢复了心如止水。

    这时,一局终了。

    那身穿袈裟的和尚把棋盘一拂,道:“罢了罢了,你这厮手段忒也多了些,老讷认这个输!”

    谢琅还没有回话,姬姒身侧,一身材瘦长风姿潇洒的郎君便笑了起来,“他谢十八何止是手段多了些?这一次要不是他出了奇策,那北魏兵可就退不了了。”

    此时,姬姒正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这位郎君的话,又带了几分姬姒听不懂的北地口音,所以她隐隐约约,也只听到了一个“手段多”的字眼。

    这时,另一个俊秀郎君也叫了起来,“你个谢十八,你让我们四处奔走,你自己倒好生逍遥!”另一个面白如玉的郎君则是冷笑道:“谁说谢十八逍遥了?他又要下棋,又要听荆州第一美人的逍遥笛,还要享受大和尚的禅声和美人们的追捧。他可忙得很呢。”

    这“忙得很”几字一出,四下哄笑声大作。

    而这些笑声里,又以陈姓丑汉的最为夸张,他急不可耐地跑到了谢琅面前,得意地说道:“谢十八,刚才我们在路上遇到了你的一位故人,不知你还没有有印象?”他转向一黄瘦小儿命令道:“绍儿,你且把刚才的事说给十八郎君听听!”

    于是,于众郎君的似笑非笑中,那黄瘦小儿开口了。

    这人一开口,姬姒直是骇了一跳,因为从这男孩嘴里吐出的话,每一个音,每一个语气转折,都与她自己的口音一模一样。

    只听那男孩模仿姬姒那又有点冷漠又带着警告的语气,清而冷地说道:“那谢十八俊则俊矣,却是个风流郎,这世间的好郎君多不胜数,谢十八却是最不值得迷恋。”

    男孩学到这里,略顿了顿后,在陈姓汉子等人强忍笑意中,继续学起了姬姒的声音,“他其实也就长得那个样,我扮起男子来,都比他俊得多了。”

    男孩的声音一落,一直含着笑,带着几分懒散,几分闲适的谢十八便蓦然转过头来,他那亮如星空的双眼,隔过这么多人,朝着姬姒看了来。

    对上他的目光,姬姒脸涨了个通红。

    而在谢琅惊愕地看向姬姒的同时,众郎君的笑声已震天介地传来!

    这些人显然是真高兴,一个个笑得非常大声,也笑得很夸张。

    于哄笑声中,谢琅站在起来。

    他缓步走到了姬姒面前,低头看着她。

    也不知众郎君又看到了什么,一个个笑得前仰后俯了。

    而这时,谢琅也开了口,他看着姬姒,温柔叹道:“我还以为,那二十日相处,姬小姑已经与我成为好友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低头,将唇凑近姬姒耳边,轻轻笑道:“你扮起男子,都比我俊多了?谢琅不知,自己竟要与一个小姑比美貌了?嗯?”

    姬姒原本一张脸涨得通红,因为她觉得谢琅也算帮了她几次,可她却在背后说他闲话,殊是不敬。

    可这一刻,她的脸不红了。

    抬起一张精致又青涩的脸,姬姒水汪汪的双眼看了谢琅一眼,低声说道:“郎君确非良人……姬姒不过是说了心中所想。”

    虽然,姬姒也说不清这人怎么就不是端方君子了,可她就是觉得,眼前这人这般双眼明亮地看着一个人,这般冲着一个人笑,这般靠近一个人的行为,很是不妥。

    转眼,姬姒又匆匆朝着谢琅福了福,惭愧地说道:“郎君对姬姒有相助之恩,姬姒却在背后议论郎君,殊为不敬,还请郎君见谅。”

    这时的姬姒,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幼女,可她那明亮的,水汪汪的双眼中,总似笼罩在烟水当中,透着一种遥远,透着一种隐藏得很深的愁绪,更透着一种看破了很多事的神秘。

    谢琅含着笑看着姬姒,接受着她的道歉,他听着四周好友们的哄闹声,看着眼前小姑那明明爱慕,却又克制冷漠的眼神,一时之间,也觉得这荆州的山水有了些意思。

    而这个时候,姬姒却坐立不安了。

    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就这么会功夫,四周看向她的视线中,添了许多警惕的,恨意的,厌恶的,探究的目光……而那些目光的主人,就是散了半座山的谢十八的爱慕者!

    不好!这个谢十八在荆州玩一圈,拍拍手就会回到建康,她却是要在这个地方生活的。要是因为他的缘故,招惹来这么多强有力的敌人,那才是世间最冤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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