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言情小说 > 重生之宠妻 > 全文阅读
重生之宠妻txt下载

    九月初九是勇诚伯府二房嫡女锦绣的生辰。

    这一大早,二夫人柳氏便钻进了小厨房里,盯着小厨房里的人做起了昨日早已经拟定好的菜单,从做菜的材料到装盘的碗碟,柳氏更是亲自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最终还让丫鬟们去开了库房,拿了当年出嫁时带来的一套莲纹青瓷碗碟。

    这副架势,足见柳氏对于女儿这生辰有多重视,二房里的下人瞧见女主人这般上心,自不敢怠慢。好不容易等着柳氏身边的丫鬟提醒了时辰,柳氏方才回过神来,这会儿只怕自己女儿锦绣已经从太夫人那儿请安回来了。

    柳氏连忙让丫鬟拿了水净了手,结果丫鬟递上的帕子,一边擦着手,一边急急忙忙的朝着正房走去。

    还未到正房,却恰好瞧见兰姨太太也带着丫鬟走了过来。

    柳氏连忙上前微微福了一下身,嘴里亲热叫了一声“姨娘”。

    兰姨太太瞧见是自己的儿媳妇,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语气温和道:“方才我听着丫鬟们说锦绣回来了,便过来看看。”

    “那丫头,哪里敢劳动娘您亲自过来看她。”柳氏闻言,连忙笑着说了一句。

    而兰姨太太却是轻笑着说了一句:“哪里是劳动得到我,也不过几步路罢了。”

    兰姨太太的宜兰园与二房所居的院落很近,若非隔了一条小径,其实等于是墙贴着墙。当然当初这夏二爷娶妻之时,也是有意将自家的居所择在生母边上的缘故。

    这边柳氏和兰姨太太二人相携来到了正房,还未进屋,一眼便瞧见锦绣正坐在榻上,小脸儿靠在了放在桌上的手臂弯里,听到了动静,小人儿一下子从榻上坐了起来,嘴里唤着“娘、姨太太”,手脚并用更是亟不可待想要下榻来。

    这坐榻极高,锦绣又是个娇小玲珑的,这一幕瞧着自是惊险万分,也将柳氏与兰姨太太二人唬的吓了一大跳。

    柳氏顾不得仪态,连忙跑进了屋里,一把扶住了锦绣,将她按榻上,厉声教训道:“要是摔倒可怎么办?”

    说罢,又冲着一旁守着的下人们开口责骂:“这么多人照顾一个小人家,竟然也照看不好,都是吃干饭的吗?”

    锦绣身边的张嬷嬷和几个贴身丫鬟闻言脸色大变,吓得连忙跪在了地上请罪。

    锦绣自知方才失态,看着跪了一地的惶恐不安的下人,心中忍不住有些愧疚。她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古灵精怪的将小手环到了柳氏的脖子上,柔软的小嘴唇往柳氏的脸上“啾”地亲了一口,而后语气软软甜甜道:“娘亲,我知道错了,今日我生辰,你不能够生气,不能够罚人的。”

    柳氏猝然不及,被自己女儿这么甜蜜“袭击”了一下,早就心软了,不过脸上却还是肃着。锦绣无奈,只好请救兵,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兰姨太太,软软的哀求:“姨太太,姨太太,您最好了,快替锦绣说说话。”

    兰姨太太对此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并未发言。

    锦绣瞧见,忍不住鼓起了小嘴,一副无措模样。

    最终还是柳氏不忍心瞧见女儿这副小样子,伸手没好气的点了点锦绣的脑袋,开口道:“还敢说呢,要是今日生辰摔破了脸,那才真是好看呢!”

    锦绣听出了柳氏语气里的和缓之意,连忙装模作样捧住了自己的小脸,一副害怕的小摸样,连连又道:“不要摔,要漂亮。”

    她这副臭美的小模小样,引得柳氏和兰姨太太忍不住捂嘴轻笑了起来,锦绣瞧见了连忙伸手冲着底下跪着的下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们退下。

    锦绣这小动作哪里瞒得过柳氏,不过柳氏倒也没有点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锦绣做完小动作,转头看向柳氏含笑看着她的样子,小脸上也有一些不好意思,连忙将脑袋挤到了柳氏的怀中,撒着娇:“娘,我饿了,饿死了!”

    “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小人家家的,大喜日子也不知道说些好的。”

    柳氏脸色微变,连连出声教训锦绣。而兰姨太太脸上也没了笑容,锦绣自知失言,连忙吐了吐舌头,乖乖听着柳氏的教训。

    还好柳氏并不是个唠叨的人,说了几句,倒也没有一直说下去,只是转而又问起了锦绣其他的话。

    “刚刚去太夫人那儿请安,太夫人有和你说过话吗?”

    锦绣如实摇了摇头后,果不其然,锦绣便看到柳氏脸上的笑容落了下来。对此,她的心里也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柳氏倒真有些自虐,太夫人那边的态度一向便是如此,哪天要是改了,那才是稀奇。

    这听了不高兴,还要明知故问,怎生纠结。

    其实,这事儿倒不是柳氏真的想要自虐,而是忍不住替自己的女儿感到委屈。

    太夫人对锦绣一贯冷淡倒也罢了,他们二房也不瞧着太夫人做什么,可是今日是锦绣的生辰,而且是六岁生辰,连提都没提一句,便是有些过分了。

    勇诚伯府里的姑娘,六岁生辰过后,便要与府里的其他姐妹一道儿上学,故而六岁的生辰,也向来都会在府里大办,之前几位姑娘,哪怕是大房的庶女,太夫人也都出了银子让办席面。偏偏到了锦绣这边,竟是连句问候都没有。

    一想到前不久大房二姑娘夏锦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生辰,太夫人都特地吩咐让在府里大办了……

    若不是兰姨太太在屋里,柳氏怕自己说些什么,会让兰姨太太难堪,只怕早已经埋怨上了。可是柳氏心里越发忿忿不平,怨太夫人做事太不留情面,又觉得女儿这么小又要受这份气,实在太委屈。

    锦绣瞧着柳氏脸色越发不好,心里也有几分无奈,只好连忙伸手摇了摇柳氏,开口道:“娘,爹还有哥哥待会儿都会回来给我过生辰吗?”

    柳氏听得锦绣的问话,连忙点头,而后仿佛是撒气似得,对锦绣开口道:“是,昨日都说好了,待会儿会早些回来给你办生辰,娘让厨房里做了席面,咱们在院子里热热闹闹摆上几桌好不好?”

    锦绣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十分开心的笑容,又是笑眯眯道:“太好了,那哥哥他们都会给我准备礼物吧?”

    “小财迷,放心,少不了你的,谁没给准备,咱们今天不让他吃饭好不好?”

    柳氏听着锦绣这童言稚语,心里倒也没有继续纠结,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锦绣瞧着,也终于放下了心,心里还有些喜滋滋自得的想着,也幸亏自己这一世的娘亲生了她这么个披着大人皮的女儿,不然这会儿估计自己得纠结坏了。

    锦绣之所以会说这一世,是因为她的脑子里,有上辈子的印象,她是穿越的。又或者是,上辈子她断了气后,没把孟婆汤喝全,以至于仍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但她记着前世的事情并不全,连怎么来的这儿,都断了片,反正从她有记忆开始,自己便成了这勇诚伯府里二爷的女儿,在府里排行第五。

    锦绣上辈子并非没有父母兄长,也有他们的记忆,按理不应该如此快接受了新的亲人。但也不知道怎么的,面对着这辈子的亲人,她却是有一种仿佛与生俱来的熟悉感与亲近感,让她顺其自然便将自己代入了这勇诚伯府五小姐的身份。

    所以锦绣也分外怀疑,自己是不是胎穿过来,之前是因为太小,脑子还未发育完全,才会什么都不记得,但对身边的这群亲人,却会有这样朝夕相伴才有的感觉。

    这一世,锦绣只觉得自己实在好命,出身富贵、爹娘疼爱,除去一些并不影响到她生活的不和谐因素,实乃顺风顺水、千娇百宠了。连她一个小小的生辰,父兄都特地放下公事学习,特地赶在开席之前回了家里,替她庆祝。

    锦绣的父亲夏立齐如今是吏部从六品的主事之一,虽然官位不高,比不得府里夏家大爷领的五品将军头衔,甚至连夏家三爷也有了一个五品的官职。但夏立齐毕竟是凭着自己的真材实料进过殿试得了功名坐上的官位。夏立齐殿试名次不靠前,但在他们这样的勋贵人家,也已十分难得。而且夏立齐这官位虽低,却是难得有实权的,可比其他两房靠着祖荫捐官领来的虚职好上许多了。

    当然,锦绣最满意这一世这位父亲的一点,并不是他有本事,而是这一位疼老婆疼儿女的好男人。勇诚伯府虽然不至于风气不正,但府里的男人,从老到小,基本上身边不止一个女人,大房更是妻妾成群,而夏立齐在这样的风气下,仍然能够坚持只有柳氏一名妻子,不沾花惹草,绝对是出淤泥而不染。

    夏立齐带着两个儿子回来的时候,锦绣正埋头啃着一块点心,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她迫不及待抬头看向了门口,果然看到一身蓝色官服的夏立齐出现在了门口。

    夏立齐进屋后,先是冲着坐在上首的兰姨太太唤了一声“姨娘”后,而后便阔步朝着锦绣这边走来。

    锦绣脸上也不觉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嘴里又是唤着爹爹,又是连忙伸出手让夏立齐抱她,还一手拿着自己啃了一半的糕点往夏立齐的嘴里塞。

    夏立齐倒也不嫌弃自家女儿啃得跟老鼠啃过似得糕点,张嘴便咬了,还啧啧打趣:“今儿这香糕,怎么这么甜呢?”

    “因为有你家宝贝的口水。”

    锦绣“咯咯”地清脆笑了起来,趴在了夏立齐的肩膀上,小脸抬起,看向了自己的两个兄长,伸出了手中只余一小口的糕点,笑眯眯道:“哥哥要不要吃?”

    夏靖铭和夏靖珏闻言,朝着锦绣做了一个鬼脸,笑眯眯地异口同声道:“才不要,谁要吃你这个小脏鬼的口水!”

    锦绣努了努嘴巴,不高兴的转了头冲着自己的父亲告状:“爹爹,哥哥们欺负我,骂我小脏鬼!”

    夏立齐闻言,连忙对锦绣安抚着:“他们不敢,爹爹教训他们去。”

    说罢,便是装模作样骂了夏靖铭和夏靖珏几句。

    两兄弟笑嘻嘻的受了,连忙凑到了锦绣身边,年长的夏靖铭伸手从父亲手中抱过锦绣,而稍年幼的夏靖珏则是装模作样,故意讨好:“好妹妹,赏哥哥一口点心吃。”

    “不给不给,现在晚了,你们没得吃。”

    锦绣故作傲娇的抬高下巴,一副你们赶紧来求我的架势。

    一旁的柳氏和兰姨太太二人瞧着孩子们的互动,皆捂嘴笑了起来,柳氏指了指锦绣,笑道:“行了行了,赶紧开席吧,不是早就嚷嚷着肚子饿了吗?”

    “嗯,饿了,我要吃面面。”

    锦绣煞有其事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小模样又是惹得屋里的人一阵发笑。

    虽然对于自己这无耻卖萌略感羞耻,但锦绣觉得,偶尔彩衣娱亲一下,也不算犯规。她脸上始终带着开心的笑容,精致的席面由底下人捧着摆到了桌上,直到放下了最后一道寿面后,柳氏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下了,亲自将一碗寿面摆到了锦绣面前,笑道:“等收完礼物,锦绣要把寿面一口气吃完。”

    “嗯。”

    锦绣重重的点了点头,抬起了小脸,满脸期待的看向了自己的父兄。

    夏立齐瞧见锦绣这副样子,笑眯眯的拿出了一个盒子,正要递予锦绣之时,突然门口传来一阵动静,也瞬间打断了屋里欢快的气氛。

    只瞧见太夫人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紫云紫嫣出现在了门口。

    柳氏的贴身丫鬟秋玲一脸惊慌的冲着柳氏请罪:“二夫人,这两位姐姐一定要进来,说奉了太夫人的命令。”

    柳氏心中恼怒,但不是因为自己丫鬟的无能,她也知晓太夫人身边丫鬟的霸道,怪不得秋玲,故而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后,冷着脸冲紫云紫嫣二人开口道:“两位姑娘这个时候过来,是太夫人吩咐了什么急事?”

    她的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这会儿,她可不认为这二人过来,是因为太夫人突然想到要替锦绣庆祝生辰的。

    而紫云紫嫣听得柳氏的话,脸上笑容不变,柔声开口道:“奴婢奉了太夫人的命令,请二爷与二夫人到荣寿堂,另请三少爷、四少爷与五小姐到正门迎客。”

    “现在?”

    柳氏脸上神色越发不好,下意识看向了夏立齐。

    而夏立齐的脸色也并不怎么好看,太夫人往日里几乎是无视他们二房,偏偏在今日来这么一出,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虽然心中不豫,但到底是名义上的嫡母,夏立齐倒也没有显示出心中的不满,只是冲着两名丫鬟问了一句:“什么客人来了,需要这般兴师动众?”

    紫云与紫嫣二人闻言,仿佛是早被叮嘱了该如何回答,未加犹豫,便笑道:“是江南的楚家有客来了。”

    江南楚家。

    夏立齐和柳氏二人闻言脸上露出了吃惊神色,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这会儿虽然不甘愿,倒也站起了身。

    江南楚家与勇诚伯府是姻亲,夏立齐的二妹便是嫁给楚家的嫡子为妻,虽然二房与这位已经出嫁的二姑奶奶并不亲近,但人若是真的大老远来了,不去见见,却是二房没了礼仪。

    柳氏虽然心里埋怨这人来的不是时候,但还是让自己的三个孩子跟着紫嫣去了前边正门,自己则随着夏立齐先去了太夫人的荣寿堂等着。

    锦绣一手牵着夏靖铭一手牵着夏靖珏来到正门的时候,远远看到正门口已经站了不少人,就连得了风寒卧病在床的大房二小姐夏锦瑟也站在人群中。

    看到夏锦瑟的时候,锦绣心里倒是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她还以为是太夫人故意捣鬼想要破坏她过生辰,才会这么兴师动众派人来二房叫人,原来却是她多想了。毕竟她二堂姐夏锦瑟,可是太夫人最疼爱的孙女,如果不是真的有必要,这会儿也不可能让人抱病在这儿等候着了。

    不过,等到走近了,锦绣才发现,除了他们几个姐妹,府里的少爷倒是一个都没有出来,也只有他们二房来了。

    锦绣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位兄长,唯恐他们不高兴,却看到这二人正煞有其事的捏玩着她的小手,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锦绣无语的抽出了自己的小手,加快了小短腿的步伐,朝着正门口走去。

    锦绣他们过来的动静,引起了在大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的几人注意。

    不过夏家其他两房的姐妹转头看到是二房的人过来,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一副泾渭分明的架势。

    锦绣与两位兄长早已习以为常,见此也不以为意的走到了边上,夏靖铭与夏靖珏二人一左一右将锦绣护在中间,刚刚站定之时,突然,站在了对面的夏锦瑟朝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锦绣有些奇怪的抬起了头,看着走过来的这位二堂姐,也不觉得对方是过来与他们说话的,毕竟大房与二房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和睦。

    可是谁知道,夏锦瑟竟是真是来与他们二房说话的。

    夏锦瑟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径直走到了锦绣面前才停下脚步,轻声招呼道:“五妹妹,你过来了?”

    锦绣下意识点了点头,她能够感受到夏锦瑟对她并无恶意。夏锦瑟这温和的态度,也显得她两位兄长的戒备有些突兀。

    她只好笑着圆场道:“二堂姐,你身体没事吧?”

    这话问出来,锦绣有些不确定的看了一眼夏锦瑟,夏锦瑟的模样瞧着,实在有些孱弱单薄。

    夏锦瑟比她大五岁,如今身形已经抽条,有了少女的雏形,看起来有些消瘦。今日她穿了一条淡青色荷花暗纹长裙,加上头上只戴了几朵与衣裙同色的绢花,素雅的装扮显得还未病愈的脸色越发苍白。

    方才她走来的时候,可一直都由丫鬟在搀扶着。

    而夏锦瑟听到锦绣略带几分关切的问话,脸上却是顿时露出了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容。

    锦绣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反正她只觉得,夏锦瑟脸上露出的那个笑容,似乎比单纯的高兴,又多了一些复杂。

    夏锦瑟说话的语气也越发的温柔:“多谢五妹妹关心,已经没事了。”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尤嫌不够,不顾夏靖铭与夏靖珏的警惕,竟走到了锦绣的边上站着,又笑着轻声道:“五妹妹,你知道太夫人今日让我们来接谁吗?”

    夏锦瑟说这话的时候,神秘兮兮,还带着病容的脸上仿佛也来了精神,这让锦绣略有几分疑惑,她回答的有些不确定:“不是说二姑姑吗?”

    夏锦瑟闻言又是笑了,却是摇摇头,轻声道:“的确是二姑姑她们,不过二姑姑来不了了,只来了二姑姑的女儿楚玉儿。她比你大一些,你要唤她表姐。她以后也要和我们一道儿住在府里了。”

    “表姐……表姐要来府里住?”

    锦瑟脸上满是疑惑,也越发糊涂。

    而在这个时候,大门口传来了一阵动静,马蹄车辕声过后,两辆马车停在了大门口。

    锦瑟抬头看去之时,恰好看到在前边那辆稍稍华丽一些的黑漆青尼布马车帘子被丫鬟抬起,一个中等身材做了嬷嬷打扮的婆子伸手扶下了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孩。

    锦绣看到那个女孩之时,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以为自己是看错,却发现对方身上的确是穿了一身素白绫子裙,装扮全无,只在发鬓间戴了一朵小白花……

    锦绣下意识低头看向了自己身上穿着的大红绫撒花裙装,因为今日是她的生辰,所以柳氏特地让张嬷嬷给她拿了新作的大红裙子穿上,好显得喜庆一些。

    她年龄尚幼,平日里穿个大红色也不奇怪,只会显得喜庆,可是突然来了这么一位瞧着便知是戴了孝的表姐客人,锦绣这一身大红来迎客,便变得有些微妙了。

    她忍不住抬头看向了自己的两位哥哥,发现夏靖铭和夏靖珏看着从外边走来的那位楚家表姐,眉头皱的厉害。

    锦绣不安的目光,倒是让夏靖铭发现了,他连忙安抚的拍了拍锦绣的背,冲着她笑了一下,可是当抬起头看向楚玉儿的时候,心里却是没由来的一阵怒火。

    事实上,不仅仅是夏靖铭与夏靖珏二人此时气的不行,等到柳氏和夏立齐二人在太夫人的屋里看到楚玉儿的时候,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

    太夫人坐在上首,眼角不动声色掠过了二房众人的神色,在看向楚玉儿的时候,马上换上了慈祥的神态,一边冲着楚玉儿招了手,一边更是在人还未靠近,便痛哭起来:“真是苦命的孩子,你娘一嫁嫁的那般远,如今又是早早的去了……”

    楚玉儿本就一直红着眼眶,又听着太夫人的话,也是忍不住痛哭了起来,一时之间,这对祖孙只管抱头痛哭,而在屋里的人,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见着太夫人抹泪,也皆跟着抹起了眼泪。

    也只有二房的人没哭,二房当然心情也不好,可以说是非常的差,柳氏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强忍着心中的怒火。

    锦绣看着自己爹娘这副样子,又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人的情景,心里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这会儿倒是瞧出来了,自己这个六岁生辰,只怕要过得印象深刻了。

    锦绣并没有愤怒,她只是感觉到有些荒谬,为这比巧合更为巧合的意外而感到荒谬。

    她低着头看着落在自己脚边的裙摆,大红色的裙摆上,绣着忍冬花缠枝浮绣,栩栩如生、十分精致。听自己的奶娘张嬷嬷说,这条裙子是柳氏特地提早一个月,找了京城有名的绣坊花了大价钱请人定做的,可见为她这个生辰煞费苦心。

    她打量完自己的衣裙后,又抬头看了一眼上首还在抱头痛哭的祖孙,哭声依然中气十足,怕是还得哭上好一会儿。

    锦绣忍不住又是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待会儿回去的时候,寿面会不会糊掉……

    不过最终,锦绣到底还是没有回到院子里吃上那一碗寿面。

    太夫人留了饭,几房的庶子媳妇一家都留在她的屋里用了午膳,美曰其名是给楚玉儿接风洗尘。

    其他几房的胃口如何,锦绣不知道,也没有打量,反正她的目光一直看在放在她面前的那盘糟鹅掌鸭信,一点胃口都没有。

    一顿午膳,用了足足半个时辰,好不容易等着太夫人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柳氏与夏立齐带着孩子面无表情起身告了退,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锦绣被张嬷嬷抱在怀里,能够看得到柳氏手中的帕子,早已经被她攥的不成样子了。

    柳氏在脚步刚刚迈进自家院子的时候,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怒声道:“太夫人究竟是什么意思,非得找那么一个不吉祥的人冲了锦绣的生辰!”

    柳氏并非是个刻薄的人,相反,她的心地很善良,若是往日里,楚玉儿丧母来投奔勇诚伯府,即使二房与楚玉儿的母亲并无任何来往,柳氏恐怕也会心疼楚玉儿这个外甥女。但今日,显然对于锦绣的疼爱更占了上风。

    即使知晓楚玉儿这事是太夫人故意拿来恶心二房,给二房添堵,但柳氏也很难不去厌恶楚玉儿。

    更何况,楚玉儿在这事上,并非完全无辜。

    即使是丧母要戴孝,但毕竟是到别人家做客,楚玉儿一身白色丧服,也是失了规矩。

    夏立齐到底是男人,虽然心中不高兴,但也不会真的跟柳氏一般迁怒到一个小女孩身上,他伸手拍了拍柳氏肩膀,轻声安慰道:“行了,待会儿再说,方才在太夫人屋里怕是没用什么东西,咱们回屋再用一些。”

    “用什么用,气都气饱了。”

    柳氏是真的觉得委屈,连声道:“太夫人这事,做的太过分了,即使再看不惯咱们二房,可咱们二房对她可是恭恭敬敬的,明知今日是锦绣的生辰,还要故意给锦绣找晦气……”

    “行了,你不饿,孩子们还饿呢!”

    夏立齐眼见着柳氏说话越发不像样子,虽然知晓妻子是真的气愤,但毕竟孩子还在,他看了一眼站在柳氏身后睁大眼睛看着他们的三个子女,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们先回屋去,待会儿厨房里送了饭菜过来,再让人来叫你们。”

    柳氏方才也是气急,这会儿听得夏立齐说的话,也意识到在自己孩子面前说长辈的不是,实在不合适,连忙也轻咳了一声,收敛脸上怒容轻声道:“听你们爹的,先回屋去,想吃什么,让下人去厨房里要。”

    若非锦绣知晓自家爹娘恩爱,都几乎要以为柳氏和夏立齐故意躲开孩子要吵架了。不过即使不是要吵架,锦绣也知晓这会儿柳氏和夏立齐的心情,和吵架没什么分别。

    她连忙从张嬷嬷怀里爬了下来,跑到了柳氏跟前,伸手拉了拉柳氏衣角,轻声道:“娘,不生气不生气,晚上再给我过生辰好不好?”

    “好,好,晚上再给你过。”

    柳氏看着女儿乖巧可人的模样,自是千般好万般好。

    等到几个孩子各自回了屋后,柳氏便是立刻便收起了方才好不容易挤出来的那点笑容,对着同样沉着脸的夏立齐开口道:“太夫人这事儿做的真的太过分了,你那二妹去世这么大的事情,到了现在楚玉儿进京到了咱们府里,怎么可能这么久了咱们二房连听都没听到过,分明便是瞒着我们,就等着锦绣今日生辰来给我们添堵。”

    夏立齐没有说话,但是不说话,却也是赞同柳氏所言。

    而柳氏吸了一口气,冷笑着又开口道:“我说今晨我去太夫人房里请安的时候,太夫人怎么就那么早让我离开了,感情是背着我和她那两个侄女商量着怎么给我们添堵的事情。那楚玉儿也真是好大的脸,让我女儿连自己的生辰都顾不上了去迎她。”

    “太夫人也真是能做戏,先时你那二妹养在太夫人身边的时候,也没见着又多疼爱,这么会儿倒是慈爱上了,也是,太夫人除了对我二房,对其他的庶子庶女,哪个是不慈的。”

    柳氏说这话,倒并非没有缘由,其实勇诚伯府里的这位太夫人,自己膝下是无所出,如今府里的三位爷,甚至是两位出嫁的姑奶奶,都是姨娘生的。只不过,不知道是该说那几位姨娘命不好,还是太夫人手段太高明,竟然无一例外不是难产去世便是病逝,到了如今,这生育子嗣还活着的姨娘,也只剩下他们二房的兰姨太太。

    不过,这可不是太夫人对兰姨太太心存仁慈,说到底,不过是如今动不得兰姨太太罢了,兰姨太太不仅有已经长成且能干的儿子,又有勇诚伯的宠爱,更重要的却是,兰姨太太有一个给力的娘家。

    当年兰姨太太被勇诚伯看上入府时,兰姨太太的父亲不过是京城未入流翰林院孔目,那些年,兰姨太太也没少受太夫人蹉跎。可能连太夫人都不会料到,入府之时,娘家这般式微的兰姨太太家中,竟然会出一个这般出息的兄弟。

    兰姨太太的兄长谢修,到了如今,已是三品吏部尚书,真比起来,谢家与这已经没落的勇诚伯府,甚至是太夫人的娘家安国公府,也不好说哪家更厉害些。

    毕竟,一个是公侯世家,但日渐西下,一个是京城新贵,却旭日初升。

    太夫人明面上动不得他们二房,暗地里也没本事动他们,平日里净使些这种魑魅魍魉的手段来恶心她们。

    夏立齐闻言,叹了一口气,他自然也是厌恶嫡母这般作为,只是对方到底占了一个长辈的名分,便让他们有些无可奈何。他伸手握住了柳氏的手,轻声道:“委屈你了。”

    夏立齐这话一出,柳氏原来脸上的怒容倒是褪去了不少。她摇了摇头,开口道:“哪里委屈了,那些不过是不相干的人。”

    柳氏与夏立齐这桩亲事,其实也是夏立齐的舅舅谢修保的媒。柳氏的父亲是正五品吏部郎中,柳家在京中也算是不大不小的世家,加之柳氏是家中嫡女,嫁给夏立齐这个庶子,其实有几分低嫁之意。

    毕竟勇诚伯府情况特殊,夏立齐生母尚存,又有嫡母压着,嫁进来媳妇难做。

    夏立齐听着柳氏的话,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又轻声道:“这话咱们在屋里说说也罢了,别出去说,也别当着姨娘面前说,免得姨娘又伤心。”

    柳氏闻言倒是忍不住失笑的看了一眼夏立齐,正想为夏立齐这操心反驳几句,兰姨太太却突然从屋外边走了进来,开口道:“那边做这样的事情,哪里还有不让咱们说的道理。”

    “姨娘。”

    夏立齐与柳氏惊了一下,没料到兰姨太太会突然出现。

    而柳氏想到自己方才的抱怨,更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轻声道:“姨太太怎么过来了?”

    “方才便听得你们在门口说话了,便过来瞧瞧。”

    说罢,兰姨太太却是没有马上说话,而是冲着夏立齐与柳氏打了一个手势,示意二人随她走,只见兰姨太太走到了正房边上的一件屋子,直接身后推开了。

    而躲在门口的人躲闪不及,被抓了个正着。

    锦绣捂着嘴巴,努力将自己的小身子往两个哥哥身后去藏,不过已经来不及了,柳氏和夏立齐二人都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们。

    柳氏真是被自家儿女这一出给弄得不知道是好笑才是,还是生气才好,只能够虎着脸开口教训道:“越来越没规矩了,竟然敢偷听大人说话。”

    “没偷听没偷听,娘我在自己屋子里。哥哥们是来找我玩的。”

    锦绣捂着小嘴连连摇头狡辩。

    不过她说的倒也是事实。

    夏锦绣如今所居的屋子,其实就在自己母亲柳氏所居的院子里。因着夏锦绣年纪尚小,柳氏也不放心将她放了独立院子居住,特地在自己院子的东边选了两间相邻的屋子划给她住着,反正还是小人儿,总是够住的。

    “还说没偷听,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柳氏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头锦绣的额头,锦绣见狡辩不过,只能够乖乖的承认:“是有听到一点点,但不是故意听到的。”

    她鼓着嘴巴,连忙凑到了柳氏跟前撒娇道:“娘,我不生气,您也别生气好不好。表姐没娘挺可怜的,您也不要生她的气了。”

    锦绣倒不是真的那般心善,觉得楚玉儿可怜,便将今日的事情忘光光,只是,楚玉儿到底是柳氏的外甥女,若是柳氏一直心存芥蒂,对人家不冷不淡的,这对于柳氏的名声也不好听,回头府里再传出柳氏心胸狭窄,和一个孩子计较,便不好了。

    “你倒是心善,还替人家操心起来了。”

    柳氏看着锦绣这副样子,倒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又没好气的开口道:“回头你让人卖了都还帮人数钱。”

    锦绣笑嘻嘻不语。

    而兰姨太太看着锦绣这副样子,忍不住轻笑着替锦绣说了话:“行了,孩子心善点,总归是好事,真学的那些有心眼的,也不是咱们家的孩子了,大不了你们做爹娘兄长的,多看着点便是了。”

    “嗯,我们会照顾好妹妹的。”

    夏靖铭与夏靖珏二人闻言,连忙拍着胸膛保证。

    锦绣见此,又是连忙凑到了柳氏边上,笑嘻嘻道:“娘你听到了,哥哥会照顾我的,我不吃亏的,所以娘也不要生气了,咱们都是好人,所以对人也要好。”

    “行了行了,你娘我难道是气量那般小的人吗,还能跟个孩子去计较。”

    柳氏说这话,倒也是真心实意。

    虽然她仍然看不惯楚玉儿,但毕竟是外甥女,又是小辈,她一个做长辈的,也不可能真跟孩子计较。

    下午楚玉儿带着嬷嬷来拜访的时候,她也是热情的在屋里迎接了,又是让丫鬟去开了库房,拿了一套适合楚玉儿现在戴的珍珠头面首饰。出手绝对算得上大方。

    不过,柳氏却万万没有料到楚玉儿的反应,竟然死活不肯接下她送的见面礼,也不知道是真的小家子气,还是故意来恶心她的。最后,竟然在人离开了,还让丫鬟把礼物送回来。

    “哪怕是另找一物件来回礼,也比将礼物原模原样送回来好,长者赐不敢辞,这道理都不懂,也不知道二姑奶奶是怎么教的女儿。”

    柳氏抚着胸口,气的差点一口气没给喘上来。

    锦绣坐在柳氏的边上,看着秋玲拿回来的那套珍珠头面。

    柳氏是柳家唯一的嫡女,嫁妆丰厚,加上她自己也是个能干的,手中有不少的铺面与庄子,每月里总能有不少的进项,自是出手大方。这套珍珠头面,珍珠的个头不大,不是柳氏库房里最好的物件,但珍珠圆润、色泽盈润,给小辈做见面礼,却是再合适不过,显然柳氏也是费了心选的礼物。

    楚玉儿这做法,也的确是有些奇葩了。

    锦绣倒是有些奇怪这位表姐,听说二姑姑所嫁的江南楚家,也是江南的大户,而二姑夫自己也有官职,担了正六品的通判之职,按说这位表姐家里应该不艰难,也不该是这般小家子气的人,难道真像她娘认为的,是故意来恶心他们二房的。

    可是,楚玉儿和二房无仇无怨的,即使夹了一个太夫人,她也犯不着来得罪他们二房啊!

    锦绣想不通这事儿,便也没有继续想,对秋玲开口吩咐着:“既然表姐不要,秋玲姐姐你把东西收回库房去,咱们还省了一套首饰呢,将来给我做嫁妆。”

    锦绣这话一出,倒是把柳氏给逗乐了,柳氏忍不住捏了捏锦绣的鼻子,开口道:“小不要脸的,现在就想着嫁妆了,放心,以后少不得你的。”

    说罢,她目光转向那套珍珠头面,对着秋玲吩咐道:“你让人送去铺子里处理了,放着晦气。”

    “是。”

    秋玲拿着那套珍珠头面,应声退下了。

    而柳氏依然虽然被锦绣这插诨打科一弄,心气消下去不少,可心里还是不顺,只对锦绣有些幼稚的抱怨着:“被那好外甥女一弄,府里这会儿指不定还在猜测着我怎么弄她了,让她连礼物都不敢收了。”

    柳氏所思所虑,倒不是多心,事实上,这楚玉儿前脚从柳氏院子里离开,让丫鬟把礼物还回去的事情,便在府里传开了。

    刚刚送走楚玉儿不久的大夫人安氏,听了丫鬟的禀告,便一脸笑眯眯的带着丫鬟来了自己女儿夏锦瑟的房里。

    夏锦瑟此时正靠在床上拿着绣架子慢慢绣着什么,不过并不专心,安氏走进去的时候,她便听到了门口的动静,停下手中针线,连着绣架子一块儿递给了身边伺候的丫鬟。

    她刚要起身起来,安氏连忙摆手让夏锦瑟躺下,连声道:“你身子不舒服,便好好躺着,也是你祖母不好,明知你身体不好,还让你去迎那表小姐,真是给她做脸。”

    事实上,不仅仅是因为楚玉儿打搅了女儿生辰的柳氏不高兴这么兴师动众去迎接楚玉儿,其他几房的意见也并不小,只是碍于太夫人,没说出来罢了。

    “娘,我没事。”夏锦瑟倒是淡然,闻言笑着安抚了一声自己的母亲。

    安氏却是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看着夏锦瑟轻声道:“还说没事呢,听守夜的丫鬟说,你昨晚惊醒了好几次了,瞧你眼眶底下的青色,待会儿反正无事,你也别做绣活了,好好歇息。”

    “不睡了,待会儿我还要去太夫人屋里。总不好让四妹妹专美于前吧!”

    夏锦瑟轻声说了一句,而她这句话,也让安氏停了嘴,没有再提及让夏锦瑟歇息的事情。

    安氏笑着转了话题,轻声道:“方才那楚玉儿去二房的时候,可给二房下了面子。”

    “怎么回事?”夏锦瑟原来神色有些漫不经心,听到了安氏的话,她一下子坐起了身,紧张的开口问着。

    安氏只当夏锦瑟是被她提及的这件事情给吸引了注意力,连忙笑着对自己女儿开口解释着:“方才楚玉儿去二房请安,柳氏给了楚玉儿一套首饰,谁知道楚玉儿以首饰太贵重为由,在离开二房的时候,又让丫鬟送回去了。说起来,这楚玉儿还真是小家子气,也不知道二姑奶奶是怎么教的,还好我也只是送了她一个白玉镯子,不然她要给我来这么一出,我可没二房这么好性。”

    “楚玉儿真这么做了?”

    夏锦瑟闻言,脸上有些异样,也有些不确定的问了安氏一句。

    “是啊,现下府里都传遍了,二房今日估计都要给气坏了,二房那五丫头好好的生辰被搅了不说,楚玉儿还给来了这么一出。”安氏笑得幸灾乐祸。

    安氏这副神态,夏锦瑟却是有些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轻声劝道:“娘,二房和我们无冤无仇,你干嘛要针对二房。”

    “哪里无冤无仇,你祖父对二房那般照拂,指不定咱们一个不留神,府里的爵位就给二房抢了去。”

    安氏自然不会闲的没事儿去和别人做对,事实上,勇诚伯府如今的三房关系都有针锋相对的味道。

    勇诚伯府也算是京城里数得上号的世家,先祖曾与本朝开国皇帝一道儿打过天下。本朝建国之后,得封公爵之位,只是并非世袭罔替,而仅是普通世袭。夏家子孙也不是个争气的,即使皇家仁厚,但到了夏锦绣祖父的手中却是越发日薄西山,剩下一个勇诚伯的爵位。

    而且如今形式瞧着,只怕等到袭爵之时,还得再降上一降。

    京城里这般带有爵位的世家不少,勇诚伯府夏家绝对不算有什么特殊,若真要论特殊,却是她们府里到了夏锦绣父亲这一辈,并没有嫡出,只有三个庶子,也引得这爵位竞争越发激烈。

    府里能够决定爵位人选的,自然是勇诚伯与太夫人。

    勇诚伯暂且不论,但太夫人自己无所出,也没有将三个庶子记到自己名下。所以大房与三房都鼓足了劲去讨好太夫人,若是太夫人那一日想通了,愿意将庶子记在名下,便是名正言顺继承爵位的人选。

    二房夏立齐生母尚在,自然在太夫人这边没了优势,但勇诚伯却是十分宠爱兰姨太太,三个儿子里,也最偏心夏立齐这个二儿子,以至于如今的大房和三房,倒有几分同仇敌忾架势,鼓足了劲想先将二房给打压下去才是。

    所以如今听到二房吃瘪,安氏才这般幸灾乐祸。

    而夏锦瑟听着自己母亲的话,却是忍不住摇了摇头,轻声开口道:“娘,我觉得二叔不会和我们争爵位的,您有这功夫倒不如与二房交交好,三房那边才是我们要小心的。”

    “你一个小孩子,哪里懂这个,行了,你现在只要好好讨好太夫人就好,这些事情,都由我们大人来操心。”

    安氏不以为然,也根本没将夏锦瑟的话放在心上,她从床上站起了身,替夏锦瑟理了理被子,轻声道:“你好好歇歇,往日里你睡的一向安稳,怎么最近会惊醒呢,若是还这样,让丫鬟去库房拿安神香点着。”

    夏锦瑟见安氏不想提及方才的话题,心中有些无奈,但知道这事儿不可能操之过急,只能够点了点头。

    看着安氏离去的身影,夏锦瑟收回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床顶,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的爹娘哪里知晓,二叔他们一家,根本就看不上府里的这个爵位,自家这会儿这般针对二房,将来有的后悔呢!

    夏锦瑟躺在床上刚刚闭上眼睛一会儿,却突然猛地从床上坐起了身。

    守在床边的贴身丫鬟看到夏锦瑟这副样子,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走上去开口询问:“小姐,可是又给魇到了。”

    夏锦瑟摇了摇头,目光看向了自己的丫鬟,轻声开口问道:“今日是五妹妹的生辰,是不是?”

    丫鬟有些疑惑夏锦瑟这突如其来的问询,却还是点了点头,轻声道:“是,今日是五小姐的生辰。”

    夏锦瑟听了这话,掀开了被子,直接从床上走了下来。

    丫鬟看到了,连忙上去替夏锦瑟穿鞋,一边却是劝道:“小姐昨夜也没怎么睡,是有什么急事吗?吩咐奴婢去做便是了,小姐好好歇息吧!”

    “无事,我自己来。”

    夏锦瑟弯下腰,自己捡起了另一只鞋穿了起来,另一边,又吩咐丫鬟道:“你去把我库房里的东西拿来,我要给五妹妹选件礼物。”

    “小姐……”

    丫鬟闻言,吃惊的看向了夏锦瑟,为她这心血来潮而感到吃惊,也觉得有些不合适。前几年,夏锦瑟因着太夫人的缘故,可是从未提及过在五小姐生辰要送礼之事,甚至连平时里的来往,也是甚少。

    夏锦瑟自是能够感觉得到丫鬟的吃惊,不过她却并没有解释,只是又催促了一句:“还不快去!”

    丫鬟无奈,只好顺着夏锦瑟的吩咐,退了下去。

    翌日清晨时分,天儿已经擦亮,隐隐能够听到外边花园里鸟啼鸣叫之声。

    屋里几名丫鬟来来往往走动着,脚步被刻意放轻,几乎微不可闻。透过朦胧的粉底白蝶穿花烟纱帐,可见大大的殷红绣床被面上,伏起一个小小的鼓包,床上的小人儿此时还安睡着。

    只着一身藏青素面交领长袍的张嬷嬷走入里屋时,原本正低头调试着盆里净面水温度的冬梅听到了动静,抬起头瞧见是张嬷嬷,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却依旧轻手轻脚,走到了张嬷嬷的跟前,动了动嘴唇,轻声请示:“嬷嬷,是不是该把五小姐叫起了?待会儿与太夫人请过安,便得上学去了。”

    张嬷嬷闻言,面上倒是微微犹豫了一下,今日恰是五小姐第一日上学,以往五小姐便总也睡不够,起的极晚,堪堪到了与太夫人请安的时辰,才懒洋洋起身。兰姨太太和三夫人都宠着五小姐,倒也由着她,反正与太夫人请过安,便可回自个儿院里用早膳了。

    如今要去上学了,却没有这般悠闲。

    只是,都道小儿缺觉,自家五小姐又是个身子弱的,张嬷嬷还真不忍心将小人儿在这会儿叫起。

    犹豫再三,张嬷嬷对着冬梅轻声道:“再过一盏茶瞧瞧,若是五小姐还未起,再去叫起不迟,你们备好东西,待会儿手脚利落些。我先与姨太太和夫人那儿交代一下,待会儿便不过去了,等五小姐起了便直接带她去太夫人那儿请安。”

    “是。”

    冬梅闻言颔首轻声应了,正待回去忙好手中活计之时,床上突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呢咛之声。

    张嬷嬷原本打算朝着外边走去的脚步瞬间改了方向,径直快步的朝着绣床方向走去。

    她走到了床边,伸手轻轻掀开了烟纱帐子,果然瞧见一颗小脑袋正挨着被子露出来,水润润的大眼睛晶亮晶亮看向床外,瞧见她了,小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只将张嬷嬷一颗心都给看化了。

    张嬷嬷连忙将床帐子系了起来,伸手扶起了床上小小的身体,轻声道:“五小姐怎么醒的这般早,该是多睡会儿的。”

    锦绣闻言一边伸出小脚与张嬷嬷穿鞋,一边声音略带几分稚气轻声道:“睡饱了,昨儿嬷嬷不是让我早些睡了吗!”

    她说完这话,目光便被自己脚上穿上的那双红底软缎绣花鞋给吸引住了。

    鞋子做着很小,却十分精致合脚,穿在她小小的脚上,更是分外可爱,引得她有些爱不释手的翘了翘自己的脚丫子,仿佛展示这双新鞋一般。

    而锦绣这俏皮可爱的小动作,也是引得张嬷嬷脸上加深了笑容,轻声解释着:“这是姨太太给您做的新鞋子,小姐可是喜欢。”

    “姨太太做的?”锦绣有些吃惊,却是连连点头,以示自己的喜爱。

    想了想,锦绣却又轻声道:“嬷嬷待会儿快点给我打扮,我好去谢过姨太太。”

    “好。”

    张嬷嬷笑着点了头,招呼过一旁的丫鬟们赶紧上来替锦绣收拾。

    丫鬟们得了张嬷嬷的吩咐,端水拿衣,一下子将锦绣围得水泄不通,不过好在各安其职,倒也落落有条。

    锦绣身边的丫鬟自是极多,不提底下那些个小丫鬟,光是贴身伺候的,便有四名,都是柳氏从外自小买进、□□好了才放心送到女儿身边。而张嬷嬷则是以前兰姨太太贴身丫鬟的女儿,因为张嬷嬷生育的时间恰与夏锦绣的出生时间凑上了,故而入府做了锦绣的奶娘,至今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着。

    如此算来,锦绣仅仅只是贴身伺候的底下人,便有五人,算得上奢侈。但柳氏却并不认同,只摩拳擦掌仿佛还想给女儿身边物色一些得力之人好好伺候着。

    锦绣被丫鬟伺候着洗过一把脸后,张嬷嬷捡了一身浅水红烟纱散花裙过来与她穿上了,又瞧如今是入秋,怕冷着她,另吩咐春兰另寻了一件桃红洒花小袄与她穿上了。

    锦绣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又是红红的衣裳,脸上有些犹豫,看着张嬷嬷轻声道:“嬷嬷,表姐身上还带着孝,我穿成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她现在还记得昨日自己那一身大红与楚玉儿那一身素白的强烈对比,若是今日再来这么一出,锦绣都不敢往下想去。

    张嬷嬷听得锦绣的话,脸上却是有些为难轻声道:“这是夫人吩咐的。而且也没有主人让客人的道理。”

    张嬷嬷自小伺候锦绣,凡事自然是站在锦绣这头,对于昨日里楚玉儿的一番作为,她心里也有不少的意见。今天听得锦绣还想让着楚玉儿,自是替锦绣感到委屈。也是不打算让丫鬟们去重新拿衣裳的意思。

    锦绣听的张嬷嬷的解释,倒是想到了昨日柳氏在楚玉儿哪里吃到的憋,想了想,她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就不换了,我也喜欢这一身衣裳。”

    张嬷嬷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高兴的笑容,唯恐锦绣改变主意,连忙抱着她坐到了梳妆台前。

    因为年龄尚小,锦绣脸上自然不会涂脂抹粉,连发型都因为她头发太过于细软又短的缘故,最后只在脑袋两端,扎了两个小小的揪揪,真当是一副黄毛丫头的模样。

    张嬷嬷瞧着锦绣的头发,忍不住长吁短叹:“回头再与五小姐剃一回头,这头发实在太细太黄,将来可不好绾发。”

    锦绣闻言,下意识警惕的抓住了自己的两端的小揪揪,连连摇头:“不剃!不剃!”

    只是稍稍回顾一下先前被剔头的历史,锦绣便有一种往事不堪回事的感觉,而且她也只是头发细软了点,发量也不少,大不了以后多吃黑芝麻糊便是了。

    张嬷嬷瞧着锦绣这副警惕的样子,倒也没有继续说。笑着伸手拿起梳妆台前的一个梨花木首饰盒,从里边取出了一个赤金莲纹缨络项圈给锦绣戴上了,又笑眯眯道:“这是舅老太爷送来的,说是表少爷特地给小姐选的生辰礼物,可见表少爷对小姐十分有心。”

    锦绣随着张嬷嬷的话,下意识低下头,看了一眼脖子上被戴上的缨络圈。

    东西自然是好东西,舅祖父送来的东西哪样不好。

    只是,张嬷嬷方才的话,显然重点却是在那位表少爷,也就是她的表哥谢文清身上。

    虽然锦绣与谢文清的确是自小指腹为婚,从锦绣自有记忆起,便知晓自己有这么一位小未婚夫了。

    可是如今她还这般小,张嬷嬷这般别有意味的提及这个,未免也太早了吧!

    而且,张嬷嬷提到自己那位表哥皆未婚夫谢文清,锦绣的脸上便控制不住的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神色,只觉得全身都别扭上了。

    说来,锦绣与谢文清这桩亲事,也是锦绣的舅祖父谢修主动提议的,真论起来,却是锦绣这边高攀了谢家,但因着谢修对自己的妹妹兰姨太太心有愧疚,所以才坚持结下的。

    锦绣自然知道自己这桩亲事订的,可没少招府里其他两房的酸话,她也不是不知福的,自是知道,谢文清是她最好的夫婿人选。

    但……

    锦绣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心中的感觉,谢文清待她自然是极好,从小到大都好,但就是太好了,好的让锦绣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从她有记忆起,谢文清便没少来府里看她,每次都会反复与她强调:等她长大了,就娶她,一辈子对她好。各种讨好她,想要讨得她欢心的礼物更是没少送。

    若是他们这会儿已经是十几岁的年龄,锦绣可能还会庆幸自己觅得良人,可偏偏他两:一个是还未到七岁不同席的女童,一个是还未发育好的十来岁少年……

    锦绣低头看着项圈沉思,而张嬷嬷倒也没在意,只以为锦绣十分喜欢这个项圈,笑了笑,手上利落的继续替锦绣收拾了起来。

    收拾妥当,锦绣由着张嬷嬷将她抱下了梳妆台,便撒欢朝着柳氏的屋里跑去,不等她跑进屋里,便被早已经听到动静的柳氏在门口伸手抱了起来。

    柳氏有心好好说说锦绣这总也改不过来的横冲直撞,只是这会儿时辰已是不早,她只好没好气的捏了捏锦绣小小的鼻子。

    锦绣自变成了孩子,便对撒娇毫无顾忌,也将一张刷了绿漆的老黄瓜皮练的越发厚了,被柳氏捏了小鼻子,她还将自己的小鼻子往柳氏的手中凑,大眼睛笑的弯成了月牙儿:“娘,捏高高,变美美。”

    “你这小人家家,便知道爱漂亮了。”

    柳氏听了锦绣这没皮没脸的话,脸上再也绷不住,拿着帕子捂了嘴便笑出了声。

    “当然要美美的,和娘亲一样!”锦绣捧着小脸儿笑的仿佛是一朵甜美的小花儿,也让柳氏笑的越发厉害。

    最终好不容易笑够了,又是捏了捏夏锦绣的小鼻子,笑道:“行,行,我家锦绣最美了!”

    虽然有玩笑的意思在,不过柳氏看着夏锦绣那张还只是稚嫩,五官却出落的十分精致可爱的小脸,心里还是满意女儿这副容貌的。

    锦绣是早产儿,未足月便出了意外提早出世。刚刚出生之时,瘦瘦黑黑,跟个猫崽子似得,并不好看,甚至有一些丑。柳氏一度还担忧过若是女儿日后长得丑该怎么办?虽然夏立齐安慰过她,但柳氏到底是女子,心思敏感了些,心里一直存着这事儿。

    直到了如今这会儿,她才放下了心,女儿有四分像她,还有六分,却是像兰姨太太。兰姨太太自是一等一的美人,不然也不会到了如今这年纪还能让勇诚伯如此宠爱。自己女儿瞧着,却是出落的比她小时候还要好。虽然小脸儿还未长开,五官底子却是实实在在,瞧着便知日后只要莫歪的厉害,一个美人是跑不了了。

    如今唯一让柳氏担忧的却是,夏锦绣个头实在太小了。

    可能是早产儿的缘故,夏锦绣的个头不仅比同龄人小上一大截,连身体也比同龄人要弱许多,在她还小的时候,生病请大夫喝药,更是家常便饭。好多次,柳氏都担心自己女儿会撑不过去。

    好在,锦绣最终还是挨了过去,不然……

    柳氏想到了这里,眼里闪过了一丝阴霾。

    锦绣并不知道自己娘亲此时心中所想,只是瞧见柳氏久久未有反应,有些坐不住的动了一下身体,也让柳氏从自己的神思之中回过了神。

    她伸手拍了拍没了耐心想要下去的锦绣,柔声开口道:“你今日要入学了,待会儿先去与姨太太请个安,姨太太会带你一道去太夫人处请安。早膳我让你丫鬟给你备着,若是赶不及,便到学堂里抽空再用,可不许不用。”

    “姨太太今天也要和太夫人请安吗?”

    夏锦绣闻言,有些奇怪的抬起了头,看向了柳氏。

    其实姨娘自然是要与主母请安的,而兰姨太太虽然如今不仅有勇诚伯的宠爱,又有争气的儿子撑腰,但并不是个不知礼的人。

    不过,她如今却是甚少到太夫人处请安,主要是太夫人在很早的时候,便阴阳怪气的回绝了兰姨太太每日清晨过去请安之事。

    锦绣眼里的疑惑,柳氏自是看的出来,她却是并未解释,只神秘的笑了笑,

    虽然太夫人占了长,又占了尊,他们二房只能够被这般欺负了也不能够做什么,但若真是什么都不做,反倒是让府里其他人给看扁了。

    若说太夫人这辈子有什么遗憾的事情,其一,是这辈子没生下孩子,以至于如今只能够看着一家子庶子庶女给她添堵。其二,却是兰姨太太这个她想动却动不得的人物存在。

    若是兰姨太太出现在她面前,自是能让太夫人心里堵上好久。

    柳氏想到昨日自己自家受到的委屈,对于待会儿兰姨太太去请安之事,眼里不由流露出了一丝期待。

    兰姨太太的宜兰园就在二房所住院子的边上,宜兰园稍稍小一点,但更加精致一些。锦绣来到宜兰园的时候,恰好瞧见兰姨太太正在小院的园中摘花,另一边,与兰姨太太捧着装花篮子之人,并非兰姨太太身边的兰香梅香两个丫鬟,而是夏锦绣的祖父勇诚伯。

    兰姨太太身上只着一身素藕色洽淡粉莲花纹路便袍,身上更是只配了一套青玉如意首饰,极为素雅,也是十分年轻的装扮。兰姨太太是孙子孙女都不小的人了,按理说,这副年轻的装扮到底不合适,但在她身上,却无半丝违和。

    她举止清雅、容色十分出众,兼之肌肤细嫩红润,站在这片花丛之中,人比花娇。

    而锦绣瞧着兰姨太太这副样子,这会儿也明白了太夫人的想法,情敌依然貌美如花,自己却已成为苍老老妪,偏生又是一个动不得的情敌,倒不如眼不见为净了。

    锦绣这刚一进院子,便惊动了原本正低头摘花的兰姨太太。

    兰姨太太只看了一眼夏锦绣,并没有说什么,依然不紧不慢将手中刚刚剪下的一支娇艳蔷薇放入勇诚伯手上提着的篮子里,而后才放下剪子拿起帕子擦了手。

    反倒是勇诚伯先笑着冲夏锦绣招呼着:“五丫头来了!”

    “是,祖父!”

    锦绣声音软软的应了,心里却是对勇诚伯的称呼略有几分不适应。

    夏锦绣在勇诚伯府的姑娘之中排行行五,底下人虽然都唤她五小姐,但在二房之中,却不会有人唤她做五丫头,也只有到了外边,才会被这么叫唤。

    虽然锦绣因为自小听多了这位祖父的事迹,对这位长辈心中并无太多的敬意,但表面功夫却还是做得很不错。

    在勇诚伯唤她之后,便连忙让张嬷嬷将她放到了地上,走到了勇诚伯和兰姨太太的面前,有模有样的行了一礼,开口唤道:“祖父、姨太太。”

    “这孩子教的真好。”

    勇诚伯看着锦绣这副可爱模样,转头冲着兰姨太太笑着说了一句,当然话语之中,倒并不见得有多真诚,更多可能也为了讨美人欢心。

    勇诚伯笑的殷勤,却不知自己这满脸皱纹,看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

    反正锦绣是低着头,心里暗暗替兰姨太太感到心疼。

    锦绣绝对是个帮亲不帮理的人,兰姨太太怎么进的勇诚伯府,她知道的不多,却也从夏立齐与柳氏含糊不清的言语中知道一些。

    譬如,兰姨太太当年是不愿为妾,最终入得伯府,其实有勇诚伯用了手段的缘故。刚进来的头几年,勇诚伯越宠兰姨太太,太夫人便越欺压着她。偏生勇诚伯说宠兰姨太太,却从来都不会去维护她,以至于那几年,她日子过得十分辛苦。

    直到后来谢家起来了,而兰姨太太也生下了锦绣的父亲,懂得为母则刚,日子才渐渐好转起来。

    虽然兰姨太太对着勇诚伯从来都没有发过脾气,一直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可是锦绣却能够感受得到,兰姨太太其实是不喜欢勇诚伯的。

    偏生勇诚伯却跟个狗皮膏药似得,没事儿便往宜兰园里钻,丝毫不知道自己多么不受待见。

    锦绣正有些出神的想着,突然听到勇诚伯在叫她。

    她抬起了头,神色间还有几分懵懂,却看到勇诚伯笑着递给了她一个盒子,脸上挂着十分慈爱的笑容开口道:“昨日的事情,却是你受委屈了。这是祖父补给你的礼物,你看看可喜欢?”

    锦绣有些愕然,忍不住抬头询问的看向了兰姨太太,却见兰姨太太笑着点了点头,锦绣这才伸手接过,轻声对勇诚伯道了谢。

    锦绣并未伸手打开礼物,反倒是兰姨太太脸上带着微笑打开了礼物,笑着将里边放着的一对金镯子拿了出来,替锦绣戴到了手腕上,而后轻声道:“既然是你祖父送的,你便好好戴着,也给太夫人看看,才不辜负你祖父对你的疼爱。”

    兰姨太太说的实在别有意味,而锦绣下意识看向了勇诚伯,却瞧见勇诚伯一脸笑呵呵,显然对于兰姨太太的话,深表认同。

    她也露出了笑容,轻声道:“姨太太说的对,我一定好好戴着,让太夫人也看看。”

    说来,如果锦绣没有记错,这可是勇诚伯第一次给自己的孙女送礼物。

    勇诚伯其实与传统世家的大家长一样,十分重男轻女,加之勇诚伯府之中,子嗣众多,孙子可能还会在意一些,对于孙女,他可能有些连名字都叫不全。

    因着勇诚伯十分宠爱锦绣的亲祖母兰姨太太,锦绣的父亲夏立齐不仅是他的宠妾所生,而且又是个出息的。锦绣作为二房独女,自是多分了他一份注意。但也仅限于此,至少先前锦绣生辰,可从未收到过勇诚伯的礼物。

    今日这礼物,勇诚伯还特地提及了她受了委屈,难不成是兰姨太太和勇诚伯告状了。

    锦绣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兰姨太太一直都是个很淡然的人,太夫人三天两头针对他们二房、针对兰姨太太,她也从不会与勇诚伯诉苦。可是今日,锦绣心里忍不住感动,想到兰姨太太今日的作为,又想到了自己母亲柳氏也并不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却一改往日行径,想着办法给她出气。

    当然,或许在兰姨太太与柳氏心目中,锦绣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甚至连自己吃亏了都不知晓。锦绣也愿意当一个单纯无知的孩子,每日里,逗着她们开心。

    锦绣低着头,也掩盖了自己脸上的神色。兰姨太太却以为是因为勇诚伯在的缘故,让她拘谨了。她走近了勇诚伯,伸手接过对方手中的花篮,递予了身后的丫鬟后,开口轻声说了一句:“爷,您不是说前边书房待会儿还有事情,莫耽误了。待会儿我也要带着锦绣去给太夫人请安了。”

    勇诚伯听出了兰姨太太的赶人之意,不过他也没介意,笑着对兰姨太太点了点头后,温声道:“行,那我先过去了,晚上再来看你。”

    兰姨太太面上淡淡的点了点头,目送走勇诚伯离开。而后,她蹲下身子,笑着拨弄了一下锦绣手上的那对金镯子,开口道:“我们去给太夫人请安吧!”

    “嗯。”

    锦绣抬起头,笑着点了一下。

    太夫人所居的荣寿堂离二房所居之处并不近,走过去起码将半个勇诚伯府绕上一圈,也就是因为这点,倒不是夏锦绣真的懒,说来她平日里起床的时间并不比府里其他姐妹晚,却总是最后一个到的。

    不过,即使是最后一个,锦绣也从来没有晚过。

    来的路上锦绣原本打算自己走,但太夫人的荣寿堂实在太远,行至半路,她便累的不行,最终只能够如往日一般,由张嬷嬷抱着她走到了荣寿堂。

    刚至正房的走廊入口之处,兰姨太太便让张嬷嬷将锦绣放了下来,锦绣也懂事的连忙自己在地面上站定,这到了太夫人屋里若是还让底下人抱着,的确是显得不够恭敬。

    兰姨太太看着锦绣这副主动懂事的样子,脸上泛起了一丝淡笑,她伸手摸了摸锦绣的小脑袋,正要牵着她的小手朝着正房走去时,却听得身后响起了一声的清脆的叫唤。

    锦绣与兰姨太太停下脚步,转头朝着身后看了过去。

    只瞧见就在朝着这走廊处过来的鹅卵石小道上,一群人正朝着这边走来,走在前首的,是锦绣的二堂姐夏锦瑟,她今日瞧着,倒不像昨日那般一脸病容,精神也好了许多。一袭丹碧色洒花烟罗裙衫将她还有几分苍白的脸蛋衬出了几分颜色,而她身上更是戴了一整套富贵金镶玉蝶首饰,不管是气质还是装扮,存在感十足。也让锦绣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夏锦瑟今日戴着的这套首饰,可是好物件。

    当然,锦绣自己屋里的好东西也不少,对此也只是多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将目光转向了稍稍落后夏锦瑟一步的三堂姐夏锦依。

    这一眼看去,锦绣心里微微叹气,若非夏锦绣认识这位是勇诚伯府里的三小姐,几乎能够将对方当成是跟在夏锦瑟身后的丫鬟,夏锦依与夏锦瑟这两姐妹不管是打扮还是气质,简直便是两个极端。

    这也便是嫡庶之差。

    不过,锦绣也就心里微微感叹了一下,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她扬起笑脸,冲着与她打了招呼的夏锦瑟笑道:“二姐姐。”

    而后,看向了夏锦依,倒也不厚此薄彼,又唤了一声:“三姐姐。”

    “嗯。”

    夏锦瑟和夏锦依闻言,连忙殷勤的扬起了笑容,冲着夏锦绣回应。

    夏锦依自是受宠若惊,她是庶出,加之嫡母手段高明、自己姨娘又不受宠,也已经习惯了被当成隐形人,夏锦绣主动与她打招呼,她自是唯恐怠慢了,这般惶恐殷勤也没什么奇怪。

    夏锦绣也是知晓这一点,不过,她对于夏锦瑟的热情,心里却有些莫名其妙之感。

    仿佛从昨日起,夏锦瑟就跟换了一个人似得,往日里,二人见面能够露个笑脸打声招呼已属融洽。如今这般热情便显怪异了。

    而再想想大房二房之间的关系,锦绣的心里也忍不住起了一丝防备。

    说到底,夏锦瑟作为大房嫡女,也犯不着需要来讨好她这个二房嫡女,论在府里的地位,即使锦绣有给力的爹娘撑腰,但尊长有序,夏锦瑟其实还能够隐隐压上锦绣一头。

    锦绣心中的嘀咕,夏锦瑟自是不知,她方才过来的时候,一眼瞧见了夏锦绣,倒是下意识便热情的叫出了声,等到这会儿走近了,方才发现兰姨太太也在边上。

    虽然夏锦瑟对于兰姨太太并不熟识,见面的机会更是一只手可以数的过来,但并不妨碍她对于这位兰姨太太抱以同样热情的态度,哪怕这会儿,她们正在太夫人的正房外边。

    只见夏锦瑟微微福了半身,语气柔柔的开口唤了一声:“姨太太。”

    夏锦瑟这一声招呼打下来,莫说是锦绣,便是原本根本没将夏锦瑟看在眼里的兰姨太太,目光里也起了一丝防备。

    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兰姨太太神色依然淡淡,不动声色的应了,却并未再有任何反应,而是看向了锦绣,轻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进去吧。”

    “好。”

    锦绣点了点头,又是奇怪的看了一眼夏锦瑟,方才随着兰姨太太朝着屋里走去。

    兰姨太太的这份态度,虽然算不得无礼,却也十分不客气。可是,夏锦瑟却依然不以为意,瞧见锦绣她们要走了。也连忙笑着正要追上去时,身后却听得夏锦依细细弱弱的声音叫住了她。

    夏锦瑟转头看向了身后的庶妹,只见夏锦依低垂着眼睑,目光似乎并不敢与她对视。又是犹豫了好久,终于轻咬着嘴唇,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轻声开口道:“二姐,兰姨太太毕竟只是姨娘,您方才太客气了。”

    她倒也没有将话挑明了说,但是夏锦瑟也不是蠢人,自然能够听懂夏锦依所要表示的意思。

    夏锦瑟闻言只是一笑晒之,并没有回话,自顾自的朝着前边走去。

    夏锦依被夏锦瑟这般无视,脸色微变,眼眶子也有些泛红,但她终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如同往日一般,低下了头,默默的跟着夏锦瑟的步子朝着正房走去。

    锦绣随着兰姨太太经过通传到了正房厅里的时候,三房的姐妹都已经到了,她的表姐楚玉儿也坐在了太夫人的下首。

    而太夫人此时正躺靠在榻上,背后垫着一个紫色底面绣福锦缎靠枕上,双腿架在一张雕红漆小矮凳上,脚边坐着一名少女,正替她锤着小腿。

    锦绣原本以为是丫鬟,不妨等到走近之后,方才发现那名替太夫人捶腿的少女,从打扮上看来,却并非是丫鬟。她仔细瞧了一眼,认出对方竟然是她的四堂姐夏锦澜。

    不过,想到她那些堂姐堂妹对太夫人的讨好,锦绣对于夏锦澜这举动倒也没觉得什么怪异了。

    锦绣目光微微扫过一眼夏锦澜,便迅速收回,低着头乖乖随着兰姨太太的一道儿行至厅里正中间,与太夫人行了福礼。

    太夫人倒是没料到今日兰姨太太竟然也会过来,心中自是惊讶的,但都藏在了被她眼睑掩盖下的眼睛里,并未露出吃惊神色。等到了锦绣与兰姨太太行礼之时,她也只是微微抬了一下松松的眼皮,视线掠了一眼锦绣与兰姨太太,便立刻收了回来,板着一张脸,冷淡的出声“嗯”了一声。

    没有叫起之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

    兰姨太太和锦绣习以为常,听到了太夫人的声音便自己站了起来。

    若是往日里,锦绣都是自己来请安,若是太夫人叫了起,自然是自己乖乖的走到了一旁的座位上坐下,可是今日,二人却并没有马上往边上去,兰姨太太牵着锦绣的手,反倒是轻笑道:“说来,妾身也有一段时日未来与太夫人请安了。”

    太夫人也是没有料到兰姨太太会突然开口说话,她听着兰姨太太柔柔的声调,心里却是冷笑,连带着自己说话的语气,也有些不太好:“我不是早与你说过,身体不好便不用过来请安,怎么今日过来了?”

    太夫人的语气有些生硬艰涩,加之微微沙哑的嗓音,越发显得有些阴沉。

    兰姨太太对此,却依然楚楚一笑,开口轻语:“昨夜与伯爷说起,突然想到妾身太久未与太夫人来请安了,妾身以为太夫人惦记妾身了,就过来与夫人请安了。”

    太夫人拿在手上慢慢转着的佛珠,突然停了下来,若是仔细瞧着,便能够发现,太夫人此时食指与大拇指指腹有多么用力捻着佛珠。

    她眼神晦暗的落在了兰姨太太身上,又看向了站在兰姨太太身边正低着头的锦绣,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依然语气冷淡道:“你倒是疼爱你这孙女。”

    “妾身不敢,太夫人是锦绣的嫡祖母,自然也是疼爱她的。”

    兰姨太太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语气柔柔,可是眼里,却并没有半分的柔和。她握着锦绣的那一只手轻轻的抬了起来,对着太夫人又继续柔声道:“说来,还是太夫人□□的好,伯爷对锦绣也是疼爱有加,昨日锦绣生辰,还特地寻了一对镯子送予锦绣做生辰之礼。太夫人瞧瞧,锦绣戴着可是好看。”

    兰姨太太的话音刚落,锦绣便能够感受到一屋子的目光,都落到了她手上的那对金镯子上。可想而知,这勇诚伯的礼物是多么受到重视。

    其实兰姨太太这般作为,也大有显示锦绣受重视的意思。

    若锦绣真只是普通庶子的女儿,这般露脸自是不好,可锦绣偏偏不是。锦绣作为二房唯一的女儿,而且是嫡女,已经注定她会是府里的姑娘中比较重视的一位。

    这也是为什么太夫人之前为什么会故意无视锦绣,甚至在她生辰上,故意弄出这么一出的意思,用这种方式来打压锦绣,下二房的脸面。

    所以兰姨太太恰恰要反其道而行,偏偏要向太夫人证明,锦绣在这府里,即使太夫人不喜欢,也是独一份的。

    同时,兰姨太太今日的行径也是在告诉太夫人,她如何没有关系,但是若是太夫人敢对她的子孙下手,莫怪她不客气。

    此时此刻,即使是初来乍到、一无所知的楚玉儿,都能够感受得到此刻屋里的紧张气氛。

    而坐在太夫人下手的夏锦澜,更是清楚的看到太夫人捻着佛珠的那一只手,早已经不知不觉改为了将佛珠紧紧的捏在手心之中。

    夏锦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下意识偷偷看了一眼兰姨太太。

    兰姨太太脸上的神色依然温柔,还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观之可亲,可是,她一想到方才兰姨太太明里暗里对于太夫人的挑衅,心头却是仍不住跳了一下。

    在她心里,兰姨太太即使有个不错的娘家,得一些她祖父的宠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妾罢了,至少先时,她看到的兰姨太太,对着太夫人都是恭恭敬敬。太夫人说一她绝对不敢说二。

    可是今日瞧着,好像与她印象中的情况又有一些不同。

    夏锦澜不知不觉想的有些出神,连替太夫人捶腿的手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直到太夫人声音冷冷的开口说了一句:“怎么停下了?”

    夏锦澜方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她连忙低下头,重新替太夫人锤起了腿。

    而太夫人的视线,她慢悠悠的从锦绣手上的那对金镯上收回,她只是冷淡的说了一句:“伯爷赏的东西,自是好的。”

    说完这句话,她闭上了眼睛,一张脸僵硬的仿佛是雕塑一般。

    兰姨太太在听到太夫人说出这话的时候,倒也没有继续步步紧逼,她轻轻一笑,也放下了原本举起的锦绣的小手。

    而在这个时候,夏锦瑟带着夏锦依从屋外走了进来,她稍稍来晚了一步,并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情况,在门口看到站在大厅中间的兰姨太太与锦绣之时,她虽然忍不住看了一眼,但倒也知道分寸,目光匆匆掠过,便收了回来,立刻满脸带笑的冲着太夫人跪下请了安。

    似乎是因为夏锦瑟的到来打破了屋里的尴尬,太夫人对她的态度显然好上许多,她依然躺在榻上,嘴角却微微翘了一下,笑道:“锦瑟来了,带着你妹妹坐下吧!”

    说罢这句话,她将目光转向了兰姨太太与锦绣二人,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你们也坐下吧!”

    兰姨太太面上没有丝毫波动,只是在目光看向锦绣的时候,方才微微翘了一下嘴角,牵着她的手走到了右边的下首处坐下了。

    锦绣被张嬷嬷抱着坐上椅子后,也不敢抬头东张西望,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绣鞋。

    丫鬟们捧着茶水与点心上来时,锦绣不是真的小孩,自然不会被吸引去,所以仍然木讷的低着头。

    而坐在上首的太夫人虽然表现的好像无视兰姨太太和锦绣二人,但事实上,自二人,尤其是兰姨太太进屋后,她就不可能不去关注。

    但是她的目光还是从二人身上移开,最终落在了夏锦瑟的身上,脸上起了些许笑意,仿佛方才的那一幕,并没有破坏她的心情,她竟然还笑着对夏锦瑟打趣道:“今日,你可是来迟了,比不得你四妹孝顺,都替我捶了好一会儿腿了。”

    其实,在进屋的时候,夏锦瑟便注意到了夏锦澜此时正冲着太夫人卖乖。

    她只看了一眼,便冷笑的转了目光,如今听到太夫人用这种方式提及,她倒也不慌,笑眯眯地抬起了头,撒娇轻声道:“祖母这话说的,可让锦瑟伤心了。不过今日,锦瑟的确是偷了一点点的懒,知晓祖母疼爱锦瑟,所以才敢这么大胆的。不如祖母罚我,罚我给祖母捶腿,让四妹歇息吧!”

    说罢,她便站起了身,朝着太夫人边上凑了过去。

    而太夫人闻言脸上的笑容也微微加深了些许,显然夏锦瑟的这些话,颇得她的心。

    低着头替太夫人捶腿的夏锦澜闻言,脸上的笑容却是微微僵硬了一下,但她也马上抬起了头,笑着,也软软的撒娇道:“祖母可是嫌弃锦澜没有二姐能干?锦澜要伤心了。”

    “怎么会呢?”

    不等太夫人说话,夏锦瑟却是不想让夏锦澜卖乖,连忙开口道:“四妹怎么这样想祖母呢,祖母又怎么会嫌弃咱们姊妹,不过是怕你累着罢了。”

    一边说着,夏锦瑟却是一边想往夏锦澜的方向靠过去。

    夏锦澜感觉到了夏锦瑟的意图,连忙开口道:“二姐,我不累,伺候祖母怎么会累呢?”

    “四妹不用硬撑的,都是自家人……”

    “……”

    太夫人嘴角含笑,眼里却是没有任何的笑意,冷眼瞧着底下两个“孝顺”孙女争先要伺候着她,直到夏锦瑟与夏锦澜二人争的起了一丝火气,她方才将自己的腿从小矮凳上收了回来,放在了鞋子上边,笑道:“行了,祖母知道你们二人的孝心,这会儿也不早了,该是去上学了。日后日子长着呢,也不差你们这一时半会儿的尽孝。”

    “祖母说的极是,爹娘也说了,对祖母的孝心,不在于一时的殷勤,而应该一直都保持着孝心才是真的。”

    夏锦瑟虽然没有讨得好,但对于自己搅了夏锦澜的卖乖,显然也满意了。所以没有恋战,便站了起来,奉迎着太夫人又这么说了一句。

    夏锦澜心中自是一肚子火气,但她向来都极懂得看场合眼色,倒也没有失态,只是站起之时,脸上却是没了笑容,她却是不知,往日里向来口舌不如她灵活的二姐,这病了一场,仿佛是开了窍似得。

    她忍不住抬头去看夏锦瑟,却发现对方也正看着她,目光对视之时,夏锦瑟微微一笑,眼里透露出了挑衅,也让夏锦澜忍不住紧咬了一下自己的牙齿。

    安静坐在下首的锦绣对着这副场景,倒是已经习以为常,反正,每日她来太夫人处请安,总能够看到自己那两位堂姐这么明争暗斗一番,其激烈程度恐怕不亚于后院姬妾争斗。不过,往日里向来都是夏锦澜占了上风的局面,今日仿佛是有些不同了……

    但这也与她无关,锦绣这会儿无比庆幸自己是二房的姑娘,虽说太夫人对二房恨得咬咬牙,但总归不会对她一个小孩子明面上做出什么事情来,顶多让她当隐形人罢了,这可比费尽心思去讨好太夫人要轻松多了。

    锦绣正暗暗庆幸之时,正好瞧见夏锦瑟和夏锦澜二人弯腰蹲下了身子,竟然一左一右替太夫人穿起了鞋子。

    而太夫人倒也没有说话,任由这二人替她穿好了鞋子,真将这两个庶子所生的孙女当成了丫鬟使唤。

    等到夏锦瑟和夏锦澜替太夫人穿好鞋子站起后,太夫人捧起了茶盏,喝了一口茶后,笑着看过两个恭敬站在她面前的孙女一眼后,慢慢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二人也该去上学了,莫迟到了。”

    “是。”

    夏锦瑟和夏锦澜闻言,连忙行了一礼。

    而原本坐在底下只将自己当成隐形人的锦绣闻言,也正想站起来的时候,谁知,太夫人却突然目光如炬的看向了她这边,差点没把锦绣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

    她这心神未定,却听得太夫人竟是难得的与她问起了话:“今日仿佛是五丫头第一日入学?”

    “是。”

    锦绣屏气连忙回答了一声,只竖起耳朵等着太夫人接下来要说的话。

    太夫人却并没有再看锦绣,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坐在她下首的楚玉儿身上,慈爱的笑着:“玉儿以后就跟姐妹在一处上学吧!”

    “多谢外祖母。”

    楚玉儿闻言,连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太夫人一脸感激的开口道。

    太夫人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是细心叮嘱了楚玉儿几句,一副长辈关心慈爱小辈的作态。

    而恭恭敬敬站在座位前边的锦绣却有些尴尬了,感情太夫人只是随口问一句……

    她有些百无聊赖的看着自己脚尖,心里算着待会儿离开的时间时,却突然听得太夫人又出声叫了她的名字。

    锦绣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恭敬应声。

    太夫人虽然叫了锦绣的目光,但目光却并没有看向锦绣,而是看了一眼兰姨太太后,面无表情收回目光,眼睑松松的耷拉着,语气冷淡开口道:“五丫头一向懒散,入了学可不能够这般了。和你几位姐姐好好学学,莫丢了咱们勇诚伯府的脸面。”

    “是。”

    锦绣低头无奈应声,到了这会儿,她也终于听到了屋里其他姐妹站起离开的声音,她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上首,却发现太夫人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榻上,于是她连忙随着兰姨太太,轻手轻脚走出了厅里。

    一走出这大厅,锦绣便深深的松了一口气,她回回到太夫人这儿,只觉得压抑气闷的很。

    其实并不仅仅是心理上的原因,而是太夫人屋里一直点着一股味道十分奇怪的香,香气太过于浓重,也腻的难受,让人透不过气来,反正锦绣每回闻着,便觉得全身都不舒坦。

    锦绣出门这松了一大口气的模样,倒也让兰姨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自然也是知道锦绣这副神态的缘由,先时锦绣也不止一次提及过自己闻不惯太夫人屋里点的香这事儿。

    锦绣毕竟还是孩子,嗅觉敏感了些闻不惯也是正常,可太夫人始终是太夫人,闻不惯,也只能够让孩子忍了。

    她有些心疼的伸手摸了摸锦绣的头,轻声道:“回头给你做一个薄荷味的香囊挂身上驱驱味道,好不好?”

    “多谢姨太太!”

    锦绣闻言倒也没有客气,对着自己的亲祖母,她才不会客气。

    兰姨太太唇边笑意加深,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却听得后边传来了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声。

    转头看去,瞧见夏锦瑟正朝着这边赶来,虽然步子依然小小保持着大家闺秀之态,但迈出的步子却是急了一些。

    夏锦瑟瞧见兰姨太太和锦绣停下脚步转头看她的时候,眼里一亮,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她连忙又加快了一些自己的脚步,走到了锦绣跟前,未等气息平稳下来,便亲热的抓住了锦绣的手,笑道:“五妹妹,你今日第一天上学,我带你过去吧!”

    锦绣一时不妨,手被夏锦瑟给抓住了,她有些不适应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夏锦瑟抓的很紧。如此,她倒也不好硬要抽出来,只能够轻声道:“那麻烦二姐姐了!”

    “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夏锦瑟笑眯眯的亲热说着。

    锦绣无奈,只能够抬起头对兰姨太太轻声道:“姨太太,那我去上学了,您也回去吧!”

    “好。”

    兰姨太太看了一眼夏锦瑟,虽然心里有几分犹豫,却还是笑着应了锦绣的话。

    兰姨太太这边刚刚离去,另一边,就在方才锦绣过来的路上,其他的姐妹也跟着赶了上来。

    夏锦澜自是走在最前头,她一眼便望见夏锦瑟亲热牵着锦绣手的场景,眼里快速的闪过了一丝嘲讽,却是一边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一边嘴里慢慢道:“我还道二姐姐抛下我们走这么快做什么,原来是来追的五妹妹。”

    夏锦澜话中几乎是锋芒毕露的挑衅一出,夏锦瑟便立即笑回:“五妹妹年幼,今日又是第一日上学,我身为姐姐,自是要好好照顾她。”

    夏锦瑟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堪称完美、无可挑剔。

    也引得夏锦澜嘴皮子忍不住扯动了一下,神态越发显得有些嘲讽。

    无缘无故被两位堂姐扯了做筏子,锦绣实在觉得觉得自己无辜,不过好在战火没有燃到她的身上,她也只能够继续装傻充愣。

    谁知道,这边夏锦澜自知说不过夏锦瑟,却不甘心,一下子将矛头转向了锦绣。

    只瞧见夏锦澜笑眯眯的看着夏锦绣开口道:“也难怪二姐姐会如此操心五妹妹,说来玉儿表妹也不比五妹妹大上几岁,也是第一日上学,就没见二姐姐这般关心。我方才还奇怪了,现在却是明白了。五妹妹明明比我家六妹大上三岁,怎么瞧着,竟是与六妹的个头差不多大?”

    锦绣睁大眼睛抬起头,眨了两下,方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身攻击了。

    不过,不得不说,夏锦澜真的说中了她的痛处。

    她爹娘瞧着个头也都不是矮的,两个哥哥更是跟吃了激素似得,明明都是还在长身体的少年,却和成人差不多高,只到了她这里,却是反了过来。

    夏锦澜口中所称的六妹,是夏锦澜的庶妹夏锦瑜,今年三岁稚龄,是个正正经经什么都不懂,这会儿连走路都要被抱在奶娘怀里的孩子,可是对方的身量瞧着,好像真的和她一般高低。

    夏锦绣只是颇有些怨念的看着夏锦瑜,倒也没有和夏锦澜去争论的意思。

    可夏锦澜却丝毫不懂得什么叫做收敛,瞧见锦绣这副傻样子,她仿佛是找到了在夏锦瑟身上输去的东西,一张初现几分风华的小脸笑的分外甜美,但说出来的话,却没有她那张小脸好看了:“五妹妹,四姐瞧着你这样子,可真是担心你会不会长不大,莫不是有侏儒病……”

    “四妹慎言!”

    夏锦澜的话还未说出口,却是被夏锦瑟义正言辞打断,她脸上落了笑容,看着夏锦澜严肃道,“四妹说话前还是好好想一想,有些话,是可以胡说的吗?”

    夏锦澜其实在话一出口,脑子里便忍不住想到了方才兰姨太太对锦绣的护短,心里暗暗后悔失言,不过被夏锦瑟这么教训,她脸上浮现的懊悔又立刻被气恼给取代了。

    她张了张嘴,正想反驳之时,却瞧见夏锦瑟根本没有再理会她,只是蹲下身子,对锦绣轻声安慰道:“五妹妹,你别理会四妹妹胡言乱语,你只是身子弱一些,等岁数大了,便会长大的。”

    夏锦瑟这番作态,引得夏锦澜冷哼了一声,而看向夏锦瑟的目光里更是透露出了几分复杂。夏锦瑟对于锦绣的讨好,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夏锦瑟和她平日里在太夫人面前争宠,闹得有多番不愉快,可是在对于二房的问题上,她们的做法与大人们相同,便都是选择打压二房,可是今日,夏锦瑟的态度却是与往日截然不同。

    夏锦澜到底年幼,只觉得有一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可是她的自尊让她不可能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所以她只甩袖便直接越过夏锦瑟与锦绣二人离开了。

    锦绣看了一眼夏锦澜离去的身影,又抬头看向了夏锦瑟,也是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夏锦瑟见了,笑眯眯的伸出了手,动作十分亲昵的正想去摸夏锦瑟的头,锦绣下意识防备的躲闪了一下。

    锦绣这下意识之举做出之后,她也意识到了一些尴尬,抬头有些歉疚的看向夏锦瑟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早已经神色自如的收回了手,脸上依然笑眯眯的看着她,轻声道:“五妹妹再大三岁,便会开始长个子了。二姐姐不会骗你的。”

    “多谢二姐姐。”

    锦绣声音软软的道了谢,心里却是对夏锦瑟那一脸笃定的模样再次感到莫名其妙。

    不过,她倒也没有多想,瞧见夏锦澜离去后,她也正想往上学的地方走去时,发现自己的小手还被夏锦瑟抓在了手心,她抬头看向夏锦瑟的时候,却发现对方正盯着她的脸出了神,好像她的脸上有什么似得。

    锦绣眨了一下眼睛,轻声唤了夏锦瑟几声,终于让她回了神。

    她心里也忍不住有些无语的叹了一口气,开口轻声道:“二姐姐方才在想什么,这般入神?”

    夏锦瑟闻言脸上笑着有些尴尬,连忙答道:“方才看到妹妹脖子上戴着的项圈,真好看,五妹妹仿佛是从未戴过?可是二婶给妹妹新打的首饰?”

    项圈?

    锦绣低下了头,空着的一只手下意识摸向了自己脖子上套着的项圈,倒也没有隐瞒轻声道:“是第一回戴,先时我过生辰的时候,舅祖父送来的。”

    “谢府送来的……”

    夏锦瑟闻言,脸上浮现了一个奇怪的表情,而眼里也是飞快的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不等锦绣看清她眼里露出的情绪,她却是立刻转了话题,又是笑道:“说来昨日手忙脚乱的,我也不方便把礼物给你。”

    说着,在锦绣惊讶的目光下,夏锦瑟转身往贴身丫鬟的手里拿过了一个雕刻精美的黄花梨木盒子,朝着锦绣的方向递了过来。

    “五妹妹看看,可是喜欢?”夏锦瑟脸上笑容温柔,眼里也是流露出了期待。

    “二姐姐……”

    锦绣的目光落在了夏锦瑟递来的盒子上,心里虽然有些犹豫,却还是伸手接过,慢慢打开。盒子里边放了两朵桃红色宫花。这两朵宫花算不得贵重,却做十分精致,令人看了爱不释手。

    显而易见,夏锦瑟是用了心给她挑选的礼物。

    “五妹妹可是喜欢?”

    夏锦瑟瞧见锦绣只是低头看着宫花,并未说话,心里忍不住有些着急的开口问道。

    锦绣点了点头,但心里有几分迟疑,若是她真的想要表示喜欢,其实是应该将这两朵宫花现在便戴上,可是,夏锦瑟送这份礼物,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就在锦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张嬷嬷却突然笑着走了上来,对锦绣轻声道:“我替小姐将二小姐送的礼物收好,免得弄丢辜负二小姐的一片心意。”

    “好。”

    锦绣连忙点头答应,她将盒子递给了张嬷嬷后,心里又有些不安的抬头看向了夏锦瑟,本担心对方会因为她的态度而有所不豫,未料到,夏锦瑟仍然笑颜楚楚,仿佛锦绣收下了礼物,她便很高兴了。

    这副姿态,倒是让锦瑟心里忍不住有些不好意思。不过真让她和夏锦瑟上演姐妹情深,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可怕。锦绣想了想,连忙笑道:“二姐姐,快到时辰了吧,我们快些去书房吧。”

    夏锦瑟看着锦绣这副着急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好笑,连忙安慰道:“没事的,往日里先生也没那么快来上课,不会迟到的。”

    虽然她嘴里这样说着,但见锦绣实在着急的模样,倒也没有耽搁,牵着锦绣的手,朝着书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还玩笑的说着:“五妹妹原来这般爱学习,第一日便这么急着想去上学了,先生定然喜欢你……”

    锦绣闻言,脸上只能够露出“呵呵”之态。她哪里是爱学习,她根本就是在着急自己的肚子。她忍不住看向身后春兰手中的食盒,心中叹气,只怕自己娘亲精心准备的早膳,就要浪费了。

    好不容易赶到书房时,锦绣终于将自己的手从夏锦瑟的手中抽了出来。

    此时,书房里倒真如夏锦瑟所言,先生还未来,只有一个夏锦澜坐在书桌前边,看到她们走进来的时候,夏锦澜抬着下巴冷哼了一声,一副对着锦绣与夏锦瑟二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

    夏锦瑟目光之时掠过了夏锦澜一眼,眼里也透露出了些许嘲讽,却很快收回了目光,而是看向了锦绣,温声道:“五妹妹,我边上有一张桌子空着,不如你与我一道儿坐吧!”

    锦绣对于坐在哪里,本就无所谓,而且因着现在在此间书房里学习的人并不多,摆放的书桌也不多,坐在哪里也没什么分别,她点了点头,随着夏锦瑟一道儿到了那张书桌前坐下。

    锦绣的贴身丫鬟连忙上来替她摆起了准备的笔墨纸砚,而张嬷嬷又是拎了一个食盒上来,走到了锦绣身后,打开了食盒的盖子,轻声道:“小姐,您先垫垫肚子。”

    锦绣肚子早已经饿了,闻言便是迫不及待伸手去拿放在食盒里的点心。

    可能是怕在书房里吃包子之类的点心有气味不雅,柳氏让丫鬟们带来的点心是红豆米糕,虽然不是锦绣最喜欢的点心,但这个时候,她计较不了那么多。

    锦绣捡起了一块就往嘴里送,刚狠狠的咬上了一口,还未嚼下的时候,却恰好与坐在她身后的那张书桌上的楚玉儿目光对视上。

    楚玉儿一副瞠目结舌,不可思议的样子,她那双看着不算大的眼睛,此时瞪得大大的,仿佛是在看怪物一般。

    锦绣下意识捂着嘴巴,咯噔一下将那一整块米糕直接咽在喉咙里,差点没把她噎死。

    张嬷嬷大惊失色,连忙捧出了放在食盒里的杏仁牛乳往锦绣嘴边送,又是送喝的,又是替她抚着背,好不容易将卡在喉咙里的米糕吞下了肚子。锦绣累的直喘气,心中也是暗道倒霉。

    而楚玉儿这会儿也是被这变故吓了一大跳,虽然今日她身上终于换下了那身素白色孝服,但依然打扮的十分素淡单薄,她的模样本就长得怯怯弱弱,这会儿又是受惊之态,倒显得锦绣边上对她怒目相对的人面目可憎了。

    张嬷嬷对锦绣护短的厉害,方才那一番差点没把她魂给吓没了,这会儿看着罪魁祸首,自是忿忿不平,但她知晓自己的身份,只是按捺着怒气,用寻常的语气问道:“表小姐,你方才为何要这般看着我家小姐……”

    “我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张嬷嬷的话一出,楚玉儿脸上的神色却越发紧张无措,仿佛是遭受了巨大委屈,她声音轻的仿若蚊吟,却还是坚持慢慢道,“书房这种圣贤之地,怎么可以吃东西呢?”

    “呃……”

    锦绣脸上微微窘迫,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楚玉儿这话也是有些道理,她拉了拉张嬷嬷还想争辩的架势,连忙开口道:“表姐说的对,是我不是。”

    楚玉儿听得锦绣的话,脸上倒是不再像先时那般惊慌,虽然声音依然轻轻弱弱,但说出来的内容,却不像她的声音一般弱势:“表妹知错便好,以后别再犯便是了。”

    说着,又将目光看向了张嬷嬷手上拿着的食盒。

    锦绣面上真的有些尴尬了,可是既然她都承认错误了,自然不好知错不改,只好转头对着张嬷嬷轻声道:“嬷嬷,你把东西收起来吧。”

    张嬷嬷脸上十分不乐意,但也知晓自家小姐并不想起争端,只好听着锦绣的吩咐,将食盒收了起来。

    锦绣揉了揉自己的肚子,也有些无奈打算转身坐回到自己的书桌前,却听得楚玉儿又开口轻声道:“表妹,你以后千万别带吃食到书房里来了,不然有辱圣贤。”

    “表姐……”

    锦绣虽然不愿意起事端,可并不代表她是个好欺负的,此事虽然是她不妥,但楚玉儿这副不依不饶的架势,未免也太过分了吧。她也有些忍耐不住,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站在锦绣边上的夏锦瑟却是抢先开口道:“这会儿先生并未过来教习,而且五妹妹年龄尚小,表妹是否有些太小题大做了!”

    夏锦瑟虽然有帮着锦绣的意思,但语气上并不严厉,也没有责怪楚玉儿的意思。可是没有想到,夏锦瑟此言一出,楚玉儿抿了抿嘴巴,眼眶突然红了起来,紧接着,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得,一下子滴落在她脸颊上。

    楚玉儿哭的梨花带泪,锦绣却是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刚才她二堂姐说了什么,骂了楚玉儿了?

    锦绣有一种自己短暂性失忆的错觉,夏锦瑟方才好像也就说了一句话吧!

    她忍不住抬头有些不确定的看向了夏锦瑟,而夏锦瑟此时的神情也有几分微妙,有几分瞠目结舌,也有几分无可奈何。她轻咳了一下,想要缓解尴尬,却听得楚玉儿的抽泣声越发重了起来,楚玉儿身边的两名贴身丫鬟以及她的嬷嬷,也都围在她身边,跟着抹起了眼泪。

    锦绣张了张嘴,说来这事儿是因她而起,她也不想连累其他人,可是脑子里想了半天,却是想不出该如何劝导。她最不擅长打交道的,便是楚玉儿这种人。

    而夏锦瑟显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与锦绣交换了一下视线,都有无可奈何之意,反倒是多了一份惺惺相惜。

    最终,还是锦绣硬着头皮开口道:“表姐,你莫哭了,二堂姐方才不是……都是我的错。”

    行了吧!

    锦绣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她感觉自己都要哭了。

    夏锦瑟也有扶额头疼的感觉,见锦绣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她只好也跟着道:“表妹,是我不好,是我把话说重了,你莫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锦绣和夏锦瑟的话起了作用,这边楚玉儿的哭泣之声,总算减弱了不少。正当二人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冷嗤声。

    而锦绣脸色大变,果不其然,这边楚玉儿好不容易才减弱下来的哭泣声,又开始重了起来。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身后正幸灾乐祸看着她们的夏锦澜,只觉得自己脑袋都要炸了,她是真的要哭了,她果然不适合与家中姐妹在一处呆着。

    锦绣脑子眼珠子转了转,正想假哭躲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得楚玉儿一边抽泣一边开口道:“表姐表妹没有错,是我不好,是我不自量力不该多嘴……”

    “哇”的一声,楚玉儿的话还未说完,锦绣的哭泣声瞬间打断了楚玉儿的自怨自艾。

    锦绣一把抱住了张嬷嬷的双腿,大声哭嚷了起来:“嬷嬷,我不要上学,我要爹爹,我要娘亲!”

    锦绣一边哭着,一边顺着张嬷嬷的腿想要往上爬,张嬷嬷瞧见锦绣哭了,哪里还顾得着其他,一把将锦绣抱了起来,一边拍着锦绣的背安抚,一边连忙安慰道:“小姐莫哭,小姐莫哭,嬷嬷带你去找夫人。”

    张嬷嬷这边慌里慌张安慰着锦绣,另一边却是着急吩咐着几个丫鬟收拾了东西,甚至不顾丫鬟们还未跟上,便匆匆抱着锦绣跑出了书房。

    锦绣这边将脸埋在张嬷嬷的肩膀上,不时哼两声,又是大声吸了吸自己的鼻子,小模样儿自是做的十分逼真,但其实脸上一点泪都没有,若是张嬷嬷淡定一点,自然能够发现端倪,但这个时候,张嬷嬷早就被锦绣难得一哭给吓坏了。

    自家小姐从来都是笑呵呵的,就是小的时候,走路不小心跌跤了,也不娇气,马上便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还会笑着安慰她们这些下人。可是今日,小姐竟然哭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张嬷嬷一边想着一边自己却是忍不住流起了眼泪,脚步也不觉加快了许多。

    锦绣听着张嬷嬷这一边哭着一边安慰她,心里也是有些不落忍了,可是这会儿她都已经装哭上了,除非回了自家的院子,不然总要演到底吧。

    这般想着,她只好继续将脸埋在了张嬷嬷的肩膀上,一路“哭”回了自家小院里。

    这边刚踏进自家院子,锦绣正想抬起头表示自己没哭,却听得张嬷嬷一阵大呼小叫:“夫人,小姐哭了!夫人,小姐哭了!”

    锦绣的脖子瞬间有些僵硬,抬了一半的脑袋重新埋回了张嬷嬷的肩膀上。

    张嬷嬷这架势,是打算让所有的人知道她哭了吗?

    而张嬷嬷的大呼小叫,的确十分管用,至少,锦绣还没想好怎么解释的时候,呼的一下,便从正房里走出了一大群人,柳氏更是一边不顾仪态小跑着,一边急切的问道:“怎么好好的哭了,谁欺负锦绣了?”

    等跑到了锦绣这边,直接伸手抱过了锦绣,一只手轻轻拍着锦绣的背安抚着,嘴里轻声安慰:“锦绣,谁欺负你了?告诉娘亲,娘亲去教训她。”

    “娘……”

    锦绣软软唤了一声,正待解释,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锦绣第二次又将脑袋重新埋回。

    她怎么会听到谢家表哥的声音?

    锦绣只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可是现在说话的人,的确是她的表哥谢文清。

    谢文清急的不行,他站在柳氏的边上,看着埋在柳氏怀里的锦绣,虽然看不到锦绣的脸,但他先入为主的,也跟柳氏一般,认为是自家表妹受了委屈,心里一急,一向温和的语气里透露出了焦急与担忧,也有些愤怒:“表妹,谁欺负你了,告诉表哥,表哥给你做主!”

    “表哥……”

    锦绣弱弱开口,慢慢抬起了头,她那张小脸上,哪里有什么眼泪,只有讨好的笑容。

    旁人瞧了,自是心中松了一大口气,但回过神来,柳氏却是忍不住拿着手指轻轻点了点锦绣的额头,怪责道:“坏东西,还学会装哭了,是不是躲着不想上学才故意装哭的。”

    “不是不是!”

    锦绣双手护着自己的额头,连忙鼓着嘴巴摇头,又是赶紧冲着柳氏表态:“娘,我最爱上学了!”

    柳氏闻言,脸上忍不住失笑起来,就前几日,还是谁跟个小赖皮似得,死活不愿意去上学,这会儿倒是装起了乖孩子。

    锦绣看着柳氏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神色,心中微微惆怅,她娘对她的误会实在是太深了!

    好吧,她的确是不怎么想去上学,可是今日她装哭绝对不是这个理由。

    “婶婶,表妹最乖巧了,不会故意装哭的。”

    锦绣闻言,连忙点着脑袋一脸感动的看向了替她说话的谢文清。

    谢文清站在兰姨太太边上,如今正好步入少年之时,却跟锦绣的两位兄长一般,长得极早,如今身量已经与柳氏一般高了,加之少年长身形之时,总是会消瘦一些,配着一身灰青锦缎长袍,清俊的面容上神色温文尔雅,反倒是有一股文人风雅气质。只是,待锦绣的目光对视上谢文清那双充满柔情的眼睛时,锦绣立刻面上僵硬的收回了目光。

    她将小手环在了柳氏的脖子上,小声开口问道:“娘,表哥怎么来了?”

    柳氏没有回答,反倒是拍了拍锦绣的小屁股,笑道:“这么大个人了,还总是腻在娘身上,也不嫌丢人。”

    说着,却是弯下腰将锦绣放在了地上,又是冲着谢文清轻声道:“文清,你这表妹性子被我和她爹养的娇娇了点,你可别见怪。”

    锦绣无语望天,是谁成日里就爱抱她,连她多走两步路都怕她跌倒,这会儿倒嫌弃她娇气了。

    而谢文清听着柳氏的话,脸上却是始终挂着微笑,温声道:“表妹还小,而且女儿家,便是应该宠着,我也喜欢表妹这样的。”

    谢文清落在锦绣身上的目光,更是温柔的仿佛能将人溺死,眼里透露出的深情,连柳氏和兰姨太太,都能够感受到里边的情真意切。

    兰姨太太和柳氏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眼里都透露出了满意与喜悦。

    锦绣闻言,只觉得自己被肉麻的鸡皮疙瘩都要掉了一地。转而又一想到自己如今的年纪与身形,她更是有一种恶寒的感觉。偏生谢文清一直便用那深情的目光紧紧盯着锦绣,让锦绣站立不安,又无处藏身。

    她只好继续耍赖的如同小炮仗一般冲到了柳氏的怀中,将头埋在柳氏身上,借着柳氏躲避谢文清的目光,连声道:“娘亲欺负人!”

    “哟,锦绣这是害羞了!”

    柳氏一点都不知道自己女儿心中的苦,反而笑眯眯的将锦绣小小的身子从自己身上拉了出来,直接拆了锦绣的台。

    锦绣一脸窘迫的看着只知道给自己拖后腿的娘亲,最终无奈,只好乖乖探出了脑袋,看着谢文清佯装镇定道:“表哥怎么来了,我都不知道?”

    “庄上往府里送了一些时令果蔬,祖父分出一部分要给姑祖母送来,我便请了这个差事。”

    谢文清听得锦绣的问话,自是连忙温声回答,而后又朝着锦绣这边走了两步,拉近了与锦绣的距离,轻声道:“表妹方才为何要假哭,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谢文清的声音温柔,透露着深切的担忧。

    锦绣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也没有啦,其实就是一点小事。”

    锦绣心里估摸不准是否该将书房里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毕竟在她心目中,勇诚伯府再不和睦,但到底也是她的家里,家丑总不好外扬。

    谢文清在锦绣的心里,还只是一个外人。但柳氏却并没有将谢文清当成是外人,或者说,听到锦绣说有一点小事,她便有些急了,她还能不了解自己女儿这性子,心大的很,小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只有遇到了解决不了的大事,才会说有事儿。

    只是一想想,柳氏也便料准这事儿可能与府里那帮小辈有关系,也只当是锦绣被人欺负了,所以才会想要装哭躲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