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天空灰蒙蒙,笼罩了—层迷雾,显示出了诡异暗红色!
大地更是坑坑洼洼,不时有着巨坑,有着某种难以形容的死亡气息,不时有着零星的白骨隐隐浮现。
一处倒塌了半边的山崖下,一道人静静端坐,顶上一股清气冲出,化出一道青莲,这青莲缓缓旋转,流转不息,将周围丝丝黑灰之气渐渐消磨转化,吸取入内。
天地鸿蒙,阴阳互化,这灰气是阴煞死亡之力,笼罩着这片大地,但对于这道人来说,这并不是不可消磨。
对面,是一个小瓶,黑白二气转化,里面一些浑浊的水,渐渐变的清亮。
片刻,青莲缩回身内,道人睁开眼,见得了眼前这瓶,不由露出喜色。
在往昔,这道人早就达到了辟谷境界,只是在激烈而几乎永无止境的战争中,消耗大量能量来辟谷与自杀无异,只有补充隐含着水和营养的玉液,才能使肉体保持颠峰。
只是这片世界,早被死亡之力污染,必须净化才可食用。
将这变的清亮的水一口饮下,再吸收到体内去,道体迅速转化着,只是几个呼吸,肉体的能量就达到了颠峰。
远处深深地下,隐隐洪流之声,这是死亡之力在地下酝酿,在这片大地,死亡早就被污染,地府已经被摧毁。
“来吧,我们道门不会输,背后还有我们的世界!”食取了玉液,道人再次入静,呼吸深藏,心跳渐渐停顿下来,只有着一朵若隐若现的青莲再次出现,不断把死亡和邪恶之力,转化成清气,丝丝滋润着道体和元神。
不知道过了多久,“踏踏踏”—阵沉重马蹄声而来,一片冒着浓郁灰黑气息的骑士,自远处而来,速度不缓不急,扫看着四周。
仔细一看,这些骑士虽穿着甲胄,持着骑士枪,却不再是活物,无论是骑士还是马匹,眸子都是红色,血肉干枯。
这是死亡骑士!
为首的一个骑士,全身重甲,座下是梦魇,顿了一顿,说话了:“鲁卡司大人在此战死,它的灵魂并没有回归吾主的神域!”
这个死亡骑士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它的眸子亮起,扫看着四周,缓缓说着:“我们的责任,就是扫荡这片区域,哪怕是战死!”
“只要我们再次战死,就可确定这处存在着强大的异端,神域会派遣神使将异端从埋骨之地彻底抹去。”
“是!”沉默着的死亡骑士,眸子个个红色亮起,双手握紧了骑士枪,一股杀意冲天而起。
顿时山崖洞口,一只玉符一下爆开,使整个洞府都震动了一下,道人自深沉入静中醒转过来。
死亡的气息传来哗哗流动的声音。
道人神念瞬间扫过,“看”到了十里处奔驰而来的死亡骑士。
瞬间,道人记起了师兄妹,以及师门长辈战死在这些妖魔手中的情景,只是这令人痛心的情绪一闪即逝。
在这片被妖魔入侵的外域,根本没有感伤的奢侈空间。
元神凝聚,清气弥漫,金色眸子中感伤消去,变的淡漠,只是一念之间,顿时光华大作,无数细小金咒从掌上浮现出来,化为一团雷光,就此呵斥:“妖魔受死!”
雷光急速而去,划破天空,瞬间降下。
“吾主是万物归宿!”死亡骑士似是经常遇到这种情况,来不及躲闪,怒吼一声,顿时一片灰黑罩子浮现。
“轰!”一声闷响,这金雷就落到了灰黑罩子上,顿时阻了一阻,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细小灰色符号来,两下碰撞,各自震碎,飞溅出无数能量。
这道人一洒,也不多话,指间一道金光一闪,一道剑光在雷霆还没有消散前,就顿时穿过,只见剑光一绞,死亡骑士顿时搅碎,再一搅,灵魂化为乌有。
突然之间,只听远处一声冷哼,这冷哼看似不大,却使天地云雾滚滚,灰蒙蒙一片,使远处太阳和星辰都暗淡无光。
这道人抬头见得乌云滚滚而来,死亡弥漫着天地,透露出死寂气息,不禁心惊,暗暗叹息一声。
“这块地区已不可久呆,必速速离去,不过这邪神真是天地大劫,也掌法则,才能凝聚死气,笼罩世界,使这外域变成埋骨之地,只有斩杀此神,才可恢复旧日时光,只是上一批赶来此地的道门弟子和天庭众神,已经消亡怠尽,不知下批何时赶来?”
想到这里,遥遥看向远方,只见远处若隐若现,一个巨大的罩子笼罩着一方,这道人不由再次叹息一声,青光一闪,化风远去。
而片刻,天空上浮现出一个骷髅,这骷髅巨大,笼罩天空,亮起的两点是金色目光,一阵难以言喻的气息笼罩了整个地区,它冷漠而带着死亡,邪恶而带着高贵,俯视看着世间的一切,徐徐在这片区域内扫过!
所有信息都收入眼中,在死亡骑士毁灭的地点略一停留,两点金色的目光,似有一点疑惑,掠过之后,又缓缓扫了回来!
还是没有找到痕迹,这骷髅不由又冷哼一声。
“轰!”灰黑的火焰,从天而降,将此地化成火的海洋。
云崖山·大衍观
云崖山山高水清,风景幽奇,不过靠近着深山幽谷,虎豹豺狼当然不少,在此居住有些风险。
这时天地苍茫,秋雨连绵而下,看不见原野,白茫茫一片,只见一处小山,这半山坡都是松柏树林,其中又有一观,只见这观满目青苔,透着古朴的气息。
雨水劈啪而下,一个神像前,一个中年人人取出三炷香,拜了几拜,将香插在香炉上,只听这人恭敬的说:“神灵在上,现有观主王存业受伤昏迷,还请庇护,莫要尚未成礼延续香火,就做了孤魂野鬼……”
三炷香冒出阵阵青烟,中年人祈祷片刻,叹口气,又说着:“……哎,实际也只是拖延些时日,侯爷征令啊!”
大衍观名字不错,不过却是一个火居道士谢诚所建,谢诚据说受了真人点化,入了仙门,不想福薄,没有成仙,回来建了这观,并且娶妻生了一个儿子。
这儿子娶了一个妻子,很贤惠,生了个女儿,这儿子继承了一些简单的符咒,成为了下面青田村的火居道士,只是也许把福气消耗完了。
一次入内采药,遇到山中老虎,结果被咬死,谢诚赶到,搏杀了这老虎,儿子儿媳却已经双亡,孙女受寒惊吓,让谢诚老泪纵横,发觉自己渐渐老朽,后来就收了个弟子,今年死去,令这弟子继承观主,结果却偏偏遇到了这事。
中年人默然片刻,起身又一拜,叹了口气出去,不过才出去,就在门口遇到一个人,陆仁一个急刹车,稳住双腿,身子一阵摇晃,不由一阵哀叹,他这身子骨可经不起这样折腾了。
对面是一个少女,容颜秀丽,简单的垂髻,一身素衣裙,只是绣了几朵梅花,话还没有开口,就娇喘微微,连声咳嗽几下。
她目光一扫,就看了台阶上的炉子,说着:“咳……陆伯,师兄病成这样,还是拿山藤精给他熬汤养养身子吧!”
看着她连声咳嗽,雪白脸上没有半点血色,陆仁不由嘴角一阵抽搐。
眼前这少女,是谢诚的孙女谢襄,自幼体弱。
陆仁本是这间大衍观的管家兼厨子,大衍观曾经有段兴旺的时候,但在谢诚老去时,就渐渐衰退,到了最后几年更是香火冷淡。
山藤精本是大衍观为数不多的财产,小姐体弱,更要用这些来弥补体质,用一些少一些,他一般都不肯用,这时见着她连声咳嗽,脸上咳出几分血色,着实心疼,想了片刻,就叹着:“也罢,我从小看着你俩长大,我拿山藤精去熬汤给这小子补补身子,只是这东西用一点就少一点了,你以后还要用呢!”
陆仁本不过中年,此时两鬓花白,显然是生活所迫。
谢襄看了陆伯这样子,眼睛不由一红,飞快转了身子,不让陆仁看到,对着陆仁说:“我回去看看师兄醒了没有。”
大衍观偏殿内,一处有些破烂的床铺上,一个十五六岁少年面色苍白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依稀可见他俊朗的面庞,此时深秋,这少年身上穿着一件长袍,盖着被打过许多补丁的被子。
谢襄在床铺旁轻轻蹲下,脸上带着泪痕,轻轻摩擦着少年的面庞,低声喃喃:“师兄你一定要撑过来呀,没有你,我怎么办?”
说着,雪白失色的面庞上,不由有滚落下颗颗泪珠,抽泣一会,她转身擦干泪痕,就此出了去,没有一会,正殿中,一个不时带着咳嗽的祈福经的声音,不断飘了出来。
不过才关上离开几分钟,突然间,殿内一点黑光显现,一闪就射入少年眉心。
少年全身一震,表情痛苦,张口要喊,却丝毫声音都没有。
片刻后,只见人体上空,一只龟壳,浮现出黑气,垂下丝丝细细线条,宛然檐下滴水,源源不断,里面还有细微的无数黑色文字,轰击下来。
说来奇怪,丝丝黑线垂下,都带着一声声隐隐惨叫,化成了一团团光点,靠近着少年身体不动。
……纸醉金迷,万千世界
眼前无尽黑暗从未消散,直到一抹刺眼的光线,照进了王存业的眼缝中,一生种种不断倒影而过。
死亡时的地震,大学中肆意风流,少年时家乡,还有幼年时的青梅竹马,最后定格在母亲泪流满面的面庞上,他想说话,可嘴已不会动了……
本以为死亡就是结束,不想却是无尽的黑暗。
冰冷,黑暗,痛苦,灵魂由于饥渴,碎成碎片,化作残片在冥土飘荡,这本是万千凡人灵魂的命运。
不知何时,一个碎片获得了一些机缘,醒悟过来,凭借魂魄之间感应聚起三块碎片,短暂的恢复了一会神智,之后的日子他不愿想起。
不知过了多少年,在无尽黑暗之中摸索着,感应着,为了找回自己的灵魂,凭借着魂魄碎片的感应,他不断在黑暗里收拢着自己的灵魂。
醒来,浑噩,在冥土行走,凭借着魂魄的不断完整,他终于可以不再沉迷,为了做到这一步,他在冥土底层苦苦挣扎了数百年的时光。
完整的魂魄,只是第一步,冥土重重,不知道回家的路,有多少遥远。
万劫阴灵难入圣,虽渴望看到自身和宇宙真相,但道路途中坎坷漫长,布满荆剌,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
只是突有一日,地府和地狱重重,也无法抵抗无尽月光下降,冥土不断净化着,亿万年的规则和内涵都随之烟灰云灭。
这力量庞大无比,根本不能抵御,千重地狱,万重阴城,只是片刻,冥土被净化大半,而轮回盘破碎。
趁着这个机会跳入将要破碎的轮回盘中,跳入后,他仿若看见了那个远去世界最后的景象。
漫天光华降下,覆盖天地无极,贯通古往今来,到来的灵光覆灭了一切……
然后就是漫长的旅途,灰黑的天空似乎总走不完,不过这记忆到此后,还没有来得及多多回忆,身体外的丝丝光点宛然萤火虫一样,渐渐融合到身体内。
每团小光点,都会获得一些记忆。
这是一个叫王存业的少年,出身于普通农民家庭,贫困的生活,很早就帮着父母干活,才七岁就交给了谢诚。
记忆中,清晰的感受到老道的无奈的叹息:“……资质勉强,命格不高,不过我也找不到更好了。”
然后就是学习,识字,修炼……每个记忆都栩栩如生,带着鲜明的印记,但每吸取一个,头就很疼,疼的仿佛要裂开了一样……
朦胧中,无数记忆不断重组,形成着新的灵魂,片刻后,光球吸取完毕,龟壳沉入眉心,意识就再次陷入到了黑暗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再次醒来时,少年终于清醒了。
“有点冷!”再次醒来,就感觉到这个,冻得他牙齿格格的响,并且头痛欲裂,脑子还有些混淆,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
喘息着,下意识起身,推开了门,却立刻呆住了。
雨过天晴,庭院里阳光灿烂,洒落在走廊下,斑斑点点,深深的呼吸,感觉到清新的空气进入肺部。
呆呆看了下,又向山脚下眺望过去。
只见一片坐落着一个村庄,只有二三百户人家左右,阳光洒在错落有致的屋脊上,将整个村都映衬的十分宁静祥和。
突然之间,泪流满面。
数十年的阳世生活,数百年冥土挣扎,本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阳世的感觉,但当重归现世后,才觉得这微风,这阳光,这心跳,深深的印刻在魂魄中,片刻也没忘去。
就在这时,阵阵少女诵经之声,从正殿传来,抵达此处,就此声音传来,全身一震,一阵阵记忆猛冲入魂魄,顿时头痛欲裂。
这就是原本身子主人的最后反击?
少年一笑,不过因为疼痛,却由冷笑转为抽搐,退了几步,靠在了门上,闭上眼睛,默默抵抗着。
在冥土挣扎数百年,最不怕的就是这样的魂魄反击了,曾经他魂魄尽碎,也能再次凝聚出来,这点反击算什么?
两种记忆潮水一样涌入思绪,他的呼吸一下急促起来,进行着重生后再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重组。
这具身体叫做王存业,本是大衍观观主谢诚的弟子,现在和一个师妹相伴,师妹唤作谢襄。
王存业本是成平道的外门弟子,前些日子这具身体自觉修行有成,本想深山采药,不想被一妖兽抽飞,这妖兽嫌他的肉灵气不足,也不吃他,抽飞后往深山去了,被师妹寻回后就这一副模样。
这一波来的快,也去的快,只是片刻,潮水一样的疼痛消去,感觉许多惬意。
入秋了,气温有点冷,这身体穿着朴素的道袍。
道观幽静,身体大袖飘飘,穿着木屐,试着在光斑中行走几步,屐声清脆,数百年的沉淀,负面情绪基本被克服,此时的他,只感着重生的喜悦。
这是十五岁人体啊!
远一点有个小水池,上前一看,这少年身体一米七左右,面容清秀,此时眉心之间有一道若有若无的红痕。
看着水中的人,听着心跳,片刻后才醒来。
前事一场大梦,经过刚刚的兴奋,不由静下心来,仔细的观察,引入眼帘的一间略显残破的房舍,按照这个样式,应当是一间大衍观的偏殿之中。
突然,他怔怔的看着自己,又转过头来看着古意涣然的房舍,这时终于醒悟过来。
这里已经不是原本的地球。
怔了片刻,少年笑着:“你就是王存业了。”
就在这时,突有有脚步声传来,就见师妹谢襄端着一碗汤进来,见自己师兄此时站在门口,脸色苍白,但明显神智清晰,已醒来,不由颤声:“师兄,你……醒了!”
王存业转头看着少女,眸子一瞬间有些恍惚,口中却不由自主的说着:“没事了,我这不是醒了么!”
晚餐,青铜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按照此世界的规矩,侧殿中,有一张五尺长的食案,王存业和谢襄坐在两侧,虽陆仁是观中最重要的人,但是此时也不能上桌,这是规矩。
食案上有着薰肉、鲤鱼、青菜豆腐,三菜一汤,虽原材料很简单,也没有什么配料,但却非常鲜美。
陆仁原本据说是大厨,被谢诚救过性命,这人刚直,就追随谢诚左右,到现在虽然观中落魄,却也不肯离开。
不过手艺没有放下,观中食物不多,却尽量弄的鲜美。
谢襄坐姿端正,细嚼慢咽,不时咳嗽下,却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还有那淡淡的欣喜充满着其中,使晚餐虽静悄悄,却有一种温馨。
多少年了,没有这感觉了,家人聚在一起用餐的感觉,真是非常非常美好,不过这时王存业顾不得感慨,人体重组的需要,产生很大的饥渴,在大口用着。
“师兄,你多吃点。”谢襄微微笑着,她食量很小,吃了半碗就放下筷子,看着师兄大口大口吃着米饭,这比自己吃还高兴十倍。
王存业感受到师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他已盛了二碗饭了,不过想到身体需要,还是再盛了一碗。
用罢晚餐,陆仁来收拾碗筷,神色有点迟疑,谢襄见了,就心里明白,说着:“师兄,你才好,早点休息?”
王存业点了点头,就出去了,到了殿外走廊,少许一停。
果过了片刻,陆仁开口:“小姐,存业……哦,观主虽然好了,可下个月怎么办?我很是担心——”
侧殿中一片沉静,只有谢襄连续不断的咳嗽。
王存业心中一凛,翻动着原本身体的记忆,只是片刻,就找出这一段。
本地魏侯在城中放出告示:河神荒淫无道,十年娶一新娘,送到河中小岛,明晨必不见人影,实是世上惨事,不过按照神人契约,只要护着少女一夜,就可度过难关。
魏侯在城中摆开大宴,共邀天下豪杰之士阻止此事。
只要能保全少女,和尚赏寺庙田产,道士赏山林道观,武者封武士田宅。
第一届时,豪杰相应如云,入城领命者比比皆是,但是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届,前二届都全灭,导致这次人数不多,魏侯因此强令——安成郡内,每道观每寺庙,必出一人,否则没收观庙。
别的庙观人数多,总有办法,但是现在大衍观只有三人。
陆仁老人,师妹体弱,只有王存业一人。
原本王存业太过年轻,不懂时事,没有深思,现在王存业一想起,就全身一冷,就在这时,听着里面谢襄咳嗽一声,却说着:“……不能去!”
语气甚是坚决。
“可是魏侯有令,不去者没收观庙……”陆仁语气愁苦。
“陆伯,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是你想想。”谢襄微微苦笑:“如果没有师兄,我们这个观,还有希望吗?”
陆仁没有出声,却也不应和,片刻后却听着谢襄继续着:“我知道你的意思,张家二少爷,对我有意,他家是八品县丞,入了他的门,不用向官府纳税和服役,但是你想过没有,我这身子,在观内清静,还可维持,要是进了大宅子,人事内斗频繁,我这身子还能活几年?”
“小姐……”陆仁叫了一声就不语,心里很是难过。
“再说,师兄虽无权无势,但我就是想着他,念着他,我愿意为他生个儿子,师兄也许不能重振道观,但是子孙总能……”说到这里,谢襄茫然若失,却笑了笑,语气平静而安定。
“陆伯,你就不要劝我了,过段日子,把我的细金手镯拿去,当了卖了,也有上百两银子,贿赂一下,看能不能免了这次。真的不行,我就弃了这道观祖产,跟着师兄跑去外地,总有活路。”
只听陆仁顿了一脚,叹息说着:“你太死心眼了……这可是你的祖产和嫁妆,哎,你都这样下决心了,我还有什么话说……”
王存业一直静听对话,心里暗叹:“王存业,你何德何能,有这师妹?”
王存业没有再听下去,静静远去,心中翻阅着记忆。
越是看,越是皱眉。
大衍观最鼎盛时,有田百亩,但是后屡次有难,变卖田产,到了现在,已经只有七亩五分地,可所谓贫寒,若不是观里还有一些底子,真是一贫如洗。
魏侯是一郡之主,他的命令难以违抗,就算逃到外地,只怕也举步艰难。
师恩厚重,美人恩重,总不至于真的抛弃祖产,或者变卖师妹嫁妆来度过这难关?
可现在已经是八月二十,距离九月二十八,只有三十八天,怎么样度过这个难关?
王存业并没有惊慌,却也皱着眉。
此时黄昏已降,院中有一颗大树,枝叶蔽空遮住了最后晚霞。
入了一个房间,窗纸隔着,光线幽淡,显的静谧,王存业脸色有点沉郁,扫看了下,这是一间小房子,木栅小窗前有着一张木榻占了半间。
墙上还放有一个书架,上面有着一卷道经。
这时代,书非常昂贵,这还是当年遗留下来,谢诚活着时,曾经督促王存业读书,但是现在还只有一卷。
就算当道士,也要精通七部经书,这样可能被负责道士选拔的道正赏识,获得道箓,因此才能主持道观,主持香火仪典。
王存业看着这些,有些灵光闪过,又觉得缓不济急,片刻后拿定主意,只是手一翻,唤着:“到来!”
黑光一闪,一个龟壳就出现在手中。
见了龟壳,王存业也不惊讶,就是它承载着自己魂魄,经过不知道多少黑暗时空,才抵达到这里,这样多年,早就不可分割。
将龟壳放到了桌上,寻到了一个小刀,迟疑了下,就“哧”一声划破自己的手臂,顿时血涌了出来。
原本才伤愈,这时受此一下,双眼不由一黑,不过还是生生挺了过来,没有晕倒,不敢怠慢,一只手在受伤臂膀上一抹,上面沾染大片鲜血,均匀涂抹在黑色龟甲上。
做完这些,不由双眼发黑,拿手按住伤口,不一会,伤口就不流血了,他前世在阳世之时本是学医的,对血脉关窍处把握奇准,只流血而不伤筋骨。
按着伤口,却只盯着龟甲,默念要算之事。
龟甲沾染着鲜血,发出“嗡嗡”之声,将鲜血都吸了进去,片刻后,黑白之气就浮现了出来。
王存业盯了上去,却猛的一惊。
只见黑色沾染了几乎全部,只有零星白色在其中。
轮回盘残部所化的龟甲神异非常,可预知福祸,黑色为凶,白色为吉,黑白相间则福祸交杂。
眼前这龟甲上昭示着,此行凶险非常,几乎是十死无生局面,王存业虽有准备,见此心中不由一沉。
鲜血散去,龟壳就自动化成一道黑光,进入了眉心。
沉默良久,慌乱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王存业出了房间,立于院中,抬头上望。
夜色朦胧,来回渡步,细细回想前世今生,又心中思量着,自己还有重立阳世的机会,既回来,又怎么甘心平凡?
师妹恩重,又岂能逃避?
再怎么样困难,只要不是真正十死无生,就还有机会。
王存业默默思考着,这具身体本身机缘不算差,谢诚局限于师门规矩,不能传授道法,但却传授了武功和剑法,并且还有一卷师门允许的基础内炼之法。
只是这身体原主人终是村民,加上谢诚收徒时已年老,身体才炼好,已经离开人世,原来这具身体受限于见识问题,看不懂内炼法门,而王存业前世时就博闻强识,也曾阅览诸般道藏,对这轻车熟路的很,虽世界不同,这见识还在。
这时,月亮不显,苍穹上只有寒星点点,普照着广袤无垠的大地,王存业仔细体会着身体,这身体还有些底子,只是有些营养不良,纵有些微弱内息,却也难以大用。
不过,首先必须先整理一下这个身体所学。
就此一念,龟壳猛一震,喷出一道清光,这清光凝而不散,化为一个人形,人形开始作出动作,每个动作都清晰可见。
这就是六阳图解的内容,也是王存业学习的功课,话说按照记忆,六阳图解三十六个动作相对普及,就算普通武者也会一半以上,但没有这配合的咒语,只是一般的武术奠基,有着这咒语,才是纯正奠基内炼功法!
王存业心中一喜,不想有着龟壳,还有这变化,简直是将以前修炼的汇总精练。
王存业连忙闭目存思,只觉得冥冥之中,眼前的三十六个动作,渐渐凝聚,化成了一个字符。
这个字符一旦结成,顿时光明大放,发出异声,王存业心中一震,只觉得这字的字符蕴含的奥秘,流转过来,顿时尽数了解。
顷刻后清光还没有熄灭,还有余力,只见一卷经书浮现而出,这卷经书字字金光灿烂、八角垂芒,无数奥义也随之在心中流淌,片刻气息凝聚,也结成一字。
两字结成后,清光再也不支,烟消云散,只剩下二个字不动,浮现在心神中,个个都宛如活物,使人一看就能知晓其中含义。
“是真文!”王存业又惊又喜,前世地球上曾经阅读过有关内容,知道真正的真文,是先天之内,元气所结,凝聚神韵,显出真形。
换句话说,就是规则的投影!
不想这世界,六阳图解和一卷经书,也有道的影子!
转眼就是几天过去,这天一觉醒来,就是凌晨,朝霞如火
王存业醒了,这一觉醒来,整个人都活了,经过几天磨练,再也感受不到那种疏远感了,推开了窗,看着前面。
这道观很朴实,外面是用土石夯筑,为的就是在乱世求生存,因此具有相当的防御,有一个正殿,二个侧殿,还有就是两排房间,全盛时,可居住一百人。
王存业怔了片刻,到书架上看了看,随便抽出一卷展开。
“……玉女素历千二百人,衣赤衣,主致长生承差,具录某身三魂七魄,不得远离某,主长生疾病,差除素女千二百人,主致长生延命疾病,具录魂魄,无令远人身精人安……”
王存业又看了几卷,这实际上只有一卷,是道术,但仅仅是符咒请神之法,并无修道之门。
这王存业并不陌生,前世地球,大学时就精读过。
这个世界的这种章文,也大同小异,更加不要说阅读时略一回想,心神中一个真文就发出微波,奥秘就流了出来。
有着二个真文,六阳图解和这卷道书奥妙,就全部在心中。
长身立起,出了房间,这时,就只有陆伯出去找柴火,道观之中就他和师妹两人,也算十分清净。
见观中静悄悄,不由轻轻一笑。
昨天把师妹累了,让她多睡会,王存业也不叫醒,拿出纸笔留言,说渐觉身体康复,出去走动走动,勿要挂念。
写完压拿起砚台,压住纸张,一个人就要往外面去。
走廊并不深,檐上黄蒿尺长,才几步,就听得了人声,王存业听了看看,就进了西厢台阶下。
此时殿中清冷,缕缕风透过走廊,听着。
“陆伯,把这当了,换成金银细软……我父亲在城中薄有几分人脉,把金丝手镯当了,在父亲旧识走动走动,希望可以免了这强召。”说着,就有嗉嗉解开一个包裹所发出的声音。
半响不见声响,过了片刻,才听陆伯苦涩的声音:“昨天说了,还觉得你一时想起,现在又拿出来了……你的心思这样,可他未必懂得,这是一厢情愿的事,你懂么?”
谢襄听到这里微笑,说:“陆伯说的是,可我就得这样,这是命,无论是好是坏,你说是不是。”
听了这话,陆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哎,你都这心意,我还能怎么样,去吧,我不拦你,希望可以免了这次劫难……”
“院里苔藓滑,昨天又下雨,你别摔着……”谢襄说着,看声音就要出来,王存业连忙转身,就向山顶上去。
道观就在山上,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山顶,山间晨雾很大,将外面染成白色一片,向下一看。
山上有着莽莽森林,远一点就是一个村子,距离小山只有三百米,一条河蜿蜒通过小村,它给村子带来了饮用和灌溉,这小河是整个“沂水河”的分支。
王存业望着沂水河,默默出神,他又想起了迫在眉睫的这件事。
这沂水河穿过整个郡,是郡内生命河流,能改变郡内风雨,这就掌握了命脉,因此就算河神荒淫无道,但是谁也没有想过斩杀这神,仅仅是想制止。
山下沂水河宛然白带,王存业再次消化着记忆,盘算着。
命运并非固定,自己算卦几乎没有希望,是因为自己实力太弱,现在之计,就是迅速提升自己实力。
这身体虽悟性见识不行,但根基很扎实,只要点破这个屏障,就可短时间内大有进步,晋升一个层次,想到此处,他心中安定了几分。
师传还有谢诚留的法剑,必有一定效果,到时也可取用。
根据记忆,这里神魔共舞,仙妖横行,芸芸众生沉浮其中,这里是乱世!
越是乱世,人命越不值钱,唯有力量才是唯一的依仗。
不过别的因素也不可小看。
这时太阳欲出,王存业停止了思考,吐纳丝丝紫气。
每天太阳将出未出时,天边泛起紫气,是修士为数不多可以吸取的灵气之一。
就要日出了,已隐隐可见朝霞,每天的早课,可不能因为别的事情而荒废,自身的力量才是根本。
王存业见时间到,寻了一处空地,脚轻轻的一开,双手胸前一抱,放开种种杂念。
呼吸之间提挈天地,动静初始把握阴阳,缓缓吐纳着紫气,十息后就开始了自己的第一次修行。
只见按照动作作出熊猴虎豹,口中发出某种声音,好像在念着一个个晦涩艰深的字,而这每一个字都蕴含着十分奇特的韵味,又让人难以清楚的理解其中的含义。
他念的非常慢,每一个字都要持续数分钟,声音时缓时急,时大时小,有时细若游丝,却一直都没有间断,配合着动作进行。
当最后一个动作,和最后一个余音结束后,王存业突然之间觉得心神中真文一动,电流一般的酥麻感觉贯穿全身,这是地球上没有感受过。
修行的感觉是这样不同……这就是修道之法?
而且这次修炼,动作咒念到位,远胜于原本王存业。
王存业曾阅览道藏无数,此刻对照内炼法门诀窍,不由一种明悟隐隐生在心中,果和想的一样,原本王存业身体素质差还在其次,最关键还是乡下道童,缺了见识,根本无法体会其中根本,因此苦修到现在,只是一层入门,比之武者都差了不少。
现在两个真文凝聚,就掌握二篇所有要意,只是要修成二层,一个月的时间,不知时间够不够?
还有这传授的武功和剑法,虽是武者之技,而且并非顶尖,但能被仙门收集,自然是一流功法,要是多加练习,必可增长些实力。
做完早课,并不急着回去,就这样站在山崖上,静静的看着。
此时早晨,气冷风清,幽谷苍茫,蒙在一深沉气息中,离着向东五十里之遥,就是安成郡城。
师妹打算,陆伯的无奈,一一在心间流淌而过。
王存业深深的知道,一切的根源,还因没有力量,没有力量,在乱世中,就是一种罪过,不能保护亲人,不能捍卫自己。
“师兄,你做完早课了?”声音温和,王存业听着声音,不用转头看就知道是谁了。
这声音陪伴着这个身体度过十多个寒暑,从小到大,她一直是这样。
“师妹,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寒气重,别在这里久待,快回去。”王存业连忙说着。
谢襄微笑了下,就这样伫立在不远处,说:“你还说我,你不是在这站了这么长时间了?”
立了一会,谢襄一手紧紧的握着衣襟,说着:“师兄,魏侯里你不能去,我父亲在魏侯城中还有几分人脉,我下山去走动走动,兴许能免了这劫难。”
说完,谢襄定定看着王存业,又说着:“师兄你这几日勤奋修炼,近来进步神速,我都是看在眼中,可是沂水河神是一方正神,此去凶险异常,你不能去,你一向依我,这次就依我罢。”
王存业闻言,想着些什么,才动了动嘴唇,就见得谢襄秋水一样的明眸,里面浮现出的是爱怜和倔强。
这个身体名义上是师兄,实际上一直受着眼前柔弱少女的照顾。
王存业压住心中感受,没有否定,只是说着:“师妹,人走茶凉,师傅走了,恐怕没人愿意担着利害关系帮我们,我也知道师傅当年有几个关系非同一般的好友,只是人在人情在,人走两分开,没有风险的小忙帮就帮了,只是此事非小,只怕没人愿意冒着风险帮我们。”
说着,双手放在谢襄肩膀上:“不要去了,此去机会渺茫,相信我,会有办法。”
王存业心中有主见,只要有足够的营养补充,自己在短时间内晋升并不难,到时总有一线生机。
谢襄被双手按着,一股男子气包围着她,身体一颤,不由双颊晕红,听了这话,更是一怔,抬起头来看着,只见眼前这少年,剑眉刺鬓,虽然不算非常英俊,却带着一种凛然英气,心中就又是惊讶,又是喜欢。
这个少年是祖父指定的夫君,现在一下子有着长大的感觉。
微靠着半刻,谢襄才醒过来,笑了笑,说着:“师兄,试下总是无妨,我去走一趟,就是真的不通,也让我死了心。”
见师兄这情况,她心中大安,真的不行,就弃了这道观祖产,一起去外郡,总有活路。
只是这话她自是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
王存业见她说话温和,语气却很坚决,就不在坚持,说着:“你一个人下山不好,你带上陆伯去。”
这一次魏侯之行虽凶险非常,但龟甲有预知福祸只能,未必没有生机,只是这关系到他的来历秘密,不方便明说。
这时,观中飘起渺渺炊烟,王存业见此一笑,伸手就拉着她的手,向道观而去,并且说着:“师妹,我也要下山一次,把虎骨卖了,要去就要作好准备,肉食,皮甲,皮带都要购买。”
谢襄被他的手一拉,更是双颊晕红,以前师兄虽很爱慕,却从不敢这样,听了这话,更觉得师兄不一样,说着:“是,师兄都会打算了。”
“是不是一起去?”王存业问着。
“不,和以前旧友请着帮忙,不是短时间的事,今天就不去了。”
“哦,那我先去。”
下了去,就见得了陆伯出来,见了,就说着:“早点好了。”
两个人齐声答应,王存业就进屋里。
谢襄却没有直接去,转了一个房间,这是原本放着物品的小房间,房间不大,铺着一色水磨青砖,没有窗户,屋里显得幽暗。
进了去,片刻谢襄眼睛才渐渐适应,只见东西两侧都有着柜子,柜子上有着密密麻麻上百个盒子,只是现在都空了。
谢襄拉开一个盒子,里面几块黑黑不起眼,就是道观中珍藏的虎骨,她用包袱包好,放在一边。
“小姐!”这时陆仁进来了。
谢襄拿出包裹,说着:“这是虎骨,等会你拿给师兄。”
又将金丝手镯取出,包了,对着陆伯说:“陆伯,师兄等会下山下去,我们也走吧,我们从后山下去,不能让他撞见。”
陆仁只得应了一声,见他这神色,谢襄一笑,雪白的脸上带着一丝血色,说着:“这次说不定还真有些机会,陆伯,你也知道,我伤了本元,不能修武炼气,但还跟了祖父学了些面相风水之道。”
“我见师兄这次醒来,气机有所改易,当是难后有福泽。”说到这里,她轻轻叹息一声,将期待欢喜的神色收敛,说:“陆伯,等会我们走吧!”
陆仁应了,先送着王存业下山,接着回去锁住道观,和谢襄从后山下山去了。
安成郡被魏侯控制,下有六县,云崖县就是其中之一
眼下立了秋,接连几场大雨,顿时就凉爽了下来,县衙坐落在城北,县衙附近就是街道,这街道还可以,栉比鳞次的开着店铺。
一家店中,一个伙计口中说着:“哎,你们听说没有……十年一次的河神会,来了不少人。”
这时,在柜台后忙碌的老板听得一笑,说:“人是不少,不过比起以前,还真是少了点了,以前才叫人多,使我们县里生意都好了几成。”
“听说去参与河神会,就有十两银子拿?”有伙计羡慕的说着。
老板直起身来,用手翻看着帐薄,说:“那是卖命钱,前几次都死的干净,瞧吧,这次只怕也难有人逃命!”
几个人听了不言声,的确是这样,这简直是卖命宴了。
有个伙计吐了吐舌头,说:“这样的话,我还不拿这个钱了,嘿,他们怎么敢去?”
“人家是英雄豪杰,和我们不一样,再说,还有侯爷的命令,不得不去。”正说着,只见街道上一阵动静,店主立刻止口不说。
向外一看,只见街道上奔出一行人,一个青年公子昂然策马在大街上,身后跟着四个家丁,行人见此纷纷让路。
这公子还算不错,白净的脸,束着银冠,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穿着青袍,策着马匹利落,显是有点根基,并非空架子,不过这位公子现在心情并不怎么样,脸色阴沉。
经过店时,老板连忙笑着躬身,说着:“是三少爷,您是不是进来,冰镇西瓜……又沙又甜!”
“不用了。”不打笑脸人,这公子沉沉一笑,说:“我要去给几位老爷拜见,就不来了!”
老板心中一松,应着:“是,那您以后来。”
这一脸不爽青年公子是张龙涛,此县县丞第三子,是这县中一地痞,只是出身官宦人家,没人敢这样叫。
这个世界诸侯割据,天子大权旁落,县令都是诸侯直接指认下放。
这云崖县,就是魏侯批准委任,而县丞八品,显是能和魏侯说得上话。
后面家丁见自家少爷一脸阴沉,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这哪是见客去……这少爷嗜色如命,和沂水河神一个德性,青楼的红牌都被他玩腻了,自从数月前去云崖山打猎玩耍,正巧遇到外出的谢襄,他嗜色如命,却从来还没有玩过女冠,于是顿时上了心思,这几个月来不断送礼,只是都被谢襄回绝。
这不,前些天刚送出去的礼今天又被原封不动的拿回来了,人家不收,心情不爽下骑马出来游荡着。
突一个家丁眼睛一亮,连忙过来对着他说着:“少爷,少爷,您看呐,这不是大衍观女冠,怎么跑当铺去了?”
张龙涛一看,只见不远处一家当铺有人说话,仔细一辨,果是谢襄,由于位置,谢襄却看不见他们,顿时大喜。
马鞭在空中一抽,笑着:“旺财,你去当铺跟掌柜聊聊,看着她当什么东西。”
说着,翻身下了马,就向刚才老板的茶馆中去,这老板心中咒骂,却不得不连忙赔笑着迎上去。
刚才眼尖报信的家丁大声应着:“小的这就去,少爷稍等!”
飞快的跑到当铺后门,咚咚咚的敲起来,不一会,门开了,开门的伙计一见,脸上不由得一阵抽搐,暗骂:“今儿个出门没看黄历,怎碰上这坏水。”
只是畏惧张龙涛,不敢阻拦,连忙放了进去。
张龙涛这时摇摆着进了茶馆,里面稍有点暗,他上去了,就见店主连忙砌了茶过来,三个跟班垂手站着,一声不吭。
别看张龙涛是三少爷,但家里规矩很重,这些跟班不敢放肆。
张龙涛悠闲的坐着,见着西瓜,觉得太凉,却没有动,喝着茶,神态从容,默默的寻思着,想着她为什么会来当货。
张龙涛虽好色,却并非愚笨,否则也不会横行多年没事。
其中固有老爹的成份,但有些事情不是靠后台能摆平,他嚣张多年依然能活得很滋润,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这次一样,早就调查了谢襄底细,知道大衍观虽落魄了,但一时还不至于这样,单为了生计的话,绝对不至于这程度。
不一会,家丁旺财飞快的从当铺后门出来,跑了过来,低声说:“少爷,打听清楚了,她和一个老头来着,当的是细金手镯,还有几件首饰,总计当了一百二十两银子。”
说完,意犹未尽说着:“我看了一眼,这女冠真是漂亮,少爷您真有眼光。”
默默沉思的张龙涛猛听此言,脑海中划过一道灵光,顿时想了通透,却喝着:“混蛋,她也是你能瞧的?掌嘴十记。”
家丁旺财不想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却不敢抗命,立刻左右扇着自己耳光:“是,我混蛋,少爷说的是。”
只听噼啪几声,真的打,脸顿时肿了。
张龙涛扇着折扇,听着噼啪打,片刻,想明白了,抬起脸冷冷盯着外面,嘴角带着一丝冷酷的微笑,徐徐说着:“嘿嘿,我想明白了。”
“这细金手镯和首饰,平时不见她戴着,必是她的嫁妆,把嫁妆都当了,自然就是救她的师兄了。”
看了一眼旺财,说着:“你们都给我听好,立马分头走,我带一个人去主薄家,旺财你带着人去张捕头家,还有你去李家。”
说到这里,张龙涛取了鞭子,在半空中一抽马鞭,啪啦啪啦响着,狞笑:“你们都给我把话传到,如果大衍观的女冠来走后门钻空子要推掉魏侯的强征令!都不能帮!如果谁帮了,就是和我张龙涛对着干,削我张家的面子,如果他们应了我,那我算承他们一个人情!”
“还有,给我盯着这几个老道的别的旧友,把话传到,看谁敢在这云崖县一亩三分地上动弹一下!”
说完,上了马,一抽空中,马蹄就踏起一阵烟尘。
此时,王守业由于有点不熟悉,这时到了县城,县城城门高达五丈,上门大字悬空:“云崖县”
这三个字是书法大师张泽忠的手笔,王守业看着,也觉得非凡。
王守业是从偏门进城。
“入城费一人十文。”
城卫说着,城卫的态度,只是平常。
现在的粮食是八文一斤,每亩出产三百斤,十文不算贵也不算便宜,王守业没有必要在这时对抗,就交了钱,进了城。
县城全然不同于小小的村庄,道路商铺林立,都是二层三层的木楼,一派热闹的气象,当然这和地球不可比。
按照身体的记忆,转了几个弯,就到了一家药铺前,王守业就进去。
“哎呀,是你!”说话的是一个中年人,高掌柜。
大衍观经常采集山药和猎物给这药店,原本关系很熟,现在虽渐渐冷淡,但价格还公道。
“是我,高伯。”
寒暄了一句,王守业就拿出了包裹,这时就听尖利的声音:“哎呀,王守业你来了,今天又想卖点什么?”
说话的是一个张伙计,据说是老板的远房侄子,自见了谢襄,就嫉恨上了少年,每次总要刁难或者讥讽几句。
王守业都不用正眼瞅他,只对掌柜说着:“这次货多了点,不知道你能作主不。”
说着,包裹打开,露出了七八根黑幽幽的骨头。
“哎呀,这可是百年老虎的虎骨,都半步成精了,原本只是零星卖,怎么,这次要全部卖了?”高掌柜识货,惊讶的说着。
“全部卖了,你看值多少?”把包袱往柜台一放,王守业说着。
“恩,我们两家交易多年了,我就开个实在价,一百二十两,怎么样?”高掌柜仔细鉴定了,发觉的确是真货,说着。
这时张伙计盯着看,眼神一转,说:“掌柜,这样大的数字,是不是等我叔父来了再说呢?”
高掌柜冷哼一声,说着:“我当掌柜二十年了,这二百两内,我还有这个权!”
说着,回去后面取出一个盒子,回来拿盒子打开,就见一片金光闪耀,总共十二片金叶子显出形儿来,每片一两金子,正价值一百二十两银子。
“啊!”一声,张伙计眼神直呆呆的看着金子。
“行,就这样了!”王守业按照记忆想了想,价格稍有点便宜,本来讨价还价到一百五十两,这时二话不说,收了盒子就出去了。
“掌柜,这……”张伙计说着。
“哎,听说被魏侯征召了……几十年交情,人总要讲点良心,这时赚也赚了,总不能落井下石。”高掌柜喃喃的说着,继续看着帐薄,却给了张伙计一个警告的眼神。
张伙计听了,却眼神转着,过了片刻,他拍了拍,说着:“掌柜,老板上午叫我去拿一份药材,我都忘记了,这就去。”
说着,还没有等高掌柜回应,就跑了出去。
李府,地处城东,在城中,不算冷僻也不算很热闹。
话说李府有百十来户佃户,二千亩地,曾经有多人出官,甚受乡人敬重,门前行人都不怎么样敢喧哗。
附近有一个小铺,两间门面,打扫得干净,里面有八张桌子,二个伙计,一个五十岁的老者看起来是老板。
“老板,来点白面饼子卷葱蘸酱,来一斤熟牛肉。”一人进了去,正是公子家的一个跟班,别看跟着公子一副奉承相,到了店中,正是横着说话。
店主小心翼翼上来,说着:“来了,客官请坐——六子,切一斤牛肉来!”
就听着里屋“哎”应一声,片刻,一个小伙计挑帘出来,端着一斤牛肉出来,老板也端了白面饼子,焦脆喷香,一碟子酱,还兑了小磨香油,这人就端着煎饼卷葱猛吃,大口吃着肉,只是不时盯着门口看着。
片刻,只见不远处,二个人影过来,仔细一看,就是谢襄和陆伯二人。
这人一见,顿时就眼睛亮了,也不吃了,盯着直看,就见得陆伯敲了门,片刻,门开了,一个仆人引着进去。
这人摸摸了脑袋,又继续吃着,速度就慢了,不过没有没有等多长时间,门又开了,二人出来,而“哐”的一声,大门紧闭。
谢襄默默走下了台阶,回首看了看这紧闭的大门,太阳下,她的身影拖着老长,紧紧的握紧了手。
陆伯在在后面默默跟着,这时终于忍不住说着:“这人良心被狗吃掉了,当初老观主怎么帮他,亏当年还和老观主称兄道弟……”
谢襄摆了摆手,用带着颤的声音说着:“没事,与父亲有旧识的还有两家,他们都能在这事上说话,我们去看看,总不会全部都是这样子。”
见得二人黯然离开,店里的一人就露出笑容:“嘿嘿,果是识相,这李家是推辞了,想必别的二家也是,不过这就不是我盯着了。”
抬高了声音:“再切一斤鸡!”
说实际,张龙涛能横行这样多年,一个因素就是对奴仆跟班有赏有罚,手上不苛刻,因此吃肉不难。
店主答应一声,片刻半只鸡送上,这人就一手握卷饼,一手抓着鸡,一口咬下,狼吞虎咽,片刻,连原来桌上剩菜都一扫尽净,这才起身,笑眯眯去了。
鲁家在城中西南,规格上差了李府二个级别,不过却是现任的捕长,管着上百人,可所谓位低权重。
“……鲁叔,当年我祖父帮你当上了捕长,您总要帮个忙,如果嫌银子少,我还可以再凑一些。”客厅中,谢襄上前,行了个礼儿,说着。
鲁捕长四十岁左右,这时在喝茶,就扫了一眼,只见眼前的少女,有着柔弱的身子,却举手投足都透着那种难以描述的韵味,心中暗想:“难怪被张公子看上。”
听了这话,他刚毅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情,说着:“不不不,不是银子的事情,这个我真办不到。”
推脱完后,眼睛不由望了望雪花花的白银,想起张三少的威胁警告,顿时一个激灵:“你们请回吧,娘子,送客。”
他是贪财,但要有命花,他这种不入品的捕长,那能经受的起张三少的怒火,而且自家有这小小的官位,一年也能弄百两银子,这二百银子不值这风险!
谢襄听了,脸色不由一白,身子一颤,陆仁见了,连忙上前扶住,谢襄定了定神,说着:“那我们走吧!”
说着,再也不看这鲁捕长一眼,转身离开。
县主薄杨府
县主薄是掌管文书的佐官,常参机要,实际上是县中第三把手,地位自然很高,府邸规格也和李府相当,门前还有二只石狮。
谢襄和陆伯二人过来,就远远望见大门,一个直匾上写着“杨府”。
门左有着小门,和门客说了下,片刻,就有着声音传来:“请进!”
谢襄心中就是一凉,进去,这是一个大院落,地下都是水磨的青砖,进二道门,有着走廊和楼阁。
就见得几个丫鬟来往不绝,都穿的不错,引着进了一个小厅,才听着里面有人笑着:“原来是谢侄女,请进。”
只见来人身长八尺,身穿蓝袍,脚下皂靴,面皮深黑,自有一些官威,正是县主薄杨孙道,谢襄就要上前行礼,却见这人连忙虚扶:“谢侄女不必多礼,请进。”
进了小厅,分主宾入坐,杨孙道说:“贵祖父去世后,好久没有来往了,真是惭愧,今日一见,真是多有欢喜。”
说着,这时丫鬟就上了茶,杨孙道又说着:“不知观中生计还好不?”
谢襄说着:“不蒙叔父挂念,观中生计还可。”
就此说了一会,杨孙道态度还是很热情,却说的都是琐碎的事,谢襄忍耐片刻,过会终于忍耐不住,起身一礼,说着:“叔父,这次侄女前来,却是有事相求。”
这话一落,厅中就是一静,杨孙道面露难色,竟然起身反过来对着谢襄拱拱手,说着:“侄女,你说的是魏侯召集之事吧,要是别的事,叔父都能应了,只是这事,叔父真是无能为力……”
听了这话,谢襄面色顿时发白,脑袋不由发出轻微眩晕,眼前发黑,不得不将手撑住桌子。
杨孙道见谢襄如此,面露不忍之色,欲言又止,却对下人吩咐说着:“拿一百两纹银上来,租一辆马车将她们送出府去。”
谢襄脑中嗡嗡作响,却回过神来,对着杨孙道说着:“谢叔父赏银了。”
又对着陆伯说着:“取过纹银,马车就不麻烦了。”
说着,就行过一礼,出了去,转眼消失在门廊上。
这时,屏风后转出一个妇人,皱眉问着:“县丞未必有你大,你为什么不答应?你既不答应,又何必奉上银子百两呢!”
杨孙道见二人离去,脸色有点黯然,听了这话,呵斥说着:“你就是见识浅!”
但总是结发妻子,又养了儿子,呵斥后,还是解释说着:“县丞名分上比我大一级,但不掌实权,论实权我比他大,但张家和魏侯有点关系,这点不可不考虑,为了正事驳了张家的面子也就罢了,为了这大衍观的小子恶了关系,不值,所以我才拒绝了谢襄的请求。”
“夫君说的有理,那为什么还给百两银子呢?”
杨孙道目光一跳,说着:“谢诚对我有恩,我能当上这主薄,他是出了不少力,这几年也没有象样的报答,总不能一点也不回报。”
见得妇人不以为然,他又压低了声音说着:“谢诚毕竟是成平道的弟子,虽说现在疏远了,说不定还有点牵涉的关系,别不留余地。”
这妇人一听,顿时一惊,转念一想,明白了。
“再说,一百两对我们来说,并不算什么,万一有什么转机,也就有了余地,而且,就算不说成平道的关系,这谢襄也不简单,听说是得了老道真传,只是体弱不能修法,她要是入了张家的门,以她的本事,怕是能说得上话,到时就是麻烦,何必为了这点小钱,彻底得罪了她呢?”
妇人听了,彻底明白过来,就站起来行礼:“老爷,您说的是,我就是眼皮浅,难怪我们家,家业兴旺,这都是老爷之功。”
杨孙道听了,哈哈一笑,摆手说着:“老爷再大本事,当这主薄就到顶了,只希望我们的二个儿子能争气,把我们杨家能继续撑起来。”
魏侯只有一府六县,每个位置都很宝贵,不知有多少人都在拼命争这些位置。
作为原本小地主的杨孙道,能爬到现在位置,已经是运气和智谋发挥的淋漓尽致了,再向上爬,已经不是人力所能。
不过如果下一代能保持,就可以成为县里的世家了。
这时,马车之中,陆伯坐在谢襄旁边,谢襄此刻眼眸中尽是失望,片刻后,她收回了怅然的目光,轻声对陆仁说着:“陆伯,我们回去……”
话还没有落,就是一阵激烈的咳嗽。
眼见着马车驰了出去,对面酒店二楼里张龙涛嘿嘿一笑,就此关上了窗。
过了片刻,就有人进来了:“三少爷,有消息了,主薄没有许,却给了一百两银子,您看……”
“嘿,这老贼还是这样狡猾,一百两不算啥,有钱没有门路也没啥用……不过,你们要盯紧点,别给他们卷了席盖跑路。”
“是,三少爷,我们都有数,附近的码头都有我们的人,走不了——”几个跟班连忙应的说着。
这时,下面又有人声,片刻有人上来:“少爷,张家药店的伙计,说知道那小子的行踪,您是不是见一见?”
“哦,那我见一见。”张龙涛说着。
片刻,张伙计进来,就见得几个大汉逼看着自己,他连忙上前一步,双膝一软“扑嗵”跪下,说着:“三少爷,小人给你磕头了。”
张龙涛似笑非笑,瞟了一眼:“听说你有那小子的消息?”
“是,他来了我家的店,卖了虎骨,卖了一百二十两!”张伙计一五一十的说了。
“一百二十两,大衍观真是虎死架子在啊!”张龙涛沉思片刻,突一声冷笑:“走,我们去看看这小子去!”
王存业取了盒子出来,又花了一片金叶,换了十两银子,都是雪白细丝银子,一锭二两,总计五个。
出了去,就感觉饥肠辘辘,连忙赶到了一家店中。
才一进去,就喊着:“上五斤牛肉,上一笼包子,配二样小菜!”
店主听见这话不禁一怔,瞪着眼直看着,王存业就笑了:“怎么,这里没有卖牛肉?还是谁店小怕肚大?”
说着取出一个银锭出来,雪白亮人。
店主这才醒过神来,呵腰说着:“有!开店还能怕肚子大?是我没见过世面,五斤给我吓住了!”
就向里屋喊着:“切五斤牛肉来!”
说话间,就有伙计弯着腰捧进一个盘来,这店里不错,须臾间就弄来四个,牛肉是一大碗,切的很细,一碟宫爆鸡丁,还有花生一碟,还有着新出笼包子,摆在桌上冒着热气,香气喷鼻。
王存业也不说话,大口狼吞虎咽。顷刻大半进肚,话说无论是修行道法还是武功,都大耗自身精气,需要大补特补才能保养好身体。
食量是真正倍增,王存业美美吃完,上了茶,心中寻思。
虽观中让着他吃,但观里只剩七亩田,过小日子还可,修炼远远不够,财地法侣缺一不可,财又是修行四要之首。
修炼目前并没有困难,只是自身精气不足,需要进补灵药才能加快修行速度,才能在半个月内晋个一级。
当然,目前最重要的是先获得一个身份,这就必须去城中青羊宫考核。
想成为正式道士,必须经过考核,青羊宫大开方便之门,不过还是有不少条件,首先就是必须有三年以上从事道观的时间,其次背后有着道观香火存在,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有熟读七部真文经书,自己只有一卷,还必须有六卷才可。
这些条件,大半满足,还有六卷经书没有熟诵。
还有魏侯的征召,这事透着蹊跷,还要仔细调查一下,想了片刻,王存业感觉消化得差不多了,于是算了钱,就出了去。
王存业走在城南,这里行人连绵,商旅往来,十分繁华,其中不少是身配刀剑的武者。
于是就找了一家书店。
到了里面,立刻有伙计热情笑着迎了上来。
这书店很典雅,墙上挂着字画,阳光从窗里透进来,使房间内一片斑驳,一个老者坐着静静看书。
见王存业进来,老者把手中书轻轻放下,用书签签好,站起来笑着:“这位少爷面生得紧,敢问贵姓?”
“免贵姓王,老丈贵姓?”王存业自是报出了现在的姓。
“老朽姓刘,敢问王少爷你想看什么书?”
“刘老丈!”王存业略一拱手说着:“青羊宫法定轨仪十三卷,不知道老丈这里有几卷?”
老人一捋胡须,露出自得的神色:“老朽这青云书房内,科仪十三卷都有,分三部,无量度人部、五行大洞部、祈神变化部,不知王少爷想要多少?”
话说这个世界,要当道士,必要熟读这三部十三卷,并且进行考核,并且允许民间抄录和传播。
王存业对此也非常理解,度人是招揽信徒,五行是修行的根本,祈神是神像开光和请神,这都是基础的基础。
只是不知道,这几卷中,有没有真文存在?
如果有,王存业就真的要再次评估这个世界的开放程度,不过这只是一念,笑说着:“老丈收藏颇丰,我先看看。”
“请。”
王存业就随手抽出一卷。
这种道经字数并不多,一卷万字,以轴为卷,展开有五尺长,都是手抄墨书,每个字拇指盖大,只是一看,就觉得心神中龟壳一动,知道这的确是完整科仪经卷,里面隐含真文。
又展看了几卷,发觉的确都完整,就不再看了,淡淡笑着:“老丈,不知道这一套作价几何?”
老者一笑,伸出一根手指:“一卷作价一两银子,十三卷就是十三两银子。”
就算一个公差,一个月收入也不过一贯,对普通人来说,这价格非常昂贵,但王存业却不在意,不过还是说着:“老丈,一卷一贯实在是贵了……”
老丈看了一眼,说着:“这位少爷,我看你气度不凡,日后成就必是非凡,小老儿愿意和你结个善缘,我让一步,九百文一卷如何?”
王存业想了想,点了点头,说着:“行!”
一两银子就是一贯,算下来是十一贯七百文,当下就取出一张金叶子,加上一些碎银。
片刻,将经书收到囊中,告辞出去。
才出去,正漫步在街道上,就听一声叫声:“找到了!”
王存业一怔,转头去看,就见张家药店的伙计哈腰领着出来,只见引着一个公子出来,束着银冠,穿着青袍过来,到了前面站定了,眯缝着眼,眸子黑幽幽,上下打量了下,说:“你就是王存业?”
王存业一皱眉,这人是何人?
后面跟着四个家丁,正盯着王存业,旺财就叫着:“少爷,这小子居敢不回你话,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青年正是张龙涛,他青衣折扇,气度翩翩,但后面的家丁自然不会这样,个个眼神狠毒,几人一起围了上去,给自家少爷助威,要是普通人,还真给他们威慑住,这就是分工不同。
张龙涛见王存业不回话,一皱眉,说:“听说你就是大衍观的王存业?谢襄的师兄?”
听见说到谢襄,王存业心中一动,心中顿时雪亮。
目光扫过,这几人都看的明白。
这些人不过是普通人,没有道法在身,就算修得一点武功,也根本不算什么,只是看这种排场,显是非贵就富。
“我就是王存业,怎么?”
张龙涛见他答话,肌肉一颤,森然说着:“你就是王存业?让少爷我给你说,你别想你的师妹能帮你打点,老子早都已经说通了!”
这人并不是愚笨,只是觉得对王存业这种人,根本不需要迂回和客气,说完这句,在空中狠狠抽了一记马鞭,说着:“别人可以不去,你必须去!”
想到即将除掉王存业,谢襄美妙的身姿,张龙涛又冷笑着:“当然,如果你肯当众磕头求饶,乖乖送上你的师妹,我就大人不计小人过,看在她和你师兄妹的份上,给你一条活路如何?”
王存业见他这样,没有说话,眼睛漠然的扫过这几人。
张龙涛敏锐的察觉到了王存业眼神,顿时大怒,这个连正式道碟也没有的假道士,也敢这样看自己,这脸色一变,旺财就立刻发觉,跳出来怒吼:“还敢对着少爷干?打,打死这个野道士!”
话一落,几个家丁就直扑了上来。
王存业也不说话,猛的扑了上去,对着旺财就是一脚。
只听“噗”的一声,这旺财就闷哼一声,倒飞了出去,跌在了地上。
还有二个家丁扑了上去,只见王存业合指为剑,只是一刺,只从一个家丁的肩膀上直刺而入,鲜血顿时和筷子一样笔直激射而出。
王存业少许一让,就飞溅到墙上,再抢上一步,以手掌为斩,只听“噗”一声,一个家丁猛的惨叫,大腿折了。
这时,张伙计见此,顿时呆了,不知道怎么样反应才可,王存业见了,轻蔑的一笑,一巴掌打了上去。
这张伙计还没有来得及多想,“砰”的一声,满嘴的牙齿就碎里一半,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顿时,满街的人都吓呆了,有的伸着脖子呆呆着,有的还咬着面饼呆呆着,个个目瞪口呆施了定身法一样纹丝不动。
这时说时迟,实际上就一分钟,张龙涛原本大笑凝固了,眼睛滚圆,带上了惊骇的神色,望着王存业。
他没想到,王存业竟敢还手,并且出手这样重。
张龙涛片刻才回过神来,煞白着脸,指着手,尖叫:“你敢!”
话还没有落,只见王存业单手如钳,伸手就卡住张龙涛的脖子,把他提了出来,嘴角泛起丝丝冷笑,用手拍着他的脸。
“张三少,你听说过匹夫一怒,流血十步嘛?”王存业眸子一凝,原本在冥土挣扎百年的绿意就充满了瞳仁。
冥土挣扎百年,早就磨的心神如铁,立刻有了杀意。
张龙涛原本还是暴怒,拼命想挣扎,见此绿幽幽的眸子,顿时心中一凉,寒意直从脚底涌出来出来。
突然之间,张龙涛醒悟过来,眼前这人还有不足一月就要死了,话说最可怕的就是这种人,百无忌讳,要是真的激怒了,魏侯也许不怕,但自己只是八品县丞之子,只怕这人真的敢流血十步!
现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者肆意妄为,弱者逆来顺势,这种屡见不鲜。
一念到此,心里顿时就生出悔意。
王存业对气息非常敏锐,立刻明了对方软了,他虽有武功,但毕竟没有入仙道,对抗不了军队和政权,现在杀他不是时候,所以刚才就算对那些奴仆,下手虽狠,却也伤而不死。
打人和杀人,完全两个概念。
这时冷冷一笑,说着:“我还有一个月时间,再无忌讳,你敢在这时再作花样,老子就拉你全家陪葬,滚!”
说着,松开手,用力一推,见着张龙涛退后几步,王存业四顾一扫,心中闪过一丝杀机,却按捺住,踏步离去。
转眼之间,雨下了,黄豆大雨点打得屋檐噼啪作响。
张龙涛立在后面,轻声说着:“父亲!”
“唔,你来了!”一个中年人正在台阶上赏雨,漫不经心的说着,这人正是本县的八品县丞张玉泽。
“父亲,我想让您打个招呼。”
“咹?”张玉泽还是漫不经心的说着。
“父亲,此子非是池中之物!”张龙涛见父亲漫不经心,却也不会认为父亲不知道,下午自己吃瘪的事,早传了出去,再说,府里伤了四个人,作为家主岂会不知道?
张玉泽听了这话,微微一惊,转身问着:“你说什么?”
张龙涛脸色沉静,脸上带着沉思,说着:“父亲不要误会,这点耻辱我还受得了,我原本认为王存业这个小子只是莽汉,今日却觉得不对,不可小看。”
张玉泽微微一笑说着:“怎么,你还觉得他有几分颜色?大衍观十年前,还算是有点根基,现在已经落魄,再无援助,而且此子已经名入了河伯宴的名单,任凭英雄了得,也是穷途末路,纵有能耐又有什么用?”
“父亲,不单是这样,您听我说,我也见了不少人,但这人当时我一看,就觉得压的慌,并且他离去的身影,更让我有一丝恐怖。”
“事后我问了周师傅,检查了那几个奴才的伤势,都伤了筋骨,就算伤好了,以后也动不了手,下手狠辣,但是偏偏又不是大伤,上不了台面。”
张龙涛继续说:“这样的武功,周师傅都未必压的下,他才十五岁……十五岁就有这样的武功,以后还得了?”
“更恐怖的是,十五岁有这武功,血溅十步也是可能,但他偏偏下手很有分寸!”张龙涛说到这里,眸子一暗,说着:“父亲,你觉得这样的人,是池中之物不?”
张玉泽被儿子沉甸甸的语气惊了,去掉了小看之心,想了半晌才说着:“你是说他有可能从河伯宴上脱难?”
张龙涛沉沉一笑:“他能不能脱难,不好说,只是有万一的可能,都要防备,父亲,单是这次我拦截他的生路,就结了死仇,如果给他知道,十年前的事和您有关,那会怎么样?”
张玉泽一怔,脸色渐渐铁青。
张龙涛见此,一笑,森森说着:“父亲,河伯宴当然是绝路,但未必就没有生路,比如说出奔潜逃,就是一条生路!”
“再说以前二届虽然失败,几乎全亡,也不是没有人侥幸活下来,只是没有保住二届的小姐罢了。”
“这王存业未必就没有这运气,这样的人要是活了下来,那真是寝食难安!”
这番话由张龙涛平静道来,张玉泽只觉得句句入理,回踱了两步,倏然转身:“你想怎么样?”
“父亲,我不想杀他,但想作点防备!”张龙涛望着眼前,幽幽说着:“我想让您出面,令鲁捕长寻个差错,捕到狱里住几天。”
“一个就是防备着别让他潜逃了,第二个黑狱之中,什么事都可能,我们不要他的命,但是要点伤还是等闲,到时放出去,让他去河伯宴,有伤在身,那些妖物闻到了血腥味,还能漏过这人?那就什么事都解决了。”
说到这里,庭院里一个闪电,一声巨响,又恢复了昏暗,只有大雨直泻而下。
“行,就这样办,你拿我的名贴去。”张玉泽目光一亮,又惊又喜,又有些戒备——这个儿子,了不得啊!
一辆简单的牛车在雨中前进着,车夫在前,王存业在后,两人都披着油衣。
这时雨已经转小,王存业的衣服还是打湿了,这时却在沉思。
下午的冲突,给他带来了警惕感,别小看赢了,实际上还是不得不妥协了。
大衍观已经破落,自己连正规道士都不是,无论从根基还是身份上说,都是草民一个,严格的说,下午的事,已经是以下犯上。
民心如铁,官法如炉,一旦弄不好,就是和政权对抗,对方也很容易网罗罪名激化矛盾,别的不说,单是官方寻个理由逮捕,那违抗好呢,还是不违抗好?
违抗了,有理也变成无理,就是袭击公差,对抗政权,不违抗,被捕去弄死就很简单,就算是地球上都有躲猫猫死,何况是这个接近乱世的古代社会!
王存业需要一个身份,一个世俗和修士都承认的身份。
要是按照世俗规则的路,往高官或者张三少这种衙内上使功夫,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王存业那有这样多时间和他们玩。
道士就满足了这条,这个世界道观林立,布满全国,并且有森严法度,受到特权保护,就算是基本道士,也完全等于地球上明清时的秀才——挂剑,出入自由,不受赋税,见官不拜。
只有经过道正考核,授了法箓,才能名登天曹,算是正规道士,才可主持道观典礼,才能得到神灵护佑,反之斋醮章词无效。
这资格并不好弄,十三经起码要精通七部!
对以前的王存业,是高难度,但是对现在的自己,并不难。
有了这身份,就进退自在了。
想着,牛车就到了云崖山,这时月亮如玉盘,高挂苍穹之上,算了钱,王存业就向云崖山走去。
走到大衍观山顶时,已是夜中时分。
山下玉带一样的忻水河滔滔东去,发出哗哗的响声,夜里人静,声音直传到云崖山上都可以听见。
皎洁的月光月洒在河面,月亮倒影在江水之中,一江水印千江月,水中皓月千里,犹如展开的画卷。
王存业偶然转头看见这样的景色,不由怔了,前世地球那里还有这景色,都被污染给糟蹋了。
入了道观,王存业见灯火还亮着,显谢襄还没睡下,王存业心中一动,将肉食和药材放于厨房,就朝师妹房间走去。
到了门前,他咚咚敲了敲门。
“师妹,你还没睡下?我回来了。”王存业对里面谢襄说着。
“师兄,你怎么这样晚才回来?”谢襄连忙上前开门,一盏青灯,照映在谢襄如画的容颜上,只是面上显得苍白,并且衣服完整,显是一直在等候。
王存业见了,心中一软,却苦笑说着:“师妹今次下山如何?我下山去换虎骨,却不是很太平,不想遇到一个少爷,这人居还打你的主意,我把他教训了一番。”
说着进了屋,在桌上坐了,一一把过程说了。
谢襄认真的听着,先是神色一喜,转眼不由神色一黯,随着他的语言而动,在灯光之下,她容颜美丽,这水波一样的眼波,让他不能自己。
前世地球上,哪还有这种倾慕,柔顺,寄托着生命的眼神?
说着说着,王存业不由痴了,只是在灯下的瞧着,脸上不禁流露出了爱怜。
谢襄一抬眼,就见得了这神色,不由顿时脸上一红,心中却是欢喜——等了好多年,这呆子终于对我有这神情,不妄我的心思。
正在寻思着,就听见了王存业询问着她的事。
“……我本以为这些与我父亲有旧的人会顾念旧情,不想却是人走凉茶。”事到现在,谢襄也不隐瞒,一一把到城里寻人的事说了。
王存业脸色平静听着,却觉得平常,只是用手指敲着桌子。
“哎,不说了,总之他们一直推脱。”谢襄神色黯然,突定定看着王存业,一字一句说着:“师兄,真的不行,我们就出去,这观里的产业我也不要了,我们去外方总会有活路,你觉得呢?”
说完后,谢襄的眸子定定看着王存业,等着他的回话。
“不行,这里是故土,况且当初师傅将道观传到我手里,要是从我手里丢了,我怎么对的起师傅和你。”王存业断然的说着。
不过,转眼之间,王存业脸色缓和了下来,把自身的想法说出来:“目前第一步,就是到青羊宫去考核,得了道碟,授了法箓,这样才能可进可退。”
“师兄,这话是正理,只是据说考核很难。”谢襄怔怔的说着。
“你放心,只要你把师傅的验证给我,我就可以考上,有了这身份,我们就可进可退了,再说未必没有办法。”
“河神娶妇,魏侯要求我守得新娘一夜就可,我可以不入岛屿之中,就在岛边缘处寻处地方熬过一夜,第二天天明就回来,虽任务没有完成,魏侯不会给好脸色看,但性命却是无碍。”虽知道事情没有这样简单,王存业还是安慰的说着。
见王存业这样坚决,要守住她祖父留下的基业,谢襄又是黯然,又是喜悦,片刻后抬起头来,说着:“既师兄不肯走,那我等你就是。”
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独活,只是这句,她却没有说出来。
王存业见她应了,不由高兴,说:“嗯,时间也不早了,师妹休息吧,明天我就去城中,在城中青羊宫把师傅的验证交上去,把我的道牒办下来。”
谢襄听了,思量片刻,说:“嗯,这样也好,师兄回去也早早休息,累了一天了!”
王存业回到房中,点了灯,立刻就从购买的经书中抽出一卷,展开阅读着,同时静心凝神,这一万多字看完,连忙闭目存思。
这时,龟壳又浮现出来,喷出一道清光,顿时一卷经书浮现而出,这卷经书字字金光灿烂、八角垂芒,无数奥义也随之在心中流淌,片刻气息凝聚结成一字。
这个字符一旦结成,顿时光明大放,发出异声,王存业上前只是一触,就觉得这字的字符蕴含的奥秘,流转过来,顿时尽数了解。
“十三经中,果是部部都有真文!”王存业又惊又喜:“不知我此时的精气,能解读几本?”
这清气实就是他精气所化,就算演化这最粗浅的真文,也并非没有限制。
当下也不迟疑,继续清光所慑,部部都化成一个真文,无数奥义也随之在心头流淌,只是到了第九字结成后,清光“轰”一声消散,王存业只觉得一阵晕眩,顿时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挣扎着狼吞虎咽,将买的肉干吃了,爬上床去,顿时就昏睡过去。
玉兔西坠,天空泛起晨曦。
王存业睁开眼,每天他都是此刻醒来,早成为身体本能,哪怕是昨天精气消耗甚大也是一样。
感觉了下,发觉身体内精气已经弥补了五成左右,心中暗想,果是年轻的身体,这恢复力就是强。
洗漱一番,换了一身新的云纹玄清色道袍,出了道观,在云崖上静静的等待着红日喷薄而出的一刻。
云彩变动,不断泛亮,一轮红日喷薄而出,顿时天边泛起阵阵紫气,王存业等的就是这一刻,不敢怠慢,开始呼吸吐纳起来,丝丝紫气与体内气机不断交换缠绕,丝丝灵气被他摄入到体内。
十息后,太阳从地平线跃起,这紫气已老,不能在用了,王存业缓缓呼出一口气,又开始修炼六阳图解,做起种种姿势。
口中配合着念出咒语,三十六个动作做完,王存业全身一震,再次感受到了有如电流流过一般的酥麻感觉,一丝内息,就此产生。
一次次的做着这三十六个动作,口中也是不断,王存业只觉身体中内息不断增厚。
本来就是一丝,若有若无,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王存业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身体中的内息。
内息绵绵,似虚似实。
再做下去,却是没有了那种酥麻的感觉,反而有些空虚,王存业这才停止,身体上已经是汗水涔涔,沾湿了衣衫。
炼气,是将精气炼化,成为内息。
一人自身所能产出的精气有限,每日都有定额。
白阳图解的高妙处,就是在于炼化的效率很高。
这点改善,就能节省相当多的时间,而且每日所能够积累的内息是一般功法的数倍。
日积月累下来,差距自然产生。
看看时间,不过过了一个时辰,收了功夫,立定着,静静养气。
山间清晨,最是灵动,丝丝清凉的气息浸人心脾,王存业沉下心去,只见冥冥心神之处,十个字浮在云气中,个个宛然活物,发出了微微的光。
王存业接触了一个,这“字”顿时在脑海内放大十倍,其中奥妙就流了出来,使人一碰,就能知晓其中含义。
三部十三经,统共不过十数万字,言简意赅,大有深意,字字精微,隐含着真文,就算是普通人,若能日日颂之,就如地球上静颂黄庭,字字句句,都烙印在心,久久必可染上真文,开启智慧,进入道门。
王存业眸子中带着疑惑,三部十三经,民间都可买到,这等于是普法,为何如此?
不过这疑惑一闪就过,还是一个个接触真文,片刻九篇道经都一一烙印在心,再无丝毫差错。
“十三部中,精通了九篇也足够了,这就去道宫考核,以免夜长梦多。”王存业寻思着,长袖一挥,就此下山而去。
县狱
鲁兆穿过去看着,他是捕长,最近县令命他兼管着县狱,这时就来看看。
监狱中阴沉沉,带着灰黑气,不远几个狱丁正和狱典打着麻将,见鲁兆过来,狱典就喊了一声:“老鲁,巡狱啊?来,一起玩几局。”
狱典同样不入流,实际上地位差不多平等,只是前几日,县令命鲁兆兼管着县狱,才算高了半级,却也并不算下级。
鲁兆笑了笑,说着:“不了,看一圈就出去。”
才进去,就见得几个狱丁拉着一人出去了,已经是尸体了,遍身都是伤痕,看样子是被打死了。
鲁兆问着:“怎么回事?”
狱班就凑上来,笑着:“大人,当官能刮地皮,当兵能吃空额,我每月只有二两银子,一般的狱丁只有一两,不吃犯人吃谁?”
“只要犯人不越狱,叫犯人管犯人,不但清闲,还有犯首上贡,只是这个家伙死硬着不肯交钱,那些犯首又下手重些,结果死了……”
鲁兆听着,说:“打死了,怎么办?”
“现在还可,凉了些,前一阵这样热的夏天,狱里哪天不往外抬死尸?”狱典笑了笑:“报个暴病备案也就结了,再也有冤枉也翻不了身——有狱神镇压着。”
说着,就指了指不远处供奉的一个恐怖的神像,这就是狱神。
鲁兆是老捕头了,素来知道民心似铁官法如炉,但见到这狱典漫不经心轻描淡写的说着一条人命,也不由一凛,真是杀人如草不闻声,还没有来得及寻思,就见这狱典取出一个小包:“大人,这是您这个月的例奉。”
用手一掂,知道有十两碎银左右,鲁兆知道这钱,每两都带着血,都是从犯人身上和家属中榨出的骨髓,不过他也明白,如果自己不接,就是“外人”,难以被这个监狱系统接受,只得接了,说着:“行了,我以后自有照应。”
说罢也不巡狱了,就出去。
狱典陪送鲁兆出去,送到门口,目送着鲁兆离去。
鲁兆掂着银子,心中寻思,片刻想着:“例来都有,我拿着也不亏心,还是得受用时且受用。”
正想着,慢慢平息了心情,这时一阵脚步而近。
鲁兆看去,就见得一个衙役,领着一个年轻人进来,这年轻人眉清目秀,这次换上了一件青袍,却是认识,连忙见礼:“原来是三公子。”
三公子张龙涛目光看着鲁兆,微一拱手算是还礼:“鲁捕长,找个地方说话?”
鲁兆心里一惊,看了这人一眼,说着:“请!”
就甩步进了不远处东厢的一间房,这本是接见外人的客厅,分了主宾坐了,还没有衙役上着粗茶,就见张龙涛瞥一眼窗外出去的衙役影子,说着:“这次我来,也是父亲的意思,想请着鲁捕长办件事。”
这样开门见山,很让鲁兆意外,他虽是县令的亲信,却也不敢得罪县丞,虽县丞不管事,但毕竟是此县名义上的二把手,当下立刻说着:“还请公子吩咐,我能办的,立刻就去办!”
张龙涛也不压低嗓音,只是说话的声音,阴沉的让人听得心里森冷:“我要你带着几个公差,寻个事将王存业这小子捕了。”
这话一落,鲁兆听了吓了一跳,怔了片刻,迟疑的说:“这不好吧,寻什么理由呢,再说,老道对我有恩……”
张龙涛目光幽幽,盯着鲁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再说十年前的旧恩算得了什么——你年年不是上香给善银了么,要报答早就报答了。”
鲁兆听着,不由为难的咽了下口水,当年谢诚是想办法让他得了县令信任,由一个不起眼的小衙役提升到捕长,这可以说是再造之恩,怎么就是上上香,捐几两银子就可以了结?
不帮忙已经很忘恩负义了,再反水陷害恩人的弟子,这……
张龙涛见他迟疑,目光一寒,站起身“啪”的一声,将一张银票拍在桌子上,冷冷说着:“这是一百两,我也不要你杀他,只要你寻个事把他捕到狱中就可,不会让你染上他的血。”
“要是你不肯,你应该知道,我父虽不能提拔你,但是要坏了你区区捕头的职司,还是很容易……你办不办?”说着,张龙涛眼神逼了上去。
被这带着寒意的眼神一逼,鲁兆不由心中一哆嗦,县丞再不管事,坏了这不入流的捕头职司,还是很容易。
现在这话说到至此,想想也别无良策,鲁兆是捕头,手上也有十几条人命,心肠也是极硬,这时被逼着,想来想去,就一咬牙,说着:“三公子这样说,我还能推辞?我干了!”
“好,还是你爽快,银子你先收着,你今天就带着公差去捕人!”张龙涛露出了喜色,说着。
“这样快?”鲁兆吃了一惊。
“夜长梦多,现在不下手,还等着他翻盘?”张龙涛冷冷一笑。
“听说他有武功,如果抗捕怎么办?”鲁兆又问着。
“你是老衙门了,民心似铁,官法如炉,应该很清楚,他乖乖就缚,还可多活几天,要是抗捕,就是对抗官府,就是造反,再大的理由都没有用,到时不要说县令,就是魏侯也容不得他,上面伸手一捻,就是粉碎……”
“到时你不必上去,见了抗捕,就立刻回来,自然有着高手去镇压。”张龙涛哈哈一笑,状极欢快。
就缚是死,抗捕更是死,这就是现实。
“明白了!”鲁兆微微心中一寒,沉声应着。
小子,这就是你的命,怪不得我,鲁兆这样想着,他也是刚毅果断的人,当下就站起身来,喊着:“来人,和我一起出个差事!”
“是!”立刻就有二个公差响应。
这时,郡城前大河竹筏上,可以见到河岸古朴厚重的城墙,天空中大风猎猎,扫霞除云之间卷荡起阵阵风云。
王存业付了钱走向城中。
郡城庞大非常,分东西南北四个城区,车水马龙穿梭不绝,其中有小溪从城中蜿蜒流淌,直到忻水河之中,此城本来没有这样格局,只是数百年前,魏侯先祖奉命镇守此地,经营数百年,方有如此规格。
王存业立于桥上,耳边听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声,桥下有船只行过,一排繁荣景象。
魏侯祖先庙宇就在东城,常年祭奉不绝,每年魏侯都要聚集全族来此祭祀,端得香火茂盛,这魏侯先祖也很神异,有几分神通,遇到大事,魏侯向先祖请求,奉上贡品,很是通灵,和那忻水河神并列,是这方地区两大正神之一。
王存业一笑,望望溪水蜿蜒流淌而去,定了定神,洒然朝青羊宫方向去了。
青羊道宫坐落城西,隶属西城区,小半时辰后,王存业已到了青羊道宫门前。
这青羊道宫古朴非常,青葱翠柏点缀其中,依山而建,坐落在闹市却丝毫不受凡间烟火影响,空灵古朴,冰川暗水,清净悠然。
正门上,一块紫木所制的匾额悬挂其上,上面金漆玉书写着“青羊道宫”四字,笔画转折之间飘逸,不过王存业一见,就觉得心中一突,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威压,心中暗想,这也许就是笔带道韵了。
大门前蹲着两个大石狮子,阶梯而上有数百级,只有二个道童守着,看上去冷落无人,远远一望,山上厅殿楼阁林立,却没有半点衰败之气。
两个守门道童见王存业身穿云纹玄清色道袍,不敢怠慢,连忙下来问:“道友有何事?如果有事,请说明找谁,我进去通报,如果没事情的话……”
说到这里,这个道童笑了一笑:“还是不要在这青羊道宫门口转悠为好,此处不受香火,是清静之处。”
王存业见这道童温和有礼,连忙拱拱手说着:“不敢,还烦道友通告青羊道宫中执事,就说大衍观王存业前来拜见,欲请考核道业。”
这道门考核,为了广大道门的缘故,却是随到随考,并不和官府一样,乡试县试的定期考核。
道童对王存业说:“道友容我回去禀告,还请道长稍等。”
说完转身回去通知青羊道宫执事。
不一会,刚才道童就跑了出来,对王存业说着:“这位道友请,执事大人已在正堂等候你!”
王存业听了,露出一丝微笑,对道童稽首为礼:“有劳了!”
道童不是弟子可以修习法术内炼,只是服侍青羊宫中的杂役,观主心情好了,兴许会传一两门武艺,心情不好他们也只有受着。
王存业这样正式稽首为礼,顿时让这道童有几分受宠若惊的感觉,说着:“怎敢,怎敢,道兄请进!”
王存业也不以为意,转身从青羊道宫正门大步进去。
上了二百级,就见半山有着亭台玉阁楼,殿上挂着蓝底金色的牌匾,“云霄宫”三字铁画银钩,飘渺中蕴含巍峨大气。
殿前中有一水池,诸多莲花盛开其中,幽幽点点,空净非常,果真是一处上等福地。
继续走着,再上百级,就是正殿,王存业到了跟前,先是稽首为礼,说着:“大衍观王存业,求见执事。”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是!”王存业轻轻拢起门帘,其内有一老道闭目盘坐于卧榻上,这道人云袍高冠,面容看上去却很年轻,中年相貌,要不是苍苍白发,几乎让人以为这仅仅是年四十的中年道人。
并且这老道面色刚毅,两眉直刺到两鬓苍白处,显年轻时也不是一个让人省心的主,见王存业进来,睁开眼睛,直接就问:“你就是谢诚的亲传弟子王存业,怎么现在才来?”
王存业见他问起,不敢怠慢,深腰躬手,执了个后辈礼,回着:“正是末学后辈。”
顿了一顿,又说着:“师父去世,守孝一年,才敢前来问道。”
这当然不是理由,前身是根本没有把握通过,但是这时,就可以这样说。
这老道听了,似是认可,微微一笑,接下来脸色一正,开始正式程序,淡淡问着:“汝为何而来?”
“弟子输诚于道,想进道业,望执事成全。”王存业回答着。
“道士法位、次第、称号各有阶级,尊卑上下不得泛滥,汝欲进道业,今宜去偏殿试法。”说了这标准问答,这老道挥了挥手,说着:“你先去梅亭等候,一会我核对身份无误后过去找你。”
考取道士资格,需要核对身份无误后才可以进行。
考核一核实,青羊道宫颁布资格,有道牒,分成两份,一份存于这道人修行观中,一份在青羊道宫中备档。
王存业见老道这样说,沉声应着:“是,晚辈告退。”
执了一礼,从偏殿出去,往道观东边玄武偏殿去了。
王存业按照这身体的记忆,来到了梅亭前,梅亭典雅古朴窗,不远处有一株巨大的梅树,夏天在此处乘凉必然很是爽快。
站在了梅树前,王存业有些怔怔。
这熟悉场景勾起昔日的的记忆,本以为存入脑海之中,渐渐忘却,却不知如今回忆起来,还宛若昨日。
三年前,谢诚曾带着他和师妹来过这里,此时还依稀记得当年音容笑貌。
只是一切都一去不复返,现在老道身死,师妹与自己苦苦挣扎。
怔了片刻,王存业进了梅亭,静静等候着,直到过了一个时辰,执事老道才渡步过来,手里还捏着青羊道宫卷宗。
见执事老道进门,王存业起身站起行礼,说:“见过执事大人!”
执事老道对王存业点点头:“这是你在青羊道宫的档案,与你说的一般无差,这个身份验证就过去了,不过你现在只是清信善信,要进道业,还需要看你水准。”
这世界的道门,划分标准非常森严,输诚于道的虔诚信徒和预备弟子,才可名录道籍,叫“清信善信”,这还不是道士。
清信善信经过考核,才可担任道士,道士归心大道、勤于正经,可得“一籙道士”的称号,虽不入品,却是正规道士了。
执事老道淡淡说着:“你跟我去别的两位执事里验证,他们早在朱雀偏殿等候,一籙道士证明要我三人共证,马虎不得。”
王存业应诺,跟在执事身后一同去往朱雀偏殿。
片刻间到了朱雀偏殿,一同进入,里面两位执事已经到了,见了两人进了,一个执事直接说着:“开始了吧!”
别的二个执事都应着:“行!”
“考核开始,修道之人需熟读经文七卷,我且考你一考。”执事老道淡淡的说着:“你熟读哪七卷?”
“弟子熟读九卷,还请执事抽核。”王存业就将九卷一一说明。
“第七卷第二章是何内容?”执事老道就抽问着。
“……五云浮处彩鸾回,遥见金童捧诏来,御里淋漓垂雨露,丞相敬慎拜仙阶……”这时心中真文一动,顿时就朗朗上口,背诵如流。
“第五卷第十一章是何内容?”这时,换了一个执事,开口就问,这也是避免作弊。
“……帝敕辉煌耀紫微,金阙腾驾疾如飞,十方听令咸皈依,三界闻风悉仰依……”王存业毫不迟疑的诵着。
几个执事再提了几个问题,都背诵如流,交换了眼色,微微露出了满意。
“我道门有真经万卷,各有侧重,有者大道微言,有者面面俱,所考都是悟性,我拿这本丹云法录半部给你阅读,半个时辰后,你解说与我们听。”执事老道说着,就自身后书架上,随手抽出半册薄薄道书,正是丹云法录,放于给王存业面前:“你解吧,能解多少就是多少!”
这书架上,都是半册道书,有千册,随机抽之。
王存业起身接过,应声:“是!”
道经解读,必须自身具备一定功底,配合自身气机运转,方能知道高低,不单要靠见识,还要有禀赋悟性细细推演,才能有所得。
王存业走到桌上,坐了下来,将丹云法录细细翻看,他连翻十数页,发觉仅仅是略高一点道法。
也是,如果是上妙道书,青羊道宫怎么舍得给普通弟子随意观看,再说,考核所用,也不能太难。
王存业微微凝神,果龟壳又喷出一道清光,瞬间将所看文字吸取在内,化为一团云气,这团云气流动着,渐渐凝结,却只形成了半个字。
虽是半个字,只是一触,顿时奥义随之流淌,不过半个字终不能长久,稍过片刻,“轰”一声,烟消云散。
王存业也不以为意,故意再翻阅了一刻时间,才微微一笑拿过砚台,默默动手研磨,片刻墨已研好,墨汁饱满黑亮。
王存业取笔蘸足墨水,摆开纸张,用镇纸镇好,直接奋笔疾书,有时偶然停下,默默看着丹云法录上内容。
三位执事见他写的这样畅快,都是神情一凝,默默惊讶。
要知修道人解读道书,也是极费神思的事,往往数行之间,就要踌躇半响,现在下笔这样顺利,真是有慧根在内?
半个时辰后,王存业长身而起,对三位执事行礼:“弟子已完成,不知哪位执事前来评点?”
一个执事过来,拿起卷子,对王存业说:“这关由我主持。”
看了一眼,不由称赞:“好字!”
说完默默看去,看到四五行,不由心中惊讶,接下来惊讶之色越浓,最后霍然直视王存业,怔怔不语。
这半卷丹云法录,只是入门弟子的初课,并不算难,不过也不是外人能随意解读,但现在这卷解读,深入浅出,关窍之处虽不能说是面面俱到,却也周密细致,而且这只有半卷啊!
半卷能悟如此,这执事看向王存业目光顿时不同。
“恭喜小友,解读道经这关过了,待我将评价写上定语,由剩下两位执事考核,我在一旁观看作证。”
王存业稽首为礼:“谢过这位执事。”
这时,两位执事也看了卷子,交换了一下眼神,一个执事起身,对王存业说着:“解读经书多耗神思,也罢,今日你且去休息,明日再来这里考过。”
又对外面喊着:“清月,你且带这位去连心阁休息,明日早晨辰时带他过来。”
一个道童就跑了进来,对三位执事深深一躬,答应:“是,弟子遵命!”
又对王存业说着:“这位道友,请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