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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一场雨水清洗过的戈壁干净得让人心醉。

    且不说白日里那些叶子已经泛黄的胡杨,只是那一丛丛一簇簇的骆驼刺,就青翠得让人心中生出一丝暖意来。

    懒洋洋的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躺在温热的石头上眼看着落日从地平线落下,那里似乎起了一些雾霭,最终将红色的日头全部吞没,一天的时间再一次被虚掷了。

    原本固执的出现在白日旁边的一颗大星,随着太阳的落下显得更加的璀璨夺目,在月亮没有出现之前,它是天空中最强大的存在。

    夜色终将遮盖大地,于是大群的星辰就出来了,密密麻麻的铺满了天空,最后得意的向每一个关注天空的人眨着眼睛,而那颗最亮的星辰在太阳落山不久之后,随着地球的自传也渐渐地离开了人们的视线,一颗星辰跟太阳同起同落,本身就是他最大的悲哀。

    太阳有很多种,一些厉害些的家伙虽然不叫太阳,但是他们的存在总是太阳有相似之处,当他开始发光的时候,别人都必须闭嘴。

    闭嘴的方法很多,比如现在这样被打了麻药之后丢在戈壁上就是一种闭嘴的方式。

    没什么好抱怨的,成王败寇这个道理很早以前就已经晓得了。

    只是那些人过于急促了一些……活了很多年之后才发现自己的生命中晦涩多于快乐,连这样静静欣赏星辰的时候都几乎没有过。

    现在,可以好好的看看了……

    来自星辰的光辉终究清冷了些,在星光的照耀下,身下的石头也在渐渐地变冷,于是,最终连思维都被星光锁在它凄冷的光辉中。

    星辰其实距离我们很远,远的需要用光年来记录这段距离,光年自然是距离单位,但是更多的时候,我们更加愿意把它当成时间单位来使用,虽然不合物理常识,不过也没有什么关系,物理上的学问总是在推陈出新,对不对的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落在眼帘中的这一束寒光,天知道他记录了那一年的信息,不过,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们没有办法解读这其中的信息……

    我们拒绝星光落入我们的眼帘,因为它太清冷,太淡漠,太真实,也太无情了一些。

    宁愿用自己炽热的眼眸去观看未来的世界,也不想让星辰将冰冷的历史灌输进我们的脑海中,虽然很精彩,可是那种寒彻入骨的寒流对我们来说是一种最深的伤害。

    如果让我们仔细的叙述一下死亡的过程,毫无疑问,冰冷和死亡将士最好的形容词……

    星光带来的信息都是冰冷的,已经死去的消息,只能放在金灿灿的历史书里供我们膜拜。

    如果可能,我们更想知道自己的命运的前方到底是什么,而不是去回溯过去,既然已经错了,那就定格在那里好了,不论是五鼎烹还是万户侯都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曾经存在过。

    那些陈腐的,散发着棺材味道的东西不适合一个年轻人去品鉴。

    他们更喜欢新的,从新娘到新生儿。

    有一束流浪的光线印入了眼帘,不知道它在时间的长河中流浪了多久,不过很奇怪,它还没有变冷,带着一丝丝的暖意,温暖了我们的心胸,让我们快活……

    眼光自然而然的沿着这道温暖的光向源头回溯,光与光的碰撞自然会火花出现,尤其这两者都是炽热的……

    温暖的,就是最好的,我们就像婴儿一般投入到母亲的怀抱--带着乳汁的芬芳……

    借助光的力量,我们在时空中旅行……

    太阳是温暖的,光线在这里得到了应有的折射,路过急速飞行的水星,躲过炽热的金星,一头扎进了一颗蔚蓝色的星球上……

    有了光,自然天就亮了。

    光线慢慢地铺满了海面,而后就爬上了高山,天地一片光明!

    很可惜,总有太阳金黄色的光线穿不透浓密的云层……

    墨汁一样黑的乌云笼罩在东京城的上空……虽是白日却如黄昏般阴暗,大雨如注,整个世界都被雨水浇注的湿漉漉的。

    这是一个灾害性的天气,闪电照亮了天空,惊雷在头顶炸响……

    暴雨肆虐着这座光明之城,堤坝上站满了狼狈的人群,他们如同蚂蚁一般簇拥在河提上,用泥沙,用草袋,用巨石,用身体,甚至用巨舟填补着那道恐怖的溃口。

    一艘巨大的三层画舫颠簸着艰难的从汹涌的黄河上慢慢行驶过来,赤着脚站在船头的老船工面目狰狞,咆哮着发布各种命令,十余条鸡蛋粗细的麻绳深深地勒进数百个**着上身的壮汉坟起的肌肉中,喊着低沉的号子艰难的拖着这艘画舫缓缓的向溃口处前进。

    老船工眼见画舫已经抵达了溃口处,用尽全力掌握着颤抖不休的船舵大声吼道:“元一,元武,砸开仓板,快走--”

    两个精壮的中年大汉来到画舫舱底预留的空地上,举起重锤,狠狠地敲击在只留下最后一层木板的船底上,只是一锤,厚厚的仓板就出现了裂隙,并且有浑浊的水喷了上来,同时整个船舱都发出骇人的声响。

    两个壮汉转身就走,在老船工的催促中纵身跳进了黄河,年轻一些的汉子浮出水面朝快速下沉的画舫大叫一声:“阿爹!”

    随着画舫一起下沉的老船工看见了两个浮出水面的儿子,紧绷的面容终于松弛下来,挥手吼道:“去喀,去喀……”

    载满砂石等物的画舫横着卡在了巨大的溃口上,激起的浪头打落了甲板上所有的物事,只是一瞬间,老船工就不见了踪影。

    装满砂石的麻袋雨点般的落进水里,用粗大的竹篾编制的竹筐也塞满了巨石,被岸上的壮汉们撬进了湍急的溃口处,慢慢地,溃口处的水流缓和了下来,河堤上所有的民伕官员都不由得大声喝彩,手底下越发的快捷了。

    “咔嚓”一声响,一道叉子状的闪电击打在河边的垂柳上,如同一柄利剑将整棵树劈成两半,躲在树下避雨的几个人也在一瞬间变成了火球。

    高大的堤坝在颤抖,悄无声息的裂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紧接着轰隆一声响,大片的沙土坍塌了下来,浑浊的河水就像发疯的野马群转瞬间就撕开了一道更加可怕的溃口,河堤下忙碌的人群只是跑出几步远,就被洪水吞没了。

    “啊!啊!苍天啊--”

    一个绿袍官员高举着双手向苍天怒吼,然后就纵身跳进了滚滚的波涛,浑浊的河水只不过打了一个旋,就轻易地吞没了这个小小的祭品。

    地上河啊,地上河!

    如果你趴在河堤上沿着平坦的河堤向东京望去,你会看到东京铁塔的第三层,而今,黄河溃堤了……

    铁王氏趴在澡桶的边缘,在风雨中大声的嘶喊着丈夫的名字,风雨灌进了嘴巴,上天似乎在命令她闭嘴。

    看着四周茫茫的浑水,她不再喊叫,只是认命的坐在澡桶中间,将一柄破伞支在背上,一只手紧紧地揽住襁褓中的儿子,一面用一只瓢奋力的把雨水舀出去。

    身为农妇,铁王氏清楚的知道自己这时候该干什么,丈夫宁愿淹死也不愿意继续趴在澡桶上连累自己刚刚出生不到五个月的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没有了后人。

    所以铁王氏很快就收起来悲伤,伸长了脖子四处寻找可以让她们母子靠岸的地方。

    在自己的生命还没有消失之前,孩子就不能出事,否则到了阴间当家的会把自己活活打死的……

    这一路上上她看到了很多做梦都想没有见过的奇景,先是一头猪拿嘴叼在一个树干上,可能坚持的时间太久,一个浪头打过来之后,那头猪就重新掉进了水里,

    铁王氏惊恐的发现,那头猪竟然在努力地向自己的澡盆游了过来,她想离开,却害怕的手脚发麻怎么都动不了。

    洪水中有很多大木头,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房梁,重重的击打在那头猪的脑袋上,猪惨叫了一声,努力地扑腾几下就被洪水带去了远方。

    铁王氏发誓,就在她和那头猪的目光相对的时候,她发现那头猪真的很想活着……非常的想。

    然后她就看见两个趴在一根梁柱上的人,这根梁柱很细,如果一个人趴着的时候还能露出水面,如果两个人趴在上面,梁柱就会没进水里,他们只能努力地抬起头艰难的在水上呼吸。

    因为水浪的缘故,铁王氏能看见他们,他们却看不见铁王氏,铁王氏惊讶的看到一个人忽然把另外一个人的脑袋按进了水里,她拼命地捂住了嘴巴,生恐自己惊叫出来,以免被那个人看到自己,既然那个人能够淹死同伴,看到自己的澡盆一定会变得更加疯狂。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铁王氏看到了那根脱离了羁绊的梁柱,而那两个人却消失了。

    一条足足有一丈长的菜花蛇紧紧地缠绕在那根梁柱上,在它边上,还有更多的蛇正在向梁柱围拢过去,一些平日里根本就见不得菜花蛇的田鼠也蹲在那根梁柱上,慢慢地那根梁柱上就被蛇与老鼠覆盖的严严实实,这样是长久不了的,相信用不了多久,那根被诅咒过的梁柱上会有更多的生命消失在它的周围。

    一只硕大的**的田鼠跳进了澡盆,铁王氏没有半分的害怕,只是一棒槌就敲死了那只田鼠,不过她并没有把田鼠的尸体丢出去,身为农家媳妇的铁王氏明白,洪水过后,每一粒粮食都弥足珍贵,田鼠肉算是美味了,被王家撵出家门的时候她就吃过。

    孩子的哭声将铁王氏从麻木中惊醒,她敞开胸怀,将孩子紧紧地包裹在自己饱满的胸膛上,孩子啜吸的很有力,这让她非常的欣慰,刚才有好一阵子,这孩子都没有动弹过。

    如果她这个时候有空闲低头看看自己的孩子的话,她会发现自己的孩子漂亮的小脸上,全是郁闷之色……

    铁心源吃空了一只Ru房,又换了一只继续吃,他也不想这样,可是本能的力量是强大的,根本就不由他,只要肚子感到饥饿,嘴里自然而然的就会发出啼哭之声,而后就有一个饱满的Ru房等着他吸吮。

    铁心源郁闷是有道理的,他本来一个人躺在戈壁上看星星,还以为会去地府之类的地方,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似乎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耳朵里充满了暴雨和水流的声响,戈壁里面绝对不会有这样多的水。

    经过了好长时间的确认之后,他认为自己如今在一艘船上,一艘非常小的船上,小的就像是江南采莲女乘坐的木盆。

    他早就想确认一下自己目前的安危,不过看到自己胖胖的小手之后,他就果断的放弃了这个打算,如今,他的性命就寄托在这个叫做王柔花的女子身上。

    铁心源这个名字也是从这个女人嘴里得知的,只要有点空闲,这个女人就絮絮叨叨的说自家的事情,包括这个听起来还不错的名字。

    从王柔花断断续续的话语里,铁心源知道了自己目前的处境,也知道有一个叫做铁阿七的铁匠把自己母子奋力的推出乱糟糟的村庄,最后被洪水吞没的事情。

    王柔花不止一次的对天发誓,一定要把铁心源养大成人为铁家接续香火,虽然铁心源知道这是这个女人在为她自己打气,在为她自己积攒活下去的勇气,在努力的不让她自己睡过去专门找的话题。

    就是这些话,让铁心源决定以后就用这个名字生活了,人家已经尽到了一个父亲的责任,人家也在努力的尽一个母亲的责任,那么自己只好努力的尽一个儿子的责任了,这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这就是地狱的话,铁心源觉得这地方不错!

    现在做一个好儿子的责任就是努力的不为自己现在的母亲添麻烦,虽然全身湿漉漉的,他还是决定立刻睡觉,不哭不闹对王柔花来说就是最好的报答。

    王柔花有很多的希望,现在已经开始想儿子成亲时的模样了,低头瞅瞅自己母子一无所有的现状,就变得急躁起来。

    一头死牛从不远处飘过,王柔花在估量了这头牛的价值之后就有些失落,自己家里以前也是有牛的。

    又有一具死尸从澡盆边上漂过,王柔花现在已经不太怕死尸了,在水里漂了一天一夜,见到的死尸已经很多了。

    这具尸体是不同的,主要是这具尸体的腰上缠着一个绣着缠枝莲的褡裢,生意人才用这东西,王柔花大胆的猜测这里面该是装满了铜钱才对。

    瞅瞅尸体脖子上的那个大洞,王柔花果断的就用木棍把尸体勾了过来,尸体到了跟前,王柔花的心脏不由自主的剧烈跳动起来,尸体用那双惨白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自己,像是在守护自己的财富。

    都掉水里了,还想着铜子,你不死谁死?王柔花轻啐一口为自己壮胆。

    也幸好尸体上绑着一块木头,这才没有被铜钱给带到水底去。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那个褡裢解下来,然后就把这个褡裢紧紧地绑在自己的腰上,她掂量过了,这里面最少有俩贯钱。

    推开了那具恐怖的尸体,王柔花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厉害,按照乡间的民约,偷尸体上的钱财,会被游街的。

    以前铁家庄子里的铁十八,就因为从水沟里捞了一具尸体,偷走了尸体上的一块玉佩,后来在卖玉佩的时候被官府捉住了,老族长整整的打了铁十八三十藤条,然后押着铁十八在庄子里整整示众了一天。

    想到铁十八的下场,王柔花就有些担心,铁十八的十四岁的儿子后来都没有脸见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媒婆肯为他去说亲,她可不想自己的儿子将来也没有媒人帮着说亲。

    王柔花想把褡裢丢掉,看着褡裢上缠枝莲又实在是舍不得,这样的一个褡裢最少能卖二十个铜子呢。

    “丢不丢呢?”

    王柔花嘀嘀咕咕的对睡醒之后睁着眼睛看自己的儿子不断地唠叨。

    铁心源很想告诉自己的母亲,把褡裢丢掉,然后把钱留下来就好,可是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咿咿呀呀的无意义的杂音。

    好在王柔花很聪明,果断的丢掉了褡裢,把里面的钱留了下来,当铁心源瞅见自己的母亲欢天喜地的触摸每一枚铜钱,亲吻那几块散碎银子的时候,他的表情才一次变得呆滞了。

    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刚刚才死了丈夫的女人,为何会有如此癫狂的表现。

    铜钱上该是有字的,铁心源看不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不过天圆地方的铜钱模样,至少让他松了一口气,自己好像并没有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那种铜钱自己曾经见过很多……

    不知何时,水面上起风了,粗壮的雨柱也变成了温柔的雨丝,聪明的王柔花甚至知道用那个破伞借助风力,让自己的澡盆开始有目的的随着风游走。

    澡盆避开了那些露在水面上的大树,那些树上爬满了人,王柔花朴素的认为,自己和儿子留在澡盆里远比留在树上和那群人在一起安全。

    大洪水改变了很多人,平日里相亲的邻居现在很可能会变成恶魔,那头很想活下去的猪告诉了王柔花一个道理。

    在活命面前,什么情谊都不过是水缸里的月亮影子。

    这一路上王柔花不是没有遇到落水的人。

    且不说整个东京郊外被淹了,仅仅是一个铁家庄子,受灾的人就远远不止上千人。

    男人们都去了河堤上,留在庄子里的只有老弱妇孺,七哥是铁匠,被族长爷爷留下来打制工具这才能留下来。

    王柔花不敢想洪水铺天盖地冲过来的那一刻……

    七哥给木筏上塞满了人,当自己母子想要上去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腾出来一点空地,但凡那些人让点位置,七哥就不会死……

    因此,王柔花冷漠的看着很多人被洪水吞没,心中却没有半分豪的愧疚之心。

    英雄是七哥这样的汉子做的事情,自己是一个女人,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用不着去可怜任何人。

    王柔花努力地回忆着和七哥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不放过一点一滴,脸上的表情一会儿骄傲,一会儿伤心,似乎只要心里有七哥,老天爷总会给自己母子一个活命的机会。

    铁心源吃饱了奶水无聊的吐着泡泡。

    王柔花的奶水很多,很充足,自己已经吃的快要吐了,**上渗出来的奶水依旧不断地滴在自己的脸上,看样子自己应该会有一个强壮的童年才对。

    王柔花远没有铁心源那样自在,她如今正举着那根棒槌和一只雪白的狐狸对峙,那只狐狸很漂亮,一身银白色的皮毛,即便是泡在水中也一根根的散开,四根爪子在水里扑腾着,黑色的鼻子扬的很高,嘴里发出孩子哭泣一般的声音。如果在平日,王柔花会非常高兴的抓住这只狐狸拿它的皮毛去换一些铜子来花用一下,早就看上一双错到底的鞋子,就是没钱买,七哥绝对不会在这上面多花一个铜子的。今天不一样,这只狐狸呲着牙一次次的想要靠近澡盆,王柔花不认为除了自己和儿子别的人或者畜生有资格跳上澡盆。即便是落在水里狐狸依旧高傲的仰着头,诡异的淡蓝色眼珠子死死地盯着王柔花看,一次又一次的从正面试图靠近澡盆,被王柔花一次又一次的用棒槌给撵开了。最后王柔花是胜利者,狐狸的鼻子上挨了一记棒槌,哀哀的叫唤着被水流带着离开了,只是一直回过头来恋恋不舍的看着澡盆,好像是要记住王柔花的模样。想起乡间里那些关于狐狸的传说,王柔花用衣襟掩着自己的脸,大声的吓唬着远去的狐狸。匆忙间,她没有发现,在自己儿子的襁褓里,似乎有一个小小的脑袋从儿子的胳膊底下露出来,悲伤地看着远去的母亲。铁心源郁闷至极,母亲光顾着和大狐狸打架,却没有看到后面的状况,大狐狸吸引开了母亲的注意力之后,就有一只小小的,湿漉漉的小狐狸乘机从澡盆的另一端爬了上来,只是爬澡盆就耗尽了它所有的力气。这家伙掉进来之后,冷漠的瞅了一眼正在看着它的铁心源,然后就毫不客气的钻进了襁褓里,在铁心源的肋下找了一块极为舒适的地方,就准备睡觉了。铁心源能感受到这只小狐狸的衰弱,虽然它**的毛发弄得他很不舒服,不过,出于一种没办法说清楚的感觉,他还是默认了小狐狸的存在,有些没办法对别人说的话,可以和它好好的说说。小狐狸嗅到了王柔花乳汁的味道,执拗的把头伸出来,想要去舔舐乳汁,这让铁心源极为不满。铁心源用自己那双并不好使的双手把小狐狸的脑袋按进了襁褓,然后就扯开嗓子大哭起来。儿子就是自己的一且,王柔花立刻就重新把**塞进儿子的嘴里,自己环顾四周继续寻找一个合适的上岸地方。她没有发现自己的乳汁从儿子的嘴角流淌出来,然后就落进了另外一副饥肠辘辘的肠胃……水流缓慢了下来,水面上甚至能够看到一些还没有收割的庄稼,麦子已经倒伏在水里了,只有黄豆还坚强的挺立着,毛茸茸的豆荚努力地露出水面,这一切都让王柔花感到极度的欣喜。不远的地方有一座低矮的山丘,山丘上站满了人,有些人看见了王柔花母子,不由得大喊起来,甚至有一些汉子已经下到水里,准备把王柔花母子拖到岸上去。王柔花只是看了一眼,就用棍子快速的撑着澡盆离开,身为大宋东京人氏,她只是看看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来东京乞讨的流民,如果七哥在,自然是不怕他们的,但是如今,自己孤儿寡妇落在他们的手里,后果太可怕了。对于这些人东京城里有很多可怕的传说,最可怕的传说就是这些住在东京下水道里的流民,会把好人家的女子和孩子拖进下水道里面去,女子从此就会杳无音讯,孩子很可能会变成可怕的残废,带着各种各样的穷形怪相在东京城里乞讨。那些汉子眼看着王柔花远远地离开,就破口大骂起来,王柔花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幸好七哥对自己说过这些人的恶行……全家的户籍就好好的收拢在襁褓里,这是七哥在最紧要的关头放进去的,在这样的大灾难底下,唯有东京人氏能够获得官府的帮助,至于那些流民,都是一群懒汉,不好好的在原籍种地,非要跑到东京来祸害人。检查完户籍之后,又小心的叠好,王柔花愤怒的朝那些流民吐吐口水,在她看来,不好好种地的人都是没用的懒汉和废物。低下头见儿子正在睡觉,小脸红扑扑的,王柔花就亲昵地把额头贴在儿子的小脸上,只要孩子还在,自己活着就还有希望。这孩子是如此的懂事,只要给他吃饱就一点都胡闹,即便是要尿了,拉了,也会嚎哭两嗓子,只要解决了这点事情,他总是非常的安静。小孩子的瞳仁黑的发亮,看久了似乎还有一丝淡蓝色,自己的孩子眼睛尤其生的好看,圆圆的就像是两颗黑色的宝石。虽然王柔花不曾见过那种东西,这并不妨碍她有这样的幻想。宝石是最亮的宝贝,这一点七哥早就说过。有时候能从孩子的眼睛里看出大人严重的疑惑神色,这让王柔花有些得意,谁家的孩子有自家的孩子那样灵性?如果六公躲过这一劫的话,他一定会喜欢上心源的,他老人家总说铁家的孩子都是夯货,打铁出苦力是好手,没一个灵性的,如今出了心源,他老人家该满意了吧?回头看看茫茫的洪水,那里还有铁家庄子的半点踪影?王柔花擦擦眼角的泪花,重新把破伞架在澡盆上,让它带着自己母子去安全的地方。雨水彻底的停止了,澡盆似乎也不再飘动了,王柔花揉揉惺忪的睡眼,大量四周,刚才自己还是不小心睡过去了。如果不是儿子开始哭泣,自己一时半会恐怕醒不过来。瞅了一眼儿子,见他已经停止了哭泣,王柔花这才发现,澡盆带着自己母子来到了东京城墙之下。城墙上的官兵发现了自己母子,从城头垂下挂着竹筐的粗大绳索,大声的吆喝着她赶紧爬进篮子里去。王柔花抱着儿子迅速的跳进竹筐里,然后紧紧地抓着澡盆不松手,不论城墙上的军兵如何喝骂,她就是不松开澡盆。无奈的军兵只好费力的将王柔花母子连带那只硕大的澡盆一起拖上城墙,一个络腮胡子的军兵刚刚举起手,王柔花就狠狠地捏了一下铁心源的屁股,收到信号的铁心源只好撕心裂肺的哭泣起来,这女人掐的自己好疼。大胡子军兵见孩子哭得凄惨,收回举起来的大手瞅瞅城外的洪水叹了口气道:“算了,一个澡盆多少也值点钱。你家男人呢?”王柔花扯开嗓门大声道:“那个杀千刀的,明知道大水就要来了,还丢下我们母子去城里找一些不三不四的枪棒朋友耍子,这就去教军司找他算账抓破他的脸。”大胡子军兵冷笑一声道:“恐怕这事由不了他,自从河堤溃口之后,东京城九门已经关闭了,他就算是想出去也没法子出去。”王柔花的脸色顿时变了,嗫喏道:“城门口不让进?”大胡子军兵大笑道:“看你也是东京人氏,如今东京城三面被大水包围,如果这时候还打开城门,这城里还有人立足的地方吗?现在知道你有多幸运了吧?也就是碰到了老子心软,你们母子要是流落城外被丐帮拖走是个什么下场你不会不知晓。看你丈夫也和我们军中有些情谊,赶紧走吧,免得被都头发现,把你母子丢下城墙。”王柔花拜谢了拉自己上来的军兵,紧一紧腰上的布包,就拖着澡盆下了城墙。铁心源对自己母亲的智慧非常的钦佩,一个农妇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满嘴胡柴的和军队拉上关系,最后让自己脱身,这太难得了。他觉得有这样一位母亲,即便是没了父亲,自己也一定可以愉快的长大成人。王柔花拖着澡盆下了城墙离开了栅栏门,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东京城里的军卒好人不多,自己今天碰到的这位多少还算是好人。平日里这些丘八没少祸害四周的庄子,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偷鸡摸狗,调戏女子的事情没少干,地里长的庄稼还在泛青,好多时候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都是被那些丘八给偷着割跑了。听说他们弄出来一种新吃食,叫做青麦,也就是炒麦子,把泛青的庄稼打出来,然后把青色的麦粒放进大锅里炒,喷上盐水,炒熟之后就是一道非常有滋味的美食,听说二文钱才能买一小碗。这样的好营生官兵们弄得,城外的百姓却弄不得,哪怕你收割自家的麦子炒了卖钱也不成,官家下达的《劝农令》里说的清楚,严禁农人收割不成熟的庄稼。这都是些什么事啊,青麦子比黄麦子更加值钱啊。很明显,小狐狸已经活过来了,不停地在襁褓里钻动,铁心源的小短手根本就没办法控制那家伙,只好夹紧自己的腿,不让小狐狸祸害自己的要害,那家伙把任何凸起的东西都当做**来啜吸两下。王柔花终于发现怀里的襁褓似乎不对劲,在把襁褓在澡盆里打开之后,只见一只小小的狐狸正趴在自己儿子的肚皮上,不由得尖叫出声……

    王柔花很想把那只狐狸丢掉,她觉得这是那只大狐狸在报复自己,不过儿子紧紧地抓着狐狸朝自己嘎嘎的笑,让她彻底的忘记了狐狸是不是已经成精的事情。

    一想到儿子这么小就没了爹爹,就不忍心破坏儿子刚刚出现的一点灵智,把儿子重新包好,再把狐狸丢进澡盆里拖着继续前行。

    王柔花很饿,非常的饿,东京城里的卖吃食的很多,尤其是路过一个香糕铺子的时候,桂花糕浓郁的香气一个劲的往鼻孔里钻,她认真的听了店铺伙计的叫卖声之后遗憾的离开了,一块桂花糕要俩文钱哩,大水灾之前三文钱就能买两块,当初怀孕的时候七哥就给自己买过两块,那味道真是好吃啊。

    城里人真没有好人,连烧开的井水都要钱。

    王柔花下意识的按按自己腰间缠绕的布袋子,还是咬着牙继续向前走,希望能找一点不要钱的水喝。

    “我的水里可是加了金银花,甘草的,大水之后必有大疫,只有喝了孙爷爷留下来的药汤,才能好好的熬过去。”

    卖水的婆娘见王柔花不愿意买水,就再次大声的吆喝。

    王柔花是见过洪水的人,也看见了洪水上漂的那些人畜尸体,以前的时候黄河湾里总有尸体漂下来,族长爷爷总是让村子里的人报官,等官差来过之后就把尸体找一处地方挖一个深坑埋掉。

    庄子上的人还有些不情愿,不情愿干这些埋汰活计,结果被六公用拐棍打过之后才晓得,腐烂的尸体就是疫病之源。

    “一文钱两碗我就喝!”

    王柔花停下脚步,瞅着那个戴着一支铜簪子的婆娘坚定地道。

    婆娘随便甩一下抹布笑道:“看你母子也是遭了灾的人,就便宜你了,一文钱两碗。”

    说着话就从大木桶里装出来两碗泛黄的汤水放在王柔花的面前,趁着王柔花喝水的功夫仔细的打量她怀里的铁心源。

    没鼻涕不流口水的干净孩子总是招人欢喜,婆娘探出手要去摸铁心源,王柔花猛地一转身不让她摸。

    婆娘尴尬的道:“就是看这孩子让人心疼。”

    王柔花小声的道:“这孩子怕生。”

    原本正在好奇的打量婆娘衣着的铁心源听母亲这么说,赶紧哼唧两声,把脸转向母亲的怀里,坐实了母亲的话。

    婆娘见孩子不待见自己,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道:“老身膝下就一个姐儿,如果你愿意就把这孩子留下来,这孩子就掉进了福窝窝,老身给你俩贯钱,你也好当嫁妆重新嫁人,我们从此永不相见你看如何?

    你要知道,这是老身看这孩子对眼才开的价钱,如今草市子上插草标卖孩子多了,五百文就能成交。”

    王柔花一言不发,喝干了碗中水,丢下一枚铜子冷冷的瞅了一眼婆娘,就拖着澡桶继续去找自己的存身之地。

    “不识好人心,老娘有的是机会看见你进青楼,孩子……”

    王柔花把儿子的襁褓往胸口靠一靠,并不理会那婆子的诅咒。俩贯钱就想要自己的宝贝?自己的宝贝将来是要出将入相的,给个金娃娃也不换,京城里好人家的女子会说起青楼?这婆娘既然把这个污秽的地方挂在嘴边,她的姐儿恐怕离青楼已经不远了。

    买了两个炊饼,王柔花漫无目的的在东京街市上行走,不知何时,她的身后跟来了几个鹑衣百结乞丐,不紧不慢的随在她身后。

    铁心源担忧的看着后面来意不善的乞丐,却没有任何办法,很明显母亲刚才得罪了那个卖水的婆娘,她花了钱找了乞丐来抢自己。

    母亲不为俩贯钱所动,那些乞丐就完全不同了。

    在铁心源有目的的哭闹声里,王柔花也发觉不是很对劲,在向路过的捕快求告无果之后,绝望的她立刻就花了一百文钱买了一把锋利的剔骨尖刀握在手上。

    乞丐们见王柔花握着尖刀向自己示威,对视一眼之后就缓缓的退后了,不过并没有离开,只是远远地辍在后面等待时机。

    人少的地方王柔花不敢去,只能随着稀疏的人流向前走,天已经昏暗下来了,街市上的人越来越少却又下起了大雨。

    临街店铺的屋檐下都是密密匝匝的流民群,街巷深处的地方有更多的乞丐在那里游走,如同草原上的鬣狗一般在等待出击。

    破伞挡不住雨水,不一会王柔花的衣衫就湿透了,换上干爽襁褓的铁心源倒是没有没有被风雨伤到半点。

    小猫一样大小的小狐狸就卧在铁心源的襁褓上,王柔花向前倾着身子不允许雨水滴到孩子的身上。

    铁心源探出小手抓抓母亲的下巴,雨水已经在那里汇聚成小溪了。

    王柔花的眼睛里射出母狼一般凌厉的眼神,哪怕是在大雨滂沱的时刻,铁心源也看得清清楚楚。

    王柔花的眼前一空,面前出现了一堵雄伟的高墙,这道墙是如此之高,比起东京的城墙来也不遑多让。

    别的高墙下都挤满了流民,唯有这堵高墙下一个人都没有,疲惫到了极点的王柔花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安身之地,来不及细想,就匆匆的来到高墙的一处内凹的拐角处,将澡盆侧放在墙角,自己和儿子以及那只小狐狸缩在澡盆里面,安心的看着外面的雨雾。

    跟在他们身后的乞丐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开了,别的流民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铁心源心里升起一股极度不安的感觉,他哭闹着催促母亲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不论是流民,还是乞丐,之所以不来这地方,一定有不来的理由,就像老虎的洞里总是空旷的,不是老虎洞不能遮风避雨,而是因为在老虎洞里死的更快。

    王柔花太疲惫了,疲惫的让她没心思去想别的事情,儿子的哭闹让她单纯的以为孩子不过是饥饿了,重新用**堵住了儿子的嘴巴,自己一手握着刀子警惕的看着外面。

    她的警惕并没有维持多少时间,一天一夜的奔波早就榨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如今,有一条薄毯子盖在身上多少给了她一丝温暖,不知不觉的就把头靠在澡桶上睡着了。

    铁心源停止了哭闹,正在吃小半块炊饼的小狐狸疑惑的抬起头,见铁心源正在帮母亲掩上衣襟,就低头对付那半块炊饼。

    直到此时,铁心源才有功夫仔细的打量一下自己现在的母亲。

    她的头发依旧是湿漉漉的,面色苍白,面容倒是很娟秀,麻布衣衫的染色不是很牢靠,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一些淡蓝色的印记。

    铁心源探出手去,在她的脸上摩挲,沉重的脑袋靠在她的脖颈上,用力的嗅着来自母亲的味道。

    就是这个妇人,带着自己走过了一段最艰险的道路。

    如今,这条路似乎已经走到尽头了,铁心源却没有丝毫的埋怨,只有满满的感激。

    高墙上有一个小洞,这是用来排水的洞口,如今已然干涸了或许改道了,这样大的雨水也没有多少水流出来。

    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那些看热闹的流民一瞬间躲得更远了,不过那种幸灾乐祸的目光依旧牢牢地刺在铁心源的身上。

    他指着狐狸呀呀的叫着希望它能躲过这一劫,那个小小的洞自己钻不进去,但是小狐狸进去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小狐狸见铁心源伸出了手,就抛下炊饼三窜两窜就来到到他身边张嘴叼住他的手指,铁心源无力的垂下手……

    一个山一样伟岸的身躯堵住了前面的缺口。

    铁心源看得很清楚,这该是一员武将才对,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古代的武将,恐怕这也是最后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

    他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这匹战马很高,那个人全身铠甲坐在马上,就显得更加魁伟了。

    古代的铠甲都是厚重的,此人从上到下都披挂着铠甲,即便是头盔都是全密封的,只有冰冷的目光从栅栏里射出来,犹如实质。

    一杆长长的马槊指向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王柔花,看到王柔花手中的剔骨尖刀从袖子里掉出来之后,那个骑士就缓缓地催动战马,马槊指着王柔花似乎要把她钉在墙上。

    铁心源心中叹息一声,抱着惊恐的已经傻掉的王柔花嚎哭起来,同时把自己的身子挡在母亲的面前。

    他知道自己小小的肉团一样的身体根本就挡不住那支锋利的马槊,在马槊就要靠过来的时候,王柔花忽然发疯一样的把铁心源藏在身后,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那个骑士道:“莫伤我儿!”

    不知道是铁心源的哭声,还是王柔花的喝骂声惊动了这具会行走的雕塑,一句冷冰冰的话语从头盔栅栏后面传出来。

    “无故靠近皇城十步者死!”

    王柔花面对这尊雕塑牙齿打着磕巴道:“民妇不知!”

    “陛下辇驾在此,某家没有饶过你的道理,稚子无知,某家自然会送去悯孤院,至于你,国法无情,去死吧!”

    骑士手上的马槊一探就从王柔花手里挑飞了襁褓,他左手托住襁褓里的铁心源,右手里的马槊就要再次刺下去。

    绝望的王柔花只是看着哭闹不已的儿子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堵住缺口的人群里走出一个老农一般黧黑的官员,他制止了武将的马槊。

    那个坐在战马上犹如战神一般的男子在他面前似乎连腰身都直不起来,他站在马前,对那个武将骂道:“糊涂!”

    武将托着铁心源从战马上跳了下来,弯着腰道:“这一农妇确实犯了天条死罪!”

    黧黑的官员看看武将,指指远处拥挤的围观者冷冷的道:“犯了天条自然该问罪,但是这一农妇并非你军中军卒,手中即便是有尖刀想必也另有缘由,你乃是武官,何来处置百姓的权力?”

    武将把铁心源还给了刚刚升起一点希望的王柔花,挠着自己的脑袋道:“不管是提刑司还是开封府来断案,还不都是死路一条?

    小侄不认为伯父您会网开一面。”

    黑脸文官闷哼了一声道:“国法一旦形成,自然要按律执行才好,虽说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但是皇权不容藐视,这是铁律。

    怀玉,你少年气盛,今后万万不可再有这样鲁莽的行为,你父亲如今正在凤州防御使任上,多少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希望他倒霉,你就任陛下侍卫亲军龙卫,万万不能有把柄被人捉住,否则就会牵累你父亲。

    这个妇人确实犯了必死之罪,但是她们孤儿寡母的着实可怜,你当街杀人,对你经后的官声极为不利!”

    少年将军躬身谢道:“多谢包伯伯教诲,小侄记下了。”

    王柔花还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事情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是铁心源却听得清楚,看到军兵手上打着的旗号为“宋”,再加上这两人的称呼,对史书熟捻无比的铁心源如何会猜不到这两人的身份?

    他无论如何这两位历史上有名的人物,竟然一个残暴,一个古板,自己母子不过是躲在墙角躲避一会大雨,竟然会连命都保不住。

    铁心源怨毒的瞅着那两个在雨伞下面交谈的人,包拯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瞅了一眼站在雨中瑟瑟发抖的王柔花,走近两步对她道:“汝之子老夫定会安排妥当,你不必担心。”

    王柔花的泪水掉在铁心源的脸上,如同外面的大雨一般,铁心源的眼神冷冷的钉在包拯的脸上一眨不眨。

    包拯稍微疑惑了一下,就摇摇头把心头奇怪的念头甩掉了,子不语怪力乱神,自己确实不该多想,一个还未足年的孩子而已……

    脖子上拴着铁链子,王柔花抱着铁心源被捕快拖出墙角,铁心源忽然看到了一辆巨大的马车正好停在不远处。

    马车的车辕上站立着两个彪形大汉,虽受大雨浇注依旧岿然不动,其余侍立两厢的军卒更是如同雕塑一般一言不发。

    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十几盏硕大的气死风灯就已经把四周照耀的如同白昼。

    原本安静的铁心源忽然放声大哭起来,声音凄厉至极,王柔花一想到孩子今后将没有母亲了,也跪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无论牵着铁链的捕快如何拖拽也不起来,只是抱着儿子坐在泥水里痛哭。

    襁褓已经湿透,刚才因为害怕藏在襁褓里的小狐狸如今因为人多藏得更加小心了,调皮的尾巴总是在铁心源的皮肤上刷来刷去,好几次让他的哭声变得更加尖厉了。

    哭声终于惊动了马车里的人,一个披着蓑衣的拿着拂尘的人从马车里走出来,低声和包拯说了几句话,瞅了一眼坐地痛哭的王柔花母子就重新上了马车。

    不一会一个孱弱的青年人在巨大的伞盖遮护下从马车里走了出来,亲眼看了一眼王柔花母子,又抬头看看黑暗的天空缓缓地对包拯道:“大灾不断,这是上天在警示朕,百姓受苦都是朕的责任。”

    包拯躬身道:“陛下已经因为大灾下了罪己诏,天地自然会感念陛下一片诚心,来年自然风调雨顺。”

    青年人轻轻地咳嗽一声道:“这些年朕已经下了三道罪己诏了,在上天的眼中朕恐怕已经成了罪人了。

    算了,你们就少给朕造些孽,朕就心满意足了,你认为这对母子有能力威胁皇宫,还是有能力刺杀朕?”

    包拯犹豫一下道:“没有,然则法度的尊严还是要维护的。”

    “杀掉这个农妇就能维护法度的颜面了?朕不这样看,皇家这些年折损了三位皇子,朕这些年之所以没有子嗣,恐怕就与律法过于严苛有关。”

    包拯顾不得天上的大雨,摘掉斗笠任由雨水浇的满脸雨水大声道:“仁孝乃是我大宋的立国之梁柱,国法就是大宋的立国之基础,如何能因为皇子出现意外就随意废黜?请陛下三思!”

    皇帝摇摇头,指指城外道:“算了,朕今日看够了百姓的尸体,实在是不想再制造一具了。

    传旨,今借我皇家屋宇一角,与她母子安身,包卿不得多言!”

    青年皇帝说完话回头瞅瞅坐在地上竖起耳朵倾听的铁心源,见她母子着实可怜,想起自己早夭的三个皇子心头一软,朝宦官挥挥手,就转身上了马车。

    包拯上前一步命人解开锁在王柔花脖子上的铁链子笑道:“陛下仁厚,你母子得脱也是侥天之幸,皇城脚下不宜安家,老夫给你另寻一处好些的住所如何?”

    把皇帝和包拯之间的谈话听了一个清楚的王柔花在清楚自己已经不会死掉之后,农妇的彪悍性子大发,抱紧了儿子大声道:“我是陛下的子民,自然听陛下的安排,我宁愿在皇城脚下搭茅棚,也不愿意住你给的大宅子!”

    王柔花说完就抱着儿子就往墙角里钻,那个一直站立在旁边的宦官笑呵呵的道:“这话在理!陛下给的哪怕是茅屋也比别人给的大宅子荣耀,这是五贯钱,是陛下赏赐你母子的。”

    宦官说完话,不理睬尴尬的站立一边的包拯,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披在王柔花的身上道:“这是咱家给你的,就为你刚才说的那句话。”

    王柔花喜孜孜的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过沉甸甸的五贯铜钱,不等她感谢那个宦官,眼前已经不见了宦官的踪影。

    包拯叹息一声对王柔花道:“好自为之吧!”

    王柔花闷哼一声,就拖着自己的赏赐重新回到墙角去了。

    包拯环顾四周,瞳孔缩了缩,对身边的捕快道:“除了那对母子之外,任何外人靠近皇城十步者,斩!”

    捕快们轰然响应,来到皇城十步以外,挥舞着手里的刀子吼道:“外面的人竖起你们的驴耳听清了,府尹有令,胆敢靠近皇城十步者斩!”

    王柔花回到墙角,把儿子重新放在澡盆里面,摇晃着满是雨水的脑袋得意的对儿子道:“哥儿,咱们家发了,现在有八贯钱了,你说我们就在这里修一座小屋子住下来好不好?

    其余的钱为娘给你留着,到时候一定给为娘娶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回来。”

    铁心源张开没牙的嘴巴,也跟着嘎嘎的笑,小狐狸见四周没了那些人,跟着跳出襁褓,嘤嘤的朝王柔花叫唤。

    王柔花得脱大难,心情自然是极好的,拿手扒拉一下小狐狸的脑袋笑道:“你也是个有福气的。”

    见儿子的襁褓已经湿透了,王柔花不敢怠慢,匆匆的取过换下来的襁褓,那个襁褓虽然潮湿一些,总比这套襁褓来的干爽。

    有了立身之地的王柔花似乎有用不完的力气,在很短的时间里,不但用一张油布搭好了一个简易的帐篷,还把所有干爽的衣衫铺在澡桶里,带着儿子和小狐狸跳进澡桶,准备睡觉。

    天上依旧下着雨,不过雨势已经小了很多,偶尔飘进城墙角落里的水滴击打在油布上蓬蓬作响。

    王柔花坐在澡桶里祈祷道:“七哥,这都是您在天之灵的保佑,您一定要保佑我们的孩儿长得牛犊子一样壮实,好给您开枝散叶,传继香火,我也一定会努力地干活,把我们的孩儿养大。”

    铁心源知道,这才是王柔花心里最真实的一面,不管是皇帝,还是府尹,亦或是将军距离自己都太远了。

    她宁可把刚才的那一幕当做丈夫显灵的结果也不愿意相信是那些官老爷们在大发慈悲。

    这个道理是极为朴素的,铁心源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和母亲靠在皇家墙角休息一下就是什么大罪过。

    即便是有,那也是不公平的。

    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上一世的时候,自己最痛心的就是没有把自己欠下的人情还完就来到了这里,这一世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杨怀玉,包拯?皇帝,宦官?

    还真是有意思。

    王柔花执拗的把儿子总想探出来的脑袋塞回襁褓,又把小狐狸撵到一边去,这才美美的把头放在装钱的包裹上,不大功夫就沉沉的睡去了。

    铁心源睡不着,一遍又一遍的试图控制自己的舌头来练习说话,身为婴儿最大的麻烦就是没办法和别人交流。

    不过他练习说话不是为了明天就跟母亲开始对话,那样的话会吓坏她的,也会吓坏东京城的人。

    透过襁褓的缝隙,铁心源瞅着黑沉沉的天空,露出诡异的笑容,字正腔圆的低声说道:“我来了!”

    王柔花的呼吸平稳,她已经睡着了,自然听不到儿子在用古怪的腔调说话,卧在铁心源脚下的小狐狸听见了,疑惑的支楞一下耳朵,没有再听到其余的声音,就重新把嘴巴放在自己小小的尾巴里。

    要想在东京城里找到一点遮风避雨的东西简直难于登天!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有主之物。

    即便是不小心落在院墙外面的半截枯枝,只要王柔花去拿,立刻就会有人出来制止。

    恶狠狠从她的手里夺过枯枝,然后翻一个白眼就离开了。

    所有的东西都要钱!

    王柔花在街市上转悠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功而返,她想找一个缝缝补补浆洗的活计都不可得。

    又买了两个炊饼充饥。

    昨日买的时候两个炊饼还只要俩文钱,今天就需要三个铜子才能从同一个伙计手里拿到两个炊饼。

    手里的钱不能乱花,王柔花清晨醒来的时候,就把铜钱都塞进那个小洞里面去了,最后一咬牙又把小狐狸塞进去看着,这才背着儿子去街市上寻找活路。

    路过人市的时候,王柔花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人像牲口一样的被人家掰开嘴巴看牙齿,然后确定年龄来购买的场面。

    好多年轻的女子只穿着一件薄纱,就站在一个帐篷里,任由那些浓妆艳抹的鸨子头,或者大腹便便的男子进去挑选。

    很久以前王柔花就知道,在大宋贩卖人口是要被官家追究的,但是这里好像没有官差来管。

    想起自己昨夜不过是在墙角靠了一会,就差点被砍头的事情,王柔花从心底看不起那些穿着官衣的家伙。

    路过一家寿衣店,王柔花的眼泪就忍不住流淌了下来,七哥的尸体是没地方寻找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成了孤魂野鬼。

    从寿衣店里出来之后,王柔花怀里就抱着一叠白麻布,她将一朵白色的绢花插在发间,就当是为七哥守孝,至于寿衣,回到城墙边上之后再慢慢缝制就是了。

    铁心源脑门上扣着一顶白色的孝帽,这是母亲在寿衣店里匆忙缝制的,她想让七哥知道,他即便是死了一样有人在怀念他。

    白布是上好的细白布,价格自然不便宜,王柔花用三十文钱购买这些东西的时候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连惯用的讨价还价的过程都没有,这让铁心源对这个母亲的满意度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东京的繁华程度对铁心源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满眼望去古色古香的建筑。

    与《清明上河图》里的模样差别很大,可能是因为张择端在绘画的时候特意将一些破烂的棚子,和肮脏的乞丐,以及遍地的垃圾没有画进去的缘故吧。

    地上坑坑洼洼的,皇帝昨日出巡过,黄土垫道是必须的,因此地上多少还能看到一些黄土的痕迹。

    只是黄土很少,当铁心源看到一个老汉正在把街上的黄土扫走,这才明白,为什么地上的黄土这样少了。

    东京城的人多,所有的东西都会变得金贵起来,在他们眼中没有没用的东西。

    从街头摆到街尾的吃食对铁心源没有丝毫的吸引力,成群的苍蝇趴在上面繁衍生息,就这一条,就让铁心源彻底的断了不要再吃奶的想法,除了母乳之外,他觉得吃外面的东西自己很难活到可以娶老婆孝敬母亲的那一天。

    买了点粮食和铁锅之后,王柔花又买了一小块桂花糕,小心的包在手帕里,准备回去嚼烂了喂给儿子……

    王柔花胸前挂着儿子,手里提着铁锅,背上还背着一小口袋粮食。四根买来的竹竿被她夹在肋下,火急火燎的往家里赶,她总是很担心那些被自己藏起来的钱。

    回到皇城脚下,她才吁了一口气,皇城十步以外的大道上人来人往,皇城脚下却没有一个人,连野狗之类的东西都没有。

    也是,皇城的城墙上就站着全副武装的侍卫,墙角的地方甚至有一架很大的弓箭被架在一个架子上,自己的家就在墙角,别说别人不敢过去,王柔花自己也走的胆战心惊的。

    大弓箭上的箭矢足足有鸡蛋粗,锋利的箭头在阳光下反射着寒光,一看就知道那东西是杀人的利器。

    战战兢兢的走到墙角,那些侍卫似乎认识自己,只是拿目光盯着看,并没有用那张大弓箭来射自己,王柔花走到墙角之后,才确定这个墙角从今后就真的属于自己母子了。

    小狐狸嘤嘤的叫着,委屈的隔着小洞门口的铁条不断叫唤,王柔花只是瞅了一眼小狐狸,就把儿子放进澡盆里,掰了一点炊饼放在洞口,至于水,小洞里面有。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五月里的大太阳一旦摆脱了乌云的羁绊,就毫无顾忌的喷洒自己的热量,不大功夫东京城里的水汽就被蒸腾起来,不用动弹,浑身就潮乎乎的如同身处蒸笼。

    皇城这里地势高,还算的上干爽,从相国寺方向吹过来的风还带着晨钟的余音,那是和尚们在为死去的亡魂祈祷,希望这辽远的钟声能把他们的灵魂带去天国。王柔花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衷心的为自己的七哥祈祷,希望他的来生不要再过的那样苦,也保佑源儿能够平安长大,无病无灾。竹竿挑着油布就成了一个简单的棚子,这就是她们母子的安身之所。王柔花对目前的处境非常满意,正因为见过那些被贩卖的人,她觉得自己如今的日子过的并不差,如果能找到族人住在一起那就再好不过了,六公的学问很好,一定能把源儿教出来的……日子一天天的过。每一天王柔花出去都能带回来一点建筑材料,于是,简陋的棚子慢慢地有了一个真正的顶棚,两面的墙壁也渐渐出现了,这是王柔花找来的麦草活上泥巴之后糊好的。如果不能在秋风起来的时候搭建好一个真正的屋子,自己母子还是没有办法熬过这个寒冬的,东京城的夏日酷暑难当,冬日同样会变成冰天雪地。因为住在皇城边上,没有哪一个工匠敢来到铁家来帮着盖房子,王柔花知道这一点,不过,她更加看重自己和孩子的安全,一对没有族人和丈夫庇护的孤儿寡母,想在大宋活下去不是一般的艰难。城里最近总是死人,水道上运送尸体的船只络绎不绝,听说城里已经起了疫病……死了的人自然一了百了,活着的人却无比的渴盼秋风吹起的那一刻,只有寒冬到来之后,老天爷才不会继续收人,活人才能安全的活到明年。富贵人家眼看着洪水退去了,也就纷纷走出东京城,他们比穷人更加的晓得人多疫病就多的道理。王柔花在咬牙坚持,在自己的家没有建好之前她不准备去打听自己的族人到底在哪里,不过她还是花了五百文打通了开封县的书办,把自己和儿子的户籍从同样是附廓县的祥符县迁徙到开封县,如此一来,自己就是真正的东京城人氏了。官家在冬日发放的柴薪钱也就有了自己家一份,虽说每年只有三十文钱,自己和儿子要在东京城过一辈子呢,五百文花的不冤枉!其实,王柔花有着更加深远的想法,自己的孩子一旦开始读书识字,开封县的县学无疑是全大宋最好的。一切都很好。唯一的麻烦就是源儿不肯吃真正的饭食,除了母乳之外他根本就不碰那些吃食,不管是甜美的桂花糕,还是熬的金黄的小米粥,源儿一概不碰,这让她很是为难。源儿如果不吃饭,怎么长成一个男子汉?好在源儿极为懂事,每天只要吃饱了就不哭不闹,又一次掉在地上了额头都出了大包,这孩子也就是瘪瘪嘴,还伸出手要自己抱。这都是上天垂怜,可怜他没了父亲庇护,因此让他早慧……“源儿,桂花糕不能喂给狐狸吃。”眼见儿子把一块桂花糕准备塞进狐狸嘴里去,王柔花一把就夺过来了,还是有些晚,桂花糕是从狐狸嘴里夺过来的。王柔花叹了口气,重新把桂花糕塞进围着自己叫唤的狐狸嘴巴。铁心源的手又塞进一个水桶里去了,王柔花又把儿子的手从水桶里拉出来。这孩子最喜欢给自己捣乱了,尤其是水桶,有时候会碰翻水桶,即便是摔倒了也乐此不疲。他如今已经可以昂着头满地爬了,甚至可以抓着东西站起来。王柔花看着水桶里已经被土弄脏了的水,想起儿子从来不去碰热水这件事,自己有时候想给这个淘气的孩子一个小小的教训,特意把比较烫的开水放在一边,准备等儿子去碰的时候,就给他的小手上滴一点热水给他一个教训,好改掉这个喜欢玩水的坏毛病。可是,这孩子只要见水被烧开了,就绝对不去碰,即便是把热水放在他面前,他都不碰一下。王柔花忽然瞅着自己的儿子道:“儿啊,难道说你是嫌弃这水不干净?”铁心源嘎嘎的笑着,还把湿漉漉的手放在母亲的脸上,大脑袋一拱一拱的顶在母亲的胸口和她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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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柔花拜托了皇城墙上的侍卫大哥帮自己看好铁心源,然后就匆匆的去了马行街。今天的任务很重,家里需要添置水缸和米缸。这些天东京城里的粮食忽然变得便宜了,而且是非常的便宜,她决定要多买一点。家里有粮,心头不慌。这是七哥教给自己的话,七哥当年说过,衣食住行,其实吃饭应该排在第一位的,至于衣衫,只要肚子里有食,就算是裹上树叶子也能活。七哥打铁的时候,身上除了一条犊鼻裤之外照例什么都不穿的。火光熊熊的打铁铺子里很多时候只有自己和七哥两个人,七哥每一锤子下去火星四溅,铁砧子上的铁条就会明暗不定,火星落在七哥油光致致的胸膛上弹跳两下就变暗掉落下来。那是一个强壮的似乎能把一座山背起来的男人……王柔花甩甩脑袋,抽泣两下鼻子,看看被自己趴在澡盆边上朝自己呀呀说话的儿子,抹了一把潮湿的眼睛,把手帕绑在鼻子上就汇入到外面的人流中去了。活人和死人都在这条繁华的道路上穿行,不过一个是用走的,一个是被人家堆在板车上往外拖。疫病还是发生了……这就是粮食价格为何会降下来的原因,出城的街道上人山人海,城里的店铺里却显得冷冷清清。但凡家里还有一口吃食的人,绝对不会没事干跑去街道上,唯恐沾染了死气。五文钱就买到一辆鸡公车,这可是捡了大便宜,卖水缸的铺子里一个人都没有。王柔花大声的喊叫了好几声都没人来招呼,走进店铺之后看到一双穿着黑白花色商贾鞋子的脚倒在里屋的门槛外面。王柔花大惊,赶紧退回来。站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恢复一下不安的心神,王柔花就重新就走了店铺,从里面滚出来一口上好的大黑缸费力的绑在鸡公车上,回头看看四处无人,有走进去搬出来两只硕大的粮食瓮。出门的时候往柜台上放了十文钱。推着鸡公车走了百十步之后,又折返回去,从十文钱里取回六文钱,朝倒在里屋的掌柜的轻声道:“忘记了讲价钱了……”铁心源被困在澡盆里那里都去不得,很羡慕小狐狸可以从澡盆外面跳进澡盆里面,又从澡盆里面跳出去玩的不亦乐乎。自从小狐狸在澡盆里撒了一泡骚臭的尿液之后,它就被铁心源折腾的根本就不敢在住家附近撒尿了,只要王柔花不在,铁心源就会抓着小狐狸和它说话。今天,铁心源很想去四处看看,于是,他就把澡盆里铺垫的褥子推到一边垫在脚下,然后就从澡盆里翻了出去。在摔了一个四仰八叉之后,他才在小狐狸的帮助下翻过身子,开始扶着城墙开始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远行。皇城的高墙底下长满了青苔,也有非常多的落叶,铁心源不过走出十几步远的距离,就发现自己的双腿目前根本就不能胜任这样的远行。“吧唧”一声坐在地上,背靠城墙,瞅着远处的街道。既然腿不能胜任远行探索的任务,用目光去看也不错,至少可以看看这个新的世界到底是一个什么模样。小狐狸不知道从哪来弄过来一朵蘑菇丢在铁心源的身边,铁心源捡起来仔细一看,这家伙弄来的蘑菇确实不错,竟然是难得一见的草菇。小狐狸见铁心源捡起了蘑菇,兴奋地在一边跳来跳去,往城墙的前边跑两步,就回来扯铁心源的裤腿。铁心源扶着城墙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跟着狐狸继续向前。又走了十余步,他就看到了好大一丛草菇,或者说这里有好大的一片蘑菇。这片蘑菇地被一道水泉给劈成两半,水流清澈,偶尔还能看到碎裂的荷花叶子从出水口流出来,毫无疑问,这道水泉,就是皇宫中荷花池废水的出口。铁心源趴在地上采集蘑菇。采蘑菇这是一个非常专业的活计,他不晓得宋朝的蘑菇和后世的蘑菇是不是有什么差别,不过,他有一点非常的肯定,这些蘑菇如果没有被别人尝试过之前,他绝对不会吃一口的。野生蘑菇的驯化过程,其实就是一个脱毒的过程,后世人们吃的很多蘑菇其实都是有毒的,不过是因为经过人们长期的培养之后把毒物脱干净了而已。天知道宋朝的草菇会不会有毒。草菇有没有毒铁心源不清楚,但是眼前这一片艳红色的蘑菇有毒是一定的,铁心源就想不明白了,长在极北之地的毒蝇鹅膏菌为什么会长在大宋皇宫荷花池的出水口?这东西后世的东北人拿他捣碎了之后拌上剩饭用来毒死苍蝇的,听说毒性猛烈是它最显著的好处。最妙的是这种蘑菇少量食用会让人产生幻觉的,听后世东北的兄弟讲,通古斯**师在做法之前,都会吃一点这东西,强迫自己进入神的国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样的好东西铁心源觉得一定不能放过啊。至于皇宫里是不是还有这东西,或者说曾经有人用这东西毒死了,或者致幻了谁,铁心源就不想管了。皇宫里出现一点稀奇古怪的东西或者事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很快铁心源就发现熊瞎子扒苞米说的就是自己,采集毒物是一个精细的过程,自己这双没有长成的小手根本就不能胜任这个任务。瞅瞅头上的日头,铁心源觉得母亲快要回来了,也就准备结束自己的这场旅行。虽然回去的时候是用爬的,但是心情极好,人家都说十步之内必有芳草,自己今日果然应验了这句话。和皇家做邻居确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看看人家,下水道边上都有居家旅行的必备良药。铁心源相信,只要自己睁大了眼睛,小心的等候总会从这座硕大无朋的皇宫里面获得无数的好处……皇城墙上的侍卫担心的瞅着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孩子一边爬行一边发出古怪笑声,还不敢大声呼喝,免得吓坏了孩子。当这个孩子给脚底下垫上东西,一头栽进澡桶的时候,那些观看的侍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王柔花推着沉重的鸡公车回来的时候,首先就是检查自己的宝贝,发现他和小狐狸簇拥在一起睡的香甜的时候,一路上紧绷着的心也就缓和了下来。这孩子满身都是泥土,不用说都是狐狸造的孽,怒气上升的王柔花把小狐狸从澡盆里揪出来,远远地丢到城墙底下去了。小狐狸在空中翻了一个身,伸开四肢稳稳地站在地上,委屈的叫唤一声,就趴在干土堆上瞅着王柔花往屋子里搬东西。王柔花先把粮食搬进屋子里,然后就找了一些石头把枯枝塞在大缸和大瓮底下准备生火烧烤。大火能烧尽所有的污秽,这是七哥很早以前说过的话。甜水井巷子就在前面,王柔花给水缸里和大瓮里装满了水,然后就点火烧水,铁心源已经醒来了,趴在澡盆的边上看母亲忙碌。为了不把病气传播给儿子,王柔花决定自己没有彻底洗澡之前,是绝对不能碰孩子的。日暮西山的时候,花费了很多柴火才烧开的水渐渐变温,王柔花把水倒进澡盆里面,躲在低矮的屋子里洗澡……把自己彻底洗刷了一遍的王柔花就把水全部倒掉,重新加水洗刷铁心源,直到母子二人都变得非常干净了,这才皱着眉头瞅着缩在墙角的狐狸……侍卫从城墙上丢下一颗梨子给王柔花,梨子被王柔花切成小块压扁之后一点点的喂给了铁心源。不过梨核却被她小心的埋进一块向阳的地方,农家出来的妇人就是这样的做法,梨子很好吃,只要有了梨核,把种子种进地里,过上几年,就会有吃不完的梨子,对于庄稼和果树,农妇有的是耐心等它长成。“桃三杏四梨五年”“再过五年,源儿就有吃不完的梨子了。”“呀呀,你是一个贪吃的孩子。”“你这孩子,也不能总是吃奶吧?牙齿都长出两颗来了,羞是不羞?”王柔花抱着铁心源坐在自己昏暗的屋子里,瞅着油灯里幽幽的灯光,满足的逗弄着孩子,狐狸就蜷缩在小床的下面,眯缝着眼睛偷偷的看着房顶吊着的一小片腊肉。有了这间屋子,王柔花就有信心把孩子拉扯成人,虽说家里的钱已经少了一半,可是,在这样的大灾之年,自己一个寡妇还能要求什么呢?少女时期不是没有享受过荣华富贵,只是一朝烟云散尽,便是人各东西,不论是父母恩,还是夫妻情,亦或是同胞义都经不起一个小小的谎言摧折,那样的人间不想也罢。七哥把自己从水里捞出来,又把自己从水里送走,一饮一啄莫非天定?想到七哥,王柔花就把胸脯挺得很高,得意的看着怀里的胖儿子满是成就感。就在成亲的晚上,七哥朝天空吐了一口唾沫笑道:“什么狗屁的绝后命?老子不信!”

    王柔花给水缸里添满了一缸水,这里面的水不是甜水井里的水,而是皇城墙头的侍卫大哥从皇宫里面打来的山泉水。

    作为报答,王柔花就帮助那些在京城中没有家眷的侍卫缝补浆洗衣衫,虽然口口声声说不要钱,但是,每次侍卫们都没有白白让她劳作,总会有三五枚铜子随着要浆洗缝补的衣衫一起用篮子垂下来。

    王柔花还听说,皇宫里的贵人都去了翠微山躲避疫气,至少要等到天气变冷之后才会重新回到皇宫。

    东京城的疫病变得越发的凶猛,即便是白日,街道上也见不到一两位行人,即便是有也是形色匆匆……

    富贵人家都走了,城中剩下的人都有离不开的原因,一个个苦苦的熬着等候秋风的降临。

    王柔花也变得极为谨慎,从不走出皇城脚下十步以外,皇城圈住了赵氏皇族,也顺便为王柔花母子提供了一个天然的保护层,因此,她家周围还没有一个死人倒在附近。

    这其中就有开封府的功劳,皇城一带是严加戒备的高度警戒区,现在休要说十步之内,十丈之内都不许别人踏足。

    这一次的疫病还是被找到了根源,不得不说开封府还是一个很有效率的政府部门,最后发现是只是肠澼之症(痢疾)而已,并非是凶猛的气疫(霍乱),这让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果是凶猛的气疫,天晓得东京城会死多少人……

    在得知是肠澼之症以后,铁心源就会被王柔花一天用加了盐的温水洗上三遍,当然,小狐狸同样有这样的待遇,每天日落时分,王柔花给铁心源和小狐狸洗澡的时候,皇城墙上的侍卫们就会看得嘻嘻哈哈的。

    屋子里到处都是酸不拉几的味道,这是王柔花用醋把整间屋子彻底的熏过三遍之后遗留下来的味道。

    一顶崭新的蚊帐几乎占据了半个屋子,王柔花根本就不允许铁心源来到蚊帐的外面,每一天都要彻底的检查一遍蚊帐,直到没有发现一只蚊虫这才会安心。

    尽管铁心源很想再去看看那片长满毒蝇鹅膏菌的蘑菇地,却找不到任何机会,只要他敢爬出蚊帐,王柔花就会重重的在他屁股上抽几巴掌。

    秋风终于来临了。

    王柔花种在屋子前面的果核也抽出一条嫩绿的枝芽,这样的嫩枝条是没有办法应付马上就要到来的寒冬的,这让一心想给儿子种一颗果树吃果子的王柔花非常的失望。

    不过也有好的一面,那就是疫病慢慢地消失了……

    王柔花亲眼看着前面的街道,这条街道已经有三天没有往外运送死人了,这才把心安下来。

    不过她立刻就把儿子和小狐狸锁在屋子里,自己推上鸡公车匆匆的去了马行街。

    身为农妇的王柔花清楚的知道,秋天就该是储存粮食的时候,尤其是现在这种灾荒年份,粮食的价格很快就会上涨起来,没有人比农妇更加清楚粮食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

    已经九个月大的铁心源已经可以稳稳的站在地上了,经过四个月不间断的锻炼,他如今除了不能跑之外,走路已经不用不着王柔花搀扶了。

    趴在门缝里见母亲已经走远了,他就朝狐狸招招手,狐狸娴熟的从门洞底下钻了出去,攀在门头,用嘴巴挑开了门闩,然后就用爪子推开了大门。

    四个月铁心源不过是长得稍微大了一些,小狐狸却已经长成了一只漂亮的半大狐狸,只要等它身上这层淡黄色的乳毛褪掉,在冬天长出新的毛发之后,他就彻底的长成一只真正的银狐了。

    很快来到长蘑菇的地方,铁心源是如此的失望,草菇长得遍地都是,毒蝇鹅膏菌却早已枯萎,黑色的孢子散落的到处都是,却看不到一株正在长成的成熟蘑菇。

    小狐狸津津有味的吃着草菇,有时候还把草菇咬下来送到铁心源的身边,它很奇怪铁心源为什么不吃这些美味。

    产自北方的蘑菇就经得起寒风这句话是彻底的错了。

    风从远处吹来,掀起了满地的枯叶击打在高墙上有跌落在地上,很快枯叶就几乎掩盖了铁心源的脚面。

    他的心就像秋风一样的凄凉——多好的蘑菇啊,多么适合孩子防身的好蘑菇啊,怎么就不能再多长一段时间呢?

    小狐狸好像受了惊吓,猛地一下子就窜到了铁心源的身边,蹲在他的腿边朝一处枯叶很多的地方嘤嘤的叫唤。

    一个灰褐色的刺团子从枯叶中滚了出来,铁心源瞅了一眼,不过是一只刺猬而已,他的眼睛很快就亮了起来,在刺猬滚出来的枯叶中间,出现了几朵红色的蘑菇。

    急不可耐的铁心源用自己的虎头鞋一脚就把刺猬给踢开了,取出母亲给自己做好的玩具竹筒,小心的把那几颗蘑菇摘了下来,然后塞上塞子这才觉得上天对自己好像不薄。

    其余的毒蝇鹅膏菌都化作了孢子,这不是一个大问题,等到明年开春,被雨水浇灌之后,它们一定会重新长出来的。

    沿着城墙往家里走,铁心源没有半分疲惫的意思,进了家门之后就让狐狸重新把门栓扣好再从门洞底下钻进来。

    屋子很暗,母亲为了保暖性能,牺牲了窗户这个必须的设置,只是在门头上用柴枝子随便隔断一下,这所房子和皇家的殿宇是一个朝向的,都是面南背北。

    此时尚有一束余光从门头上照射进来,照在铁心源那张得意而且有些张狂的小脸上。小狐狸叫唤了一声就钻进床下的篮子里去了,只露出一颗脑袋观看铁心源小心的把蘑菇撕开,然后放在火盆上焙烤。

    过了好久,铁心源才把绑在鼻子上的手帕摘下来,趴在门洞上深深的呼吸两口新鲜空气,看着火盆上面搁着的瓦片上那一团焦黄的蘑菇干,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想把这些蘑菇干研磨成粉,年幼的铁心源根本就做不到,他小心的把蘑菇干收在竹筒里,示意狐狸出去把这东西藏起来,他很担心母亲要是无意中发现了,有可能会把这些香喷喷的干蘑菇做汤给自己吃。

    小狐狸很会藏东西,没人知道它会把这东西藏在哪里。

    做完这一切,铁心源觉得非常的累,爬上低矮的床铺,虎头鞋都来不及脱掉,就呼呼大睡起来。

    在梦里他看见杨怀玉手绰长枪遍体凌伤的如同疯虎一般正在和全身铁甲的侍卫们激战,最后被侍卫们的长枪捅进大腿这才跪倒在地,嘴里依旧胡言乱语着想要厮杀。

    而在同一时间,包拯坐在大堂上,口里判案,手上书写判词,一厚摞卷宗很快就处理完毕,而后抛下手中笔哈哈大笑的扬长而去,只留下大堂上无数百姓,喊冤的声音几乎掀翻屋顶……

    “源儿,醒醒,源儿,醒醒……”

    一个缥缈的声音传过来,铁心源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娘!”然后就打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却看见王柔花愣愣的看着自己,眼睛里满是惊喜的神色,铁心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果然,自己小小的身子就被母亲抱了起来,飞快的在空中旋转,母亲的嘴唇雨点般的落在自己的脸上,脑袋上,肚子上,屁股蛋上……

    “我的源儿会说话了。”

    “我的源儿会叫娘了。”

    “我的源儿果然是最聪明的,铁老五家的狗蛋两岁上还不会叫人,总把爹爹叫成多多。

    哈哈哈哈哈,我的儿子果然是最聪明的……”

    “七哥,你看见了吗?你听见了吗?我们的孩子会说话了……”

    王柔花从狂喜到悲伤的转换非常的快速,铁心源感觉到了她温热的泪水落在自己的脸上,再次叹息一声,伸手抱住了这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女人,这辈子,两个人的生命联系恐怕不再只是血缘上的,恐怕还有感情上的,这些都像绳索一样将两个孤独的生命牢牢地绑缚在一起。

    这一夜,王柔花兴奋地一夜没睡,不断地引诱铁心源说话,铁心源耐着性子陪她喊了几十声娘之后,就再也抵挡不住睡魔的入侵,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没睡的王柔花在天色刚刚发白的时候就从屋子里钻出来,兴奋的对城墙上站着的侍卫大声喊道:“张家大哥,我家源儿会说话了。”

    城墙上的侍卫揉着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道:“铁家娘子,你儿子会说话不稀罕,倒是你一大早就到处乱喊,某家倒是非常惊奇。”

    “我家源儿会说话了,昨晚喊了我几十声娘。”

    侍卫大笑道:“某家的儿子喊了我十几年的爹爹,老子还不是该揍的时候就揍?

    既然你的宝贝疙瘩会说话了,那就说明他已经长大了,到了该挨揍的年龄了,昨日里还看见他在城墙边上乱跑,哈哈哈……”

    “乱跑?这不可能,我栓了门的。”

    城头的侍卫嘿嘿笑道:“你儿子是个鬼精灵,你家养的狐狸我看也快成精了,竟然会给你儿子开门。

    嘿嘿,有这样的儿子,铁家娘子,你将来有的是气要受!”

    王柔花的脸色顿时就变了,转身就进了屋子,把狐狸从床底下揪出来恶狠狠的看着它道:“是你给源儿开的门?”

    人太小了,所以万事皆休……

    铁心源自以为有一只硕大的毒蘑菇锤子,却没有合适的钉子来测验一下这让他非常的郁闷,毒蝇鹅膏菌这东西万万不敢让母亲来尝试一下的,当然,狐狸一片忠心,自己当然不能拿他来当试验品。

    坐在门前晒着有些冰冷的阳光,铁心源回头看着宫墙上的侍卫发愣,这些人都是最合适的试验品,不过看在他们一脸傻笑的逗自己高兴地份上,就放过他们算了。

    一颗红枣从天而降,铁心源哼哼唧唧的站起来,捡起枣子放在旁边的篮子里,朝宫墙顶上咧嘴笑一下就当是奖赏那些无知的莽夫了。

    又有一个核桃从天上掉下来。

    铁心源叹息一声,这些混蛋把自己当猴子遛……

    看着母亲端来的午饭,铁心源毫无胃口,顿顿都是白不刺啦面条,母亲生怕儿子不喜欢还在上面倒了很多的香油,即便是白水煮面也比这东西好吃的太多了……

    自从那一声娘叫出口之后,生活就彻底的发生了改变,母乳这种干净卫生,营养丰富的好东西就和自己无缘了。

    为了给自己断奶,母亲甚至在**上涂抹了姜黄来减轻铁心源想要吃母乳的**。

    把母乳当饭吃看样子是没有什么希望了,铁心源在心底叹息一声,拿起那个足足有他拳头大小的木勺开始吃饭。

    每天吃饭的时候,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在受刑。

    “源儿吃的真乖,你爹爹最喜欢娘亲做的汤饼,每次都要吃满满一盆,源儿也要多吃,将来长得和你爹爹一样强壮。”

    铁心源很想说自己一点都不喜欢吃,但是不吃就有可能被饿死,为了活命,只有玩命的折腾自己的胃。

    很早以前的时候,铁心源的胃口就是出了名的难以伺候,虽然他喜欢吃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是做工一定要精致,口味一定要恰到好处,否则他就会大发雷霆。

    在那段岁月中,自己每天能够期盼的,就是三顿美食,唯有美食下肚,他才能确切的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如今,母亲自诩一手好茶饭,却让铁心源倒尽了胃口,不过他依旧手不停止的继续往嘴里喂饭,直到把碗里的面条吃的干干净净这才罢手,或许吃的时间长了,自己会喜欢上母亲做的饭食也说不定。

    见母亲吃的香甜,铁心源就把自己面前的一颗剥好皮的煮鸡蛋丢进母亲的碗里,每日一颗鸡蛋,这是母亲对铁心源要求。

    王柔花皱皱眉头,见儿子笑嘻嘻的看着自己,就把鸡蛋的蛋白吃掉,把蛋黄放在铁心源的饭碗里,铁心源这才用勺子舀起蛋黄一口吞掉,被噎的直翻白眼,王柔花连忙给他灌了一口面汤,这才避免了被噎死的命运。

    “多好吃的蛋白啊,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喜欢吃呢?”

    铁心源其实喜欢吃蛋白,是母亲会错了意思这才不得不喜欢上吃蛋黄的,补点铁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母子二人简单的午餐在母亲的埋怨声中结束了。

    狐狸不屑一顾的盘在一个破旧的笸箩里面晒太阳,自从这家伙变得漂亮了之后,家里的饭食基本上是不吃的,皇宫城墙的那个洞给了它极大地便利,他吃的一向都是皇家的饭食。

    铁家的午饭一向是吃的比较早的,王柔花依旧保持了农家的习惯,一天只吃两顿饭,虽然不至于忙时吃稠,闲时吃稀,粗茶淡饭却是避免不了的。

    狐狸从笸箩里站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就跳出王柔花扎好的低矮篱笆,一头钻进了皇城墙上的那个洞口。

    从洞口钻出来之后,嘤嘤的朝墙头上的侍卫叫唤两声,见侍卫朝自己挥手,这才越过一片干枯的草地,朝御花园的方向跑去,每天这个时候,都有人在等候和自己一起吃饭。

    大宋皇帝赵祯最近的心情极度的不好,自从登基以来,就想为自己的生母李宸妃正名,但是刘娥的养育之恩却也不能忘怀,这就让他陷入到了生养恩重要还是养育恩重要的可怕魔咒之中。

    即便是在今日早朝之上,大臣们辩论的并不是东京城灾后重建的事情,而是口诛笔伐的要求他不能将生母李宸妃的遗骨送进定陵。

    面对势力庞大的士大夫阶层,赵祯能做的就是称病退朝。

    御花园的一角处有自己最喜欢的一座暖棚,因为地脉的缘故,这里即便是到了寒冬,依旧温暖如春,暖棚外面依旧生长着一畦畦青菜,唯有在这里疲惫的赵祯才能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活力。

    一只雪白的狐狸在枯叶漫天的树林里快速的飞奔。

    赵祯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笑意,随侍的年轻宦官王渐轻笑一声掀开了暖棚的帘子,既然这只小狐狸来了,陛下阴郁的心情多少都会好一些。

    小狐狸到了暖棚前面,嘤嘤的叫唤起来。

    赵祯笑道:“小渐,让它进来吧,在朕面前多少还能有点礼数的恐怕就只有它了。”

    “包黑子不过是口水多一些,他还没有胆子真的敢对陛下无理。”

    “口水都喷到朕的脸上了,还说他守礼?好了,知道你这奴婢是一片好心,还是赶紧请朕的客人进来吧,你看看,口水都流出来了,这可不是我皇家的待客之道。”

    宦官小渐让开门口,小狐狸嗖的一声就窜了进来,很习惯的跳上一张椅子,伸长了脖子等宦官小渐给自己布菜。

    赵祯呵呵笑道:“怎么,今天你家主人还是没有给你好点的吃食?”

    狐狸嘤嘤两声,似乎有些不耐烦。

    “好了,看到你在馋那只鸡,小渐,把鸡头给它。”

    赵祯吩咐完之后就开始动筷子了,小渐则把那只鸡的鸡头摘下来放在狐狸的食盆里面,狐狸立刻就一头扎进食盆里,吃的稀里哗啦的。

    不知不觉,赵祯就吃完了一碗米饭,见狐狸还在吃鸡,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也没有吃饱,又让小渐给自己装了一碗饭。

    小渐大喜,这是皇帝这半年来第一次主动要求加饭,伺候完皇帝之后,又悄无声息的把一块酱牛肉放在了狐狸的食盆里面,他非常的希望狐狸能够陪着皇帝多吃一些。

    一个月之前,皇帝与这只狐狸相遇于竹林,狐狸见了皇帝并未躲闪,见侍卫围拢过来,战战兢兢的将自己刚刚捕获的一只大老鼠送到皇帝面前,从而让龙颜大悦。

    严令宫中侍卫不得伤害这只有趣的狐狸,并且赏赐了半只肥鸡给狐狸,不想,狐狸从此就缠上了皇帝,每次见到皇帝都会带来一些礼物,或者是一只田鼠,或者是一只冬眠的刺猬,或者是一朵枯萎的蘑菇,总之,绝不空手混饭。

    赵祯吃完了第二碗饭,用茶水漱漱口笑着对狐狸道:“这一次给朕带来了什么礼物?”

    宦官小渐取过一个硕大的松塔笑道:“陛下,看来寒冬降临,百兽蜷伏,您的客人抓不到活物,就拿了一只松塔充数。”

    赵祯瞅瞅依旧站在椅子上大嚼的狐狸叹息一声道:“春种,夏长,秋收,冬藏本身就是天地的法令。

    我们损失了夏长秋收,自然就谈不到冬藏,狐狸至少还能找到一棵松塔来剥着吃里面的松子,东京城外的百姓想要找到足够的松塔就难了。”

    小渐躬身道:“陛下您已经打开了常平仓,百姓自然会有粮食过冬,再说城外的洪水已经退去了,虽然损失了一些人口,却又造就了数万亩的淤田。

    奴婢原来就是农家子,自然知晓淤田是最好的农田,只要稍加休整,来年必定是一个丰收年。”

    皇帝苦笑一声道:“接连三道罪己诏,已经让朕的颜面尽失,一道罪己诏朕就会少一位皇儿,三道罪己诏,朕的三位皇儿夭折。

    难道说这天下的灾难都是因为朕失德所致吗?”

    小渐见皇帝痛苦难当,不敢胡乱插嘴,只能肃手站在一边陪皇帝一起难过。

    正在吃东西的狐狸忽然从椅子上跳了下去,用嘴巴掀开门帘冲了出去,皇帝怅然若失的瞅着远去的狐狸,不由得再次叹了一口气。

    不大一会狐狸又从外面进来了,嘴里咬着一块泛黄的石头放在赵祯的面前。

    小渐惊咦了一声,拿起那块石头,仔细的擦拭干净之后这才拿给皇帝,小声道:“陛下,这是您去年丢弃的那块寿山石。”

    赵祯仔细看了一眼手里的石头笑道:“还真是朕去岁之时发怒丢弃的寿山石,不想,被狐狸找到了。

    不管怎么说,失而复得总是好的,既然是狐狸找到的,那就赏赐给它,你命宫中匠人,雕刻这块石头挂在狐狸的脖子底下,让世人知晓这只狐狸也是朕的子民。”

    小渐躬身应是,回头瞅着地上不断转圈子的狐狸笑道:“还不叩谢皇恩?”

    狐狸不为所动,支楞一下耳朵就重新掀开门帘子冲了出去,饭已经吃饱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铁心源躺在澡盆里继续睡觉,狐狸从外面溜进来,顺理成章的卧在铁心源的身边,一股浓郁的烧鸡味道传来,铁心源掰开狐狸的嘴巴瞅瞅,叹息一声道:“娘的,狐狸都有鸡可以吃,老子只能吃面条……”PS:继续求推荐,收藏,点击,孑与非常的需要您的支持。

    狐狸的表现堪称惊艳,对铁心源来说不过是一种必然的结果而已。

    从回到东京之后,铁心源就开始有目的得训练它,相比别的动物,狐狸的智商还是比较高的。

    尤其是当你面前是一只以吃饱肚子为目的的小狐狸的时候,训练就变得简单多了。

    喂狐狸吃了东西之后,狐狸必须给铁心源拿点东西回来,哪怕是一截木棍也可以,否则,下一餐就没有东西吃了,还会接受铁心源的惩罚。

    训练了足足半年之后,小狐狸已经明白了别人给自己东西吃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回报人家一点什么,于是,他就开始了收集自己宝物的步伐,那枚寿山石,就是他众多宝物中的一个。

    铁家的狐狸现在已经快变成东京的一桩奇闻了,有很多吃饱了没事干的人总会来到云家附近,打算看看铁家的狐狸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

    当他们看到小狐狸嘴里叼着小竹篮子从远处跑回家的时候,眼睛都要掉下来了,能帮着女主人把洗干净的衣衫带回来的狐狸他们闻所未闻。

    于是,这里又多了很多心怀叵测的家伙,他们希望能够捕捉到狐狸之后送到富贵人家,说不定可以卖个大价钱,不过他们的想法总是无法得逞,那只狐狸从不离开皇城十步以外。

    而城墙上的皇家侍卫知道这只狐狸非常受陛下欢喜,任何想要捕捉狐狸的人他们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更不要说,天寒地冻站在城墙上吃风的时候,这只狐狸还总是能够送来一小壶温热的黄酒供大家驱寒。

    酒不多,仅仅够一人喝一小口的,不过铁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能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想到大家,这样的行为本身就非常难得了。

    因此,东京城的人有时候会看到狐狸蹲在皇城的城墙上呦呦的叫唤,很明显,皇家已经认可了这只狐狸的存在。

    同一时间,狐狸精的传闻再一次尘嚣而起,有心怀不轨的家伙竟然把这事捅到了开封府。

    包拯看到诉状之后一笑了之,什么狐狸精,不过是无稽之谈而已,他如果真的把一只比较有灵性的狐狸当成了狐狸精,恐怕会成为大宋士林的一桩大笑话。

    子不语怪力乱神!

    对于铁王氏母子住在皇城脚下,他是颇有微词的,皇帝言出法随,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话自然不能再有改变。

    他也不屑和皇帝在这样小的一件事情上起什么龌龊。

    两宫皇太后的事情几乎把皇帝和大臣之间的情谊弄得四分五裂,君臣的矛盾越发的尖锐。

    包拯一向认为,把皇帝和大臣的精力用在这些对国计民生没有任何帮助的事情上是得不偿失的。

    铁家的狐狸他在皇宫中见过,皇帝批阅奏章耽误吃饭的时候,这只狐狸就急不可耐的守候在窗外,不时地窜上窗户看看皇帝是不是在吃饭。

    不过是一只贪吃的狐狸而已,假如能像宦官说的那样,可以让皇帝多吃一碗饭也是它的功劳。

    好坏不过是一头宠兽而已,最大的祸害不过是多吃一点东西罢了,比起朝中那些尸位其上的庸官对大宋造成的伤害来说,这件事微不足道。

    只是,他总是莫名其妙的想起铁家那个婴孩那双眼睛,无论如何,那不该是一个婴儿该有的眼光。

    铁心源也看见了包拯,这位老倌一向清贫,别人散朝回家的时候乘坐的都是马车,唯有这位老倌乘坐的是一辆牛车。

    伞盖下,一位文官手抱朝勿接受百姓如潮马屁而面不改色的从闹市经过,已经成了东京城的一道景致。铁心源总认为,这位老倌总有一天不会再这样淡定。

    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落了下来。

    天地间银装素裹,所有的**都被大雪覆盖之后,东京城就变成了童话里的世界。

    铁心源趴在家里唯一的一个小窗户前面瞅着外面的世界,那是一片多么美的世界啊。

    现在铁心源终于能够明白孙猴子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到底是个什么滋味了,空有一身的本领,却动弹不得是何等的煎熬。

    自己和孙猴子没有多少区别,只不过一个是被五行山所困,一个是被这具幼小的身躯所苦。

    铁心源面对皑皑白雪浮想联翩的时候,一小碗面条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母亲正在为全家的生活大计做准备——她准备开店了,开一家汤饼店,否则两母子这样坐吃山空,迟早会饿肚子的。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固执的认为七哥都叫好的汤饼就该是好汤饼才对。店名字都起好了,就叫做——七哥汤饼店。

    细心地母亲发现,自己的儿子原来才是一个嘴刁的,但凡是这孩子多吃了两口的食物,必定是好吃的,这一个月,她做过很多实验,现在这一小碗面条,就是她心里另外一个小念头。

    没有青菜,差评!

    没有浇头,差评!

    香油放的太多,差评!

    大粒的咸盐没有化开,差评!

    铁心源腹诽着母亲,满脸堆笑的吃完了面条,然后就转过身去找小狐狸玩了。

    “不好吃啊……”

    母亲很显然有些失望,怏怏不乐的继续去试验自己汤饼店的主打产品。

    其实铁心源很想告诉母亲,既然做的是下里巴人的生意,那就不要有那么多的讲究,只要油汪汪的一碗面条端上桌子,即便是再难吃的汤饼,只要你给的量比别人家多,上面的油比人家的多,胡椒放的够足,一碗热气腾腾,辣乎乎的热面条下了肚子,谁还记得爹娘?

    一传十,十传百,口口相传之下,食客定然会趋之若鹜的。

    假如你再给面条上面铺上一片薄薄的肥肉片子,对东京城那些卖苦力为生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顿饕餮盛宴,那么,良心店铺的名声一定会传扬东京城,给立个牌坊都不为过。

    很痛苦,铁心源的晚餐依旧是母亲实验失败的产品——汤饼。母亲把汤饼端上破桌子,再把儿子放在小凳子上,自己就接着去忙了。

    桌子上有水煮青菜,这在大宋这个时代的冬天来说简直就是奢华。

    铁家有一只什么都往家里扒拉的狐狸,所以,皇家能够享受的青菜,也就堂而皇之的摆上了铁家的饭桌。

    铁心源的木头小碗里还有一片薄得如同纸张一般的腊肉片子,这是母亲专门给他准备的,只许他吸允,舔几下尝尝味道,只有四颗牙,目前还对付不了这东西。

    当母亲收拾好灶台回到饭桌上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面前摆着一碗非常好看的汤饼。

    青绿色的油菜横在白生生的汤饼上面,一片晶莹的腊肉若影若现的藏在青菜的下面,最难得的是汤饼里面居然加了醋,酸香扑鼻。

    不用说,儿子又开始拿饭食当玩物了……

    这是要造孽的,王柔花横了儿子一眼,拿粮食当玩物这个毛病可不能给惯下,她认为铁心源今天应该饿上一顿才好。

    铁心源见母亲没有给自己再装一碗饭的意思,就爬进澡盆里面,掰开狐狸的嘴巴看看,确定这家伙的嘴巴不臭之后,就指指自己的嘴巴。

    狐狸极度不耐烦的从澡盆里爬起来,从门洞底下钻出去了,不一会又回来了,嘴里叼着一大块**酪……

    狐狸用嘴咬过的的那一边铁心源打死都不会吃的,抱着**酪慢慢地舔舐,吸允,这样的吃饭速度自然块不到那里去,不过他已经非常的有耐心了,自己年纪还小,运动量又非常的大,如果再不吃点高热量的东西,将来变成武大郎一般的三寸丁就惨了。

    有了新思路的王柔花又开始试验自己的新产品,刚才那一碗饭,她好像没有吃饱,如果在以前,她一定会为自己的饭量羞愧的,自从跟了七哥之后,自己吃的越多,七哥就越是欢喜……

    男人家的饭量都很大,这样一碗饭可不够吃的,冬天里可没有那么多的青菜给那些人,只能是盐菜了,至于肉片子到底放不放呢?

    屋外大雪纷飞,小屋子里面透出的一缕橘黄色的灯火照在白雪上,给白雪抹上了一丝胭脂色。

    城头上得侍卫站在棚子底下依旧警惕的瞭望四周,皇帝回到皇宫了,自己就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杨怀玉的斗篷上沾满了雪花,身为皇城使,在这样的夜色里他同样不敢懈怠,这已经是他第三回来查哨了。

    白雪覆盖了东京城,却落不到城墙上,于是,一个白色的世界里就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铁线,将皇城勾勒的越发雄伟。

    铁家的灯火就像是这道铁线上的一颗宝石,正在熠熠生辉,每回看到铁家的小屋子,杨怀玉的心头总会升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自己一心为皇家的安危着想,现如今,却在同僚中落下一个刻薄好杀的名头这让他极为郁闷。

    恩,出于上,这是皇帝的特权,一言可以让上直上九重霄,也可以一语让人坠于九幽永世不得翻身。

    一道黑色的身影歪歪扭扭的靠近了城墙,杨怀玉看到之后毫不犹豫的夺过侍卫控制的八牛弩搬动了机括。

    “碴”的一声响,粗大的弩枪就被激发了,那道黑色的影子立刻就被弩枪钉在地面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大雪依旧在下,不多时,就黑色的影子就变成了一尊白色的雕塑。ps:恳求兄弟们多点击,给个收藏,送点推荐票啊,万分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