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利剑大旗迎风招展。
夜色中悬浮于云层之上的观云天港灯火通明,与天空中的星辰遥相呼应。
战舰排成整齐的阵型停靠,漫漫看不到边际,四处尽是往来不断的卫兵,巍巍银甲在月色中散发寒光,那一柄柄的兵刃擦得通亮。
相较一片混乱的南天门军团,观云天港则显得一切井然有序。
所有的辎重均已准备妥当,大军蓄势待发。
大殿中,天将们焦虑地等待着。
天衡来回不断地踱着步,唉声叹气。刀疤天任安静地蹲坐在一旁拔出佩剑擦拭,目光中尽是寒芒。
其余的天军们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不时抬头望向空悬的,天蓬元帅的位席。
南天门的捷报已一片片传来,天蓬元帅出征的命令却迟迟没有下达,这让他们隐隐有些坐不住了。
这数百年来,天河水军的军功,何时被人压过?
后庭,典雅的阁室中点起了微弱的烛火。
天蓬静静地站在书桌前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书法,落笔处,如猛虎下山似游龙戏水。
那面容却是淡然。
待到他抄完整整一卷兵法,身后传来微弱地敲门声。
“启禀元帅,有快报送达,须得元帅亲启。”
笔锋微微顿住了,墨水在竹简上缓缓晕开。
守候在一旁老将天辅微微躬了躬身子,转身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将快报的函子接入。走到一旁。用小刀沿着折线将信封挑开。
摊开纸简略地看了一遍。天辅道:“启禀元帅,是鹏魔王的私函。”
天蓬嘴角微微上扬,抬手提起毛笔送入笔洗之中,缓缓搅动着,轻声问道:“说什么?”
“鹏魔王希望元帅网开一面,他愿做内应,助元帅一举荡平西牛贺州。联名的还有,狮驼王。”
天蓬哼地笑了出来。注视着渐渐变得漆黑的笔洗里的水,不发一言。
半响,待到洗净了狼毫,将毛笔悬到笔架上,抹去手指上沾染的水,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扬起白色大氅转身一步步朝门外走去:“可以出兵了,走,去大殿。”
天辅连忙快步追了上去,低声问道:“可是要回信。接受他的示好?”
天蓬停下脚步,缓缓斜了天辅一眼。饶有深意道:“我天河水军何须与这等毫无信义的妖物苟且?”
桅杆上卷起的风帆砰然扬起,整个观云天港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呐喊声。
……
黎明时分,航行在东胜神州东南向高空中的天庭舰队缓缓分出一支朝着西南方向而去。
反复发生巡天将失踪案,这不仅仅意味着花果山有一支妖怪势力盘踞,更意味着,这支妖怪势力准备死守,负隅顽抗。
这对现如今混乱不堪的南天门军团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站在舰首上,广目天王抚摸着盘在右臂上的赤龙幽幽地想着。
“会是什么样的妖怪势力胆敢在这样的大风大浪之中死顶呢?”
想着,他不禁笑了,扭头对身后的将领交代道:“派疾行舰先行到外围侦查,记住,别贸然进击,先探探风。看看,这些妖怪究竟有什么样的实力,竟能有这样的胆子!”
“诺!”
三艘舰身修长的小型战舰撑开风帆加速脱队。
两天后,花果山地下城的大厅里壁炉的火幽幽燃烧,黑压压一片修修补补形色各异的黑色铠甲挤在一起,一只值高矮不一奇形怪状的妖怪却有着一样的凶神恶煞。
换上了一身崭新黑甲的猴子高坐在王座之上,拄着靠灵力勉强维持的行云棍,笑眯眯地扫视着众妖:“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走出地下的日子,就要到了。”
所有的妖怪都瞪大了眼睛,呼吸急促,面目狰狞。
猴子咧开嘴,眉目带笑地注视着他们,缓缓地说道:“一支由三艘轻舰组成的小型舰队已经在我花果山外围游荡,在他们后面,是约莫一万的天庭舰队,由南天门四大天王之一广目天王统领,直奔我花果山而来。”
一只狼妖亢奋得叫了出来,又连忙捂住了嘴。
炉火吱吱地燃烧,火光摇曳。
沉寂的妖群之中,尽是吱吱的磨牙声,沉重的喘息声。
“火器还没准备就绪,第一战,我也不打算用。那是留给李天王的礼物。一直以来,我们忧虑的飞行问题正在解决中,也还没到上阵的时候。所以,第一战就是你们的了。”
所有的妖怪都屏住呼吸。
一直坐在猴子侧边的杨婵缓缓朝他望去。
与杨婵对视了一眼,猴子接着说道:“能够坐在这里的,无论之前是什么身份,如今都是我花果山的精英,骨干。这一战,就是你们向我证明你们有没有资格坐现在位置的机会了。”
说罢,他啧啧地笑了起来:“广目天王交给我,其余的,就是你们的任务了,杀无赦!”
“诺!”
“尽可能不要毁坏战舰,不过,打起来刀剑无眼,便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也不会追究。可都听明白了?”
“明白!”
所有的妖怪都呼喊了出来,喊得声嘶力竭。
紧绷的肌肉、紧握的兵刃、暴起的青胫在这昏红的火光中异常显眼。
快六年了,埋首地下,不见天日。忍受着浑浊的空气,难吃到令人反胃的食物,咬紧了牙拼了命等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望着亢奋到了极致,疯狂的妖怪们,猴子瞪大了眼睛,狰笑着,咬着牙补充了一句:“若是不幸战死,老子便是追到阴曹地府,也会追回你们的魂魄。大可,无后顾之忧!”
“为了妖族!为了阳光!”短嘴抽出腰间的弯刀呼喊。
“为了妖族!为了阳光!”所有的兵刃都在刹那间出鞘,歇斯底里地咆哮!
所有的一切都翻滚了,沸腾了。
“花果山万岁!”
“美猴王万岁!”
身上还绑着绷带的大角一手举着斧头,一手拽着黑子的大笑。
小狐妖热泪盈眶地跟着呐喊。
吕六拐恭敬地守在一旁,目睹着一切。
妖怪们捶打着胸脯,那呼喊声越发疯狂了。
一波接一波的呐喊,狂热之中,杨婵缓缓望向猴子。
这一刻,在她眼中的,早已不是斜月三星洞中固执而彷徨的那一只猴子。
这,是一只彻彻底底的妖王。一只誓要与天庭分庭抗礼的妖王!
……
西牛贺州,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潜心殿内,端起茶盏的手微微顿住,须菩提的目光中渐渐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
南瞻部洲,腾空飞行的太上顿住身形朝着东边望去,面无表情。
待到风铃催促,才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继续前行。
……
日光下,舰队缓缓推进。
一位天兵在甲板上快步急行,跪倒在广目天王的身后。
“启禀天王!前方来报,那花果山妖众已收缩了防御。”
“收缩防御?”广目哼地笑了:“我还以为会是多了不起的妖怪呢,区区三艘疾行舰就收缩防御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悠悠道:“等到我大军一到,岂不是又落荒而逃?没想到又是如此,可惜了。还以为,这伙妖怪有多硬气呢,到时候本天王也好拿个化神境妖怪的首级回去。确定对方的实力没有?”
“还不太确定,目前所见,最高位炼神境。是否下令让前方深入刺探?”
广目俯视着跪倒在地的天兵交代道:“不了。通知他们,不要再推进了,吓跑了可不好。”
“诺!”
待到天兵走后,他又侧过脸去对一旁的天将交代道:“传令下去,兵分三路,加速,围攻花果山!”
“天王英明!”一众天军齐声高呼道。
浩大的舰队加速朝着花果山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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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盟主暂时没诞生……
黎明时分,花果山山腰一处平地上,所有准备参战的四百五十二只妖怪已全部集结完毕,三五成群地各自做着战斗准备。
清一色的行者道炼神境以上。
在用于飞行的翅膀尚未准备妥当的现阶段,也只有炼神境以上的妖怪才有能力参战。在这里的,已经是整个花果山的所有高端战力。
猴子盘腿坐在悬崖边上拄着行云棍与杨婵一同眺望东北方的海平面,神色平淡。
即使行云棍已经损坏的今天,他还是习惯用灵力维持着握在身旁,那能给他带来一种安全感。
打完这逼不得已的一战,就该去龙宫取回那一柄命中注定的兵器了吧。他想。
微风扬起发梢,杨婵伸手捋了捋长发,安静地坐在一旁默默地看了他许久。回首望去,身后的每一只妖怪都为这一战亢奋不已。
就连负伤的大角也闹腾着要参战,直到猴子亲自下令让他留在地下城才消停。
短嘴拿着几颗水果远远地走过来,伸手递给猴子:“吃点东西吗?”
猴子摆了摆手:“战前不吃东西。”
短嘴挑了挑眉头,将水果收了回来,自己拿着啃。
杨婵又回头望了那帮子妖怪一眼,低声问道:“这么大阵仗,真的好吗?恐怕会引起天庭格外的关注吧?或许,应该换一种方式。例如惨胜,逼走广目就算了。否则的话,到时候南天门的大军压境,或许不至于全灭。但最起码。得挪窝了。这样一来。不就与原本低调蛰伏的方略相左了么?”
猴子也回头望了那帮妖怪一眼,短嘴却只是静静地啃食着水果,看着猴子。
“我考虑的正好相反。”猴子低着头,淡淡地说道:“他们这样掘地三尺地找,无论如此我们都很难完全做到让他们一无所知。既然如此,以什么方式进入他们的视线很重要……依我的了解,如果李靖觉得花果山没什么威胁,反而会派兵围剿。摆着的军功他不可能不要。与天河水军不同,如果他觉得我们是块难啃的骨头,反而会选择先放一放。”
说着,猴子啧地笑了起来:“若是天河水军来,那可真心难办。那猪头似乎喜欢挑难啃的骨头先啃。哎……还好是南天门。做出一副狼的样子,让李靖觉得,就算打赢了我们,他也会被我啃去一块肉,这样一来,反倒还能多争取一些时间吧。”
他低头抿了嘴唇。
“这时间能达到你想要的那么长吗?”
“不知道。”猴子挺了挺腰板站了起来。仿佛事不关己般说道:“我刚发现自己修为寸进不得了。”
杨婵隐隐吃了一惊:“到极限了?”
“恩,到极限了。”猴子默默地点了点头:“行者道的弊病啊。”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咧开最对着杨婵笑。
行者道的弊病,除了需要杀戮之外,就是存在极限了。
这种极限有两个因素,一个是戾气积累过多,需要宣泄,这就导致需要杀戮。修为越是高的行者道,宣泄所需要制造的杀戮就越是多。到顶端,可以是天文数字。
而另一个因素,则是本身的资质。
也正因为极限的存在,所以悟者道天道修为者有太上、如来,大罗混元大仙者有须菩提、镇元子等等,换了行者道,普天之下最高修为者却只一个大罗金仙的杨戬……
行者道修行速度无数倍的提升,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猴子杀戮不少,资质也够高,也正因此,他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一路顺利修到太乙金仙巅峰。
可终究是超脱不了行者道的框框。
戾气沉淀过多若不化解,强修,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诱发天劫。以猴子的情况天劫的几率似乎更大。
至于那资质,那需要大量的珍惜丹药来填补,按照猴子现有的渠道,根本无法获得。
若是不主动寻求突破,千万年以后,猴子还会是如今这幅修为。若是寻求突破,如此大的动作,便无法再沉寂下去了。
同样的问题不只存在猴子身上,也存在这水帘洞中的无数妖怪身上。
当真是个困局。
想到这,杨婵无奈地笑了。
再好的资质,到底还是会走到头。毕竟,能到太乙金仙巅峰已是大幸了。要知道杨戬当初也不过刚踏入太乙金仙初期便修为停滞,至于那天蓬元帅,更是只到金仙中期就停滞了修为。
往后的提升,则必须通过生死一线的杀戮以及透过各种渠道获取的丹药。
而杨戬与天蓬两人,说到底都属于天庭阵营,加之军功显赫,要获取丹药毕竟容易得多。可便是他们,耗费千年的光阴也不过提升了那么点。
猴子要在凡间获得这些真的是……
猴子瞥了一杨婵,问道:“怎么?担心了?我不能提升不是还有他们吗?不然要他们来干嘛?况且,也不是完全不能提升,对吧?”
说着,猴子看了短嘴一眼,短嘴简单地回了个笑。
他的修为也早已经停滞,化神境散仙巅峰。不过与猴子不同,足够的杀戮之下,他还能有所提升。
转过身,猴子对杨婵轻声说道:“你就别去了,乖乖给我待在洞府里。”
“怕我危险?”杨婵仰起头斜着眼笑眯眯地瞧猴子。
“怕你抢了他们的杀戮。”
“……”
……
午后,兵分三路的舰队终于进入花果山境内。
这些庞大的战舰缓缓航行在云间,将影子投向大地,如同越过头顶的乌云。
南天门的战舰,除了有特殊用途的疾行舰之外总体而言都比天河水军的要更大,这种造舰思想,落到旗舰上更是如此。
旗舰舰首,都被套上了一个巨大的鬼面撞角,这种撞角配置一直被身为友军的天河水军当成笑柄看。
事实也是如此,凡间的船舰装备巨大的撞角可以理解,毕竟海战当中互相撞击也是一种进攻方式。
可对于天军来说呢?
他们想去撞谁?
空舰,这种高配置的玩意是天庭首创,金属制的空舰,如今更是只有天庭才有,他们想拿来撞谁?金属舰身还不够撞?
推论到最后,只能说明南天门舰队华而不实,富得流油有钱没处花罢了。
不过对于这种说法,南天门的李靖却是嗤之以鼻。按照他的说法,天军最主要的作用不是剿灭妖众,不是清除叛逆,而是威震三界。如此一来,外观极为重要。
这也从另一个角度为他的南天门守军整日窝在南天门找到了理据。
当然,这话若是落到天河水军耳中,不过是又一个笑柄。
站在船沿边上,浑身发红的广目天王捋开千里境自上而下俯视着整个花果山。
云雾缭绕之间,他看到青翠树林,看到巍巍山峰,看到湍急河流,其余的,却什么也没看到。
收起千里镜,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略带疑虑地叹道:“不是说有有数千妖众吗?怎么没看到军阵也没看到营寨?该不会是,已经偷偷溜走了吧?”
身后的天将微微躬身道:“天王,按照探报,这些妖众多匿藏在树林里,从空中看,怕是不好发现。”
“哦?那他们的洞府,可是找到了?”
“尚未发现,只是点了几个疑似地点。沙盘已经做好,天王,可是要看看?”
广目摆了摆手,面无表情道:“别浪费时间了,若是让他们跑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说罢,他转过身一步步朝着船楼走去,朗声道:“通知他们,放火烧树林。这些树木利于躲藏,看着碍眼。”
“诺!”
兵分三路的战舰开始缓缓摆开阵型,一阵火雨喷洒而下。
树林吱吱地燃烧了起来。
匍匐在山腰处的猴子表情微微僵了一下,嘴角猛地抽搐,瞪大了眼睛咒骂道:“你妈……的蛋!到我花果山来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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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那吱吱燃烧的无根之火,猴子的眼睛已经瞪得浑圆,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被人狠狠抽了一耳光子。
短暂的错愕之后,他伸手抓起行云棍一下站了起来:“干!妈的,动手!”
“不等入夜?”匍匐在一旁的短嘴低声问道。
“等他娘的夜,入了夜我这花果山还不得烧光!妈的逼!”
……
船楼的顶层阁楼上,广目天王端坐在大位上低头抚摸盘在右手上的赤龙。
那赤龙伸长了脖子,享受地往广目身上蹭。
身前的长桌上摆放着各式精致的糕点与水果。
在他的不远处,一位天将倚着围栏俯身探视着地面上熊熊燃烧的火焰。
一颗百年老树就在他的注目下缓缓崩塌,化作灰烬,各种生灵惊慌失措地逃亡。
许久,他终于将目光收回,抬起头捋开千里镜朝着花果山主峰望去。
镜中,他看到山腰处上百只妖怪跃下!
猛的一惊,手中的千里镜不慎跌落在地。
他连忙弯腰捡起,又朝着刚刚的方位望去,却什么也没看到,这才缓缓纾了口气。
“怎么啦?看到什么了?”
一旁的广目天王低声问道。
“没……许是这几日过度劳累,看花眼了。”那天将哼哼笑着。
“累了就去休息一会吧,看情形,他们这一时半会也不会出来的。”
“谢,谢天王。”那天将伸手揉了揉晴明穴,缓缓叹了口气。
心道自己该真是累了,待打完这场。得好好请个假休息了。
想着,他转身朝着自己的观战位走去。
“报——!”
正当此时,一位天兵奔上阁楼单膝跪地:“启禀天王,左路军遭受妖怪袭击!”
“被袭击了?”广目天王疑惑地瞪大了眼睛缓缓站起。
还没等广目天王开口问话。又一天兵奔上阁楼:“启禀天王。右路军遭受妖怪袭击!”
远处一枚信号弹拖着长长的烟雾腾空而起。
还没等阁楼中的众将缓过神来,另一边。又是一枚信号弹腾空而起。
这是……求救信号!
广目顿时错愕,连忙伸手夺过天将手中的千里镜。
远远地,他看到数十只妖怪如同一个个跳蚤一般跃上了左路军的甲板,施展着各色术法。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势如破竹。
再往右路望去,又是如此!
“这些都是……炼神境妖怪!”他整个怔住,险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炼神境以上妖怪聚集在这里?”
东胜神州之战开始至今,还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妖怪势力。
将千里镜子一把塞给旁边的天将,他转身大喝道:“转舵!兵分两路支援左右两路……”
那话没能说完,因为。他刚好看到猴子跃上了这阁楼!
在场所有的天军都不由呆住了。
眼角猛的抽搐,广目心中顿时燃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回事?怎么可能,他怎么上来的?为什么没有人发现?
太大意了!
这一刹那的惊慌远不仅限于广目,在场的每一个天将都被震住了。
就在众多天将的注目下。猴子躬着身子,眯眼瞧着广目,一步步地朝着正中的大位走去。手中的行云棍在金属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所有的天将都不自觉地摸向了自己的武器。
“纳命来——!”
一声呐喊,距离他最近的一位炼神境天将率先发难,抽出佩剑朝着猴子的脖子招呼了过去。
就在即将砍到猴子后劲的一刹那,只见猴子身子一缩,半蹲下来闪过了那一剑。还没等对方收回剑势,又见猴子单脚点地,一个转身,膝盖重重撞在天将的腹部上。
“砰。”
一声闷响。
后方的天将能清楚地看到那天将后心厚厚的铠甲在刹那间爆裂开来,又猛的收缩。
一个个惊得说不出话来。
而那位被重重一击的天将,已经整个僵住,瞪大了眼睛,依旧平握长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
缓缓地直起身子,猴子按着他已然扭曲的脸轻轻将他推倒在地,伸了伸懒腰环视了一眼阁楼上丝丝颤抖着的天将们,面无表情地说道:“喽啰,一边去。懂吗?”
空气中,庞大的灵力已在汇聚。
这一众天将,竟在此时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懂,懂……”
任谁都能感觉到,这是一个他们全部加起来都无法抗衡的存在。
“很好。”猴子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朝着广目望去。
目光交汇的瞬间,广目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一步,却已靠在围栏上再退不得。
低头朝围栏下望去,甲板上,厮杀已经开始。
数十只妖怪跃上了甲板冲杀开来。
一只大象精挥舞着流星锤,瞬间将两个靠近的天兵打成了肉酱,收不住势的流星锤重重砸在桅杆上,巨大的风帆微微倾斜。
整艘战舰都在不住颤抖。
鹰妖庞璇在空中,手中的长弓连射不断,每一射,都伴随着惨叫。他冷冷地瞧了阁楼上的广目一眼,俯身滑翔而去。
皮糙肉厚的野牛精仗着两更角在甲板上横冲直撞,那脚步震得天军一个个心中发慌。
……
原本整齐的天军阵型一下在这伙由炼神境和化神境组成的妖怪面前被杀得支离破碎,哀嚎不断,血溅满地。
甚至连军阵都无法结成。
而他们的统帅还站在阁楼上爱莫能助。
没有遭受袭击的战舰缓缓靠了过来试图利用重武器支援,却一下被空中来回乱窜的飞禽妖怪压制。
场面一片混乱。
回过头,广目望见猴子正一边靠在长桌上一颗颗地嚼着橄榄,一边挑衅地看着自己。
嚼完,那橄榄核准确地吐到广目的脸颊上。一颗,又一颗,打得啪啪作响。
广目脸颊火辣辣地,猛的抽动。顿时怒火中烧!
“你敢瞧不起我——!”只听一声暴喝。广目伸手一扬,手中的赤龙腾空而起。汹涌的气流之中瞬间化成十丈身长将洞顶的屋檐都掀飞。
狂风,剧烈的震动之下,整座阁楼的顶层都散了架,所有的一切东歪西倒。
猴子正到手边的橄榄也被连着盘子吹翻。那脸上的神情微微僵住了。
“上——!”广目抽出腰间的长剑高声怒吼道。
刚刚站稳的天将们在狂风之中眯起了眼睛,跟着抽出腰间的长剑迅速围向猴子,数十柄长剑齐刷刷地朝着猴子招呼过去。
那腾空而起的赤龙也张大了嘴巴,肉眼可见的灵力汇聚,火焰在口中凝成。
“找死。”猴子不紧不慢地俯下身子。
待到那些个天将近身,下一刻,他身形翻滚。那柄行云棍化作漫天的幻影!
光阴交错之间,所有的剑都被打折,剑刃飞散而出划在那个个天将身上,划出道道血痕。
包围圈迅速被打散。后撤。
待猴子站定,那柄行云棍正好指在飞身而来的广目天王的鼻梁上,步步逼近,惊地他一步步后退。
至于天翔在空中的赤龙,已不知被从窜出的一只野猪精重重地撞在下颚上。还未吐出的火焰直接炸开,烧焦了嘴。
远处,两艘巨大的战舰拖着长长的火与烟坠落。
……
战斗很快结束,警戒心不强的一万天军团灭,花果山这一方,死二十,伤八十。
这是完完全全的修为压制。
安坐在广目原本的位置上,猴子低头瞧着被三只庞然大物般的妖怪按倒在地,已伤痕累累的广目天王,一脸的惋惜,啧啧笑道:“本来打算让你们活到晚上的,可惜你们放火了,这是大忌。”
广目天王咬着牙,那张弄色的脸变成了紫色。
短嘴拍打着翅膀落到猴子身旁:“天兵都检查过一遍了,确定没活口。有活口也补了刀。天将还有六个活着,怎么处理?”
“看哪个伤得最轻的留下,其余的,就地处置。”猴子冷冷地说。
“那这东西呢?”短嘴拎着已经化回原样,如同一条小蛇一般奄奄一息的赤龙问道。
被压倒在地的广目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猴子。
猴子蹙起眉头盯了半天,问道:“这,算什么玩意?妖吗?”
短嘴也是眯着眼睛看了半响,答道:“不是妖,这应该算是被连同魂魄一同炼制了的法器了。”
“法器?”
“认主的法器,不是谁都能用的。”短嘴补充道。
猴子摸着下巴略略想了下,随口说道:“反正我吃素,你们谁喜欢拿回去熬蛇羹吧。”
一声欢呼,在场的十几只妖怪当即哄抢了起来。
广目的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那可是他的成名法器啊!
“你!你个妖猴!你竟敢,你竟敢对我的法器……”
还没等他说完,猴子随手一甩,直接一棍子将他击晕了过去。
“别抢了,大火锅吧,大家分着吃。记得给杨婵留一份,也不知道她尝过没有。”猴子指着那堆快打起来的妖怪嚷嚷道,完了才回过头来看了昏厥过去的广目一眼:“这个带回去,扣上琵琶骨免得逃了。”
“诺!”
交代完毕猴子就想走,却被短嘴叫住。
“那个留下来的天将怎么处置?”
“放了,让他去给李靖报信。反正李靖很快就会知道广目天王出事了。咱不如做得大方点,就明摆着告诉他广目就在我手上,看他怎么反应。”
“就这么,让他‘完整’地回去?”
“你想剁两只手下来也是可以的,随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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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天庭第一战的胜利,生生鼓舞了整个地下城的士气。
终于踏出了第一步,黑暗不再无边,黎明即将到来。
所有的妖怪都彻夜狂欢,疯狂呐喊,随处可见笑颜,热泪盈眶。
不管他们之前在这地下城中受过何种委屈,这一刻的笑脸,是发自内心的。
他们终于彻底相信天军并不是无法击败的。
哪怕要永远待在这地下城中,这一刻也值得高兴。在这里,他们当中也许有一些忍受着极其残酷的待遇,但起码饿了有口热汤喝,病了有人送药,有生的希望。
而在不久之后,他们将迁上地面,堂堂正正地走在阳光下。
就在这沸腾的地下城最下层的角落里,猴子一个人静静地呆在宽敞而庄严的殿堂中。
幽暗的空间,四壁上昏红的火光吱吱燃烧,照亮了浮雕上一只只好似疯狂咆哮的野兽,那里记录的是地下城的历史。
血腥的历史。
恶龙潭,恶蛟的暴政,猴子被迫杀死老白猿,伏击天军,狮子精惨死,老牛……
幽泉谷,天军围攻,幽泉子力保,万里慢慢路……
花果山,蛰伏地底力敌四周妖众……
……
这些年,每一个敌人,每一个战友,每一段历史,都在这里铭记。
与大门相对的壁上,是早已准备好的光洁石板。
战争已经开始,不久之后,那上面将会刻满名字。或者是符号。每一个名字。都将代表着一个为地下城付出生命代价的妖怪。
大殿的正中。一块巨大的透明晶石平卧。
那里面液体缓缓晃动,吱吱地冒着起泡,一个个如同繁星般的光点来回游动。
猴子躬着身子盘腿坐在晶石前呆呆地望着,那一柄行云棍歪歪斜斜地靠在肩膀上。
“辛苦诸位了。”他轻声道。
“大王跟我们说辛苦啊!”有声音尖叫了起来。
“蠢货!尖叫什么!”有声音叱喝道。
“那个,大王,外面在庆祝吧?我也好想参加啊……都怪自己太不小心了,一杀起来就晕了头。哎……”
猴子淡淡叹了口气:“会有机会的,现在花果山还没足够的能力复活你们。但总有那么一天,你们一定能复活的。那些个天兵天将,我都已经杀了给你们报仇。就留下一个广目天王当人质。”
“没关系,我们相信大王。”
“其实在这里也挺不错的,不用定期考试,哈哈哈哈。”
“大王,复活的时候我不想当狗精了。能复活成狮子精吗?那样威风凛凛地多爽啊。”
“行。”猴子笑了笑:“到时候想复活成什么都行,任你们挑!”
“那我要变成大象精!”
“鲸鱼精!我要变成鲸鱼精!”
“我想变成龙精……”
“……”
“我也要变成龙!我也要!”
那些个光点一个个骚动了起来,最后达成一致意见,大家都变成龙。
这是猎魂石。
要为妖赢得生存的权力。不是一朝一夕。与天庭的对抗,肯定。也会是一条漫长的道路吧。
有战争,就会有生死。若是地府的生死轮回一直掌握在天庭手中,一旦对方心生歹意,当真是不可想象。
猴子早已有能力收取魂魄,甚至不只猴子,花果山好几只妖怪都举杯了这项能力,可是怨气不够的魂魄并无法保存长久,若是过了期限不魂归地府,不入轮回,就会变成游灵。
为此,猴子不惜代价让杨婵透过各种关系从北俱芦洲弄来了这枚稀有的猎魂石,兴建了这座招魂殿。在这里面,魂魄能保留上千年。
抚摸着晶石,猴子呵呵地笑了起来:“行,到时候都变成龙!”
“大王万岁!”
光点们欢呼了起来。
殿外传来黑子的声音:“猴子哥,俘虏醒了,想见你。”
“见我?”
“是的,他一直嚷嚷着要见你。是否,见上一见?”
“说了什么事了吗?”
“没有。”
淡淡叹了口气,猴子道:“就,见吧。”
修为停滞之后,这生活反倒是乏味了。看来自己真心不懂过日子啊。
离开招魂殿,猴子一路随着黑子来到花果山上层的地牢里。
幽暗潮湿的地牢里,堂堂南天门四大天王之一的广目天王正被整个五花大绑悬在半空中,琵琶骨已被扣住,身上多了几道血淋淋的鞭痕。
见猴子进来,他瞪大了眼睛怒吼道:“我的赤龙呢!?”
“煮了。”猴子直截了当地回答。
广目天王整个怔住,张大了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
“你……你竟然……吃了我的……吃了我的赤龙?”
猴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这个罪该万死的妖猴!肮脏、卑劣的东西!你竟敢吃我的赤龙,迟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我要把你祖宗十八代的魂魄都抄出来一个个撕成碎片!你个狗娘养的!我……”
整个地牢里都寂静无声,只剩下广目天王一个人的嘶吼。他们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这位怒不可遏的天王不顾形象地疯狂咆哮。
半响,待到广目喊累了,低头望见妖怪们脸上的惋惜的笑容。
“怎……”
转过脸,他看到原本面无表情的猴子脸上那眉头蹙成了八字,那嘴角猛的抽动。
“你特地找我过来,就是让我听这些?”猴子笑嘻嘻地问道。
这一笑,广目隐隐有点看不明白了。
只见猴子指着广目,对着身旁的妖怪招呼道:“看到没有?这就是天庭的天王!多有骨气啊。被下了狱。依旧是威武不能屈。大家都学着点哈。”
“好嘞!”妖怪们大笑了起来。
猴子笑嘻嘻地踱步走到广目身旁,啧啧叹道:“本猴王生平最敬佩英雄了,好像广目天王这么有骨气的,本王最是敬佩。”
说着,猴子伸手拍了拍广目天王的肩膀,竖起了拇指:“了不起,我喜欢。忠良死节之臣啊!不错不错!既然这样,便不能让这骨气浪费了。就该。好好发扬光大。你说对,是不对啊,广目天王?”
猴子轻佻眉毛,呵呵笑了起来,那神情看得广目一阵错愕。
他惊恐地注视着猴子,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只见猴子伸出食指,扣了扣广目的伤口,那血吱地一下又流了起来。
“熬!”
猴子扭过头去瞧着黑子道:“撒盐没?”
“还……还没。”
“撒上!”
说罢,猴子转身便走,身后传来广目的谩骂声。
走出门外。猴子伸手招来一旁的小妖,让他把吕六拐叫来。自己则在地牢大门口摆起了棋盘。不过不是围棋,是象棋。
不多时,地牢里传出广目的惨叫声。
黑子躬身从地牢里走了出来,小声道:“都撒上了。”
刚坐下的猴子仰起头来问道:“这么快?”
“本身伤口便不多。”
深深吸了口气,猴子叹道:“那就给他加点,抽一百鞭子……恩,记得脱光衣服打,连内裤都别给剩下。”
黑子微微一怔,淡淡道了声“诺”,转身离去。
不多时,正喝得醉醺醺的吕六拐就来了,在猴子的招呼下坐到了棋盘对面。
此时,地牢里的广目的惨叫声正盛,听得吕六拐一惊一乍的,那酒当场就醒了。
伸手摆起了棋盘,吕六拐轻声说道:“这象棋,臣下始终不是大王的对手啊。”
“随便下下呗,围棋我又下得不好。”
刚走几步,黑子又从地牢里出来。
“一百鞭子抽了,盐也洒了。晕了。”
猴子盘手摸着下巴注视棋盘,淡淡道:“弄醒。”
“然后?”
“手指夹了没?”
“还……还没。”
“那就夹嘛。”说罢,猴子伸手进了卒。
惨叫声又是响起,听得吕六拐静不下心以致棋盘上被猴子杀得片甲不留,一盘惨败。
黑子又出来了。
“夹了,指骨全断,又晕了,已经弄醒,接下来?”
“指骨全断,脚骨不是还在吗?接着玩。”
“诺。”
又是持续不断的惨叫声,吕六拐棋一盘接一盘地输,眼看棋实在没法下了,只好告辞离去。地牢口又只剩下猴子一个人百无聊赖了。
实在无聊之下,他让人弄了些瓜子过来蹲在门口嗑瓜子。
“猴子哥,那个……他求饶了。”
“什么?”猴子眉头微微蹙起斜了一眼黑子:“这就,求饶了?”
黑子默默地点头。
只见猴子一声长叹,对黑子交代道:“跟他说,我刚当着大家的面夸他,他就求饶,这分明是不给我面子。我很不高兴。所以,上烙刑。在他脸上烫只乌龟。他敢求饶一次,就烫多一只,给我烫到他硬气为止!”
黑子的脸猛地抽动了一下,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身旁的两个小妖听得大气都不敢喘。
不多时,又是惨叫。
“猴子哥,又晕了,接下来怎么办?”
“弄醒,从头再来一遍。”
“从……从头……来一遍?”黑子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遭的小妖都吓得干咽了口唾沫。
“对,有什么问题吗?”
“没……只是我看他快撑不住了……”
猴子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道:“去跟杨婵拿点大补丹给他,然后接着玩。妈的,老子正愁没事干呢。放火烧我花果山?不是很有骨气吗?哼,我让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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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沉码字去了……
不多时,黑子要来了大补丹,连带杨婵也一起跟了过来。
见到猴子,她第一句话是:“我以为你喝多了呢,看来没有啊。”
说罢,也不等猴子招呼,她直接坐到棋盘的对面伸手摆起了棋子。
待走了几步,她悠悠问道:“有必要这样吗?会不会有点过了?”
“没什么过不过的,走到这一步,和天庭正面冲突躲也躲不过去。善待广目,反倒会让对方觉得我软弱。”
“可,善待战俘,也是君子之风。”
“是吗?”猴子抬起头来瞧了杨婵一眼,啧啧笑道:“如果我们做出狗的样子,就只能等着落水被打。如果他们认为我是一头彻彻底底的恶狼,我想,很多人会连拿起棍子的勇气都没有。”
说罢,进了个炮,他又抬头瞧了杨婵一眼,道:“得让天将都当我是疯子,不然,就算接下来不来进攻他们也会不断试探我的底线,不断下绊子。当初你哥要是像我这样,我相信玉帝敢下令克扣军饷下面的人都不一定敢执行。”
这一说,杨婵忽然笑了。
“这倒是,没谁喜欢惹疯子。被记仇了,指不定哪一天就被生吞活剥了。‘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句真的,说得太对了。”说着,杨婵的目光稍稍暗淡了几分,叹道:“我哥,就是太顾忌了。”
“他是君子,爱惜自己的羽毛理所应当。我嘛,我连人都不是。”朝着牢门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猴子饶有深意道:“他们都叫我妖猴,我连人都不是,更别提小人了。哈哈哈哈。”
杨婵也跟着笑了起来。
地牢里广目的惨叫声还在继续。
很快。一局下完,杨婵略胜,猴子惜败。刚巧黑子也走了出来,靠在猴子耳边低声说道:“猴子哥。他想见您。”
“我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吗?”猴子面无表情地反问道。
“那……该如何处理?”黑子小心翼翼地说:“他的修为已经被封。就算用丹药吊命,这么摧残下去。也维持不了多久。”
“再玩玩,差不多了再说。”
“诺。”
黑子走后,猴子朝着守候一旁的小妖招了招手,道:“去给我把短嘴叫来。”
“诺。”
待那小妖走后。杨婵才盯着猴子长长一叹,抿着唇若有所思道:“惹上你,李靖有大麻烦了。”
分明对猴子这种行径有些不耻,可不知为何,杨婵却是笑得从未有过的欢畅。
她忽然觉得,原来当妖怪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至少。没有那么多的道德枷锁,谁也管不着。
当然,前提得是当一只好像猴子这样的强势妖王。
喝得醉醺醺的短嘴很快被搀扶了过来。
瞧着他那东歪西倒的模样,猴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忽然想起了到达恶龙城的那一晚。也是一场大胜,他也是喝成这般模样,记得,那一晚他还说了很多很多。
那时候老牛和老白猿也都还活着。
猴子忽然想起了老牛的那个梦想,想起了铁扇公主……
“额,要不要去给真正的牛魔王捣个乱呢?”如果老牛还活着,真正的牛魔王是想都别想娶到铁扇公主了。
说什么猴子都要帮老牛棒打这个鸳鸯。
可惜啊……
胡思乱想了一通,猴子交代小妖提来一桶清水,毫不留情地泼到短嘴脸上。
一桶凉水当头淋下,短嘴整个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呆呆地看着猴子张大了那张鸟嘴喘气。
“该干正事了。”
说罢,猴子带着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短嘴入了地牢。
原本浑身通红的广目天王已经被整得面目全非昏厥过去。整个赤裸裸地被绑在老虎凳上,浑身覆盖这一层淡淡的白色粉状物。
黑子正站在一旁琢磨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令他头疼的是如何才能按着猴子的意思继续整,而又不整死。
掌管大牢那么久,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上刑是门艺术活。有机会真该去人类的衙门取取经才行。
见猴子进来,他果断松了一口气。
“猴子哥……”
“放下来,弄醒。”猴子指着广目面无表情地交代道。
两只牢头小妖连忙奔过去解开捆绑的皮带,广目天王微微倾斜,一声闷响,庞大的身躯砸落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也不见醒来。
一个小妖提着混了冰块的木桶走来,一大桶冰水当头淋下。
顿时,一声咆哮响起,广目瞬间清醒了过来,却只是嗷嗷叫个不停。
粘在身体表层的盐巴迅速溶解开来,刺痛的感觉充斥了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只是相比刚开始的时候,那喊叫声虚得慌。
可也只是乱叫一通罢了。此时便是没有绳索捆绑,他也连站都站不起来。四肢早已被折磨得血肉模糊,残了。
静静地瞧着趴倒在地上无力挣扎的广目,猴子就这么等着,等到广目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才朝着他缓缓走了过去。
见到猴子,已经被折磨得有些神智错乱的广目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想往后挪,却挪不动。
“怎么?不当硬汉了?”猴子蹲到他身旁,伸手戳了戳烙在他脸上的乌龟。
广目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那神情整个扭曲掉。
“我问你,是不是不当硬汉了?刚刚不是骂我骂得挺爽的吗?”
广目恐慌地张大了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若是说错话,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这疯猴子活生生整死在这里……此刻,他只能颤抖。
憋了半响,竟哭了。
此时此时,他非常清楚眼前的这个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恶魔,其凶残程度甚至非一般妖王可比。
看着这个趴在地上无声抽泣的广目天王,猴子长长地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脑袋,好似对一个犯了错的孩童一般。
“虽然你的手上沾满了妖怪的血,但其实我们之间没多大仇,你说对吧?相比之下。我更痛恨你那个同僚增长天王。可惜这次来的不是他。知道你为啥会被我整成这样吗?”
广目低着脸。不住地摇头。
“因为你嘴贱。”
广目依旧低着脸抽泣,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你说你是不是嘴贱?”猴子伸长了脑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是……是……”
“是什么?”
“我……我嘴贱……”
“以后还敢不?”
“不敢……”
“很好。刚刚进来的时候,我还想着若是你还嘴硬,回头和天庭对阵,我就把你扒光了挂在旗杆上呢。”说罢。猴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四周的妖怪也都哄堂大笑。
那笑声听得俯首的广目心里一阵拔凉。
那当真是比死还恐怖……若是被那么对待,他将在天庭永生永世都抬不起头来,真就不如死了算了。
这猴子真心歹毒至极啊!
“不过你很识趣,是吧?所以我准备大人有胆量,你骂我那事儿,就这么算了。以后还敢充硬汉吗?”
“不,不敢……”
“你的赤龙被吃了。有意见吗?”
广目天王忍不住颤抖着,哽咽道:“没……”
“我手下说,你的赤龙很好吃,让我替他们感谢你养得这么肥。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不。不谢……”
“以后还敢骂我吗?”
“不敢……”广目感觉自己就要疯掉了,那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堂堂南天门四大天王之一,竟落得如此境地。便是封神之战,他也不曾如此狼狈过。
稍稍点了点头,猴子好似对待一条趴在身边的狗一样拍了拍广目的脑袋,笑道:“不错,很是服服帖帖地。我准备奖励你一个差事。”
猴子扭过头招了招手,短嘴当即走过来也跟着蹲下。
“给你介绍下,这是短嘴。短嘴,这几天你有空就多陪陪广目,帮他把这次南天门出征东胜神州的将领名单,兵员组成配置什么的,都给写下来,然后交给我。要是他不配合,你就过来跟我说。”
“诺!”
斜眼瞧着广目,猴子轻声问道:“你呢?懂我意思了吗?”
广目颤抖着抬起头,泪眼眼眶,默默道:“懂。”
“行。”拍拍短嘴的肩,猴子淡淡说了一句:“这里交给你了。”
说罢,他长长叹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转身离开地牢。
跨过牢门的时候,猴子看到杨婵正眉目带笑地坐在棋座上。
“怎么?笑成这样什么意思?”猴子挑着眉头问。
“真狠,这样搞法,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假话了。”她叹道。
“都听见了?”
猴子沿着过道朝远处走去,杨婵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跟了上去。
“想当年,灌江口也捉到过天将,却什么都没问出来。想来,是太……‘斯文’了。”
“对了,你和东海龙宫的那个敖听心,似乎认识对吧?交情怎么样?”
“认识肯定是认识,但也就是认识,谈不上交情。”
“我想明早去一趟东海龙宫。”
“去干吗?”
“找老龙王要柄兵器,我想,尽可能‘温柔’点。现在我们的对手还只是南天门李靖,除非确定要不回广目天王,否则他应该还暂时不会将这件事上报天庭才对,毕竟,堂堂南天门镇守天王,也是要脸面的。若是东海龙宫出事……我暂时还不想惹二十八星宿下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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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猴子便到了餐室。一方面这是每天的习惯,另一方面,今天要去东海龙宫,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按照现在的形势,自然是早去早回的好。否则一旦李靖接到风声开始对花果山采取措施,他不在花果山将带来极大的风险。
饭食已经送上,可猴子等了许久却没见杨婵出现。
若说猴子睡过头还可能,杨婵那个人,要说她睡过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等了半天没等到,没办法,猴子只得吩咐人等前往催促。
不多时,前去催促的小妖就回来了,目光中有些迷茫。
“启禀大王,杨婵姐说……她说改日再去可好?”
“改日?”猴子不由得一愣。
昨天晚上说好的事怎么说改就改?虽说女人善变,但这可不是杨婵的风格。
“没说原因吗?”猴子问道。
那小妖摇摇头:“没有,听声音像是……身体不太舒服。”
猴子的眉头不由得蹙起:“你究竟见到她没有?”
“杨婵姐的房门关着,不让进去,只能隔着门说话。”
这一说,猴子当即站起,快步朝着杨婵的房间走去。
来到杨婵门前的时候正巧见到小狐狸以素端着个盒子赶来,神色有些惊慌。
“猴子哥哥。”
猴子瞥了她手中的药盒一眼,淡淡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师傅让我帮她取药。”
“取药?”
猴子能感觉到房间里杨婵的灵力极为紊乱,微弱。
伸手敲门,猴子高声问道:“你怎么啦?开门。”
“别进来。”
没等杨婵说完,猴子已经抬腿一脚将门踹开。
小小的房间里点起了一盏青灯,昏暗的灯光下,一张典雅的书桌。看上去有些凌乱的药阁,卧榻上,杨婵卷着辈子盘腿坐着,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
“你……你怎么就进来了?”
这明显是出事了。
也管不得那么多。猴子侧身做到卧榻上伸手就把住了她的脉门。
“灵力紊乱,外泄。这是怎么回事?”
“该。该是要突破了吧。”杨婵苦笑着说。
卡了千年的瓶颈,终于要突破进入化神境了?
“怎么回事?说清楚。”
“昨晚回来,想起好久没……所以就试了下,没想到。就变成这样了。”杨婵捂着嘴一阵低咳。
几缕发丝从额间垂下,此时的她,看上去极为虚弱。
很显然,灵力的紊乱已经开始冲击身体的机能了。
“突破哪里是你这个样子!”站在门边的以素也急了。
“该是瓶颈卡太久的关系吧。”杨婵有气无力地说:“没事的,你们出去吧,我过段时间就好。”
“你没吃缓解突破异常的药?”
“少了一味清虚丹。前段时间用完了,这段时间洞里又没人临界突破。材料也缺,所以就没补上。”
猴子迅速奔向药阁翻弄了起来。
“别找了,我都找过。我自己的丹药还能不清楚吗?”
“我去找玉鼎真人。”猴子急忙道。
“别傻了,老头子已经好几百年没炼过辅助突破的丹了。他又不收徒弟。炼来干嘛?更不可能随身带着。”
杨婵又是低头咳了两声。
那声音有气无力,听得猴子心惊。
“那现在怎么办?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会怎么样?”以素急切地问道。
“等等,等等该就好了。只是会稍微痛苦一点罢了。我没事的,放心吧。”将手伸向以素,杨婵低声道:“把盒子给我。”
以素正要递过去,却被猴子抢先一步拿到手中,翻开一看,那表情顿时僵住。
“这些,都是疗伤的药。”
杨婵没有说话。
没再犹豫了,猴子一把背起杨婵,也不管她乐不乐意便往外跑。
“你要干什么?”
“少唬我了,当我真什么药理都不懂吗?这已经异常到了极点,还装!”
趴在猴子的肩膀上,杨婵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想带我去哪里?”
“去幽泉谷找幽泉师兄,他应该有办法。”
“找他不合适吧……”
“事情交给我!你给我闭嘴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被猴子一顿叱喝,杨婵反倒是笑了,乖乖地趴在猴子肩上眯上了眼睛。
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以素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声叹息。
……
一阵风掠过,扬起漫天沙尘,微微晃动了枯木的枝桠,卷起的枯草揉成团缓缓滚动着。
南瞻部洲东部的荒漠戈壁上,风铃包着麻布头巾裹着一身黑褐色的披风顶着风沙快步走着,不多时,站定回头望了一眼已经落开好几丈距离,苍苍白发上沾满了黄沙的太上。
不知为何,这几天她总感觉对方走得特别慢。难道是自己修为精进了的关系?
说起来也奇怪,路上的这些时日,她感觉自己修为进步的速度比呆在斜月三星洞的时候还高出十倍不只。
“难道这就是师兄师姐们上了炼神境之后都喜欢出门游历的原因?”她想。
“老先生,能走快点吗?”她对着太上嚷嚷道。
“嘿嘿,老骨头了,你一小姑娘就体谅下吧。”太上乐呵呵地答道,那脚步依旧是那么慢。
抬起头,透过昏黄的沙尘风铃刚巧望见天空中缓缓撕开的云朵。
她猛的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睁眼,看到所有的云都沿着一条直线被切割开来!
“老先生,那是什么?”
抬起头,太上能清楚地看到已经飞到远处的,背着杨婵的猴子。
“那个啊,你都看不清,老夫老眼昏花哪里看得清啊。该是有人腾云掠过吧。”
“腾云?他的速度好快啊!”风铃惊呼了起来:“什么时候我才能修成那样呢?”
太上走到风铃身边淡淡叹了口气:“小姑娘啊。别想太多了。悟者道想要达到那样的水准,除非借助法器,否则天地间寥寥可数啊。”
“那,那该是个行者道修者咯?”
“这就不清楚咯。”太上摊了摊手。走到了风铃前面去。
望着天空中被切开的云朵。又瞧了一眼太上的背影,风铃不禁有些疑惑了。
“师傅说。知识便是悟者道的命脉,这老先生分明懂得很多,可为什么老装作修为不济的样子呢?”风铃嘟着嘴想。
“我说小姑娘啊。”走在前面的太上吆喝了起来:“再过不久,就要到花果山啦。你。有什么打算呐?”
“再过不久就要到花果山了?”风铃连忙快步跟了上去,摊开地图看了半天:“不对啊,怎么可能那么快到花果山?”
“怎么就不可能了?”
“老先生,你看。我们都没经过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怎么可能就……”
太上伸手将风铃手中的地图一把夺了过去,随手一晃。那地图顿时吱吱燃烧了起来。
“老先生,你干嘛?”风铃一下尖叫了起来。
“都跟你说这地图错了,别再看了。”
“可是……观里的地图怎么可能会错呢?”
“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可能不可能的。亲眼看见的况且还能有假。何况是别人记录的东西?几个月前你还一直以为自己在西牛贺州呢,若不是途中遇到的路人说起,你根本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这样的地图,要来何用啊?”
“可是……可是……”
“别可是了,老夫跟你说花果山快到了,便是快到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风铃只得跟着太上走:“老先生,花果山快到,到了之后你要去哪里?要在花果山留几天吗?”
太上摆了摆手道:“不了,老夫还得去会会故人呢。送你过了海,咱就各走各的了。”
“不留几天?”
“你想我留几天吗?”
“恩……”风铃犹豫了半响,最终还是说出了口:“风铃还是挺想老先生能留花果山几天的。”
猴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花果山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呢?
这位老先生该是实力强悍才对,而且又是神仙,人也好。若是能和他一起进入花果山,再留他住上几天,到时候就算猴子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个仰仗啊。
她想着。
……
一路飞驰跨越万里径直奔向幽泉谷,落到幽泉子的小院子里,猴子当即呼喊了起来。
“幽泉师兄!幽泉师兄在吗?”
听到声音,幽泉子的徒弟秀云透过窗棂朝院子望了一眼,这一眼当即惊到,连忙奔了出来。
“孙师叔!杨婵师姐怎么啦?”
“你师傅在吗?”
“师傅和凌云师叔在谷里。”
“凌云……子?”猴子微微一愣,又猛的大喝道:“快给我个房间。”
“好!”
在客房里放下杨婵,秀云便要去找幽泉子,却被猴子拉住。
“我去找,你在这里照顾,我比你快!”
“可你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还没等秀云说完,一晃眼,猴子已经直冲云霄,居高临下感知起了整个幽泉谷的气息,很快捕捉到了两股强大的灵力波动。
他卯足了气力从云端俯冲而下,重重地落地,直将脚下的岩石都蹬出了两个深深的脚印,龟裂开来!
“悟空师弟!”正与幽泉子探讨草药的凌云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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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许久未见的凌云子,猴子只是简单地点了个头便朝着幽泉子走去,急匆匆地说道:“二师兄,杨婵出事了!”
幽泉子微微一怔,最先反应过来的反倒是凌云子。
“杨婵出什么事了?”他瞪大了眼睛一把拽住了猴子的手。
“我也不清楚,现在在你的院里。帮我看看她。”
三人飞速赶往幽泉子的住处。
进房的时候,杨婵正躺在卧榻声脸色惨白,见到猴子,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气。
那呼吸似乎比刚刚更加急促了,额头上也尽是冷汗。
“不要动。”幽泉子快步上前把住她的脉门,眯上眼睛感知了许久,轻声问道:“你先前尝试过将修为突破到化神境?”
凌云子脸色微微一变。
这不易察觉的一幕落入幽泉子的眼中,他马上问道:“怎么?八师弟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凌云子干咳了一声,道:“当初收她为徒的时候,杨戬曾经说过,她有心结,所以这么多年无论如何修不成化神境。”
“心结?”幽泉子望向杨婵。
与幽泉子对视了一眼,深深吸了口气,许久,杨婵默默地点头道:“我只是,不甘心,所以时不时都会尝试突破……以前并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真正有心结的人,谁都不会愿意承认,可它确确实实地存在。
幽泉子缓缓站了起来朝屋外走去,对两人说道:“你们跟我出来一下。帮我配药。”
“好。”凌云子赶紧捋开衣袖跟了上去。
猴子也想跟上去。却被杨婵拽住了衣角。
“你去了也没用。陪陪我吧。”捂着嘴,她又是痛苦地低咳了两声。
那双明媚的眼睛已经隐隐有些迷离。
猴子望向幽泉子,在得到了幽泉子的应允之后才坐到卧榻前的凳子上。
一路随着幽泉子快步穿越院子来到对面的炼丹房中,凌云子急切地问道:“杨婵究竟怎么样了?”
“你还知道关心啊?”幽泉子白了他一眼。
“她是我徒弟啊,我关心很奇怪吗?”
“我以为你已经忘记有这个徒弟了呢。”
“都这关头了,你就别数落我了,她究竟怎么样了?”凌云子睁大了眼睛巴巴地望着幽泉子,等待答案。
幽泉也不理会。伸手拉开丹柜,一边搜索着一边问道:“她的心结是什么,你可知道?”
“还能是什么?救母亲,反天庭。无非就这些。现在第一个已经希望破灭,不用说,心结肯定是第二个了。”
将两罐丹药取出,倒了几枚在掌心,幽泉子悠悠地说道:“她的心结已经解开了。”
“什么?解开了?”凌云子一下怔住。
那玉帝不是还好好地坐在灵霄宝殿上吗?这算怎么回事?
瞥了凌云子一眼,幽泉子一边着手配着丹药,一边说道:“准确地说。不是解开,而是松动了。没原来那么执着。”
“怎么个意思?”
幽泉子停下了手边的动作,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就是说,要么她已经看到了反天的希望,要么有其他心思进入了她的心,以至于对原本的执念有所松动。或者,两者皆有之。”
凌云子低头点着手指,半响才反应过来:“那就是说,她可以突破修为了?这可喜可贺啊!”
“就是这样才糟糕!”幽泉子瞥了凌云子一眼,抿了抿唇,盯着手边的瓶瓶罐罐看了好一会,又迅速加快了动作:“悟者道不比行者道,要么是没心结,要么是有心结。没心结突破顺畅,有心结根本触摸不到门槛。她现在的情况是居于两者之间,加上千年的炼神境修为,体质已经有所改变,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前一刻还兴高采烈的凌云子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
……
阳光透过窗棂的缝隙透入,照着坐在卧榻前的猴子。
猴子静静地看着杨婵,杨婵也静静的看着猴子。不同的是一个神色凝重,一个面带笑容。
“搞成这样,有那么好开心吗?”猴子问道。
“你刚刚很着紧张啊。”她笑得像个小女孩,那手依旧拽着猴子的袖口,这使得猴子不得不躬着身子靠在卧榻边上艰难地维持着那难看的姿势。
“我答应过护你周全的,这属于交易的范围。”
“是吗?”杨婵抬起眼注视着天花板,问道:“那如果,我没事去惹天庭,你也会帮我吗?”
猴子沉默了。
杨婵淡淡地笑道:“你当初和我缔结那个协议,就没想过我有可能这么做吗?”
“想过。当时我想的是,你把我卷入,杨戬肯定也跑不了,有他当助力怎么都不会太差。而且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可以把你绑了藏起来,天大地大,天庭也不好找。一旦修为成型,你肯定不是我的对手。这样也不算违反协定。”
“当时?那现在呢?现在你还会把我绑了吗?”
“你不会那么做的,起码在准备妥当之前不会,我们的目标一致。况且,现在协议已经变了,我会完成承诺,答应你的一个要求。”
“如果我会呢?你还会把我绑了藏起来吗?”杨婵侧过脸来注视着猴子,那目光清澈,只等着一个回答。
可猴子没有回答。
许久许久,都没有回答。
等得杨婵脸上的笑容都渐渐消失了,他依旧没有回答。
低下头,他握住杨婵拽住自己衣角的手,却是缓缓扯开。
隐地,他看到杨婵的眼眶微微红了。
这算是回答了吗?
他不怕天庭。他甚至要挑战天庭。他顾虑的。是另外的东西。有些东西。是他绝对不容许自己背弃的。
这一点,杨婵想必也是懂,只是一直以来视而不见罢了。
缓缓闭上眼睛,杨婵再没说什么了。
房间里顿时变得异常安静,安静得令人窒息。
许久,幽泉子终于带着凌云子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帮我把她扶起来。”
猴子连忙照做。
一碗清水,几枚丹药下去之后,杨婵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看气色似乎好了些许。
一步步走出屋外。猴子与还在整理着衣袖里丹药的幽泉子并肩而立,抬头仰望蓝天,淡淡叹了口气。
“她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突破吗?”
“是突破没错,但就这种情况,她突破不了,反倒有可能害了性命。”幽泉子简略地回答,回头朝屋内望了一眼,又说道:“往后还有可能复发,修行之事,最好停止。”
微微顿了顿。幽泉子瞧着猴子道:“她现在情况还不太稳定,应该要几日。才能复原。这几日,便姑且住在我这院落里吧。她的情况,我再与你细细说来。”
说罢,他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又叮嘱道:“还有,她的寿元剩下不多了。”
猴子微微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一直以来,杨婵都是靠着杨戬提供的蟠桃和人生果之类的续命。
要知道化神境的散仙若不再提升修为况且只有八百年寿元,她一个炼神境修者能活千年,已是奇迹。
“这么说,这件事也得提上日程了。”猴子深深吸了口,眨巴着眼睛望向天空中的流云。
……
云层之上,夕阳将一切都染成了红色,仿佛燃烧的火海一般。
一位身材高大的金甲天神手持宝塔以极快的速度冲刺着,压缩的气流朝着四周挥洒而去在云层的表面捋开一道深深的痕迹。
他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的年龄,长须及腰,目光炯炯有神。
不多时,天边浩浩荡荡的舰队展露眼前。
甲板上负责警戒的天兵望见李靖的身影,一个个不由得都被震住。谁也没想到身为统帅的李靖会在这时候孤身跨越数万里前来。
落到甲板上,面带怒容的李靖甩开身后红色大氅大步朝着旗舰的船楼走去。
早已守候在门外的两员天将连忙躬身走了过来,正要行礼,却被李靖伸手止住。
“人呢?”
“启禀天王,人在大殿。”
“走!”
宏伟的殿门轰然打开,李靖快步跨入殿内。
大殿的中央,跪着一位没了两只胳膊,伤痕累累浑身是血的天将。他微微颤抖着,那神情看上去受过什么惊吓。
“李,李天王……”
“免礼了。”淡淡看了他一眼,李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坐到上位。
一位天兵连忙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茶盏。
“起来说话。”李靖接过茶盏低头抿了一口。
那失去了双手的天将微微颤抖着,缓缓站了起来,却依旧低着头。
放下茶盏,深深吸了口气,李靖略带怒意地注视着那天将,开口问道:“那妖猴把你放了回来?”
“是。”天将唯唯诺诺地答道。
“广目天王,可是还活着?”
“天王还活着,但被那妖猴俘虏了。按照放末将的妖怪的说法,此次也只有末将与广目天王活下来……”
李靖的眼睛顿时微微眯起,捋着长须缓缓问道:“那妖猴留下广目一命,可曾提及什么要求?”
天将缓缓摇头。
“没提要求?”李靖的眉头不由得微微蹙起,指着那天将朗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头到尾,你给我细细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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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最终决定在幽泉谷住下。
这一决定在告知短嘴与吕六拐的时候,非常罕见地收到了强烈的不满。这两个花果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家伙全然不顾身份对着玉简一阵咆哮。
其实他们的反应也属正常,谁都知道李靖很快就会收到广目天王战败被俘的消息,到时候无论是直接大军压境还是派人交涉,都需要猴子在场。
在这种危急时刻,主将离开花果山,实属大忌。
可猴子能因此而丢下杨婵不管吗?他做不出来。所以,只好指望李靖的动作没那么快了。
入了夜,用过晚膳,猴子打发了秀云,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在杨婵房内。
透过单调的窗棂,他望见院子里飘洒的月光。山间凉透了的空气在枝叶上凝成点点露珠,在这月色中闪着微光,微微颤动着,时不时有一两颗滴落。
凌云子与幽泉子坐在院子里的凉亭下探讨着什么,似乎起了争论,最后还打起了赌。
猴子没听清赌博的内容,不过估摸着,该是凌云子输了。
听说凌云子是灵台九子当中资质最好的,不过说到底,与这二师兄在修为方面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淡淡叹了口气,猴子挠了挠头望向熟睡的杨婵。
此刻她脸上已经渐渐有了血色,看上去就如同往常一般。只是那眉头微微蹙起,想来正在做的该不是什么好梦才对。
汗珠在洁白如玉的额头上渗出,猴子隐隐有些心悸了。
他在空中随手划了个符文。划到一半却又停了下来。
“要进去吗?”
进入别人的梦境。也是七十二变当中的一变。对如今的猴子来说着不算什么。可是真的要进去吗?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中断了未完成的术法,只是呆呆地看着。
许久,伸手将放在一旁的毛巾拿起浸到木盆里,拧干,一点一点地帮杨婵拭去汗珠,如此反复几次。
“以后要战天斗地的齐天大圣跑来干这个,我是不是太没追求了?”
想着。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手边的动作却不曾停下。
“悟空师弟啊。”
凌云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猴子不由得一惊,连忙将手中的毛巾收回。
“悟空师弟你干嘛?”凌云子伸长了脖子上下打量有些惊慌失措的猴子。
猴子眨巴了两下眼睛回道:“没,有什么事吗?”
“哦。”凌云子大大咧咧地坐到椅子上,一边掰着橘子,一边说道:“我进来看看她怎么样了。说到底,她可是我徒弟啊。”
说着,他分出一半的橘子递到猴子面前。
稍稍犹豫了一下,猴子最终还是接过了那半个橘子。一片一片地吃了起来。
“有好转,不过还没醒来。”
见猴子吃起了橘子。凌云子胸中一块大石总算放下。
“听说,你跑花果山去了?”
“恩,回去了。”
“在那边,现在怎么样?过得还好吗?我看你的修为,已经很高了啊。”
“太乙金仙了。”猴子淡淡答道。
凌云子啧地一下笑了出来,将最后一片橘子送入口中,咀嚼两下咽了下去,叹道:“行者道就是不一样啊。我这悟者道修了那么多年,也不过才太乙散仙,你这才几年啊,就太乙金仙了。恐怕……还是巅峰吧?”
猴子默默地点了点头:“不是也要付出代价吗?”
“什么事都要付出代价,不只是修仙。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嘛。”
“这倒是。”猴子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对了,杨婵跟你一起呆在花果山,他哥没过问吗?”
“前段时间来过。”
“他去过花果山了?”凌云子扭头瞧向猴子。
“恩。”猴子点了点头:“和我干了一架。”
“说了什么没?”
“没,说不清,也没法说。”猴子朝窗外望了望,问道:“幽泉师兄一个人在干嘛?”
“他啊?他说要听听晚风的声音。别理他,就是这么奇怪一人。不过,他也确实厉害。咱斜月三星洞里,除了师傅和大师兄,就数他修为最高了。”说着,凌云子啧啧笑了起来:“有得有失啊,当真是有得有失。因为看不到,反倒是心无杂念,修行起来事半功倍。我都在想着要不要戳瞎自己这对眼睛了,哈哈哈哈。”
屋外,凉亭中的幽泉子正伸手抚摸着古筝,却没奏响,只是抚摸着,感受这微风的气息。
仙人,就该是像他那样吧。
隐居山林,与世无争,不沾凡尘。
这样的生活,想必也是很快乐的,只可惜自己踏上了一条全然不同的路。不得不走的路。
仔细想想,一直以来的这一路,超脱天道外,却在清理中。
猴子深深吸了口气,默不吭声。
“对了,跟你说个事儿。”
“什么事?”
凌云子拍干净手上的碎屑,抿了抿唇,说道:“风铃,离开斜月三星洞了。”
“什么?”猴子的眼睛当即斜了过去:“她去哪里了?”
“她去花果山找你。”
猴子整个脸都扭了过去,有些惊骇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了?”
“好久了,大概……半年上下了吧。差不多这个时间了。”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猴子一下站了起来:“你们就这么放她一个人去?”
凌云子抬起眼来瞧猴子:“是师傅的意思,本来我想跟上去的,不过师傅不准。他说……风铃很安全,不用我们操心。”
“究竟是什么情况?你给我说清楚!”猴子一把揪住凌云子的衣领将他整个提了起来。
“别别别!又不是我的问题。你揪我也没用啊!”凌云子大喊大叫了起来。好不容易挣脱了猴子的手。气喘吁吁地说:“都说了是师傅的意思了,怎能怪我呢?”
“她怎么知道我在花果山的?不是说好了瞒着她的吗?”
“这都瞒多久了?她都炼神境了,总有戳穿的时候啊。你就放心吧,老头子说她安全就一定安全。没把握的话,老头子不会乱说的。”
猴子深深吸了两口气,坐回凳子上,顿时心神不宁了。
凌云子伸长了脑袋瞧了瞧猴子,又瞧了瞧杨婵:“怎么?心疼了?”
猴子瞪了凌云子一眼。不说话。
这是第二次了,分明都不能算是凌云子的错,但他为什么就是让人那么讨厌呢?
“喂。”凌云子用胳膊顶了顶猴子,朝着杨婵使了个眼色:“你紧张那个,那这个怎么办?师兄我当初是让你结段好姻缘,可也没让你一结结几断啊。”
猴子白了凌云子一眼,隐隐有了揍他的冲动了。
见猴子不答话,凌云子又接着说道:“别装了,就你们那点破事,我掐指一算……我也就算不过师傅而已。”
说完。他瞥了猴子一眼,发现猴子脸色已经有点难看了。赶忙闭嘴。
两人沉默了许久,见猴子已经彻底不想理他了,凌云子只得无趣地离开。
待到他走后,猴子才掏出玉简。
“短嘴,那边一切还正常吗?”
“你赶紧回来啊!”玉简的另一边传来了短嘴的嘶吼声:“李靖真有什么动静,我们顶不住的!现在你离开的消息还封锁着,这关头要是走漏风声,绝对士气崩溃!算我求你了,别这么玩啊!”
这语气,真像极了当初刚到恶龙城的时候那个惊慌失措的短嘴了。这么多年,他极少再像那时候那么慌过。
“你们没那么不堪一击吧?”猴子干笑了两声。
“总之你赶紧回来,你不回来,就等着替我们收尸吧!”
“知道了,杨婵的情况一好转,我立即回去。”微微顿了顿,猴子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帮我留意一下,我有一个朋友,可能近期会去花果山。”
“朋友?”
“对,一个女孩子,人类。大概……十五六岁的年龄,叫风铃。有炼神境修为。眼睛是蓝色的。”
“蓝色的眼睛?”短嘴沉吟了半响:“知道了,我会吩咐下去的。你赶紧回来才是正道啊。”
“知道啦……”猴子有气无力地答道。
放下玉简,猴子又是呆呆地看着杨婵。
这时候想必整个花果山的核心团队都很恐慌吧。没有自己,以他们现在的实力,别说李靖了,就是四大天王随便再挑一个过来,想必也不好扛。
捂着脑袋,猴子无奈地垂下头。
这一守,便守到了天亮,可惜杨婵却依旧没有醒来。
猴子有些忐忑了,他赶忙找来幽泉子,在被告知这属于正常现象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是,这样一来真不知道要在这里呆多久了。
“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他想。
如此,一呆便呆了三天。原本去东海龙宫的计划搁置了,便是花果山的事宜也没办法理。
三天后,一艘悬挂着“南”字与“李”字大旗的轻型舰来到了花果山的外围,一位身穿文袍的天官从战舰上走了下来,扯开嗓门远远地对着花果山叱喝道:“某,乃南天门托塔天王李靖坐下文吏曾赟,奉李天王之命前来,尔等妖众还不快快出来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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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时分,花果山的讯息便到了。
“李靖的特使已经到了,就在外围!怎么办,你赶紧回来啊!”这是短嘴的声音。
“李靖的特使到了,就说明大军暂时不会到。你那么紧张干什么?”猴子没好气地答道。
“那现在怎么办?”
“接待呗。”
“接待?谁接待?”
猴子听得出,短嘴已经彻底乱套了。
“你就不能接待一下吗?忽悠一下难道不懂?他肯定是想来要回广目天王,你就使劲跟他扯,要这要那,反正要他不给的,好好谈。谈判这种事情,随便谈个几天很正常。实在不行,你让吕六拐上!”猴子对着玉简叱喝道。
玉简的另一端沉默了。
也不等对方再开口,猴子直接将玉简收了起来。
转过头,他看到躺在卧榻上的杨婵正透过虚掩的门的缝隙静静地注视着他。
稍稍平复了下呼吸,他推开门走入屋内。
“李靖的特使到了?”
“恩。”猴子眨巴着眼睛,避开杨婵的目光。
杨婵淡淡地笑了,笑得恬静,从未有过的温柔。
只是,那面容看上去还那么地虚弱。
她缓缓道:“为什么不回去呢?我不用你照顾的。”
“幽泉师兄说你的状况还不是非常稳定,万一有什么变数,这里速度最快的就是我。实在不行,我可以把你送到斜月三星洞去。再者,万一缺一两样丹药,也只有我能以最快的速度往返天地间。”
顿了顿,猴子微微动了动嘴唇,又补充道:“花果山那边没事的。既然特使来了,就表示暂时安全。”
“是这样没错,可终究没你在那么妥当。短嘴和吕六拐,都还没到能担起大局的时候。”杨婵仰起头。笑着。透过窗棂望向院落里的一地翠绿:“你没和他们两个提起花果山的事,对吗?”
“恩。”
“所以。他们才会给出最妥当的建议,其实没必要到这种程度,如果他们知道花果山现在的情况,一定也会建议你先回去的。”
猴子没有说话。只是呆坐着,凝视着一旁空无一物的地面,那眉头蹙得紧紧的。
因为担忧花果山的形势?或者,因为愧疚?杨婵不知道,她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想了许久,杨婵侧过身去,用手支撑着缓缓起身。
“你干嘛?”
“扶我起来。”
猴子连忙搀扶住。
“带上我。回花果山吧。”
“这怎么可以……”
“放心吧,我真没事。其实许多药理我也懂,现在我也清楚了自己的情况,不会乱来的。”
“不行!这玩笑开不得!”
两人对视着。僵持。
许久,杨婵低下头去干咳了两声,捂着胸口道:“要不,找幽泉子评评理吧。我问他,你在一旁听,若是他也无异议,总该信服了吧?”
猴子只得同意。
不多时,秀云便替猴子找来了幽泉子。
一进门,杨婵还未开口,幽泉子便笑道:“气血渐渐恢复了,康复得不错啊。”
坐在卧榻上的杨婵微微欠了欠身子道:“这都多亏了幽泉大仙,杨婵才保住一命。”
幽泉子一边伸手把杨婵的脉,一边叹道:“你,应该叫我幽泉师伯。”
杨婵笑了笑,忙改口道:“谢幽泉师伯。”
走在后面的凌云子不由得撅起嘴来,一脸的无奈:“我这‘师傅’都还没要到呢,你这‘师伯’倒是先叫上了。哎……”
幽泉子微微侧着脸,细细地把着脉感知了好一会,啧啧说道:“恢复得不错,再过个十天八天,该就能完全康复了。”
杨婵略略沉默了一下,低声问道:“若是现在回花果山,应该也是没大碍吧?”
“现在就要回去?”幽泉子微微楞了一下,松开杨婵的脉门,捋着长须道:“最好,还是多住些时日吧。尚未完全康复来回奔波劳累,不太好。”
猴子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杨婵一把抓住了手腕。
盯着幽泉子,杨婵轻声问道:“若是现在回去,是否有危险?”
幽泉子微微一愣,改口问道:“是否,花果山有事?”
“有点急事。”杨婵抢答道。
“若是现在回去,倒也无碍,只是劳累些许罢了。等我帮你备上一些药,带回去便是了。”
杨婵笑了,望向猴子。
猴子淡淡叹了口气,算是同意了。
不多时,幽泉子便与凌云子一同把未来几日需要用的药都备上,又多备了一份以防复发,这才将猴子与杨婵送出了院子。
正要离开的时候,短嘴又来了讯息,说是那特使吵吵闹闹地,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非要见猴子不可,其他人不认。
猴子倒是爽利,直接一句话回了过去:“把他吊起来打一顿,看他还有什么说的没。”
这一句话下去,玉简的另一边当即传来吕六拐的声音。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啊大王!这是礼节!礼节!”
“礼你个头,我们是妖,天庭当咱是‘国’了吗?”
也不管吕六拐的辩解,猴子直接将玉简收了起来,背起杨婵就往花果山呼啸而去。
这一路,他都用灵力将杨婵覆盖得妥妥当当的,高空的气流便是半点都沾不得她的身。
趴在猴子的背上,杨婵轻轻蹭着猴子的肩,半睡半醒地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这,该不是协议内容了吧?”
沉默了许久,猴子直视着前方流转的光影,答道:“我有一种预感,我欠你的,也许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杨婵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若是,有朝一日我背弃了承诺。不接受你提出的要求,你会怪我吗?”
“会。”杨婵微微睁开眼睛,朦朦胧胧间在猴子的肩上啃了一口,迷迷糊糊地说道:“若是你敢背弃承诺。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是吗?那也挺好的。”猴子半开玩笑道。
如同皑皑白雪的云层上。猴子一边护住杨婵,一边施展术法飞速驰骋着。
……
花果山水帘洞。上层大厅里的火盆吱吱地燃烧,照亮了巨大的空间。
十几只妖怪分列两旁,吕六拐与短嘴则站在王座边上。立在大厅正中的是来访的天官与两位护送的天将。
那天官等了许久,已经等得极不耐烦。正气势汹汹地指着吕六拐叱喝道:“本官大老远地来到你们这穷乡僻壤,已是给足了面子,你们那头领竟到现在都不出来相见,也不让本官见广目天王,这究竟是何居心!”
“天官息怒。”吕六拐赔笑道:“我们大王有点急事,还请稍候。这见广目天王的事,真不是我俩做得了主……”
天官冷冷地看了吕六拐一眼。哼笑道:“做不了主你们出来做甚?唱戏?莫非,你们这帮子山沟沟里的妖怪还懂唱戏不成?”
吕六拐顿时哑口无言。
那天官无视他脸色的变换,只接着滔滔不绝地谩骂道:“不知天时,不懂礼法。与尔等这些妖怪讲理,实乃多此一举!对尔等此等妖物,便该用刀剑,用弓矢!派两个做不了主的便要与本官谈,当自己是啥了?给几分薄面,便真蹬鼻子上脸了?哼,你们那头领,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短嘴瞪大了眼睛要发作,却吕六拐拉住。
尴尬地笑了几声,吕六拐微微躬身,拱手道:“照理,您大老远地来,我家大王未能相见确实失礼。可您也是奉了李天王之命前来,为了什么,只有阁下自己清楚了。若是谈不出一个彼此想要的结果,届时回去也不好交代不是?所以,我方虽有不是,但也请阁下注意言辞。”
这一说,天官顿时一愣,不由得高看了吕六拐几眼。
他也不是没见过妖怪的人,但在他眼中,妖怪只分胆子大与胆子小两种,好似吕六拐这般的,倒真是没见过。
稍稍顿了顿,吕六拐又补充道:“况且,我方也从未承诺过,李天王派特使过来,我家大王便会接待不是?”
深深吸了两口气似是平复下情绪,那天官挺直了腰杆朗声道:“既然,你已承认过错,那本官便再等等吧。可若是到了黄昏时分还不见你家大王,本官也只好打道回府,如实向天王禀报了。届时大军压境,可就休怪本官了。”
“在下谢大人体谅了。”吕六拐彬彬有礼地说道。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转眼间便是黄昏。
吕六拐与短嘴都有点坐立不安了,那天官其实也头疼得紧。
此行的目的,自然是以救出广目天王为第一要务。这战败也就罢了,堂堂南天门四大天王之一的广目天王要是剿妖身陨,到时候消息传上天庭李靖颜面何在?
只要有一线希望,李靖都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先前虽气势汹汹,但那也不过是一种谈判的伎俩罢了。若是让对手觉得自己有求于他,到时候对方漫天要价,岂不是更不好谈了?
瞧着眼前这两只妖怪的模样,来访的天官倒是觉得对方首领有事不来不像是撒谎的样子。可先前狠话已经撂下了,如今黄昏已到,要如何将期限推迟,倒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啊。
正当那天官发愁的时候,猴子已经安顿好杨婵从洞外快步走了进来。
见到猴子,一干妖怪纷纷跪下行礼。
这一跪,天官自然明了猴子的身份。
还没等天官开始上下打量猴子,组织好相应的说辞,猴子便直接开口道:“简单点,有什么要求,直说。”
那天官一阵错愕,支支吾吾道:“放,放了广目天王。”
“行!”
在场的,无论是妖怪还是天官,乃至护送天官来的天将都顿时傻眼了。
这么简单?
只见猴子大步走上王座,转身坐下,伸手道:“拿蟠桃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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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
“蟠桃……?”天官曾赟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眯起。
他曾想过花果山会要功法,会要仙丹,要不进攻的承诺,甚至要金精要兵器,而这个要求显然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可看猴子的态度,也不像是开玩笑的。
细细思量了一番,曾赟干笑两声,稍稍直起身子朗声道:“猴王果然是快人快语。说起来,广目天王身为南天门四大天王之一,自然不是区区一两个蟠桃可比,只是……”
他微微顿了顿,望向猴子,正色道:“猴王恐怕不知道吧?蟠桃园归西王母管,只每次蟠桃会时方能采摘。每一位神仙,与会的宾客,按品阶可分得多少,皆有定数。并非轻易可得。”
“是吗?”猴子翘起二郎腿歪歪斜斜地靠坐在王座上,伸手掏了掏耳朵道:“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知道,我用广目天王换蟠桃,已是亏本大甩卖了。若是再亏,本王宁可让他烂在监牢里。”
猴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曾赟却是回以一笑。
“猴王。在下不得不提醒您,此次到访,乃是托塔天王李靖李天王念及广目天王昔日劳苦方派遣在下前来。若是广目天王被俘之事曝光……莫说天庭,便是凡间,战将死于沙场乃是天命,断然没有拿东西换回的道理。若是此事可行,那往后凡间妖物岂不是都可俘虏了天庭战将相要挟?所以,若是猴王真想达成协议,要得些许好处,还请换个名目吧。”
说罢,他拂袖,用余光细细地观察着猴子。
这便是底线了吗?
猴子伸手摸着下巴。思量着,半响,问道:“那李天王的意思,是拿什么来换回广目天王呢?总不至于想空手套白狼吧?”
“天王的意思。是可许花果山半年安泰。再久。便是承诺了也无用。”
“半年?”猴子噗哧一下笑了,轻轻抚摸着手边的行云棍。意味深长地瞧向曾赟:“半年安泰,我须得他许?这与空手套白狼何异?”
曾赟缓缓侧过脸去,淡淡叹道:“某劝一句,猴王可得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莫要对自己过于自信了。要知道,您全歼我南天门大军一万,如此大罪,若不是李天王念及与广目天王昔日情分,早已大军压境一举荡平花果山,如何可能让在下站在这里与猴王多费口舌?如此安排,已是恩赐。莫要错过了。悔恨不及才好。”
“兵戎相见,各为其主,哪里来的罪与过?特使说笑了。”猴子缓缓站了起来,手持行云棍一步步走下王座。来到特使身旁,环绕着他踱步转圈,悠悠道:“这样吧,你回复你家李天王,就说,本王只要蟠桃,而且不是一个。本王要百个蟠桃!还全部都得上了年份的。若是不允……广目天王,便让他不要再挂念了。”
曾赟微微一愣,冷笑一声,道:“百个?猴王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这不是狮子大开口,这是明码实价,也不打算打折。若是李天王不同意,也便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曾赟面无表情地听着,也不答话,似乎在揣测着什么。
“至于——!”绕着曾赟走了一圈,猴子停下脚步,接着说道:“我花果山是否安泰,靠的不是他李天王的许诺,而是靠我手中的棍子。想打,只管来便是了。”
说罢,猴子嘴角微微上扬,盯着面色一阵青紫的曾赟笑了出来,一字一顿道:“你说,是吗?”
曾赟嘴角一阵抽搐,心中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他自身不过炼神境,看不透猴子的修为。可如此嚣张的妖怪,倒真是头一回见到。难道不知道激怒天军的后果吗?
说给半年安泰,实则是让他卷铺盖赶紧滚,留下花果山的一干妖众给天军砍了人头去填数。说白了,便是暂时放他本人一马。往后发了通缉令,是否追缉得到,便各安天命了。
如此条件,说起来已是莫大的恩赐。甚至不可让天庭知道。
这猴子该是听明白了,却还提出这种要求?难道他不知道,罪责轻重之余,天军重视与否才是关键吗?若激怒了李靖,便是掘地三尺也能找得到他,到时,除非他能如同西牛贺州的六大妖王那样与其他强妖勾结在一起,否则谁也救不了。
而便是那六大妖王目前也面临着天河水军的征讨,处境堪忧。
还没等他揣摩清楚这对方的用意,猴子已转过身去对着一众妖怪大大咧咧地招呼道:“送客。”
一声令下,几个妖怪已经朝着曾赟靠了过去要将他强行撵出水帘洞。
那曾赟见状,连忙喝道:“慢!”
“怎么?还有其他事?”猴子笑盈盈地回头。
闻声,那几个妖怪都停下了动作。
曾赟站在大厅的中央,犹豫着。
站在他的立场,自然是希望达成协议救回广目天王,可现在这妖王提出的要求早已远远超过了临行前李靖给予自己的权限,又丝毫不想松口的样子。
如此一来,确实没必要再谈下去了。只是,此行还有一事未办。
曾赟朝着猴子拱了拱手道:“猴王,临行前李天王叮嘱在下,到了这花果山,必定要见到广目天王。还请猴王成全。毕竟,若是见不到,那往后,莫说是蟠桃,其余的也没有谈的必要了。”
猴子自然明白曾赟的意思,李靖是想确定广目是否还活着。
略略想了一下,猴子笑道:“行!既然来了,便由本王尽尽地主之谊,带你走走吧。”
说罢,一伸手,搭到曾赟的肩上。
这一亲昵的举动瞬间将曾赟吓得魂飞魄散。
他身后的两位护送的天将也是一咯噔,连忙一手握到佩剑上就要出手。可还没等他们拔出佩剑,已经被左右的妖怪一拥而上制服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显然是吓坏曾赟了。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护送自己来的两位炼神境天将在刹那间就被缴了兵器压倒在地嗷嗷大叫,整个脸色煞白。
“别管他们了。我们走。”
就好像当眼前的一幕没有发生过一样,猴子若无其事地勾着曾赟的肩膀,半挟持式地扯着他往地牢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曾赟已被惊得瑟瑟发抖,口不能言。
一直守候在两旁的那些个看上去只有纳神境修为的妖怪。实际上竟然都是炼神境以上修为!
看来。那位被放回去的天将并不是被吓坏了说胡话啊,这里真有很多炼神境以上妖怪!
他开始意识到。这绝非一支普通的妖怪势力。广目天王战败被俘,也绝不是李天王所揣测的大意轻敌那么简单。
一路被猴子硬扯着,他们很快到了地牢口。
刚好站在地牢外面与小妖商讨着什么的黑子连忙躬身帮他们开了门。
一进入地牢,曾赟便整个怔住。瞪大了眼睛。
被脱光了的广目天王浑身是伤,四肢尽废,被丢在阴暗潮湿的笼子里如同一条虫子一般蠕动。便是那张脸都已被毁了容,若非标志性的肤色,曾赟也丝毫无法认出他来。
只一瞬间曾赟就明白过来,这些根本不可能是战斗中留下的伤痕,而是……
他惊恐地望向猴子。却见猴子依旧笑盈盈地,目光缓缓斜向他。
四目交对,只一刹那,曾赟忽然感觉那目光之中多了一丝匪夷所思的残暴。不由得手一抖打了个冷颤,顿时浑身都不舒服了。
见曾赟干咽了口唾沫微微一缩脑袋,猴子手一用力,直将曾赟紧紧地扣在身边,盯着他缓缓道:“怎么?不是你想见的吗?”
此刻,两人的脸相距不过一尺的距离,在这样的近距离之下,曾赟忽然感觉猴子原本看似亲切的笑容变得无比狰狞,吓得那老脸不住抽搐了起来。
憋了半天,他微微颤抖着避开猴子的目光,说道:“猴,猴王……你这样不好吧?虐待战俘,这实在是……”
还没等他说完,匍匐在牢笼里的广目天王猛的抬起头来,望见曾赟,猛地呼喊道:“曾赟救我!救我——!”
曾赟依旧不住颤抖着不敢去看广目,那呼吸越发急促了,侧身拱手道:“广目天王……曾赟必定竭力而为,还请天王,稍稍等候。”
“曾赟,你一定要求李天王救我,这猴子不是人,他会杀了我的!你一定要帮我求李天王救我啊!待我出了这牢笼,必定重重谢过!”
沙哑的哭喊声落到曾赟的心里,一阵痉挛。
不顾广目天王的呼嚎,猴子揽着曾赟一步步往回走,笑问道:“叫曾赟是吧?”
“是……是。”惊魂未定的曾赟颤抖着点头。
“先前你说我虐待战俘……好吧,我承认我虐待战俘。也知道这不是个好习惯,可你得知道,我只是一只猴子,一只住在山沟沟里的没见过世面的猴子。你们难道要对一只猴子要求那么多吗?况且没拿到蟠桃,我心情恶劣,难免需要个地方撒气。虽说我们不是一边的,但这种事想必你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曾赟咬着嘴唇,攥紧了拳头,颤抖着,默不吭声。
“不过你放心,在李天王明确拒绝我的要求之前,我会尽量,尽量地控制自己的脾气,不让广目天王丢了性命的。不过,若是真拒绝了……我可以向你保证,广目天王的魂魄,你们就别指望拿到了。此事,还请阁下如实回报李靖,同僚一场,广目天王方才有如此恳切地向你请求,可莫要耽误了营救的好时机啊。你说,是吗?”
猴子伸长了脖子,咧开嘴对着曾赟笑。
笑得曾赟一阵鸡皮疙瘩,那牙都要咬碎了。
ps:
连续加更,思路有点断断续续地了……
晚上我尽力看看能不能再赶出一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