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黄昏的时候,那两个老头子才摇摇晃晃地醒来,兴许是酒劲没过的关系,这两个老家伙靠在石桌边上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杨婵则又忙活了起来,只不过不像昨天那样大动干戈出去打猎,而是打算做几个便菜便算了。
按照划分,上了化神境好像凌云子和玉鼎真人这样的,已经属于地仙阶层。地仙其实是不需要吃饭的,那吃饭不过是一种保留下来的习惯。在大多数时候他们都会直接自己变点东西吃了便了事。
但变出来的东西终究不如真真实实做的好吃,关键变出来的东西都是千篇一律的,一模一样的形状一模一样的味道,吃久了,会腻。
平时自己吃吃也就罢了,招待客人用这种东西,便有点过分了。这才有了杨婵的忙前忙后。
看着杨婵,猴子不由得感叹起她的勤劳来,在斜月三星洞怎么就没见她这样呢?
听说和风铃住在一起的时候她都从未收拾过屋子,每次这种活都是风铃在干,至于她独居了之后是否也没收拾过屋子这个问题,猴子一步都没踏入过她的房间,也不太清楚。
等到厨房里开始溢出香气的时候,洞外隐约传来喧哗声。
“有人来了?”还晕乎晕乎的玉鼎稍稍定了定神朝着洞外走去。
看他那随时都会栽倒的模样,猴子只得上前扶了一把。
走出长长的隧道,两人很快看到了数十只火把将洞前的空地都照得通亮。
放眼望去数十名道徒,个个面带怒容,手持兵器。
为首的便是今日在树林中见到的那个白衣男子。
“咳咳,什么事啊?”还没走出洞口,玉鼎吧唧着干燥的唇舌问道。
那为首的白衣男子走上前,躬身拱手朗声说道:“参见玉鼎师叔祖,弟子乃是雨花观王路琦,今日我雨花观一位师妹在林中遇害。有师弟称在那附近看见一只妖猴手持腰牌说是金霞洞的客人,故而特来询问。事关同门性命,搅了师叔祖的清修还请见谅。”
话音未落,猴子已经搀扶着玉鼎穿越阴影处走出了洞穴,摇曳的火光照亮了猴子的脸。
顿时,那一干人等的脸上纷纷显露了紧张的神色,一个个死死地盯着猴子。
人群中有人喊道:“就是他!肯定就是他杀的!”
所有的道徒一阵哗然,纷纷亮出了兵器。
那王路琦也惊得后退了一步。
此时,眼前已是寒光四射的阵仗,玉鼎稍稍侧过脸来看了猴子一眼,见猴子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盯着那为首的道徒,便又扭过头去看着王路琦道:“胡说八道,我金霞洞的客人怎会做出这种事!”
王路琦稍稍定了定神,拱手道:“师叔祖,此事关乎人命,况且,我那师妹的魂魄至今没招到,恐是也遭了毒手。不如让我等将他带回去问问。”
玉鼎真人冷哼一声,在猴子的搀扶下缓缓转身,只道:“我玉鼎便是再不济,也轮不到你们这些小辈来欺辱。想要人,让你们师傅到金霞洞来见我。”
说罢,一甩衣袖,便不再理会。
“你!”
那一众道徒个个咬牙切齿,却也不敢发作,只能看着玉鼎在猴子的搀扶下缓缓返回山洞之中。
又是走入长长的隧道,猴子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去,快去请师傅过来!”
待走到半道,猴子才低声问道:“玉鼎兄,为何不问问我,人是不是我杀的呢?”
玉鼎倔着嘴唇道:“嘿,我说啦,玉鼎看人还是有一手的。既知道答案,又何必多此一问呢?”
说罢,玉鼎眉目带笑地撇了一眼猴子。
“玉鼎兄便这么看得起我?那斜月三星洞中可多传闻我性情残暴。”
“不是看得起你,是信得过自己的眼睛。还没老眼昏花呢。呵呵呵呵。便是性情残暴,也不等同于痴傻。在这昆仑山随意动手杀人?莫不是你这猴头也贪恋他那师妹美色不成?”说着,轻轻拍了拍猴子搀扶的手,轻声道:“先吃饭吧,这该属我阐教内部的事,回头我自己解决便是了。”
进了大厅,杨婵与凌云子早已在石桌前坐定,只等两人回来便可开饭。
“出事了?”凌云子托着下巴靠在桌子上轻声问道。
“没什么,些许琐事罢了。”玉鼎简单回了一句便坐下,将酒杯挪到一旁,笑道:“昨夜喝得多了些许,这身子骨怕是老了,至今头痛未消,今夜,便不陪凌云你喝酒了。”
“无碍。”
那杨婵端着碗,只是抬头撇了玉鼎一眼,便又低头,也不说话。
待吃过饭,过了一会,便听到洞外又是喧哗了起来。
估摸该是那个什么雨花观的坐观掌门来了。
玉鼎带着猴子一同走出洞府。
洞外依旧黑压压围着数十人,看情形比刚刚还多了不少,高举的火把把四周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在人群中间有一位看起来五十岁上下模样的道姑手持拂尘一身灰色道袍,见玉鼎和猴子出来,便连忙躬身拱手:“参见玉鼎师叔祖。”
只见玉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梅示啊,你这帮道徒到我这洞府喧喧闹闹地,不成体统啊。”
“回玉鼎师叔祖的话,梅示教导无方,还请师叔恕罪。只是,今日梅示的雨花观里有一女道徒在林中遇害,魂魄至今都没招到。怕也是遭了毒手。那行凶者手法可谓毒辣至极!两个新拜入门下的道徒又说在那附近遇到一只妖猴,说是金霞洞的客人又持有金霞洞的腰牌。梅示实在无奈,才不得已打搅师叔祖,想询问清楚事情的缘由,还请师叔祖见谅。”
这梅示字字循礼,对玉鼎可谓恭敬至极,可为什么那“妖猴”两个字却还是没落下呢?
听到耳中,猴子显得多少有些不快。来到昆仑山,他已经记不清被当面叫了多少次“妖猴”了。
点了点头,玉鼎伸手摸了摸自己短小的山羊胡,道:“悟空就在这里,若有什么想问的,便在这里问吧。”
这一说,梅示倒是面色淡然,只是那一众道徒却不禁喧哗了起来。
在这里问,能问出什么呢?
似是给玉鼎施加压力一般,那一众道徒喧哗,梅示也不喝止,只是直起身子静静地站着,淡淡地注视着玉鼎。
玉鼎哼地笑了一声,脸色微微一变,大声喝道:“若不在我这问,你们还想带到哪里去问啊?莫不是还想严刑拷打不成?我玉鼎的客人,是你们这等小辈说带走就带走的吗?”
这一句话放下去,众道徒寂静无声,一双双眼睛都往梅示身上看。
这老道姑无奈,只得微微抿了抿嘴,躬身道:“师叔祖既然说了在这里问,那便在这里问吧。”
说罢,面向猴子,淡淡问道:“老身且问你,今日,你可是去过山腰灵洁池?”
猴子侧眼望向玉鼎,见玉鼎朝着他微微点头,才答道:“我确实去过山腰的小池,但是否你所说的灵洁池,便不知了。”
梅示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去那灵洁池,所为何事?”
“洗澡。”猴子简单地答道:“昨夜淋了一身的雨,去洗个澡清爽一下。那遇见我的道徒也见到我晾起的衣服,他们可以作证。”
“我那道徒起先刚到之时,只见衣物,却未见你。”
“对。”猴子仰起头,坦然答道:“我洗完澡,衣服没干,便在林中散了个步。”
“哦!”梅示仿佛捕捉到什么似地,目光顿时凌厉了不少,直指猴子,大喝道:“可是在那林中遇见了我那女徒弟?可是图谋不轨不成,便予以加害!”
猴子摇头,一字一顿道:“不曾遇见。”
“不曾遇见?”梅示瞪大了眼睛。
“不曾遇见。”猴子稍稍仰起头,与她对视。
“怎可能不曾遇见!”
“不曾遇见便是不曾遇见,什么叫怎可能不曾遇见?”
梅示还想接着问,只听玉鼎慢悠悠地说了一句:“既然没见到,那便无需再问了。”
此话一出,那群道徒顿时沸腾了起来。
“他说未曾遇见便是未曾遇见吗?”
“人就是他杀的,不用抵赖!一只妖猴,行此凶事也在情理之中!”
“谁杀了人会承认自己杀人了?必是这妖猴撒谎!”
玉鼎干咳两声,目光环视众人,叱呵道:“他撒谎?莫不是我也撒谎?”
这一说,当即将众人的非议压了下去。
很明显,这是在用自己的身份力保猴子。
便是再不受师兄弟待见,他也是这昆仑山中的师叔祖,十二金仙的威严,岂是这些个道徒挑战得了的!
见如此情况,梅示也无话可说了,只得拜别,带着一众道徒转身沿着山路而去。
只是那一众道徒心中不服,一路骂骂咧咧地。
看着环山长长的一串火把,玉鼎低声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但又没说出来呢?”
猴子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猜,杀人者乃是那个王路琦。”
“哦?”
“今日在林中,我曾见到他与一女子争吵。”
玉鼎的唇角微微翘起,转过脸来注视着猴子道:“今日他带队前来要人,若你当众说出这事,怕是这些人也不会信。到时反沾了个贼喊捉贼的污名。不如少些事也好。修仙之道,当少沾因果。这态度行事风格,不像行者道。倒像悟者道。”
猴子微微点了点头:“确实看了些悟者道的书简,沾染了些习气。”
玉鼎却又无奈地摇头。
猴子不解的注视着他。
两人对视了许久,玉鼎深深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猴子的肩膀,默默地走开了。
“我做错了什么吗?”猴子挠着头想。
待到深夜,两夜未眠,杨婵显是累了,早早地休息了去。至于玉鼎则与凌云子拿着两件法器在讨论着什么。
三个悟者道,却只有一个行者道。虽说猴子也看了不少悟者道的书籍,但比起这三人,显然还是聊不到一块去。
绕着洞府踱了两圈,猴子又偷偷溜出了洞口,拿着行云棍挥舞。
兴许是认真又肯吃苦的关系,他学东西极快,短短时间,一套棍法已经耍得像模像样,那一件兵器更是使得顺手无比。
只是外功这东西,少了个人指点,到头来总感觉还是缺少了点什么。
耍到兴起,猴子放声大笑,一根行云棍在他手上舞得密不透风,扬起的沙尘漫天飞舞。
忽然间,他似乎感觉到什么似地朝一旁闪去,身后一块山石上顿时多了两根细如发丝的银针!
月光下,那两根绣花针钉在坚硬的青岩上,散发着丝丝寒光。
“这是……偷袭?”猴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朝着四周望去。
月光下,微风吹拂,树林的阴影摇曳,除了风吹绿叶、虫蝉的鸣叫,再无他。
再回头,却发现那两个银针不见了,只留下青岩上两个微不可见的痕迹。
“是谁,出来——!”猴子大喝着朝四周张望。
四周依旧寂静无声。
他缓缓直起身子,攥紧了手中的行云棍,一双眼睛细细地扫视着,却一无所获。
微微眯起眼睛,他试图透过灵力感知获得对方的位置,可依旧一无所获。
虽说论起灵力感知,行者道相比悟者道要逊色不少,毕竟没他们那么细腻,但猴子灵力感知的天赋也是一等一的。
显然,要么来者实力高到足以碾压猴子,要么……对方早已刻意隐去灵力。
缓缓踱着步,猴子绕着空地走着,那双眼睛依旧一刻不停地在四周的阴影里搜索。
忽地又听到一声破空声响,还没等那银针落到实处,猴子已经一闪跃入一帮的树丛中!
这一跃,竟也将自己的灵力隐去。
顿时,所有的声息都消失了。
月光下,微风依旧吹拂着绿叶,光影相印。
此时,无论是空地,还是绿林都再无半点动静,只剩下偶尔传来的几声兽鸣。
天上的流云缓缓遮住了月光。
大树后,一个身影犹豫着伸手招回不远处钻在岩石上的银针。
但这一招,便见另一个方向一根长棍破空而来,竟比招回的银针还快上不少!
“糟糕!”眼看银针就要入手,那长棍却已在咫尺。
不得已之下,她只得向着一旁闪去,这一闪却闪入了死角。
还未站定喉咙便已经被一只毛茸茸的手锁住!
天上的乌云散去,月光飘洒而下,照亮了彼此的脸。
盘起的漆黑长发,一双黑玉一般的眼睛中光泽流转,胜雪的肌肤,姣好的身段,一身桔黄色的衣衫。
眼前,是个犹如仙子般的女子。
看清猴子的瞬间,那女子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不少,似是恐惧,而猴子却咧开了牙露出犬齿,冷声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偷袭我?说!”
扣住咽喉的手顿时微微紧了几分。
深深吸了口气,那女子道:“诗雨萱,雨花观弟子,刚刚,只是试探一下你的实力。”
“哦?”猴子伸手挠了挠脸颊:“那又是为什么要试探我的实力呢?”
“因为……想看看你有没有可能让雨荷师妹毫无反击之力。”
“雨荷?”
“就是今天在林中丧命的……我的师妹。”
“那你现在知道了?”
诗雨萱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泪珠晶莹,似是等待着致命的一击。
看着诗雨萱紧闭的双眼,看着她那眼角的泪珠,看着她那一副赴死的模样,猴子忽然笑了。
“呵。真当我是杀人魔了?”猴子松开了手,转身便走,道:“人不是我杀的,就这么多。但如果再有下次,我会不会杀人便难说了。行者道戾气重,我还真缺个人练手。”
诗雨萱猛地睁开眼睛,有些错愕地看着猴子背影。
等猴子走到不远处,捡起自己的行云棍朝着洞府走去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那你到底知不知道凶手是谁?”
猴子回过头来问道:“我说我知道,你信?”
“我信!”诗雨萱猛地点了点头。
“我真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诗雨萱的目光顿时黯淡了几分。
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郁金香一般的女子,猴子犹豫了好一会,淡淡说道:“不过,我知道谁有嫌疑。”
“谁?”
“就是那个叫啥来的,叫,王路琦。今天我看到他在林中和一个女子争吵,身穿蓝色衣服的女子?”
“大师兄?”
“怎么?不相信?”猴子将行云棒扛在肩上,笑嘻嘻地看着诗雨萱。
诗雨萱缓缓摇了摇头,有些失望道:“不,我相信。他们俩的事我知道一些……”
“好了,现在该问的都问了,该答的我也答了。没什么再可以告诉你了。”
这是送客的意思。
诗雨萱默默点了点头,轻声道:“谢道友,保重。”
说罢,转身一跃消失在树林之中。
望着对方背影消失的方向,猴子啧啧叹了起来。
刚一转身,便看到玉鼎端坐在洞口。
“玉鼎兄不在洞里与我那师兄专研道法,跑出来干啥?”猴子扛着行云棍,走到他身旁坐下,一同抬头看着满天星斗。
“到底骨子里还是行者道啊,我比较喜欢行者道。”玉鼎望着漆黑的天空,抿着嘴,点头笑。
猴子却长长地叹了口气,低下头。
他不是须菩提那样的人,也讨厌那样的人,可却偏偏想成为那样的人。
糟糕的是……他似乎又成不了那样的人。这让他隐隐有些沮丧。
扪心自问地说,虽然他在心底告诫过自己无数次,那个叫雨荷的道徒的死,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
可到头来,却还会同情。哪怕只有一瞬间,他还是同情雨荷了。否则,他不会说出他说知道的。
悟者道推演之道,趋利避害的算计,最需要的便是无情,无心。若是做不到,纵使百密,犹有一疏。
可这样的无情,无心,这天下几人能做到?便是凌云子口中没了心肝的佛陀,心中也仍存着对佛法的追求啊。
金霞洞口,一个满面笑容,一个垂头丧气,两人挨着坐了许久,玉鼎忽然撞了撞猴子的肩膀,道:“哎,别垂头丧气的。我倒觉得这样很好。如果你只能是你自己,又何苦要去当别人呢?”
“额?”猴子抬起头来看着玉鼎
“这句话是我很久以前悟出来的,以前我总想学着师兄们的样子去做事,去想事。可怎么学也不像,反而耽误了许多。后来,有一天我悟了,然后……”
“然后?”
玉鼎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注视着天上的星辰答道:“然后就变成现在这样啦。”
扭过头来,他两手一摊,笑嘻嘻地看着猴子。
这样很好吗?这玉鼎想说什么,完全听不明白。
猴子在心里鄙夷地嘟囔了一句。也抬起头来望了望天上的繁星。
“对了,刚刚你感知不到她的灵力?”
“是啊,悟者道灵力细腻柔和,收放皆可达到极致,行者道确实少了这优势。”
“我倒是有一秘法,可以探知灵力。”玉鼎笑嘻嘻地说。
“哦?”
玉鼎低下头,笑眯眯地从衣袖中摸出一个巴掌大的圆盘:“当初刚开始修仙的时候,我的灵力感知能力在师兄弟里是一等一的差,即便后来上了化神境,比起他们也是欠了些许。所以我便做了这个。”
接过玉鼎递过来的圆盘,猴子将它放到月光下细细打量。
木质,好像一个碟子一样的东西,其中一端微微凸起一个尖角,正中一个八卦,四周布满了红色的法阵细纹。
月光下,这些细纹闪着荧光。
“这个……怎么探知?”
玉鼎接回猴子手上的圆盘,将尖角对准猴子,说道:“你别动,放松,别运动灵力。对,就是这样。”
说着,他一手按在太极图上,顿时,四周红色的法阵细纹好像有了生命一般旋转了起来。而构成卦象的笔画也迅速闪烁。
片刻过后,那卦象上的亮光已经基本固定,只是剩下其中一卦还继续来回闪动。
“看到没?”
“看到。”猴子目瞪口呆。
“看懂没?”玉鼎甚为得意地将那盘子塞给了猴子。
双手捧着圆盘,猴子愣愣地说道:“看懂了,我的灵力是五百一十至五百三十。”
这一说倒是玉鼎惊了,忙指着圆盘问道:“你真看懂了?”
“这上面的是数字,对吧?”猴子问。
“嘿,你悟者道学得不错嘛。八卦图看得挺准的。”玉鼎乐呵呵地笑道:“这个叫探灵盘,就送给你啦。”
“这怎么行?”
“没事,小东西,我再做一个便是了。”
猴子也不客气,当即说道:“那便谢了。”
“这东西其实还不错,无论对方怎么隐匿灵力,只要被这尖部对准了,再微弱的灵力都逃不过。只是用起来不像自身感知那么方便。不过也有优势,那就是对灵力的测量准确无误,不像感知那样全凭感觉,便是错漏了也说不清。”
“真是不错的东西。”猴子不由得叹了一句,捧在手心像得了个宝贝似地。
这一幕看得玉鼎飘飘然,他的那些小东西放到修仙界里都属旁门左道,就他那些个师兄还都瞧不上。
心里一高兴,拍着猴子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道:“你喜欢就好,我这种小东西还有很多,若喜欢,我多送你几个。哈哈哈哈。反正你还要在这里住上一些时日,悟者道你也有些基础,我那洞府里的书,你可以随便看。多学点东西总没坏处。”
得了玉鼎的话,猴子接下来的几天生活顿时充实了不少。
金霞洞里的书籍及各种物品本是乱糟糟地堆放着,自从杨婵来了忽然变得整洁不少,分门别类细细放好。
而猴子一翻,却也翻出不少和斜月三星洞不一样的东西。
玉鼎遭受师兄弟歧视,乃至门前冷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那些个东西用标准的话来说都是一些小发明一类的,属于旁门左道。
想来玉鼎也不是真的资质多差,只是心思全然没有放在提升修为上,倒是对那些个法阵法宝极为热衷。而且他的那些个作品大多不需要用到什么旷古绝今的耗材,只是将一些稀松平常的东西利用起来罢了。
当然,威力什么的也暂可忽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那件事似乎也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后,猴子稍稍提醒了下凌云子该回去了,那凌云子随便回了一句:“时间还没到,多住几天。”便搪塞了过去,又是每天玉鼎下棋喝酒。
猴子的心里时刻都惦记着斜月三星洞,准确地说,是惦记着须菩提,惦记着七十二变和筋斗云。
不过既然凌云子说时候未到,那便再等等吧。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猴子忍不住又在凌云子面前提了一次。这次凌云子的说法变成了:“还没等到太乙真人的回函呢。”
于是,又过了一个月,回函来了,太乙真人直接派人送到金霞洞来。送函的道徒甚至还说他师尊等了凌云子许久,始终不见过去,只得派人送来。
这算是觉得一行人在昆仑山呆了太久,变相下逐客令了吧。猴子想。
可收了回函,凌云子依旧屁股都不挪一下。
“这是要干嘛?”猴子不由得想。
若只是学七十二变和筋斗云也就罢了,猴子更期待的是须菩提会用什么办法让只有纳神境修为的猴子学上炼神境才能学的道法。
可无论猴子怎么焦急,凌云子总以各种理由搪塞。
这么再呆下去,一年过后,猴子怕是直接在这里学了七十二变回去了都。
别忘了,玉鼎真人也是懂得七十二变的,最重要的是,他特别好说话。
这不由得让猴子开始质疑起来,自己是不是真如杨婵所说,拜错了师傅。
来到昆仑山三个月后的一天早晨,猴子正在洞外修习棍法。
忽然间,一阵碎鼓声从天外传来。
猴子猛地一僵,站在原地直身来细细聆听。
“这是……战鼓?”这个念头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猴子顿时吃了一惊。
“这是……战鼓?”猴子顿时吃了一惊。
仰起头,他遥望天际,晴朗的天空中阳光明媚,流云飞舞,却不见丝毫变化。
然而,那碎鼓声还在继续,声音越来越大,紧接着,碎鼓声变得整齐划一,震耳欲聋,伴随着整齐的吆喝声,就好似一整支军团在挺进!
这不由得让猴子心中一颤。
低下头,猴子看到地上的沙石都在微微颤动。
四周的一切,树木,绿叶,沙石,高山,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震动天地的战鼓声中颤栗。
“这究竟是……”
一声刺耳的号角声传来。
再仰起头,猴子看到天空中一尊银白色伸展双翼的天将雕塑撕开云朵,紧接着,他看到三艘钢铁战舰冲出了云层,宛如跃出海面的鲸群一般!
见到这一幕,猴子不由得目瞪口呆。
眼前,是三艘一模一样的,遮天蔽日的银白色钢铁战舰。舰身上方、左右都布满了巨大的桅杆。
它们凭空悬浮着。
“转向——!起帆!”一个歇斯底里的声音响起。
“诺!诺!诺!”像是无数人在回应。
又一阵震天动地的吆喝声响起,像是冲锋前的嘶吼,三艘战舰整齐划一地转向,巨大的崩击声随之而来,密布的桅杆迅速展开巨大的白色风帆,像是开屏的孔雀,迎风招展。
激起的风浪迅速扩散,瞬间吹散了云层,就仿佛在蓝色天空中绽开的涟漪。
风帆之上,是巨大的浪花利剑图腾标志。
这一幕,看得猴子合不拢嘴。
“这是……天庭的……”
“天蓬元帅的天河精兵!”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的凌云子仰着头淡淡叹道:“每艘船长九九八十一丈,连舰首的撞角算下去,得有百丈。扬起侧帆宽一百零八丈。这天蓬元帅的战舰是越造越大了。”
“天蓬元帅……”猴子不由得错愕。
这是……猪八戒的军团?
他忙抬头望去。
天空中整齐的吆喝声又是响起,仿佛千万人在拉扯缰绳一般,三艘战舰的下方都伸出了数不清的巨大船桨,随着吆喝声整齐地划动。
游曳了一小段距离,这三艘庞然大物的船桨整齐地撑开,定住,整齐的战鼓声又是转换为碎鼓声。
那战舰缓缓下降。
凌云子捧着茶杯盘腿坐在猴子侧边,仰着头权当看热闹似地看着,说道:“天蓬元帅这是来昆仑山征兵来了。”
“征兵?”
“昆仑山本来就是天庭的兵营。”凌云子笑道:“按照划分,只有入了化神境才能算是仙。天**下加上四方驻守有百万雄师,哪里来的百万真仙呢?那百万雄师,不过是为天庭效力的修道者罢了。当中每一个天兵都至少要求要有纳神境修为,至于往上的小将,便至少需要炼神境修为。当然,炼神境修为只是一个起点罢了,真要凭着炼神境就被选中,那是极难的。”
低头抿了口茶,凌云子接着说道:“这次选拔的名额似乎有点多,杨戬在灌江口杀了不少啊。哈哈哈哈,不知道标准降低了没有呢。”
那三艘战舰降到百丈的高度便不再下降,而是悬停在半空中。
“列阵——!”
“诺!诺!诺!”
数百名身穿银色铠甲的天兵天将当即展开雪白的翅膀凌空飞起,环绕着战舰盘旋,列开战阵,悬停在空中。一柄柄放射着寒光的长戈指向苍穹,白色大氅随风扬起,猎猎作响。
“放——云梯!”
“诺!”
甲板上,几道绳梯垂下,却没有人攀爬而出。
“开——舱!”
“诺!”
巨大的舱门在铁索的拉扯下缓缓放下,数十辆闪着银光的战车在展翅天马的拉扯下腾空飞出,迅速沿着同样的轨迹在天空中盘旋了一周,降落到战舰下方的空地上。
为首的战舰顶端,一面天字大旗竖起。旗下,一位身穿银色重甲,头戴银色连体盔的战将立在舰首,抽出腰间宝剑直指天际,扯开嗓门大喝道:“奉吾主天蓬元帅之命,于,昆仑山行征兵之策。凡间凡有九窍者皆可参选,充实天军,以卫天道!”
“充天军!卫天道!充天军!卫天道!匡扶正义——!”顿时,鼓声如雷,天兵将士无不呐喊。
那声音惊天动地,直冲云霄。
只此一幕,猴子不禁看得痴了。
训练有素,军容整洁威武,行动划一,士气高亢,看上去任何一个士兵的战力都不可小觑。
这天庭的军队与他所想象的,实在差太多了!杨戬就是在三天之内彻底击败了这样一支军队?
“那个是……天蓬元帅?”猴子指着站在天字大旗下威风凛凛戴着面具的天将问。
“这种小事他怎么会亲自来?该是他手下的战将来了吧。”凌云慢悠悠地说,低头叹了口茶。
正当此时,猴子忽然发现远近的山头上纷纷浮起了各色人等。
他们或直接使出御风之术,或驾驭着各色法器。
这些人纷纷朝着战舰的方向汇聚而去。
而在地面上,山道之间也零零散散地出现了一些道徒,他们的方向也是战舰。
“走,我们也去看看。”弯下腰,猴子一把扯住凌云子的衣袖道。
“去看看?看什么?”
“去见识见识天庭的战舰。”
“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那么些破铜烂铁嘛。不去不去!”
“走啦,师傅不是说此行就是让我来开展眼界的吗?”
也不管凌云子的推诿,猴子直接躬下身去双手拽住他的胳膊就扯,两人拉拉扯扯地沿着上路朝着那悬浮在空中的战舰走去。
沿途,猴子看到无数从各个方向赶去的修士,他们身穿各式不同的道服,只是看到猴子的时候眼神都是同样地惊异,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才没理会。
在金霞洞平日里猴子也不大走动,雨花观认定猴子便是杀人凶手怎么样眼神看猴子都不奇怪。可是这些人……
“怎么回事?他们怎么都盯着我看?”
“因为你是妖猴。”凌云子十分淡然地说道。
“妖猴有什么奇怪的吗?凡有九窍者皆能成仙。刚刚那天将不也是这么说的吗?”
“说是这么说,你见到去参加筛选的人当中有妖修吗?人修被巡天将遇上了没事,妖修被遇上了……呵呵呵,你可以去试试。”
猴子忽地怔住。
他想起了在昆仑山门的时候那道徒只让凌云和杨婵入内,让他进昆仑山却需要请示太乙真人的事。
想起了那个对玉鼎毕恭毕敬的梅示即使在玉鼎面前都称猴子为“妖猴”。
看出了猴子脸色的变化,身后的凌云子掏着耳朵,慢悠悠地说:“别担心,金霞洞的腰牌带了没?”
“带了。”
“有腰牌,就畅通无阻。”
这一句话猴子却好像没听到一般,他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连忙问道:“师兄,我问你一句,天庭和妖的关系怎么样?我是说,没有为祸人间的妖。”
“不明摆着的吗?凡间两个种姓不同的国家之间都可以拼个你死我活,种族都不同了,你猜会怎么样?”
“可是,不是说……”
“你是想说天庭也有妖精成的仙吧?你没细细研究过他们都在天庭干嘛吗?我可以告诉你,多半是当坐骑,挂着条铁链躺在某个宫门口。便是不可或缺的龙族,在天庭也是没有位置的,只能深居各海。”
心中不祥的预感得到印证,猴子的脑海仿佛炸开锅一样,倒吸了口凉气,松开了拽住凌云子胳膊的手转身往回走。
“不去看了?”
“我一个妖能去吗?”猴子反问道。
“你有腰牌。”
“你的意思是,我要拎着腰牌挨个给他们看?”
“所以我一开始就说不要去嘛。”玉鼎摇头晃脑道,仰起头,他又无奈地吹了个口哨:“太晚了。”
话音未落,只见数十名天兵凌空降落,手持长戈,将猴子团团围在中间。
眼前的天兵,个个都是武装到了牙齿。
伸展的巨大白色羽翼,银色头盔上垂下如水的红缨,比之凡间大将有过之而无不及的银色铠甲,手中统一制式的长戈,左边腰间悬着的长刀、短刀、匕首,身后是弩箭、重盾,右边腰间的雕花箭筒。
那一个个站在猴子的面前,巍巍如山,脸上覆盖着银色面具,看不清神情。
这军容,看得猴子的嘴角一阵抽动。
“你们……想干什么?”
为首的天将站在高高的岩石上伸手摘下面具露一道巨大的刀疤,那伤痕从额头一路拉到嘴角,看上去恐怖之极,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
只听他张嘴大喝道:“哪里来的妖猴,胆敢阻碍天庭征兵!”
伸手一挥:“给我拿下!”
那帮子手持长戈的天兵正要往前,却听凌云子在身后喊道:“慢!慢!误会,误会!”
天将朝他扫了一眼,仰着头俯视凌云子哼了一声:“你是……”
凌云子远远地站定,整了整衣冠,拱手道:“这位天将,在下斜月三星洞凌云子,正在昆仑山金霞洞做客,这位是我的故友。”
又是“故友”,猴子的心中有说不出的愤怒。
“哦?”天将淡淡笑了笑,那笑容,配上那条巨大的伤疤看上去比哭还难看。
凌云子缓缓推开两个天兵走入包围圈中,伸手从猴子腰间抽出那块腰牌丢给天将,道:“他也是金霞洞的上宾。”
那天将握着腰牌扫了一眼便丢回去,道:“原来是凌云子啊,怎么,在你凌云峰驯养那么多妖精还不够,还跑到昆仑山来养妖怪来了?”
这话落入猴子的耳中,脸色更加难看了。
凌云子忙一手搭在猴子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示意让他息怒,又笑嘻嘻地对天将说道:“上将说笑了,说笑了。凌云子喜好交友,那凌云峰上的都是我的朋友,怎能说是驯养?”
那天将冷笑几声,道:“既是误会,便滚吧。往后的几日最好别靠近这里,若是误伤了,可怪不得我们。还有你凌云子,好自为之吧。”
说罢,仰起头,展开羽翼朝着战舰飞去,那一众天兵也忙跟了上去。
一时间掠起的风卷起漫天沙尘,山道上转眼便只剩下猴子与凌云两人。
凌云子仰着头看着天兵远去的身影,嘀咕了一句:“天军驾到,这昆仑山连飞行的禁制都解开了。呵呵,这面子真够大的。师弟,我们回去吧。”
一转身,便看到猴子阴沉着的脸。
“嘿,师弟息怒,息怒。”凌云子走过来勾着猴子的肩,轻声笑道:“他们平日里四处征战,那对手都是妖,这见了妖如何能不紧张呢?”
“是吗?那便不需要区分哪些妖为祸苍生,哪些妖没有?连姓啥名谁都不用问,就要动手?这就是他们高喊的匡扶正义吗?”
凌云子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叹道:“有些事,说不清,道不明啊。”
……
阴曹地府。
这是永不见天日的地方,黑漆漆一片之中,数十束青色的鬼火悬浮着,无声无息地燃烧。
放射出的光芒将所有的一切都照成了阴森的青色。
广阔得看不见边际的图书馆,层层叠叠足有数十丈高黑色的书架仿佛一栋栋高耸的大楼一般。
太上老君悬浮在半空中,轻轻滑动十指,书架上的线装书好似有了生命一般飞起,如同一群大雁一般在空中列着队盘旋。
这些线装书在空中自动拆了线,散开,一页页按着顺序飞速从太上的眼前掠过,远远看去就好像一条盘在空中的蛇一般。
本是寥寥几字,不过一个名字和一个时间而已,但在太上的眼中,这些文字却化作繁杂的符文,展现出来的一个个幻影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当中偶然有几页被抽取悬浮到一旁,但绝大多数都自动重新装订,放回原处。
这一幕看得一旁匍匐在地的十殿阎罗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这太上老君忽然驾到本是稀罕事,更为出奇的是,太上老君一声不吭直奔生死殿查看生死簿。
这生死簿,乃是天地至宝,却不似凡间述那般只一本拿在判官手中,而是连这每日查看的十殿阎罗都不知有多少本。
生死簿与生死殿乃是一体宝物,从盘古开天地起,便存在于阴曹地府,由天道孕化而成,比这十殿阎罗都不知早了多少年。
生死殿宽广无边,书架林立,随着时日推移,更是会自动长出新的书架来。而那书架上的生死簿,也是自然生成,每多一座书架,便多万卷生死簿,千万年来从无少缺。
而那生死簿上所载,皆六道生灵生死轮回之事,神仙妖魔人兽皆无可超脱,便是眼前这太上老君也在生死簿上留有姓名,只是未提及阳寿几何。
簿上所书,也非如同凡间传闻那般阎罗可随意更改,乃是自然生成,谁也改不得。若有异变,也会自然修正。
六道之中但凡生死皆载于其上,便是当时哪吒阳寿已尽,却又得太乙真人相助重塑了金身,这生死簿上的阳寿也是自然延长了去。
总的来说,虽然十殿阎罗是按着生死簿上的记载办事,但这生死簿对未来的记载并非全部正确。只因会按着天数变换而自然修复,对过去的记载绝对精准无比。
至于所谓的判官手中那一本,不过是自己的随身笔记罢了。
若真论起来,真正执掌幽冥的并非凡间传闻的那样是十殿阎罗,而是眼前这一件宝物。六道轮回皆在其上演化,阎罗,不过是代为执行罢了。
可这生死簿何其多,莫非太上老君真打算一卷卷过目?这让十殿阎罗想不通。
便是他们,也从未做过如此浩大的工程。
此时,那太上凌空飞着,目光不断在掠过眼前的一页页纸片上来回,心中疑惑重重。
“究竟是谁?是谁将土地灭口,又是谁早一步引走了金丝雀的灵魂?”
那孤坟显然才刚刚有人重新修缮过,可会是谁呢?
是那只石猴?如果是,那此刻斜月三星洞已在自己的监控之下,那石猴如何都回不得才是。若不是呢?那便是须菩提故意遣了什么人过来修缮孤坟,又灭口了土地做出石猴不在斜月三星洞内的假象。
不过太上真正的疑惑还不在这里。
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着,想要破碎天道?
先前,他已认定了须菩提,但如今看来这一点却还需斟酌。
金丝雀因石猴阳寿未尽而死,那魂魄并非怨灵,若七七四十九日内没有到阴间来报到,便会自然消逝去化作游灵,届时,便是取得了魂魄也无多大用处。
可以确定的是,那游灵必是在自己找到猎人的游灵之前便已经被带走,若不是,两者相距不远,自己如何会没发现?也正是因此,当日自己找到猎人的游灵之后才没有细细查问土地。没想到……竟就此与破解谜底的机会失之交臂。
假如那金丝雀的魂魄真是须菩提引走的,那石猴用了十年才走到灵台方寸山,难道须菩提早在石猴抵达灵台方寸山之前便已知道天道有异?
若真是如此,他为何不早早将沿途的土地全部杀光,如此一来,痕迹不是掩盖得更加彻底吗?退一步来说,若又是须菩提放的迷烟,在遇着石猴之后才沿途搜寻回去找到已经转换为游灵的金丝雀,特意将她引走以迷惑自己。
为什么天道石上的裂痕又扩大了,这不正是说明了那魂魄并未转化为游灵吗?
重重的线索交织,犹如一团乱麻一般,而推出的结论竟是截然相反,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在上万年的光阴里将整个天地的演化紧紧握在手中的太上老君,此刻竟也不由得头疼了起来。
“难道……这背后还有第二个人?局中局?”
如今所能做的,便是将生死簿彻底清查。只要那金丝雀并未转化为游灵,那么在这生死簿中就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只要找到金丝雀,那么所有的谜题就迎刃而解!
入了夜,吃过饭,猴子呆呆地坐在洞口遥望远处火光照耀天际的三艘战舰。
那战舰下,连绵的军营已经搭建起来,旗帜招展,里外数层的防御网也早已经拉开。
火光照耀着那一个个挺立的身姿。
营地外熙熙攘攘,无数修士汇聚,他们都亟不可待地想要上天当天将。
时不时传来野兽的哀鸣声让猴子一阵心悸。
那该是天庭捕获的妖怪被拿来作为筛选新将的道具吧。它们会不断与不同的修士战斗,直到战死。天庭一直都是以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来鉴别行者道修者的实力,从而给予他们合适的位置。
猴子甚至能想象得到那一双双眼睛从牢笼里往外看,是何等的无助。
至于这些妖怪是否真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没人会在意。
而,无论是悟者道还是行者道,只要被天庭选中,入了天军的军籍,便能分到凡间的香火供养。要知道居住在天宫之中灵气更为充沛,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本身又是将寿命延长了三百六十五倍。
而若立下军功,更是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受赐蟠桃琼浆延延寿命,如此一来,拥有仙神两籍也不过近在咫尺的事情。
至于风险,这过往的千年,除了杨戬还未听过谁能大败天庭的。便是真不幸身陨了,只要天庭还屹立不倒,亦可通过阴曹轮回赐予来世一番造化……
如此机遇谁能舍得?自然无不趋之若鹜。
当然,要被选上也并非十分容易的事。虽说昆仑山是天庭的军营,是天庭部队的来源,而昆仑山不过五百万道徒,看似五选一,其实不是。
一个天兵的役期,即使未立功未延长,也都可以达到成千上万年。所以天庭一般只在有折损的情况下才会大幅筛选兵员。
而那天庭的百万雄师,乃是经过上万年无数次的筛选得来。
此次杨戬大败天庭,到头来竟成就了这一件修仙界的大事。看着眼前一副喜庆的景象,猴子顿时觉得无比讽刺。
至于那虚无缥缈的天将,虽说天庭早有规章,只要达到三阶的炼神境便可参与天将的筛选,但那不过是最低标准。
事实是天军更热衷于提拔已服役多年并且有军功在身的天兵,每每出现空缺都会自然填补上,留到凡间的名额少之又少。
想来,这便是那王路琦趋之若鹜的原因了吧。
不过,那都是人的事。再好的机遇,猴子是妖,与他无干。
仰望星空,猴子深深叹息,目光中隐隐有些疲倦。
先前踏入斜月三星洞,只知道众道徒对他区别对待,却未曾细想。
现在想来,为何他们每每拿着凌云子与妖精为伍说事……原来,在斜月三星洞之外,到底是人妖不两立的局势。
凌云子先后两次只称自己为故友,却未提自己乃是须菩提的弟子,想来,怕是为了斜月三星洞的颜面。
便是那些个道徒面对玉鼎,也敢无遮无拦地称猴子为“妖猴”……想来,这概念早已深入人心了吧。
想到这里,猴子不由得苦涩地笑了起来。
看来,对于自己那个现在还无法触及的未来,恐怕也要重新估量了。
原本猴子想的是自己不惹事,便不会有人来惹。
可是否真是这样?
想那《西游记》中的孙悟空是个惹事精,真没什么不惹事的时候,偶尔安分的时候便与一众神仙勾肩搭背,自己便给误导了。以为不出头,便不会有事。
因为知道条件甲导致了结局乙,便天真地以为没有了条件甲,便不会有结局乙。
却不知道,导致同一个结局的,并不是只能有一个原因。
往后,还需得更加谨慎才是。
远远地,一棵树上的绿叶微微动了动,猴子的眼睛缓缓侧了过去。
很快,树上落下来一个人,诗雨萱。
看清了来人,猴子面无表情地又是抬头遥望星空。
走到距离猴子两丈的地方,诗雨萱低头拱手道:“道友,在下是来道谢的。”
“报仇了?”猴子淡淡地笑了笑。
诗雨萱却摇头道:“几个月来我四处搜寻,苦无证据……只是大师兄在我的逼迫之下却也亲口承认。”
“亲口承认便好,痴情的女子,到底是该还她一个公道。”猴子低下头,有些欣慰地笑。
“只可惜证据全无,便是他承认了,我也是奈他不何。”
听到这里,猴子的笑不由得变成了苦笑,仰起头遥望星空,那目光有些呆滞:“奈他不何……痴情冤死,负心逍遥啊。呵呵。天地当真无道。若不是我乃昆仑生客,倒是可以替你手刃了他,替你师妹报仇。只可惜啦……”
到底还是力量说话,若有了力量,便不需要讲理,也不需要什么狗屁证据。
若自己已经是法力无边的齐天大圣,便是真在这昆仑山中杀人,太乙真人又能拿自己如何呢?
想着,猴子不由得苦笑。
他心中本就悲切,此时那神情更是落寞得紧,便是诗雨萱也有些惊异,心道这妖猴只是与我那师妹见过一面,为何却如此上心?
“不过……既然他承认了,我也便不怕错怪好人了。这几日我早已偷偷放出风声,便说大师兄与我那雨荷师妹有染,早已私定终身。此事先前早有传闻,如今经我这么一折腾,更是弄得众人皆知。虽是伤了师妹的清誉,想必我那可怜的雨荷师妹便是知道了,也不会怪我才是。”
“哦?”猴子缓缓转过脸来:“这又是什么招?”
“道友有所不知,此次选拔,乃是天蓬元帅的天河水军。论待遇,论机缘,均是一等一的好。我那大师兄已是炼神境修为,刚好符合了小将的标准。此次他上下行走,乃是志在必得。只是,那天蓬元帅对男女之事甚为忌惮,此事早已众所周知,更立为选拔规定。若是天军收了大师兄,此事又传到天蓬元帅耳中,那选将的官吏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如此一来……”
说到这里,她淡淡笑了起来,有些哀怨,有些苦涩,咬牙道:“即便不能让他偿命,我也要他付出代价!”
“炼神境?”猴子稍稍斜过眼去看她,问道:“我看你只有纳神境的修为,做这等事,若是被发觉了,恐怕自身也有危险吧。”
诗雨萱咬牙道:“便是粉身碎骨,我也要为我那苦命的师妹讨回一点公道。”
“若是有觉悟了便好。”猴子柱着棒子,缓缓站了起来。
“另外……”诗雨萱犹豫着说道:“此次前来,还想请道友早日离开昆仑山。”
猴子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听。
“此次逼问大师兄之时,曾提起道友您曾看到他在林中与我那师妹争吵……在下此次搅得他入不了军籍,往后记恨起来,怕是要将道友一并记恨了。”
猴子伸手抹了把脸,淡淡道:“没事。他若想记恨便让他记恨吧,我一只妖猴,便是没人记恨也有人找上门,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虽然我也只是纳神境,但就目前的修为,打他一个炼神境倒也绰绰有余。他奈何不了我。”
“道友修为奇异,雨萱与您过过招,自然也是知道。不过不怕明的,只怕暗的啊。那王路琦心思慎密,做事阴险狡诈早已是出了名的。还是多多提防才是。”
猴子抿了抿干燥的嘴唇,道:“知道了。暗的便暗的。你自己还是多小心吧。若他对你出手,我怕你两招都扛不过。”
话已毕,拜了别,诗雨萱转身离去,猴子继续站在原地遥望那悬空的战舰,嘴里嘟囔道:“到底是没忍住说了出来,沾染了些麻烦啊。不过这猪八戒忌讳男女之事,倒是让人有些许意外。他不是**嫦娥才被打入轮回投为猪胎,到了凡间还不死心去高老庄当女婿吗?”
这世界与自己所知道的西游,出入确实不少。
想着,他转身走入洞中,找到玉鼎,问道:“玉鼎兄可有些潜行的秘法?”
往后的几日,天将的筛选依旧是如火如荼地进行。
只是这昆仑的山的一大盛事,却与猴子半点关系都没有,便是走近了看也是不行。
那妖兽的哀嚎依旧声声凄厉,落到猴子的耳中好不自在。
本来猴子早已下定决心不与天庭为敌,便是杨婵他也不想过多接触,最好救回雀儿拿了金箍棒之后连边都不要沾。可现如今却发现自己被直接划为天庭的对立面——妖。
如此一来,无论自己做什么,似乎都已经无法和天庭走到一起去。虽说他不只一次声称自己属于妖,甚至本质上,这么多年以来的心酸,他对人和仙这两个概念已经没有归属感。可自己真要和妖走到一块去吗?
这种纠结的心情,说不清,道不明。
日子依旧单调地行进着,每一日,猴子都是练棍、修行、看书钻研,抽空还学学玉鼎的各种秘法,如此反复罢了。
转眼已是三天过去,远处的喧闹还在继续,这一日,猴子沿着山路走着,盘算着去上次的清池洗个澡,也当放松一下。
忽然间,他的身姿微微定了定,落脚的速度稍缓了缓。但也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很快,他又恢复了原本的速度。
待走远了,身后一棵小树忽然一晃,化作一男子,王路琦!
那王路琦一身白衣,手持一把纸扇,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遥望猴子远去的身影暗暗道:“莫不是已被他发现了?”
远处,猴子的身影已至拐角处,未及多想,他只得连忙跟了上去。
一路放轻了步伐,直到拐角处贴着山体躲藏,又偷偷探出头去查看。
顿时,他吃了一惊。
眼前山路遥遥,却空无一人!
闭上眼睛,他细细感知,发现完全捕捉不到猴子的灵力所在。
“莫不是真被发现。本想远离了金霞洞再……却没想这妖猴如此狡猾。可他的速度怎么这么快?短短时间,便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说罢,他抖了抖手中的纸扇,转身便想往回走。
忽地耳边传来一阵破空声,他心中一惊,也顾不得形象,本能地闪向一旁。
身后一声刺耳的咔嚓声传来,待站定,王路琦扭过头来定睛一看,那一双瞳孔猛地放大。
身后,长长的行云棍直插入长满青苔的石阶之中,相连的几块山石上的皱裂还在蔓延。在那行云棍之上,猴子单腿站着,正躬下身子俯视着自己。
“你敢偷袭我!”王路琦大喝道。
猴子轻蔑地笑了:“是我偷袭,还是你偷袭呢?从我出了金霞洞一路尾随至此,你是想做什么?若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这里便可以了。呵呵呵呵。你方便,我也方便。”
说罢,猴子缓缓地扭了扭脖子,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
王路琦英俊的脸上顿时浮现怒容,砰的一声手中的纸扇被捋开,冷笑道:“既是你我皆心知肚明的事,便无须多言了。那小贱人已经被我杀了,今日,我亦要你命丧于此,以抚我落榜之痛!”
“诗雨萱被你杀了?”猴子的心忽地咯噔一声:“你杀了她?你……”
那郁金香一般的女子终究是为了自己的义气付出代价了吗?
却未及多想,眼前,王路琦一扬纸扇,三支藏在扇中的银针已经朝他射来。
只见猴子微微弯下腰,伸手拽住自己踏在脚下的行云棍,用力一扬——顿时,沙土扬起,无数碎石朝着王路琦飞溅而去。
王路琦连忙扬起纸扇用力一甩,凌风掠起,将溅洒而来的碎石全部轰散。
而彼端,沙尘缭绕之中只听三声清脆的撞击声,三支银针已经如同三道银光一般被朝着四周弹射开来。
一阵微风吹过,沙尘散去,绵延山路上两人四目交对。
王路琦显是又吃了一惊,但很快脸上又换上了一丝冷笑:“小小纳神境道徒,倒是有些本事,还是我轻视了。只可惜,你我不是同一个境界!”
猴子柱着棒子,掏了掏耳朵慵懒叹道:“你还是修的悟者道吧,我修的行者道。只是为什么我这修行者道的还没你这修悟者道的那么心狠手辣不知廉耻呢?”
“哼,一只妖猴,讲什么廉耻!你的存在便是羞耻之事!”说罢,运起灵力,大喝一声,王路琦朝着猴子直冲了过去。
似是没看到一般,伸手挠了挠脸颊,猴子一脸的不屑,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待到王路琦临近了,只见他猛地一发力,一个转身拽起棒子,拼尽全力甩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王路琦手中的纸扇上!
“咣——!”刺耳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那一瞬间,王路琦脸上的神情渐渐扭曲,一脸的诧异。
这一招本是对着王路琦的胸口招呼去的,只是来势迅猛,那王路琦见势头不对,赶紧用手中的纸扇护住这才撞到了一起。
然而,这一挡也并没能挡住猴子的一击,握扇的手虎口崩裂,鲜血飚射,那纸扇也在棒子的轰击下重重地撞在胸前。
顿时,王路琦整个身形一歪,犹如脱弓的石子一样被横扫了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旁的山石上!
一缕鲜血从口中喷洒而出,捂着胸口,伸手去摸额头,掌上尽是鲜红的血。
他瘫坐着,抬起头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猴子。
“这是怎么回事……这种力道。还有,刚刚我为什么感知不到他的灵力?他是行者道,按理不可能灵力隐藏那么深的。”重重疑惑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大意了……”
身后的山石,竟被撞得龟裂。
“原来你的血还是红的啊?我还以为会是黑的呢。”猴子依旧柱着棒子站在原地,一脸的调侃。
只是那瞪大了的眼中杀气早已掩不住。
王路琦额头青筋暴露,一滴滴血从额头的伤口溢出,顺着脸颊滑下,打在白色的衣物上。
重重地喘息着,他惊恐地看着猴子,似是想说什么,但刚一张口,又是一缕鲜血喷洒而出。
原本想说的话顿时化作声声咳嗽。
那捂在胸口的手攥着衣物,攥得更紧了。
此时王路琦的摸样看上去已是重伤,奄奄一息,便是一阵风也能吹倒。
拖拽着手中的棒子,猴子一步步走到王路琦身前,抹了把鼻子,歪着脑袋低头笑道:“你说得对,你我,不是一个境界。杀你,跟砍瓜切菜似的。”
这一击猴子使的是三百斤的行云棍,全力以赴击出,足有两千斤的力道,便是行者道的炼神境修者也无法单凭自身正面接下,莫提悟者道了。
和极限行者道比力气?哪怕是和纳神境的极限行者道比力气,都是找死!
脱手而出落到一旁的纸扇早已弯成了弧形,想必也是件法宝吧。在猴子轰击之下,竟也没分崩离析。
“怎么……可能……”王路琦远远地看了一眼自己弯成了弧形的扇子喃喃自语。
“留着点力气和阎王爷说去吧。”猴子已经举起了行云棍。
抹去嘴角的血,王路琦狰狞地笑了起来:“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也走不出昆仑山!”
“那也是你死后的事了,少操那份闲心。”
那原本狰狞的笑容,迅速化作惊恐。
没有丝毫的犹豫,猴子朝着王路琦当头就是一棒。
全力砸下去的瞬间,猴子似乎看到低着头的王路琦嘴巴微微动了动,念念有词。
下一刻,一声巨响,沙石飞溅。
待到烟尘散去,却只见猴子站在原地握着行云棍,一双眼不住向四周扫视。
这一棒下去,直将王路琦身后的岩石打得裂开两瓣,只是那王路琦却消失无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呵呵……咳咳……我们不是一个境界,难道你不知道纳神境和炼神境的差距在哪里吗?哈哈哈哈。咳咳……”
那声音从四周传来,根本分辨不愁方向。
猴子的嘴角却微微扬起,微笑着舔了舔嘴唇道:“隐身术?”
原本不断扫视的眼睛定住,握棍的手暗暗攥紧。
在不远处的一处台阶上,刚刚多了两朵鲜红的血印。
“我是炼神境,你不过是纳神境。便是你力量再大,呼呼……咳咳……速度再快,也抵不过我的道法!咳咳咳……怎么?想通过声音辨别出我的方向?你以为我会那么蠢吗?咳咳咳咳……”
距那两朵鲜红的血印不远,又多了两朵。
“我真的好怕啊,饶了我吧,大侠。”猴子仰起头,咧开嘴笑道。
“想让我饶了你?哈哈咳咳咳……太迟了吧!我还以为你要当英雄呢?哈哈哈咳咳咳……现在就算你跪下来求我,我也不会给你机会!咳咳咳……我要你生不如死!……咳咳咳……你……咳咳咳……”
那声音已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在那刚出现的两朵鲜红的血印旁,出现了六七*朵一大堆的血印。
猴子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王路琦已经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实在太过瘾了。这只妖猴,竟然敢伤自己!
要杀,一定要杀!不只要杀,还要用阴阳术收拢灵魂,炼制成恶魂囚在法器之中日夜折磨!
他就喜欢修理这种得瑟的人,看着那自以为是的面容渐渐变成恐惧。
哈哈哈,刚刚他竟然还以为自己能获胜?
他还想再接着骂,可是他已经咳得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咳得一阵头晕。
胸口的伤实在太重了,最少断了四根肋骨吧。如果是普通人,现在一定已经站不起来了。
还好自己比这妖猴高一个阶,就算他武力再强,也压不过道法!
他捂着嘴,闭着眼睛重重地喘息着,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气息。
从嘴角溢出的血一滴滴地透过手掌的缝隙滴落在地面上。
好不容易终于将气息调整过来了,他微微睁开眼睛。
“嗯?”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睁开,眼前的景象却依旧。
躬着身子,他看到猴子的双脚就在跟前。
不是已经使用了隐身术了吗?为什么还会被看到?不可能的。
这隐身术虽不属于高深道法,但也是自己的家传秘法,如若未达到化神境,想看透丝毫不可能。而眼前这猴子,不过纳神境罢了。
他有些忐忑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张笑脸正在朝着他的方向看。
那一瞬间,他错愕了,眼角不住地抽动。
下一刻,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猴子已经抡起棒子招呼了过来。
一声闷响,那棒子扎扎实实地打在他的腰上。
又三根肋骨,鲜血狂喷。
眼前已是漫天星斗,便是眼睛也早睁不开了。
重重地撞在一旁的崖壁上,滑落,鲜血狂飙。
隐身术自然解除。
还没等他缓过劲来,只觉得一双毛茸茸的手掐在自己的喉咙上。
“念啊?怎么不念咒了?啊?怕我手抖是不是?”猴子恶狠狠地咆哮,卡在喉咙上的两指微微用力,吓得王路琦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彻底白了个透。
他微微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可惜只要他一出气喷出来的都是血,半句话也说不全。
他知道,自己彻底完蛋了。
可就在这当口,猴子却又犹豫了。
这就这么杀了他吗?
他可不是炼神境,若是炼神境还好说,大不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杀了人,连魂魄一起毁了。
可他只有纳神境,毁魂魄这种事他还没办法做到。
毕竟自己现在是在昆仑山,不是在灵台方寸山,便是王路琦有一万个不是,到底还没被揭穿,到时候人家宗门找不到人,一招魂,自己这杀人凶手的罪名就算坐实了。
盯着奄奄一息的王路琦,沉重地呼吸着,他扼住王路琦咽喉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杀。
虽说现在是王路琦主动偷袭他,可谁来作证?难道指望他死了变成鬼了良心发现说实话吗?
这事情可不比先前雨花观指责他杀雨荷,那没证没据的以玉鼎的身份压过去便是了。若是这货死了又跑回去作证,到时候……
这昆仑山对妖的敌意,自己可是早领教过的。
若按着平时自己的性格,这货杀了诗雨萱又偷袭自己,是无论如何不能放过才是。可……如若按着悟者道推演的风格,这人,不能杀。
站在原地,他呆呆地想着,许久许久。
微风掠过,天上的太阳缓缓西斜,周遭光阴变换。
最终,他只得微微松手,又一掌打在王路琦后颈处直接将他击晕。
到底还是实力不够啊。
那是一种沉重压抑的感觉,压得猴子透不过气来。他忽然想起了那帮狂呼“匡扶正义”的天兵,他们一样用兵器指着自己。
妖的正义,只能靠自己去匡扶。
仰起头,他遥望西方。
什么时候才能回斜月三星洞,凌云子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临走的时候,他又回头看了躺在地上的王路琦一眼,那一眼,他差点起了杀心直接一脚将他的脑袋踏碎。
可他终究没有。
想到那诗雨萱便这样被这畜生杀了,心里不由得憋得慌。
可又能怎么样?用自己的命去换着畜生的命吗?
这一恨,就权且记下吧,仙路漫漫,总有一天会在遇到的。
那一晚,猴子没有如同往常一般出到洞外去练棍,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洞府里阅读玉鼎的书简。借机又向玉鼎讨教了些追踪灵力的法门。
找了个机会,猴子又寻了凌云子问回斜月三星洞的事,只是凌云子依旧支支吾吾敷衍了过去。
只说是与玉鼎真人一见如故,想多留些时日。那玉鼎就坐在一旁,也跟着帮腔。
昆仑山是非之地,以猴子如今的修为实在不宜久留,只是这凌云子却不知为何却老拖着。这让猴子不由得多少起了些疑心。
次日清晨,猴子一如往常地出到洞府外打坐修行,却听人喊道:“道友,道友。”
循着声音望去,竟见到诗雨萱从树后探出头来,微微笑着。
这让猴子惊喜,只是惊喜过后,又不由得迟疑了起来,一只手攥紧了行云棍。
“道友,是我。昨夜等了你一晚,都没见你出来。”说着,诗雨萱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朝猴子走了过来。
“哦。”猴子淡淡笑了笑:“昨夜有些困了,便早早歇息。”
“你也会困?我瞧着你虽是纳神境,精力却比那些个化神境的大仙都要旺盛呢。”
猴子只微微翘了翘嘴唇权当带过。
等诗雨萱走近了,猴子猛地瞪大眼睛,一把抓起行云棍朝着诗雨萱的脸扫了过去。
这一击来的太过忽然,诗雨萱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激起的气流扫过脸颊,直将诗雨萱的长发扬起。
行云棍最终没打下去,停住的地方距离诗雨萱的脸颊不过一寸距离。
那小脸吓得煞白,整个人瘫坐在地,急促地喘息着,两滴眼泪不住在眼眶中打转,惊恐地望着猴子。
“道友……你这是……”
猴子放下行云棍,站了起来:“昨日你那师兄来找过我了,他跟我说已经杀了你。”
“他……他来找过你?”
“嗯。打了一架,我赢了,不过没杀他。我怕有人化成你的模样来接近我,刚刚只是试探。他现在应该还站不起来才对吧?”
“他……是你伤的?若日黄昏时分一位师弟在山腰见他倒在血泊里,将他带回……原来……”诗雨萱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猴子。
“他没说是我打的?”
诗雨萱缓缓摇头:“没,他什么也没说。”
“哼,必是知道说了也没用。”猴子的嘴角微微扬起:“倒是你,没事便好。”
诗雨萱微微低下头,叹道:“他是想杀我,只是我早有警惕又有师傅护着。跟你说他已经杀了我,怕也是想着若偷袭不成,也好借刀杀人吧。你刚刚没有停住,怕我此时已在阴曹地府了。这人,阴险得紧。这次我使了计让他落选,他如何能不动杀心呢?”
现在那王路琦还站不起来自然没事,可是往后呢?他总有康复的一天。
猴子看出了这女子危险的处境,问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诗雨萱抬起头来遥望远处树木摇曳的身姿,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你那师傅怎么说?”
“师傅将信将疑,毕竟那大师兄也是有些背景,全无证据,她也不好说什么。”
猴子冷笑一声,道:“依我看,只能杀了。若是同处一观被他日日算计,迟早他会有得手的一天。”
诗雨萱摇摇头道:“杀不了。”
“杀不了当初为何又要开罪他?只是为了出一口恶气?已经死了一个师妹,为了让他落榜,又搭上自己的命。这买卖,亏。做亏本生意,这可不像我见过的悟者道修者。”
诗雨萱缓缓低下头,有些落寞地叹道:“所以,我本就不适合修仙。”
清晨的凉风吹袭,那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丝丝绝望的神情。就连猴子看了也有些动容。
这就是个傻女子,她不像风铃那样有师兄师傅师尊护着,也不像杨婵那样工于心计。她有的,只是一颗赤诚的心。
师妹冤死,便想着报复,却全然没有顾及自身的安危。也许这样的人,确实不适合修仙。
可这样一来,修成了仙的都是些什么人?猴子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过几日便走了。谅他也没胆子追到斜月三星洞要人。”
“斜月三星洞……斜月三星洞……”默默念了两声,诗雨萱猛地抬头,仿佛捉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盯着猴子问道:“你是须菩提祖师的门下。”
“对。”猴子答道。
“你是灵台九子当中哪位大仙的门徒?”
“须菩提本人的徒弟,刚收的。”猴子随口答道。
这一答,诗雨萱顿时整个怔住,张大了嘴巴,呆愣了许久,问道:“你是……”
她恍然记起见了几次面了,竟连猴子的名字都不知道,忙问道:“请问大仙道号是……?”
“道号还没有,俗名倒是有一个。姓孙,名悟空。”
诗雨萱忙跪正,叩首道:“参见悟空师叔祖!”
“去去去,乱叫什么?”
“这不是乱叫,论辈分,我是该叫你师叔祖!求师叔祖收我为徒。”诗雨萱猛地嚷嚷,那头一叩下,便不起来了。
杨婵改投斜月三星洞的事整个昆仑山都知道,若是自己也能……
说出那一句话的时候诗雨萱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猴子,那目光中充满了期盼。
这,或许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听到那句话,猴子顿时沉默了。
“弟子只求离开昆仑山,还请师叔祖收下我。今生今世,愿为师叔祖做牛做马!”诗雨萱叩下头去,白嫩的额头重重地磕在沙石上。虽没磕出血,但那声响也是让人一阵心痛。
修仙的世界里,美女并不会比别人多一丝一毫的优势。在更多的时候她们不过是比别人更容易惹祸上身罢了。
例如那冤死的雨荷。
诗雨萱迟迟都没有抬头,似是等待着生死的宣判一般。
猴子站在原地半响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说只要猴子点个头,她便算入了斜月三星洞的门,到时候与他们一同离开这里返回斜月三星洞也便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便是自己不懂教,也可以委托给青云子让他带着。在斜月三星洞内大多数的道徒都属于这种情况。
可猴子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什么处境?什么修为?现在甚至连阵营都没搞清楚,难道还要收个徒弟拖家带口?
遥望远处灯火通明的军营,猴子淡淡叹了一句:“你确定我的处境比你好吗?你可知道你在拜一只妖为师?这是个什么概念,我想你生在昆仑长在昆仑,比我更清楚吧。”
“弟子只求一个活下去的机会,一个能帮雨荷报仇的机会。她是我最好的姐妹,从小相依。没想到……早知如此,当初就该阻止她跟那畜生在一起。求师叔祖成全!”诗雨萱匐着身子,言语之中似有一些哽咽。
猴子眨巴着眼睛,低下头望着匐在地上的女子,神色之中尽是无奈,却只是长长一叹,半句话没说。
正当此时,凌云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嗑着瓜子踱着步,远远地看着两人:“收了也不错。师兄弟当中就你没徒弟了,收个靓丽的女弟子,往后也有人帮你斟茶递水洗衣叠被,多好?”
说着,他将手里的瓜子递到猴子面前:“来一点?”
直接将凌云子手中的瓜子无视了去,猴子反问道:“合着师兄你收那么多徒弟,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那可不是,我喜好游山玩水凑热闹,怎能绑在这些俗事上。你说,人家不就是求个活命的机会嘛,你就忍心拒绝?”
“你都知道?”猴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能不知道吗?当真你师兄我这化神境白修的啊?她第一天晚上来偷袭你我就知道。哎……若是我便收了,实在狠不下心拒绝。多可怜的人儿啊,你看。才纳神境修为便有人肯拜你为师,该开心才是。”
“行,那她拜你为师了。”说罢,猴子扭头对诗雨萱说道:“呐,这位是凌云子,灵台九子里的老八,听说拜他为师的无论什么人他都收,就连天庭的通缉犯也没放过。”
一听这话,诗雨萱连忙改了方向朝着凌云子叩头,喊道:“求凌云师叔祖收了诗雨萱为徒!”
这一喊,凌云子差点一个没站稳栽倒在地。
“不是说要是你就收了吗?”猴子盘着手窃笑道:“来,让我看看凌云师兄是如何地言而有信。”
“你当真我不敢收啊?”凌云子放下手中的瓜子,抚了抚衣袖将手上的油直接擦在大腿上,伸手去扶诗雨萱,却又扭头对猴子说道:“我还真就收了,怎么地。我那凌云阁正缺个女弟子掌管内务呢,现在那只鹌鹑精写的字我半个都看不懂。”
“那就恭喜二位喜结师徒良缘了哈。”
“谢师傅!”诗雨萱含着泪,连忙有挣脱了凌云子的手跪下去,猛地磕了三个响头。
“别别别,长得这一副水灵样,磕坏了师傅心疼哈。起来吧。为师不计较这些。”凌云子将她扶了起来,叉着腰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道:“回头我带你去跟你那师傅说去,叫梅示对吧?谁门下的?”
“玉诺道人门下。”
“玉诺?这又是谁门下的?”
“潜虚法师门下。”
凌云子显是有些晕了,挠挠头啧啧叹道:“阐教的人真不是一般的多,这都是几代弟子了。哎……只要别是太乙真人门下就行,他的要价我给不起。”
“不是太乙真人一脉,是惧留孙一脉。”诗雨萱伸出十指开始一个个数着师傅师尊的名字,数得猴子一阵头晕目眩。
这修仙的门派与凡间修道的门派不一样,特别是那些个修得大道的门派,师尊师祖什么的一个个都还在,长长的一串。要说清楚自己的出身还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
“惧留孙……”凌云子眯着眼睛寻思了好一会,问道:“他不是成佛了吗?”
“是。只是在这阐教中还留有些弟子。”
“哦。那这一脉好解决。你的修为才纳神境,不比杨婵那丫头声名远播。再说高价卖了个杨婵,送个添头给我,也算合理。这事与你那师傅谈一谈便能解决。”
“啊?卖了杨婵?添头?”诗雨萱听懵了。
“哎,以后你就明白了。”
这凌云子真不是一般的爱收徒弟,刚刚还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回头便又乐呵呵地带着诗雨萱去介绍给玉鼎和杨婵。
玉鼎一个劲地夸赞,身为师姐的杨婵却爱理不理,搞得凌云子一阵尴尬。
不过他也尴尬惯了。
猴子柱棒子远远地看,看那诗雨萱笑成了一朵花,一颗心倒也放下来不少。
待到下午时分,凌云子便带着诗雨萱往雨花观去了,玉鼎怕梅示不好说话,也一并跟了过去。
临走前,凌云子扯着猴子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要不要师兄我顺便把那碍眼的王路琦给宰了?”
“能这样吗?”猴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能是能,我杀他,那是随时随地,跑都别想跑。只是啊,在这昆仑山杀人,回头怕是要惹点小麻烦。你知道那太乙真人什么德行的。不过,若是你答应在这金霞洞呆他个一年,师兄我便不怕麻烦了!”
“那便算了。”
凌云子蹙起八字眉,意味深长地盯着一脸冷冰冰的猴子说道:“算了便算了,你说算了,我可就真的算咯?往后惹出什么麻烦,可别怪我不管哦。”
“不管便不管。”
听到猴子斩钉截铁地回答,凌云子也不说话了,摇头晃脑地带着诗雨萱和玉鼎一同朝着花雨观而去。
待到日落西山才看到他们沿着山路有说有笑地回来。
诗雨萱背后背着包裹,脸上挂着淡淡地笑容,眼角还有些泪痕。
猴子柱着棒子站在门口,对着凌云子使了个眼色问道:“怎么啦?”
凌云子乐呵呵地回头看了诗雨萱一眼,道:“女孩子嘛,离别总要掉几滴眼泪的。毕竟是养育了她多年的师傅啊。”
“她师傅没说什么?”
“没,只是问了她自己的意思,然后就答应了。还一个劲的感谢呢。我们斜月三星洞灵台九子也就比十二金仙差了点,比起这些个三五代弟子自然是胜了不知道多少倍。何况他们这一脉在昆仑山本就是无根无凭。嗯,不对,以后该叫灵台十子了,话说悟空师弟,你往后道号想起个什么名字?悟空子……这听着怪怪的。”
猴子翻了翻白眼道:“叫悟空道人如何?”
凌云子皱起眉头道:“那不行,和我们的连起来不押韵了,不是一个格调。要不师兄我择个吉日搞个仪式,找几个凡间的诗书大家给你起个既好听又雅韵的好名字?”
“谁说了要和你们一个调了。”猴子直接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入洞府。
晚餐的时候杨婵依旧是忙前忙后,却不再是一个人忙了。
也许是为了有个好印象,也许原来雨花观就是这种风气,雨萱勤快得有些让凌云子意外。
帮着杨婵做饭,收拾餐桌也就罢了,完了还不忘记给凌云子斟茶递水侍奉左右,一副服服帖帖的模样。
这让凌云子很是开心,眼睛不时地往杨婵身上撇,似是示威似地还一个劲地与玉鼎聊什么尊师重道。
聊到最后杨婵干脆摔了罐子说要出洞外去透透气,走开了。
猴子心道这凌云子平时该得是多缺尊重啊。
想他手下一帮子妖怪徒弟,该多是一副臭脾气不懂什么尊师重道,那凌云子自己也整日嘻嘻哈哈没点正经丝毫没有当师傅的样子。
这不由得让猴子有些期待凌云阁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道观。
末了,凌云子看猴子一直蹲在一旁研究书简,便走过来问道:“今晚天气还不错,怎么不像平常那样出去练棍呢?”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猴子伸了伸懒腰回道。
凌云子的嘴巴凑到猴子耳边,幽幽地说:“刚刚我们去的时候见到他了,鼻青脸肿地,一时半会下不了床。如果不是他师傅医术还算高明,又有不知哪里送来的仙丹吊命,早见阎王去了。你没见他看我收了诗雨萱当弟子,牙齿咬得那叫一个响啊,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不治而亡。哈哈哈哈,我凌云最喜欢干这种事了。”
“我不是怕他,就现在的情形,谅他也没办法来。天知道他还认识些什么人,你不也说有不知道什么地方送过来的仙丹吊命吗?万一其他人来呢?我还没那么犯贱没事出去找事。”猴子低下头继续翻阅书简。
“其实你到洞外练棍倒也无妨,俩化神境的在这里,一个十二金仙一个灵台九子。这昆仑山地界的道徒,就是脑子给驴踢了也不敢跑到洞口来暗算。至于那些个修为够高的,也不会冒着和我们两个撕破脸皮的危险为这货出头才是。”
猴子抬起头来看了凌云一眼,心想这说的也对。
自己先前的举动,凌云子居然知得一清二楚。
是不是每个化神境的悟者道修者感知能力都是那么强呢?他微微侧过身子去看了不远处正聚精会神写着什么的玉鼎一眼。
应该不是。
据他所知,悟者道修者内部也有分门别类,异常繁杂。而且便是同样的修习内容,资质高低修出来也有差别,便是都是化神境,当中也分了好多阶。
例如须菩提与凌云子,说起来便都属化神境。但修为可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又如杨戬属于化神境界,天庭属于化神境的偏将上将加起来少说也有三五百个。但谁要认为这上三五百个偏将上将一拥而上能拿下杨戬,那只能说明那人无知。
猴子将目光从玉鼎身上收了回来,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书,随口问道:“还是先说说什么时候回去吧。”
这一说,凌云子的表情当即僵了一僵,尴尬笑道:“这里不住得挺好的吗?”
“你的意思是说,不想走了?”猴子无表情地注视着凌云子问道。
“不走?那倒也不是。师弟你难得出来一趟,难道不想到处散散心吗?”
“这里的人一个个看到我都像见了鬼似地,外面还有一堆天兵在。我该往哪散心呢?”
凌云子仰起头细细想了下,道:“师弟你这说的也对,要不这样,这几天我们便离开这里,到我凌云阁去住几天。我那边可没人排挤妖。如何?”
猴子的脸颊微微抽动了两下,呼吸顿时急促了几分,牙齿咬得紧紧地。
那握书简的手已经将书简按得微微弯了下去。
见此情形,凌云子赶忙跑开去。
日子又是一天天地过了,猴子整日猫在书堆里倒是获益良多,只是心中依旧惦记着回斜月三星洞的事。
对他来说,学会七十二变和筋斗云才是正道,才能摆脱目前的窘境。
凌云子依旧死拖赖拖,只是见猴子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的样子,态度隐隐有些软了。
而洞府之外,那天兵选将的事情也还在忙活着丝毫不见结束的迹象。
至于诗雨萱,这小丫头自从来到金霞洞之后的表现简直堪称弟子的楷模,十分讨凌云子欢心。闲下来的时候也会和猴子套近乎,对于能够拜入凌云子门下的感激之情可谓溢于言表。
约莫半个月后,洞外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请问玉鼎真人在吗?请问玉鼎真人在吗?”
此时玉鼎真人不知因何事出了门去,洞府内只余其他四人。
听到那叫门声,诗雨萱不明所以,杨婵的脸色却微微变了变,疑惑地朝着洞口的方向望。
对视了一眼,凌云子朝着猴子使了个眼色:“出去看看。”
也没多想,猴子拖着不离身的行云棍便朝着洞外走去。
还没出到洞府外,猴子便已经感觉到洞外有数十股强弱不一的灵力。
这让他多少有了些疑惑,但凌云子总不至于害他吧?洞外都是什么人,杨婵或许不清楚,但凌云子应该早已经感知了*不离十才对。
走出洞口,刺眼的阳光袭来,猴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前一阵白茫茫。
忽然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就是他!”
猴子猛地闭眼,又缓缓睁开。只见眼前一片刺眼的银光!
里外三层的天兵,一件件银色的铠甲,一片片白色羽翼舒展,一把把长戈闪着寒光!
这其中竟还分列多名天军小将!
在那正前方站着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天将,天将身后,是一张熟悉的脸--王路琦!
看到那张脸的瞬间猴子顿时心中一颤,握着行云棍的手不由得攥紧了去。
此时的王路琦显然还没有痊愈,身上绑着绷带,手里柱拐杖。一张脸也没完全消肿。
可……凌云子肯定是知道洞外都是谁的,为什么还让他出来看呢?
还没等猴子想明白,只见那天将一挥手大喝道:“拿下那妖猴。”
“诺!”
一众天兵当即操起手中的兵器朝着猴子围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