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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队txt下载

    

    几个空空的酒瓶在地上东倒西歪,碗里吃了一半的花生都散落到了桌上,最惨的还是那几颗咸鸡蛋,被人压在胳膊下面辗来辗去的,早已经变成了一片惨不忍睹,黄白相间的东西。

    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喝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喝了多少瓶烈酒,反正他们只要一伸展自己的双腿,桌子下面就会传出酒瓶子滚动的声响。现在他们看对方的眼神,早已经失去了平时的锐利,开始变得迷离起来。也许唯一没有变的,就是他们在军营中练出来的大嗓门,但是每一句话吐出来,舌头都至少会比平时多绕四五个圈。

    坐在饭桌西首的是一个年龄看起来刚刚三十多岁的男人,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从里面抽出来两支。“雷震大哥,来一支吧,正宗的美国货!”

    这个男人原来的长相并不出众,但是现在任何一个人只要见过他,就绝对不可能再忘记他。他最大的特色,就是身上的伤疤多!

    仅仅是在他脖子最醒目的位置上,就有一条被人割断气管后留下的刀伤,和一发子弹打穿脖子后,留下的子弹洞。受到这样的致命伤,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在他的脸上,更有一道从额头到下巴直直贯通的刀伤,就是拜这一刀所赐,他的嘴唇被砍成了四半,在这种情况下,他就算抿着嘴,看起来也是一直在笑,但是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一个脸带笑容的男人,第一个感觉,绝对是从心底涌起的一股冰凉冰凉的寒意!

    “嗞啦……”

    在火柴头燃烧的轻响声中,淡蓝色的烟雾在空中袅袅升起,两个人的面孔隔着烟雾,在晕黄的灯光照耀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没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红色的亮点在雷震嘴里叼着烟卷上不断的闪烁,他审视的望着面前的这位酒友,本来应该醉眼迷离的双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淡淡的波动,他凝望着一个在空中不断翻滚的烟圈,淡然道:“你小子平时就是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不过年不逢节的突然请我过来吃饭,你什么时候学会孝敬大哥了?说吧,你小子的心里,究竟又打什么小九九?!”

    脸上到处都是伤疤,看起来绝不会比牛头马面和善多少的男人,隔着烟雾望着坐在对面的雷震,他舔了舔嘴唇,犹豫了半晌,才小心翼翼的道:“嘿嘿……大哥,您看……小弟再多给您的儿子找几个儿媳妇,让您也来个儿孙堂满,怎么样?!”

    “嘿嘿……行啊!”

    雷震再次用力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他隔着烟雾看着对面那个有四瓣嘴唇,脸上已经抑制不住露出惊喜笑容,显然以为自己“奸计”得逞的胡烨,雷震微笑道:“不过呢,兄弟你看,儿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总也得知会你嫂子一声,让她点头同意后才行吧?只要你嫂子同意,我这个当大哥的绝无二话!”

    胡烨傻眼了,他真的傻眼了。

    一听到“嫂子”这两个字,胡烨就忍不住轻轻打了一个寒颤,他揉着自己的鼻子,苦笑道:“大哥您就别拿小弟开涮了,我们这群兄弟别看在死人堆里几次三番的爬进爬出,在外面都混得人五人六的,但是见了嫂子,哪个不是老鼠见了猫?”

    看着胡烨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雷震笑了,“你的那个侦察营天天都在搞战术提升,说什么给我儿子找上一大群媳妇过上什么皇帝老子的生活,说白了还不是你贼心不死,想把我那些便宜孙子、孙女一股脑都拐进你们的侦察营里?不过这次你小子总算学聪明了,上回那个家伙,竟然真的去找你嫂子去提这回事,‘配种’两个字,说得够斯文够有学问了吧,结果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你嫂子一脚踢断了三根肋骨,在医院里足足躺了两个半月!”

    “崩……”

    胡烨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房门被人生生撞开了,一个士兵用最粗暴的动作闯进了这个房间。

    这样一个动作太过精悍,无论走到哪里,都显得杀气过重的士兵,现在脸上却带着惶急的泪水,他看到雷震,还没有等雷震放声喝骂,就伸长了脖子,放声叫道:“报告,报告,您快去看看吧,您儿子他……他……他不行了……他刚才发狂了,他咬死自己……老婆了!”

    雷震瞪大了双眼,坐在他对面的胡烨也瞪大了双眼,两个人对视了一眼,突然一起跳起来,推开那名磕磕巴巴词不达意的士兵,冲出了房间撒腿就跑。

    当雷震和胡烨在卫兵的敬礼中,冲进一个小小的院子里时,他们两个人看到眼前的一幕,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雷震的儿子真的发疯了,他真的把自己的老婆给咬死了!

    雷震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看着她脖子上那几个深深的牙印,再看看已经淌了一地的鲜血,雷震忍不住抬起头,对着自己的儿子怒吼道:“你疯了?就算你是头狼,跟着我这么久了,当我的儿子这么久了,也总该有了些人性吧?你怎么能把自己的老婆……”

    雷震的怒吼嘎然而止,因为他看到的,是一条静静的卧在房间的门外,眼睛里正蕴含着两颗大大眼泪的狼!雷震这一辈子,还没有看过这条狼,也就是他的儿子流过眼泪,事实上和自己的儿子相处久了,雷震一直以为,狼就是一种太过坚忍,根本就没有眼泪的生物!



    

    雷震的儿子,是一条如果身体站立起来,比一个成年人还要高,眼脉上带着怒骨的狼!任何一个懂得相狗的人都明白,拥有这种怒骨的狗,就敢独自和最凶悍的野狼正面对抗。可就是这样一只眼带怒骨的狼,现在正痴痴的望着被它亲口咬断颈部大动脉的母狼,在它的眼睛里除了大颗的泪水,有的就是浓浓的不舍与歉意。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这一幕,打死雷震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竟然会狂性大发的咬死他的“儿媳妇”!

    就算是以人类的眼光来看,它仍然是一漂亮得让人目眩神迷的母狼。它全身的毛皮竟然都是白色的,这可真的是太少见了,配合上它那一双明亮而深隧得让人忍不住心中微微一怵的双眸,黑与白两种强烈反差的视觉搭配,看起来是那样的和谐,更透着一种触目惊心的美丽。

    这样一条过度美丽,却依然在大山中成功生存下来的母狼,它当然是强健的。就算它老老实实的蹲在那里,它优美而充满流畅线条的身体,仍然骄傲的向任何一个人展示着野性的大自然魅力。

    雷震第一次看到这条乖乖跟在儿子后面,回到军营的母狼,在略略惊愕后,他大笑着在自己儿子脑袋上狠狠拍了两下,以赞赏它继承了老爹的光荣,当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要么不找,一找就找出一条绝世“美狼”!

    在战场上打滚了这么多年,早已经见惯了伤残死废,雷震一眼就可判定,这条母狼真的不行了!鲜血从它被咬断的大动脉上不停的流淌出来,现在它只能躺在地上,用一双大眼睛,痴痴的望着趴在房门前,嘴里还带着几缕血丝的公狼。

    雷震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一年多前独自跑出了军营,在外边流浪了那么久,终于才找到了合意的伴侣,并把它带进了军营,难道就是为了有一天狂性大发,把它活活咬死?

    雷震至今还能清楚的记得,这只一直生活在旷野大山中的母狼,在被儿子带回军营,居住到人类聚集的地方后,所流露出的不安。当时它无论见到谁,都会低声咆哮,都会示威似的露出它那一嘴锋利的牙齿,雷震的儿子寸步不离的守在它的身边,它经常会伸出自己的舌头,在母狼的身上舔啊舔的,用它姑且可以称之为温情的“抚慰”,舒缓着母狼的不安。

    雷震直到那个时候,才从自己“儿子”的身上,看到了温柔的一面。

    它当然是喜欢这只母狼的,否则的话,它又怎么会把这只母狼,带到军营里,带到雷震的面前?

    但是只要雷震出现在这个小院子里,一旦那只母狼敢对他咆哮,敢对他露出锋利的牙齿,他的儿子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抡起前爪,对着母狼狠狠拍下去,甚至是露出它太过锋利,连老虎和野猪都敢独斗的牙齿,咬住母狼的脊梁,把它甩得在地上滚上一两个圈。这样几次三番后,那只母狼再看到雷震时,终于老实了。

    几个月下来,常常在雷震手中吃到美味的食物,习惯了雷震这个身上同样带着狼味的男人,它甚至学会了象一只温驯的小猫一样,趴在雷震的腿边,在他的军裤上蹭啊蹭的。没有多久,雷震就发现自己已经喜欢了这条母狼,他真的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媳妇!

    雷震真的不敢想象,如果自己那个嫉恶如仇,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更让他们这些男人都目瞪口呆,获得“女中吕布”称号的老婆,假如知道儿子竟然如此狂性大发的把儿媳妇活活咬死,她会不会先一脚把儿子踢出十七八个跟头,然后再抄起一把冲锋枪,直接把儿子当场打成一堆碎肉?!

    雷震更想不明白,自己的儿子究竟是怎么了,要知道,它的老婆可是已经有了身孕,有了它的骨肉啊!

    当雷震的目光,下意识的扫向母狼越来越高高隆起的下腹部位时,一股绝对凉冷的寒意猛然从雷震的心底升起,在瞬间就涌遍了他的全身。

    母狼高高隆起的小腹,已经平了下去,它的孩子已经生出来了!

    雷震对着站在院子外边,手里拿着清洁工具和急救箱,却因为自己的儿子对他们一直示威的露出锋利牙齿,而不敢轻举妄动的士兵们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当一切终于安静下来后,雷震小心的侧起了耳朵。

    在“儿子”一直牢牢拱护的房间里面,传来了一阵微弱的低低呜咽,从小就和狼结下不解之缘的雷震太明白这种声音了,这是一群刚刚离开母狼,因为饥饿而发出低鸣的小狼崽儿。

    直到这个时候,雷震才突然明白,为什么母狼会用让他感觉如此熟悉,又是如此悲伤的目光,痴痴的望着他的儿子,痴痴的望着那一扇并不厚重,却隔绝了它身为一个母亲天性,隔绝了它所有孩子生存希望的木门!

    明白了,真的一切都明白了!

    雷震站起来,他用复杂到极点的目光,看着眼睛里还含着大颗大颗眼泪的儿子,他一步步走向了那扇木门,当他把手搭在木门上,准备用力推开的时候,他的裤腿被儿子咬住了。

    雷震低下了头,他的目光和儿子的目光对视在一起,这一人一狼的目光,都是那样的深沉,更带着一种旁人根本不可能理解的哀伤。雷震的动作突然凝滞了,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保持着推门的动作,沉默了好久,才低声问道:“连我也不让进去吗?”

    雷震的儿子是一条狼,它当然不可能回答雷震的问题,但是它却突然咬得更紧了。

    透过门上的玻璃窗,雷震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已经被布置成狼巢一样的房间里,在一堆用稻草、木柴和柔软的兔毛铺成的窝里,几只连眼睛都还没有睁开的小狼,正在彼此乱挤乱拱。它们徒劳的昂起了自己的头,似乎想在一片冰凉的空气中,寻找到属于母狼的体温,和它乳房里那甘甜芬芳的乳汁。

    雷震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最后就紧挨着自己的儿子,坐到了门前。

    “我知道你心里在什么,我也知道你这样做,都是为了我这个不称职的老爹,可是……何苦呢,何必呢?难道你不知道,你为我已经做得够多,做得够好了吗?!”

    雷震抱起了儿子,把它的脑袋放进了自己的怀里,在轻轻的抚慰中,他也把自己的下巴,顶到了儿子毛茸茸的脑袋上。他凝视着那只躺在血泊中,眼睛里已经透出一片绝望一片灰白的母狼,轻声道:“你不是很喜欢它吗,虽然你不能亲口告诉我,但是自从你把它从深山里带回来,我才觉得,我的儿子是在真正的活着,在快乐的生活着!直到那个时候,我才觉得,你不再是一个只知道陪我走南闯北,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早已经忘记了什么叫做死亡和痛苦的战争武器!”



    

    雷震抱着自己的儿子,他的手轻轻从它的身上掠过,它的身体本来应该是光滑而柔顺的,但是雷震抚摸上去,感觉却象是摸到了一块粗糙的石头,在它的身上,到处都是伤口,这其中有枪枪,有刀伤,有炮弹片造成的划伤,也有被反步兵地雷炸中,造成的可怕蜂窝形创伤。

    雷震轻轻抚摸着它身上每一处已经结成硬茧的伤痕,轻声道:“谢谢你,我的儿子!如果不是你,我早已经死在了敌人的枪口下。现在终于解放了,我们打下了一片大大的江山,我可以和自己的兄弟大碗的喝酒,大块的吃肉了,可是我的儿子……你呢?”

    “你为我挡过子弹,为我挨过鬼子的刺刀,你为了帮我送出去一份情报,不小心踩到了鬼子的绊发雷,可是在那种情况下,你仍然可以拖着全身象筛子一样的身体,把情报送到了你娘的手里!最后是你娘,做了整整八个小时的手术,在你身上取出了二十四块弹片,才终于保住了你的命!你的身上到处都是伤,都是因为我这个狠心的爹,留下的伤!”

    说到这里,雷震的声音突然停顿了,过了好久,他才丝丝的抽着凉气,用怪异的音调道:“你每天都在军营里鸣叫,大家都说,狼到了晚上,就是有对着月亮长嗥的天性,可是只有我这个当爹的才知道,你是因为疼得受不了,才会发出这样的叫声!”

    “你知道为什么我会搬到离你那么远的地方吗?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东躲西藏的不想看到你吗?不是因为爹不想要你了,不是爹嫌弃你了,那是因为爹听了你的叫声,却什么也没有办法做,我的心里……难受啊!”

    雷震犹如大理石雕像般坚硬,隐隐泛着金属质感的脸庞,突然有些扭曲了,他一字一顿的道:“我知道你快不行了!”

    “就算是一个人,身上受了这么多的伤,也活不了多久,更何况你只是一条狼呢。从一年前你出去寻找自己的伴侣开始,你就已经开始为自己准备后事。你做出的这一切,就是想再留下一个和你一样,硬得就象是块石头的孩子,让它代替你继续陪伴在我的身边……是吗?”

    “儿子”在雷震温柔的抚摸下,闭上了双眼,在它喉咙里发出一阵幸福的呻吟。无论是雷震,还是它都记不清楚,他们有多久没有这样安静的坐在一起,去感受对方的体温了。

    “你就快要走了,在这个时候,我这个当爹的,心里真是又难受又高兴!你是我的儿子,我舍不得你走!但是,你终于要解脱了,你终于不用再夜里疼得不停号叫了,你终于不用再忍受这满身的伤口了,我为你高兴!”

    “你过了奈何桥,在喝下孟婆汤之前,如果阎罗王了解我们父子间的这份情,尊敬你在战场上付出的一切,允许你转世为人,自己选择投胎转世的人家,那么你小子就一定要趁早滚回来,再做我的儿子!”说到这里,雷震突然昂起了头,放声叫道:“记住,我和你娘,在这边等着你了!!!”

    站在院子外边,一心想要借用雷震的儿子“配种”,弄上一批良种军犬补充到侦察营的胡烨,早已经听呆了。直到这个时候,胡烨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雷震大哥和大嫂,会如此看重这样一条狼,他们是真把它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想想看吧,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一对父母,听到别人要借自己的儿子去“配种”,还能好颜相向?!

    望着那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不停喃喃自语的男人,再看看那只狼,它在咬死了自己的配偶后,生命力似乎也随着那条母狼闭上了双眼而一起迅速流逝。但是在它的身上,却依然保留着一种在大自然中不断拼杀,日益坚韧的王者威严!而它那一身的伤痕,更是见证了它一生不平凡际遇的功勋!

    胡烨对着所有人做了一个手势,大家都悄悄的散开,任由这一人一狼,紧紧抱在一起,象孩子般的坐在房门的台阶前,默入了长久的沉默。

    夕阳欲坠,把一抹柔和的金黄色轻轻倾洒到了这一对最奇特,看起来又是这样调谐的父子身上。远远看上去,就好象这一人一狼的身上,都披了一层金黄色的霓之羽裳。



    

    “吱啦……”

    一辆美式军用吉普车,以最狂野的姿态冲进军营,在车胎与地面发出的尖锐磨擦声中,这辆吉普车在坚硬的地面上,拉出一道绝对嚣张的圆弧状轨迹,带着胶皮烧焦的味道,直直惯到院子的门口,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它会撞到营房的一角时,才嘎然而止。

    一个身高足足有一百七十八公分,手里拎着一支汤姆生冲锋枪,在皮带上还倒插着两枝经过特殊改装的大口径自卫手枪,全身至少背了六百发子弹、六枚手榴弹和一把格斗军刀,却依然敏捷得象只猎豹的身影,连车门都没有开,就轻巧的从摇下挡风玻璃的车窗里斜斜滑出,悄无声息的落到了地面上。

    看到竟然有七八个人站在院子前面,她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但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样一个全幅武装,全身上下带着一股犹如黑豹般敏捷与凶悍气息的军人,竟然是一个女人!坦率的说,抛开她的杀气腾腾,抛开她太过娴熟,让人一看就心中发毛的军事技巧,无论是从外形和气质上来说,她都是一个出色的美女。

    在她的身上虽然没有柔情似水的千娇百媚,也没有楚楚可怜的古典风韵,但是她却拥有一种属于军人的强健与飒爽。就连军装也无法压抑住她那受过太多训练,而变得过于丰腴的胸膛,她那纤细却充满爆炸性力量的腰肢,更是完美的支撑起她属于军人的骄傲与自信,和她那足足有一百七十八公分的秀硕身体。

    她看起来,就象是一把狭长的,美丽的,带着几分冰冷与奇异质感的锋锐刺刀,让人即觉得她赏心悦目,又会不由自主的和她保持一定距离,以免被她那过于锋利的刀锋划伤。

    当她那双幽暗深隧,没有半点情绪波动的双眼,淡淡从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时,几乎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转头,避开了她的审视。只有一直站在院子外边的胡烨,快步走到她面前,毕恭毕敬的叫了一声:“大嫂!”

    “嗯!”她略略点头,目光已经跳过几名士兵的肩膀,直接落到了到现在仍然抱着“儿子”,呆呆坐在营房门前的雷震身上。

    “他这样坐了几天了?”

    “四天!”

    她略略点头,将自己手中的冲锋枪交到胡烨的手里,顺手接过一名勤务兵手中的托盘,带着已经微微发凉,却依然可口的食物,慢慢走到了雷震的面前。

    伸手轻轻抚摸着“儿子”已经冰凉的尸体,她凝视着眼前这个似乎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的男人,在她平静得犹如石像般的双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淡淡的波动。就是因为这样一缕淡淡的波动,让这样一个太过强悍的女人,身上突然多了一种母性的温柔。

    她将雷震揽进了怀里,让雷震的头轻轻的枕在了她还背着子弹匣的胸前。她伸手轻轻摩挲着雷震那一头短短的硬硬的头发,她真的没有想到,象雷震这样一个坚强得看似无懈可击的男人,面对亲人的死亡,也会暴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

    她就这样不停抚摸着雷震,用她的手和她的温柔,慢慢抚慰着他的心灵,直到雷震在她的怀里慢慢陷入了婴儿甜睡般的平静,她才用低沉的声音道:“还记得我经常和你说的一段话吗?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当得轰轰烈烈,方能不枉此生!成王也好,败寇也罢,在热血中方能铸就男儿的一片天!这其实,就是我马兰心目中,对自己男人的期望。我真的很开心,雷震你做到了,而且比我预期的还要好!我必须要说,你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让我以你为荣!”

    雷震在马兰的怀里轻轻一颤,抱着突然多了几分热力的男人,望着儿子的尸体,马兰昂起了头。她的声音中渐渐带出一股火焰般的张扬,更扬起一种虽千万人吾独矣的骄傲,“是的,我们的儿子是死了,我的心里也很不好受。但是,你想想看吧,我们的儿子跟着我们走遍了大江南北,经历了其它同类根本无法想象的战火洗礼,陪着我们联手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它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真正喜欢的伴侣,拥有了彼此生命的延续。虽然我并不能认同它最后做出的选择,但是它已经活过,爱过,恨过,它能够活得轰轰烈烈,能够死得洒洒脱脱,死亡对它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和快乐?”

    “象你我这样的老兵,早已经见惯了生离死别,其实我们都明白,面对这种再无遗憾的死亡,我们应该为它高兴!我们又何必学那些一生庸碌的人,非要去故作姿态的掉上几滴一钱不值的泪水,才能证明自己真的悲伤过了,才能证明他们和身边的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上那微不足道的意义及份量?!”

    雷震终于缓缓抬起了头,他怔怔的望着马兰,过了好半晌,他才轻轻揉着自己的鼻子,道:“喂,听你这样说,好象我再这样继续坐下去,就连当你男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那是当然!”

    马兰四下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早已经识趣的走光了。她的脸上突然扬起了一个只有单独面对雷震时,才可能露出的顽皮笑容,就是这样一个笑容大大冲淡了她身上那种让人不敢逼视的杀气,带出了一种小女孩般的纯真。她伸手在雷震的鼻尖上轻轻一点,微笑道:“我的相公大人啊,你难道真的没有发现,我刚才说过的话,至少有七成,都是你曾经对我说过,又被我原封不动照搬出来的吗?”

    “好象还真有这么一回事!”

    雷震发出了一声轻叹,“至少我没有象你当时那样,哭得象个泪人似的。不过要不是你那么一哭,我又把你那么一抱,我雷震可能这辈子,到现在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光棍一条!”

    “你啊……”

    马兰摇头发出连连的叹息,但是她的眼睛里,却溢满了温柔,两只同样有力的手,更彼此拉到了一起。这对即是夫妻,又是兄弟,更是战友的人就这样背靠背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静静感受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彼此从对方身上吸涉着一种可以称之为安全、勇气与舒适的奇异感觉。

    当黑暗的天幕笼罩了整个苍穹,一颗亮丽的流星划过遥远的天际,落向遥远的北方时,雷震眺望着它在空中留下的那条斜斜的印痕,沉略了良久,道:“现在我们虽然打下了江山,但是到处都是敌视的眼睛,就等着我们不小心摔倒的时候,再对着我们狠狠踏上一脚,好让我们永世不得翻身!等我们中国真的太平了,再没有强盗敢打我们的主意的那一天,我想亲自把儿子送回家!”

    马兰点了点头,她望着自己身上那些在这种环境中突然变得沉重起来的武器和子弹匣,点了点头,轻声道:“我相信那一天并不远了!”

    ……

    在一片荒芜的群山中,横着一个萧索的小山村。由于交通实在不便利,如果没有必须的事情,绝对不会没有人愿意走几十里的山路,来到这样一个鸟不生蛋的地方。

    一个穿着再普通不过的旧军裤,看起来有五十多岁的男人,慢慢走进了这个小山村。

    村里的居民,都用怪异和警惕的眼神,看着这个突然造访的不速之客,并且暗中猜测他来到这里的目的。

    就算是这里的村民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他们仍然能在这个男人犹如大理石雕像般坚硬,更隐隐泛着金属质感的脸庞,和他紧紧抿起的厚重双唇中,感受到一种远远超出他们理解层次的强大压力。

    这个男人并没有主动找任何人去询问或者交谈,他只是绕着这个小山村慢慢的走着,用一种复杂到极点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打量着从他身边经过的每一个年长的村民。当他走到一处破破烂烂,只剩下几截墙坯杂草丛生的废墟时,他的手指轻轻从还残留着烧灼痕迹的断墙上掠过,他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不能掩饰的悲伤。

    最后他在所有村民指指点点的猜测中,径直穿过这个小山村,走到了村后一道小山坡上。

    站在这个小土坡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隆起的坟包。据说在三十多年前,日本鬼子扫荡了这个偏僻的小山村,埋葬在这里的,都是在那场浩劫中惨遭屠杀的村民。由于很多村民,都是全家倒在了日本人的刺刀之下,几乎没有人再来打扫,更没有人来拜奠。就好象有人曾经说过的那样,越是鲜花盛开的地方,越是尸骨堆积如山的战场和死地!时间长了,这些坟包上已经长满了浓密的杂草,这些坟包躲在半人多高的杂草中,更加显得沉默了。

    几根腐烂的树枝,证明有人曾经试图在这里树起标识身份的墓碑。但是这些过于粗糙的东西,却无法经得住时间的腐蚀,到现在早已经被杂草彻底淹没了。

    他站在这片没有墓碑,也找不到任何标识与记号的坟墓里,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他刚刚用玉米秸做成的玩具枪,把玩着这个和他年龄绝不相衬的玩具,过了很久很久,他把这只用玉米秸做成的玩具枪,珍而重之的放到了这片土坡最醒目的位置上。然后默默的退出了这片凝聚了太多悲伤,盛载了太过历史印痕的土地。

    他走出了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当他再次回首的时候,他顺手将一直搭在臂弯上的上衣重新披到自己身上。

    在瞬间,那挂满军功章的上衣,就刺花了所有村民的双眼,他衣领上别着的那只黄金铸成的雄鹰勋章,更在默默向所有人诉说着他的不凡。曾经当过兵,因伤退伍回到这个小山村的村长瞪大了双眼,过了好久,他才捂着嘴发出了一声惊叫:“天哪,天哪,那个家伙是个将军!”

    站在村长身边的,是村子里一个和那个男人看起来年龄接近的村民。庄稼人靠的就是用力气从土坷垃里翻食的工作,繁重的工作,沉重的生活压力,已经用深深的皱纹,刻在了这个男人的脸上,更压弯了他属于一个男人的腰。

    这个村民也呆住了,他呆呆的望着那个终于转过身,大踏步越走越远的背影。他呆呆的看着那个将军挺得笔直,挺得骄傲,似乎连天塌下来,都能硬生生用自己双臂顶住的雄伟身躯。

    这个村民的嘴唇在不停的颤抖,过了了很久很久,他才突然用异样的声音,叫道:“我认识他,我认得他的背影,他是狼娃,是我们村那个从小吃狼奶长大,还和我一起上山摸过鸟窝的狼娃啊!”

    幼时的玩伴,拥有相同的年龄,相同的出身,但是不同的选择和不同的人生成长经历,已经注定了他们在历史的长河中,要扮演不同的角色,拥有绝不相同的潜力与能量。

    他就这样慢慢走着,当年,他就是用这样的步伐,带着属于男人的坚韧与气血,带着满腔的仇恨,一步步走出了这个小山村!

    当年,他就是用这样的步伐,走进了大上海,以一个平民的身份,参加了举世震惊的中日淞沪会战,在战火中慢慢成长,慢慢懂得了身为一个军人所需要肩负的天职!

    当他用这样的步伐,越过一道山脊,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隔绝到山的那一边时,他看到了一个怀里抱着骨灰盒,正站在一棵大树下,静静等他回来的女人。在她的脚下,一只年轻而健康的狼,对他亲昵的伸出了舌头,也算是打过了招呼。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突然伸手指着群山中的一个方向,对身边的女人道:“知道吗,那里有我第二个家,埋葬着我第二个娘!”



    

    一九一九年的冬天,显得特别的冷,而第一场雪却是迟迟没有来临,那些光秃秃再也找不到一丝绿色的大山,更加显得苍凉萧瑟起来。

    在这些群山中间,夹着一个小小叫瓦愣村的小山村。这真是一个小山村,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加起来,就算是在所谓的“历史最强盛时期”也没有超过五百人。这里的村民祖祖辈辈都住在这个四面都是荒山的贫脊土地上,在他们用最简陋的工具和双手,在山坡上硬开垦出来的坡田上倾洒自己的汗水,换取勉强能让他们生存下去的食物。

    这个小山村实在是太穷了,就连那些货郎,也不愿意来到这里,当然了,由于实在刮不出什么油水,乱世中四处横行的土匪和官吏,也鲜少光顾。这样看起来,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反而成为一种世外桃源般的存在,随着战乱不断加重,外来人口的渐渐增多,小山村的人口竟然缓缓的不断上升,面对这种奇异的现象,不能不说是一种对乱世的讽刺和真实写照。

    他带着响亮的哭声来到这个世界,在反复挣扎中已经消耗掉所有力量的女人,看着接生婆抱到自己面前的婴儿,看着他那个代表了传宗接代作用的“小鸡鸡”,她布满汗水已经苍白得吓人的脸上,总算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孩子他爹,你看到了没有,我给你们雷家生了一个儿子,我终于给你们雷家生了一个儿子,我们雷家有后了!”

    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这个终于如释重负的女人,喃喃自语的陷入了甜甜的沉睡。而孩子的父亲却保持了沉默,因为他只是一块没有任何生命,只能静静站在一张粗糙木桌上的灵位罢了。只剩下两个趴在门外边的小女孩,好奇的探着脑袋,想看看自己的弟弟究竟是什么样子。

    寡妇生了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遗腹子,相信对任何人来说,都是在经历了不幸后一种上天恩赐的最大幸运。在这个男孩满月的时候,根据中国人的习俗,这个终于有了自己儿子的女人,请来了村长,并在他的指导下,把一些东西都堆放到了孩子的面前。

    按照中国习俗的说法,如果孩子在满月这天,抓起了什么,他以后就很可能会做什么样的行当。所以这个望子成龙的女人,甚至想方设法,在孩子的面前放了一支几乎变成一根光杆的毛笔,假如孩子真的能抓住这支毛笔的话,他以后说不定就能做一个读书人,离开这片太过贫脊与荒芜的土地,去过上体面的生活。

    当然了,抓起那只小小的花篮也不错,这代表了孩子将来会成为一个手艺出众的技师,无论到哪里,也能不愁吃穿。实在不行的话,那就抓起那个小锄头,做一个老老实实的本份庄稼人,只要勤勤恳恳的种田,一样可以娶老婆生孩子传宗接代不让他们雷家断后……

    在满月抓这样重要的仪式中,就连两个女儿,都被女人赶出了房外。把刚刚满岁的孩子放到了床铺上,然后把一堆各式各样不值钱却凝聚了山里人美好希望与祝愿的小玩艺,一股脑的都放到了这个小家伙的面前,有资格呆在屋子里的人,就这样盯大了双眼,小心翼翼的等待这个孩子做出“终身”的选择。

    刚出世的孩子总会对陌生的,看起来又没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充满了好奇感,他们第一个抓起来的东西,往往是在他们潜意识中最喜欢,也更容接受的,在这种前提下,“满月抓”这种仪式,还真的有一点点带着奇异色彩的准确性。

    只有一个月大的婴儿在床铺上奋力扭动身体,直到所有人都看得脖子发酸,他的小手却怎么也没有落到那些东西上面。就这样玩了好一会,孩子似乎玩累了,又自己拱回小被褥里面,打起了幸福的小呼噜。

    过满月进行“满月抓”仪式,孩子却没有抓起一件物品,面对这样一幕,屋子里的人都有点傻眼了。

    “村长!”孩子的娘在这个时候,连声音都有点发颤了,“这个孩子什么也不抓,要他真的什么也不要,什么也学不会,该不会是以后什么也不会做,只能当一个吊儿啷当到处混吃混喝的二流子吧?”

    “这个……”

    年轻的时候做过扛客,曾经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甚至还拜师学艺当过几天算命先生的村长,用力抓着自己一片花白的头发,面对这种情况,看着孩子他娘已经开始哆嗦的身体,在这个时候,村长又怎么敢轻言断定这个孩子的一生?如果这个孩子将来真的是一个混吃混喝无所事是的二流子,还有哪家敢把自己的闺女嫁给他?这样的话,他们雷家不是摆明了要断后了吗?!

    村长喃喃自语的道:“这可真是希奇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抓满月的时候,连一件小玩艺也没有抓起来的事呢!”

    就在这个时候,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小脑袋怯生生的探进来,盯着孩子的母亲,小心翼翼的道:“娘,我饿了!”

    直到这个时候,孩子的母亲才想起来,她已经把两个女儿赶出去好久,早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了。看着带着一脸期盼的女儿,孩子的母亲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她的这两个女儿,毕竟最大的也只有七岁罢了,她柔声道:“碗厨里还有煮熟的地瓜,你和姐姐分着吃了吧。”

    “谢谢娘!”

    小女孩一听到有煮熟的地瓜,脸上扬起了快乐的神彩,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一溜小跑跑到了床边,把一只用玉米秸做成的玩具放到了床上,“这是小东他们教我做的,娘你看我把它送给弟弟好吗?”

    孩子的娘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刚才还打躲在被褥中,打着幸福小呼噜的孩子被小小的喧哗吵醒了,他看到了小女孩放到床铺上的新玩具,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在所有人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之前,他小手一伸,就将那件刚刚放到床上,用玉米秸做成的玩具抓到了手里。

    他终于抓到了自己满月中的礼物。

    面对这一幕,屋子里的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

    望着他手中抓住的东西,孩子母亲的嘴角在不停的颤抖,她突然一巴掌狠狠扇到自己女儿的脸上,小女孩猝不及防,被她扇得连连退出四五步远,脚下一软又重重摔倒在地上。

    孩子的母亲伸手指着捂住自己脸,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让它们落下来的小女孩,放声哭叫道:“你这个扫帚星,你就这样想让你弟弟死,你就巴不得他死是吗?你咒死了弟弟,我就不相信你以后还能活的安生了!”

    抓起那支希望已经完全破灭的秃毛笔,孩子的母亲对准自己的女儿用力狠狠砸过去,那枝早已经失去实际意义的毛笔,在砸中小女孩的头部后,带着一声轻轻的叹息又翻跳而起,在空中划出几个小小的圆圈后,才落到了地上。

    村子望着孩子死死捏在手里的那只玉米秸做成的玩具,过了好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大妹子,你也不要怪丫头了,这都是命啊!要不然孩子为什么在床上爬了半天,什么也不抓?”

    那个男孩抓在手里的,赫然是一把用玉米秸做成的枪!

    这预示着,这个男孩将来的职业,必然和枪有关。在这片荒山中,连大一点的野兽都没有,更没有靠山吃饭的猎人,算来算去,能和拿枪有关的行当,似乎也就是吃当兵这碗饭了。

    现在这种乱世,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在死人。就算是很少和外界联络的山里人也清楚的知道,当兵就是送死,就是去给大官当炮灰,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墓碑,挖个坑上百号人的尸体往里一丢,随便一埋就算是完事了!

    已经抓在手里的枪,再放下来也不能改变什么。

    见多识广,勉强能写出自己名字的村长,沉吟了良久,终于为这个孩子取了一个相当的响亮的名字……雷震!他的意思,就是希望这个孩子的命够硬,以后就算真的当兵了,也能震走那些勾魂摄魄的小鬼,最后能够平平安安的回家。



    

    每天清晨黑色的天幕下,只透出一丝淡淡的惨白时,一个女人就扛着一个锄头,手里拎着一只竹篮,走向了自家的农田。长得壮壮实实,让人一看就心中喜欢的雷震,躺在竹篮做成的世界里睡得正香;而在这个女人的身后,两个瘦瘦矮矮的小女孩,一个手里捧着水罐和中午吃的干粮,一个抓着一把小小的铲子,紧紧跟在娘的身后。

    直到黑暗的天幕重新笼罩了整个苍穹,这样一支奇异的队伍,才会踏着夜色,返回他们的家,炊烟也会随之缓缓在那一幢小小的泥砖屋上空扬起。

    就在田梗上,就在那个大大的竹篮里,雷震聆听着蟋蟀的低吟,嗅着轻轻掠过带来一股最原始清香的山风,一天天慢慢的长大。

    “震儿已经快要满岁了,这孩子长得可真快,那只竹篮已经快盛不下他了。”

    放下手中的锄头,雷震的母亲伸展自己长时间劳动而已经隐隐发酸的腰,用毛巾擦掉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后,慢慢走向放着大竹篮和水罐的田梗头。只有看着自己越来越强壮的儿子,这个因为过早失去丈夫而显得衰老了很多,额前甚至已经爬上几丝白发的女人,脸上才会露出一丝快乐的笑容。

    习惯性的先从水罐里倒出一碗水,当雷震的母亲扭头去看在竹篮里熟睡的儿子时,她的眼睛猛然瞪大,双手一松,捏在手里的瓷碗摔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在这个时候,雷震的母亲全身都在发颤,因为她看到的是一个空空的竹篮,她的儿子竟然不见了!

    她明明将儿子用细绳绑在了竹篮里,凭借一个还不到一岁婴儿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挣脱那根细绳的束缚。看着倒垂在竹篮里,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撕成两截的那根细绳,雷震的母亲突然发疯似的来回乱跑,她小心的翻开草丛,她找遍了附近所有可能藏下一个孩子的位置,可是她什么也没有找到,她还不到一岁大的儿子真的不见了!

    只觉得双腿一软,雷震的母亲不由自主的摔倒在地上,她傻傻的坐在那里足足五分钟,才猛然用多了七分颤音三分哭意的声音,放声叫道:“大丫、二丫你们在哪里,你们快回来啊,你们的弟弟丢了……”

    撕心裂肺的的悲叫,在山坡上反复回荡,正在山坡对面挖野菜的两个小女孩,对视了一眼,她们一起丢掉手中的铲子和还没有填满野菜的小竹篮,飞也似的跑过来。看着脸上沾满了汗水和泪水的娘,和摆在田梗上,那个空空如也连铺在底部的被褥都一起消失的竹篮,两个小女孩也象她们娘一样傻眼了。

    带着两个女儿足足在周围傻转了几个小时,这个突然失去了儿子,只觉得双腿都象踩在棉花里,再也没有半丝力量的女人,才突然醒悟过来,对着自己的女儿叫道:“大丫,快回去请村长大伯过来帮忙!”

    村长带着一群村民赶到田头,在仔细观查了一遍竹篮周围的印痕后,村长轻轻叹了一口气,指着一连串的脚印,低声道:“孩子被狼叼走了。”

    村长看着已经被彻底吓傻,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三魂七魄一样,呆呆站在那里的女人,他发出一声轻叹,对身边的村民道:“通知村子里的人准备一下,能帮忙的都出来来找孩子。”

    这个与世隔绝保留着自然纯朴的小山村,几乎所有村民都一起出动,他们三五成群在在大山中穿梭,就连夜晚也能看到在山坡上不断晃动的的松油火把。有些头脑比较灵活的村民,甚至带了一个孩子最喜欢玩的拨浪鼓,一边四处寻找,一边摇动手中的玩具,希望小雷震听到时,能够发出哪怕是一声啼哭的回应。

    整个小山村的人,在周围的大山里整整找了三天三夜,当他们终于一批批陆续的回来,面对雷震他娘充满企求与希望的双眼,这些全身都沾满了草叶,身上还带着划伤的村民们无言的摇了摇头,而雷震他娘的脸色也随之愈发苍白。

    当最后一批村民,双手空空的返回这个小山村,面对那个脸上再也没有半丝血色的女人低下了头,发疯似的跟着乡邻们,在大山里跑了整整三天三夜粒米未进的母亲,面对这个绝望的结果,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砰”的一声重重坐到了地上。

    “孩子他爹……”

    只说出四个字,雷震的娘已经泪流满面,她突然发疯似的用力捶地,她嘶声哭叫道:“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们雷家,是我把孩子弄丢了!我没有用,我真没有用,我怎么就会把孩子放到那里,让狼子把孩子叼走了……这样我怎么有脸去见你,我怎么有脸去见爹和娘,去见雷家的祖宗啊!”

    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那个已经失去了生命中所有希望与力量,甚至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的女人,没有人说话,事实上大家根本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说什么才好,因为他们都清楚的知道,一个寡妇死了唯一的儿子,对她意味着什么。好好的放声大哭一场,回家用被子蒙上头睡上三天三夜,日子怎么也要继续过,她总会慢慢恢复过来。如果运气够好的话,她甚至能带着两个女儿,再改嫁给一个也许家里很穷或许身上还有小小的缺陷,却老实忠厚愿意善待两个女儿的男人。

    可是很快,雷震母亲的哭声就突然停住了。

    她伸手擦掉了自己脸上已经混成一片的汗水、泪水和鼻涕,慢慢的站了起来。她望着村长,问道:“全村的人都没有找到雷震,也没有找到包在他身上的被褥?”

    “是的。”

    看到雷震的母亲点点头,竟然带着两个女儿,反身走向了村子,生怕这个女人干傻事的村长,急声问道:“雷家大妹子,你要干什么?”

    雷震的母亲用力抽了一下鼻子,回答道:“回家煮红薯!”

    “啊?”

    这是一个绝对让人意外的回答,在场所有人都瞪大了双眼,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雷震母亲的背影,刚才已经根本支撑不起自己身体的女人,在这个时候,竟然又努力重新挺直了自己的腰,她吸着丝丝的凉气,轻声道:“如果我的儿子真的是被狼叼走了,裹在他身上的小被褥总不会一起被吃了吧?我们没有找到那套被褥,我的儿子就很可能还活着。就算他真的是被狼吃掉了,哪怕他只剩下一根骨头,我也要把他找回来!”

    她的声音很轻,但是当一个母亲,退无可退,保卫自己孩子的天性被彻底激发,她的声音中已经多了一种几乎可以分金碎石的坚毅。

    当久违的炊烟再次在那个泥砖砌成的小屋上空袅袅升起的时候,村子里的人,看着这幢小屋的眼光中,已经多了一丝难言的敬佩……这个女人在战斗!她在和自己的命运,她在和自己的儿子那也许早已经注定的命运在战斗!



    

    一个向命运发起抗争的母亲,背着一包煮熟的红薯和土豆,一左一右牵着两个最大也就六岁的小女孩,在所有人默默的注视中,又走向了小山村周围的荒山。她不想去考虑,自己的儿子就算没有成为野狼的食物,过了这么久,会不会已经活活饿死了;她更不会去想,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找到了自己儿子的尸骨,她是不是还能把他分辨出来。她只知道,她要找回自己的儿子!

    她带着两个女儿,避开了那些好心的乡亲们早已经搜索过的区域,每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她总会放下身上的袋子,把两个女儿安置到一个安全的位置,然后一个人慢慢的往上爬。

    “我的儿子就在上面,我要把他带回来!”

    就是抱着这样的信念,她一次次的失败,又一次次成功的爬上了就连男人也不敢轻易尝试的山峰,连她都不知道,原来在自己的身体里,竟然还有这么一股狠劲!

    每天天还没有亮,这位母亲就会准时睁开了双眼。看着怕打扰自己休息,只能远远睡在一边,相互搂抱在一起偎依取暖,在山风的吹袭下,就在睡梦中都冷得全身微微发颤的两个女儿,她伸手轻轻擦掉女儿被冻出来的鼻涕。在这个时候,她真的想把这一对最乖、最可爱、最懂事的女儿一起抱进自己的怀里,和她们一起放声痛哭。

    但是她不敢!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害怕这样一哭,就再也鼓不起勇气,去继续寻找自己的儿子。

    “不要怪娘不心疼你们,不管你们谁丢了,娘都不会丢下你们的!”

    在这样的低语中,她狠下心用近乎粗暴的动作,推醒了两个为了帮她清洗伤口,到了大半夜才能睡觉的女儿,再次踏上了她们的旅途或者说是征程。

    ……

    “哗啦……”

    眼看就要爬到山峰上的时候,一大块石笋突然从石壁上被她整块剥落,带起大片的泥土,全身力量都挂在这块石笋上,突然失去借力点,她不受控制的从足足有六十度的峭壁上向下滚落。在这个时候,她早已经是“经验丰富”,立刻用双臂死死护住了自己的头部,只要没有撞到脑袋或者摔断骨头,她休息一会总还能再爬起来。

    就这样一路向下翻滚了足足四五十米,她的身上又多加了十几道伤痕,不断翻滚碰撞形成的晕眩感更让她觉得天旋地转,躺了足足半个小时,她才缓缓的坐了起来。当她四下打量自己滚落进来的这个山谷时,她突然瞪大了双眼。因为她看到了一套熟悉的、小小的被褥!

    紧接着她看到了一双绿色的眼睛,两排锋利得让她全身微微一颤的牙齿,和一声低低的充满警告和危险意味的低啸。在她面前不足二十米的位置,是一道向前突击的石层。如果没有下来,仅仅从山谷的上方观察,根本看不出来,在这里竟然还别有洞天。

    在这样一个天然形成的半封闭世界里,一条如果站起来就足足有一人多高的狼,正在死死的盯着她。在这条狼的身后,就是一个建在石层下面的狼巢!

    她竟然无意中掉到了狼巢的附近,山里人都知道,如果狼巢里有小狼,那么一旦有人或动物接近,感到危险的母狼,就会不顾一切的进攻入侵者!当她的目光下意识的跳过那只狼,落到那个狼巢里的时候,她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天哪!”

    她竟然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现在她的儿子,就赤身裸体的躺在那个狼巢里,舒服的把自己的脑袋枕在一只小狼柔软而光滑的身体上面,可能是因为感到冷,他甚至伸出自己的两只小手臂,抱住了那只小狼。

    听到她的惊呼,在狼巢里度过了人生第一个满岁的雷震,抬起了头,看到自己的母亲,雷震的脸上露出一丝开心的笑容,这个已经能够掌握简单发音的小家伙,嘴一张,发出一声软软的童音:“娘……”

    “哎!”

    她用力的答应,喜极而泣的泪水瞬间就从她的眼睛里喷涌而出,当她听到了儿子的呼唤,只觉得所有的辛苦所有的委屈与努力都不枉了。甚至就连站在狼巢前,那只对她虎视眈眈随时都可能对她发起致命攻击的狼,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她真的想扑过去,把自己的儿子抱起来,看看他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挨饿……可是她不敢。那只守护在自己巢穴前面的狼,是一只母狼,它是奇异的没有对雷震的母亲发起攻击,但是这绝不代表,它能允许一个人类,接近自己的孩子!而且让雷震的母亲更不敢轻易冒险的是,她不敢确定,假如真的让那只母狼感受到危险,它会不会兽性大发的一口咬死自己的儿子。

    在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一个母亲,希望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被一只野兽一口咬得血肉飞溅!

    她就那样傻傻的站在那里,而那只母狼,也充满戒备的望着她,这一人一狼,就这样保持了一种奇异的沉默。当两个小女孩顺着母亲一路留下的痕迹,也找到这个小山谷。数量上的劣势,已经让母狼开始全身崩紧,

    雷震的娘跟本不敢回头,现在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要是这只狼,真的对我儿子咬下去,我就和它拼了!”

    雷震的娘不敢开口,她怕自己一说话,就会逼得那只母狼发起进攻,她只能把自己的手放到背后,对两个女儿不停打着手势,希望她们能够理解自己的意思:快去找村长,请他带人过来帮忙!

    两个小女孩呆呆的站在母亲的背后,也许是母子连心,两个小女孩,竟然真的读懂了她打出来的那一连串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手语。

    当几个小时后,村长终于带着一群手里拿着草叉和木棍的村民,在两个小女孩的带领下,找到这个山谷的时候,冷汗已经渗透了这个一生都生活在小山村中,再平凡不过的母亲的衣襟。

    村长远远的把那些村民留在了山谷上方,他用尽量轻的动作,走到了为了保护儿子,而和一只孤狼对峙了足足五六个小时的母亲身旁。当他看到那只母狼鬃毛象触电般倒竖而起,对着自己亮起两排锋利的牙齿时,这位年经时当过扛客,走过大江南北见多识广的村长,立刻就明白,他已经走到了这只母狼能够容忍的极限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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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长远远的站在雷震他娘的身后,他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但是仍然耳聪目明,他小心翼翼的观查那只因为受惊,已经凶相毕露的母狼,和一直小心拱护的狼巢。思索了半晌,村长才低声道:“雷家大妹子,你别怕,也不要回头,我们都来了。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雷震的母亲,微微的点了点头。

    “你看清楚了,它是一条刚刚产了崽儿的母狼。”村长看着那条母狼明显过于鼓胀的乳房,道:“母狼生一窝狼崽,最少也有四五只,它的窝里却只有一只,看样子它叼跑了你的孩子,不是饿了,而是胀得难受,想让雷震帮着吸它太多的奶。它喂养了雷震这么久,雷震身上已经有了它的味道,它已经把雷震当成自己的狼崽了。”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是看着被母狼叼走十七八天,依然活力十足的雷震,雷震他娘点了点头。

    “我看就是因为雷震的身上,也有你的味道,那条母狼才会让你靠得它这么近,我们这样的生人,根本不可能靠近它。”

    村长又思索了半天,才继续道:“母狼要是被逼急了,会咬死自己的狼崽,要是大伙一拥而上,这条母狼是跑不了,不过那样只会坑了雷震。”

    “你想拿回雷震,只有一个办法。”

    看着抱住身边的小狼,露出一脸幸福笑容的雷震,母亲虽然心急如焚,但是她却清楚的知道,无论是见识头脑,村长都比她强得多,她必须要牢牢记住村长说的每一个字,按照他说的每一句话去做。

    “狼也通人性,你身上有雷震的味道,它应该知道你是谁。你去找它商量,看它愿不愿意把雷震还给你。”

    雷震的母亲呆呆的望着面前这条因为村长的出现,眼睛里已经透出一分不安,九分野性的母狼,村长绝对给她丢了一个天大的难题,她是一个人,又不懂狼语,如何去和一条母狼去商量,求它把儿子还给她?

    “你不要把它当成一条狼。”村长站在雷震母亲的身后,小心提醒道:“你就把它看成是一个抢了你的儿子,又喜欢上了他,真的把他当成自己儿子的女人。”

    回想着雷震在满月时,什么也没有抓到手里,雷震的娘只觉得膝盖打软,如果这条母狼不把自己的儿子还回来,那雷震这一辈子不是真的象“满月抓”仪式中预示的那样,什么也学不会,什么东西也不会做,只能变成一只不人不狼的怪物了吗?

    雷震的母亲突然用力抬起了手臂,就在村长心中暗呼不妙的同时,雷震的母亲已经指着那条死死盯着她的母狼,放声叫道:“我站在这里这么久,也没有见你那口子,你也和我一样,是一个寡妇了吧?你有自己的孩子,你为什么还要抢我这个寡妇的儿子,我不是有两有三啊!我还指着儿子传宗接代,我还指着养儿防老,我不能让雷家就在我手中绝后……”

    说到委屈的地方,雷震的母亲已经是泣不成声,她指着眼前这条母狼,哭叫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明不明白啊?!求求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好吗……他可就是我的命根子啊!”

    母狼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个泣不成声的女人,看着这个女人悲伤而绝望的眼泪,一串串的从她的脸庞上滑过,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短暂而美丽的流线后,狠狠坠落到这片坚硬的土地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时候开始,它眼睛里的戒备与野性,渐渐的变成了一种深隧难懂的颜色,它的喉咙中更发出一阵低低的呜呜声。

    它低下头,用复杂的眼神,望着正在和小狼抱成一团的雷震。在雷震母亲心脏都几乎从胸腔里跳出的窒息紧张中,它把自己的鼻尖放在雷震的脸上,轻轻摩娑着。可能是觉得很痒,可能是喜欢母狼鼻孔里,喷出来的那种温温热热的气息喷洒到脸上的感觉,雷震竟然在这种绝对诡异的时刻,躺在狼巢里,发出一阵单纯到极点的笑声。

    雷震的母亲死命咬住了嘴唇,拼尽全力让自己没有发出惊惶的嘶叫,因为在这个时候,那条母狼竟然张开了它的嘴,对着雷震咬下去。雷震才刚刚过了满岁,不要说是让母狼那一排可以生生咬碎一根木棍的牙齿咬中,就算是被母狼那条可以把骨头上的肉渣都扫得干干净净的舌头舔中,雷震也受不了啊!

    到最后,母狼竟然咬住了自己那条和雷震滚作一团的小狼崽,把它叼在自己的嘴里,然后默默的向右边,退开了几步。

    雷震母亲的身体不停的颤抖,在村长的示意下,她用尽可能不引起母狼误会的动作,小心翼翼的走向狼巢,望着一个人躺在狼巢里,没有玩伴已经不满的厥起了嘴,似乎随时准备大哭一场的雷震,当她的双手终于抱住已经失散了十几天,却得而复失的孩子,品尝着那种母子之间血脉相连的动人感觉,感受着那种山穷水尽柳暗花明后复杂到极点的情绪,雷震的母亲真的痴了。

    在这个时候,这个经历了人生大悲大喜,为了找回自己的儿子,付出了绝对努力的母亲,紧紧抱着自己的儿子,对着站在一边的母狼,不停重复着相同的一句话:“谢谢,谢谢,谢谢,谢谢……”

    母狼只是静静的卧在那里,静静的望着被雷震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在它的眼睛闪动着的,是一种如果用人类的角度去看,可以称之为“悲伤”的光芒。

    村长拦住了握着各种武器要冲进山谷猎杀那条母狼的村民,在所有人的拥簇中,雷震的母亲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她终于可以带着儿子回家了。走了没有多远,她突然听到一个村民的惊呼:“看,那条母狼还没死心,在跟着我们呢!”

    “不要紧,”村长看了一眼远远跟在大家身后的母狼,轻叹了一声,道:“它能把孩子还给你,就不会再抢回去。它大概是舍不得雷震,想送送我们吧,毕竟它也喂了雷震这么长时间的奶。”

    就这样,那条母狼,一直跟着村民和雷震的母亲,远远跟到了小山村的村口,才独自走开了。

    过了几天后,在一天夜里,雷震的母亲突然听到在门外,传来了一阵类似于敲门的声响,当她点起油灯披上衣服去开门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敲门的人已经不在了,而在门框下面,却多了一只喉咙上带几颗牙印,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的野兔。

    每隔几天,就会有不同的野味,送到她家的门前,这些猎物无一例外,在脖子部位都有几颗深深的牙印。

    面对这种情况,村长对雷震的母亲道:“看来那条母狼,真的把雷震当成自己的狼崽了,它这是不放心,生怕孩子饿着了啊!”

    看着怀里不知道为什么显出几分瘦弱的孩子,雷震的母亲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她的男人死得早,生活的压力本来就影响了她的身体健康,再带着两个女儿每天风餐露宿,更不停的摔摔打打后,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给雷震喂奶了。

    一个才一岁大的小孩子,每天只能喝用白面和玉米面掺在一起煮出来的糊糊,雷震怎么可能不迅速消瘦下去?

    已经大略猜到事情原因的村长,无言的摇了摇头。

    当夜色再次来临的时候,一条嘴里叼着猎物的野狼,轻车熟路的潜进小山村一幢用泥砖砌成的房屋前,它放下嘴里叼着的猎物,当它猛的人立而起,用自己的前爪去抓那扇紧闭的木门时,它惊讶的发现,那扇本来应该紧紧插住的木门,竟然被它推开了。

    一只带着几分狐疑,几分期盼的脑袋,悄悄透过门缝探进了房间,它的两只眼睛,在黑暗的空间中,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很快它的注意力,就被躺在土炕上的雷震给吸引了,它不由自主的走到了雷震的面前。

    当它探过自己的鼻头,轻轻在雷震的脸上摩娑的时候,还在睡梦中的雷震发出一阵“咯咯”的轻笑。当一个柔软的东西塞进他的嘴里时,雷震本能的开始用力吸吮,好久没有品尝到的甘甜与芬芳,让雷震干脆伸出两条胳膊,紧紧抱着送到他嘴边的东西,更加用力的吸吮起来。

    母狼呆在属于人类的房间中,动物的直觉让它清楚的知道,在这幢泥砖小屋的另外一个小房间里,有人类的存在,那些人甚至正在偷偷看着它。这种感觉让这条母狼浑身不安,可是看着紧紧抱着自己,正在努力吸吮的雷震,它最后还是选择了静静趴在雷震身边,直到雷震吸够了喝饱了,它才从土炕上跳下来,用复杂的眼神望了一眼小隔间那一直没有被掀起来的门帘,然后没有发出一丝声息的穿过门缝,转眼间就消失在远方沉浸在黑色的原野中。

    雷震的母亲从隔间里走出来,在她的身边,还有两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女孩。借着窗头透过来的几丝月光,雷震的母亲用同样复杂的目光,看着一脸心满意足,睡得踏踏实实的雷震,她伸手轻轻擦掉雷震嘴角的一丝奶渍,沉默了很久,她才低声道:“儿子,记住了,从今天开始,你就有两个娘了。它也是你的娘,你的狼娘!”



    

    吸吮着狼奶,雷震一天天长大,到了十三岁的时候,雷震已经长得足足有一百七十公分高,狼娘隔三差五送到门前的猎物,更让他的身体获得了足够的营养,使他看起来比村子里的任何一个孩子都更强壮。当他站在那里,很多人都会不自觉的把他当成一个成年人来看待,但是在同时,所有人都认为,雷震是整个村子里所有孩子当中,最没用的一个!

    已经失去了一次儿子,又重新把他带回自己身边,经过这样的大波大折,雷震的母亲对儿子的关怀,已经到达了一种溺爱的程度。

    别的孩子,在六七岁时,就会跟着父母一起到田里工作,到了十一二岁时,就能顶得上家里半个壮劳力,可是雷震直到十三岁,甚至还不会用镰刀和锄头。

    雷震的母亲养了几只下蛋的母鸡,山里人养鸡生出来的鸡蛋,除非是生病、过节或者是女人坐月子,否则自己是不会舍得吃的。把这些鸡蛋攒起来,等到背着担子走街窜巷的货郎来到这个小山村,这里的村民就可以用家里的鸡蛋,从货郎手中换到一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

    整个小山村,只有雷震每天都能吃到鸡蛋。雷震的娘总能想方设法搞到一点油,每天为雷震煎上一个荷包蛋,再在上面洒上一点调味用的酱油,这对小山村里的人来说,绝对是就算过年,也未必能品尝到的美味。

    所以每天晚上,雷震在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家的窗口前,总会趴着一群用力吸着鼻子,眼巴巴的看着雷震手中饭碗的孩子。有时候雷震就会用筷子挑起小小的一块荷包蛋,把它顺着窗子丢出去,在窗外立刻就会传来一阵争抢甚至是扭打的声音。在这个时候,雷震就会得意的笑起来,然后对着坐在饭桌上,同样轻轻吸着鼻子,却从来吃不到荷包蛋的大姐和二姐,做出一个鬼脸。

    在雷震的心里,荷包蛋当然就是他独享的权力,至于他是自己吃,还是象耍猴的艺人一样逗得那些趴在窗口的家伙团团乱转,那更是他自己的选择。要不然为什么二姐偷偷拿了几颗鸡蛋,和货郎换了几卷彩色丝线,就被他娘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这样一个实在是被老娘宠坏,摆明就是一个二流子的家伙,又有哪家愿意把自己的闺女嫁过来,让她一辈子受穷受气?

    就算是用山里人最常用的换亲也没有人愿意,就是因为雷震的关系,雷震的大姐已经十八岁了,长得也称得上婷婷玉立,性格又温柔可人,却仍然没有找到婆家。对这种事情一直半懂不懂的雷震,曾经对他的大姐道:“大姐,你只要一直对我好,以后我娶你。”

    听了雷震的话,雷震的大姐只能摇头苦笑,过了好半晌,她才伸出手指在雷震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叹道:“你啊,真是被娘宠坏了!”

    雷震只是嘿嘿一笑,他是娘唯一的儿子,娘以后还要靠他养老送终呢,娘不宠他宠谁?

    当然了,雷震也不是成天无所事是,雷震的娘给雷震找了一个师父。这个师父会使枪,虽然一套枪法耍得稀松平常,就连卖艺都水准不够,但是在娘的坚持下,雷震仍然拜了这个师父。

    原因很简单,雷震在过满月的时候,抓住了一把“枪”,既然他这一辈子注定要与枪为伍,那么让他学习红缨枪、长枪,总比去当兵,拿着一杆火枪在战场上为有钱人当炮灰要强得多吧?

    师父的枪法不怎么样,但是脾气却很怪,竟然住在距离村子几里外的一个山窝里,换句话来说,雷震每次去学艺,就要走上几里的山路。对于练武的人来说,这样的被动训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当然也难不住雷震,每次他去学艺的时候,都会叫上二姐,让她背上自己。要不是二姐在他满月抓礼物时,把一枝用玉米秸做成的“枪”放到炕上,又好巧不巧的让他抓在手里,他又怎么可能跑这种山路,去和一个根本华而不实的师父去学什么狗屁枪法?!

    看着雷震这样一个已经长得比成年人更高更壮的半大小子,趴在自己相对而言就显得太过瘦弱的二姐身上,得意洋洋的穿街而过,有时候还会象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一样,拍着二姐的肩膀,在嘴里发出“驾、驾、驾”的声响,村子里的人就无不暗中摇头。

    “吁……”

    雷震突然伸手揪了一下二姐的头发,示意她“停马”,然后从二姐的背上蹦下来。在村子唯一能当成集会场的地方,已经围了几圈人,不用问也知道,是那个每隔几个月,就会背着货担来瓦愣村一次的货郎过来了。

    雷震远远的就对被一群人包围,一边用草帽扇风,一边讲着什么的货郎拉开了嗓子,叫道:“张大哥,这次你又带过来什么好听的故事没有?”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个货郎姓张,他每次担着货架来到瓦愣村,做完生意后都会向村民讨上一碗水喝,顺便给大家讲讲在外面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这样一位几个月才会光顾一次的货郎,就成为山民了解外界的最直接渠道。

    仗着自己身高体壮又经常将小块的荷包蛋从窗口丢出去,雷震大大咧咧的推开围在一起的孩子,直接挤到了最里面。张大哥向雷震略略点头示意后,继续进行他的话题,雷震听了半晌才听明白,一群被称为东洋人的强盗打进来了!

    “他们一个个长得都这么高……”张大哥伸手比划出一个夸张的高度,然后他又双手掐圆,组成顶多有一张烙饼那么大的圆圈,“东洋人看起来都是青面獠牙,还带着一张血盆大口。但是他们每个人身后背着的铁锅,却只有这么大。”

    看着张大哥比划出来的铁锅形状,雷震不由瞪大了双眼,“不是吧,这些东洋人用的铁锅也太小了吧?就算是我吃也不够用啊,再说了,他们也不用每个人都背上一口锅吧?!”

    “嘿,这下你可问到点子上了!”

    张大哥瞪着眼睛,道:“那群东洋人要真是能用得起大锅,能天天吃饱肚子,他们至于跑到我们这里吗?他们跑到哪里都是又烧又抢,每人都背着一口锅,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抢到吃的,做饭方便吗?!”

    围在张大哥身边的所有人一起连连点头,接受了张大哥的这个看起来很合情合理的解释。

    “我还听到了一个秘密,”说到这里,张大哥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表情,他先顾作姿态的左右看了一番,直到把所有人的好奇心都勾引起来,他才弯下腰,用草帽盖在自己的嘴上,压低了声音,道:“据说这些东洋人,白天是人,晚上就是鬼,所以很多人都称他们为鬼子。为了方便在晚上指挥这些鬼,那些赶尸人还特地做了一些太阳旗,只要在晚上举起这些旗,那些鬼看到太阳旗,以为还是白天,就会老老实实的听话,让他们向哪里走,就往哪里走。记住,以后如果你们看到这样的鬼旗,可是要有多远,跑多远啊!”

    雷震瞪着大大的眼睛,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总有一些聪明的鬼吧,他们要是不上当怎么办?”

    “这个好办,你以为人家没有想到这种事啊?!”

    张大哥用力一拍巴掌,又伸手比划出一个相当恐度的长度,道:“那些赶尸人不但身上有枪,还专门带了这样长的一把刀子,据说还在什么神社请什么天皇之类的玩艺,唉,我也说不清这个,估计就是象什么茅山道士张天师一样的人物,专门开过光下过符咒呢。他们要是看到哪个鬼不听命令,拔出那把刀子‘喀嚓’一下,就会把那些不听话的鬼一刀两断。这样杀鸡骇猴,次数多了那些鬼就都老实了。”

    (妖少:呵呵,以上内容,纯属个人意见,如有雷同,实属荣幸!)



    

    张大哥讲的故事是好听,也可以说是很诡异很吓人,但是什么东洋人,什么太阳旗,什么开过光下过符咒专门砍鬼的刀子,这些东西,似乎和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村民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事情,谁也不会把它放在心里。

    就算雷震听到有人高喊了一声“鬼子来啦”,他仍然把这一切当成是在开玩笑。鬼子人人都背着一口比烙饼还小的铁锅,就算是抢粮食,也不至抢到他们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小山村吧?

    带着几分不以为然,雷震趴到了窗户上,当他眺目远望的时候,一面白色底衬,正中央画着一个大大圆形太阳的旗帜,在瞬间就刺痛了雷震的双眼。看着那些个头并没有张大哥形容的那么夸张,但是真的人人背后都背了一口小小“铁锅”的鬼兵,雷震拼命揉着自己的双眼,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敢相信,鬼兵真的来了,那些白天是人晚上是鬼的鬼兵真的来了!

    “砰!”

    在鬼兵的队伍中响起一声轻脆的枪响,一边奔跑一边报警,从小和雷震玩到大的伙伴小东,一头栽倒在地上。望着小东背后象喷泉一样喷溅出来的鲜血,雷震真的傻眼了。不是说这些鬼兵白天是人,晚上才是鬼吗?现在日头正中,还是大白天的,怎么他们就变成鬼了?!

    “快跑啊,鬼兵来啦!”

    在惶急的尖叫声中,整个村子里的男女老幼一起乱哄哄的撒腿狂奔,当他们跑到村子的后方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因为在村子的后方同样有一面太阳旗在那里迎风招扬,他们已经被鬼兵包围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找个地方藏起来?”

    在这种最危险的时候,最关心雷震的当然还是他的娘!雷震的娘一把拉住自己的儿子,把他带到了一堆干枯的柴草前,不由分说的就把雷震按到了柴草堆里,看到柴草堆里还有一个位置,他娘又顺手把二姐一起按到了雷震的身边。然后带领雷震的大姐,将大堆的柴草盖到了雷震和二姐的身上。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们千万不要出来。二丫,帮娘看好你的弟弟!”

    当做完这一切,留下最后的叮嘱,雷震的娘准备带着大姐再找其它安全的隐藏位置时,她们才发现,她们已经被十几个鬼兵包围了。十几枝步枪上安插的刺刀,在阳光下散发着冰冷的幽幽亮光,而那十几个鬼兵脸上扬起的诡异笑容,更让雷震的娘,心脏在瞬间就沉到了最谷底。

    紧紧挨在二姐的身边,躲在又干又热还散发着一股腐烂味道的枯柴堆里,雷震不舒服的扭动着脖子,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听到就在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布料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他听到了娘犹如受伤母豹一般的怒吼:“不要碰我的女儿!”

    当雷震想方设法,终于透过柴草之间的缝隙,勉强看到外面发生的事情时,他的全身突然变得一片冰凉。

    那个为了寻找他,在大山里带着两个姐姐整整搜索了十七八天的娘,那个最宠他最爱他,每天都会想方设法为他煎上一颗荷包蛋的娘,那个就算到了最危险时刻,仍然先想到他,先为他寻找安全位置的娘,现在正双手张开,拦在大姐与几名鬼兵的中间。而在娘的胸膛上,赫然插进去六七把闪闪生光的刺刀!鲜血顺着那几把刺刀上的血槽,不断的渗出来,已经渗红了娘的衣衫。

    雷震的娘,在这个时候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充满胜利的笑容,因为在她的嘴里,咬着一块肉,在她的双手十指的指甲里,更沾满了鲜血!那些把刺刀捅进娘胸膛的鬼兵,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几条血痕,一名脚上穿着黑色长筒皮靴,手里还拎着一把通体狭长军刀的鬼兵,捂着自己被娘生生咬下来一块肉的脖子,正在那里痛得倒抽凉气。他的嘴里更不停的喊着一个词语:“八格!八格!八格……”

    雷震想放声悲叫,可是他发现自己根本叫不出来,在这种最要命的时刻,雷震的二姐伸手死死捂住了雷震的嘴!发一声叫喊的,是衣襟已经被撕破,却被娘生生从鬼兵手里重新抢回来,并牢牢保护在身后的大姐:“娘啊……!!!”

    几把刺刀一起收回,几道鲜血从娘的身体里一起飚射而出,在摇摇欲坠中,大姐飞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娘。大姐手忙脚乱的想按住娘身上的伤口,可是在娘的身上有这么多的伤口,它们都在流着血,大姐只有一双手,又能按得住几个?!

    “大丫……”

    雷震的娘知道她要死了,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她的生命力正随着从伤口喷涌而出的鲜血迅速从她的身体中流失,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彻底击倒了她。她躺在自己女儿的怀里,她痴痴的望着头顶的天空,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先自己走了十几年的男人,正站在一抹悬挂在天边,显得如此洁白又是如此飘渺无方的白云上,对她缓缓伸出了右手。

    “你怪娘偏心吗?”

    死死抱住自己母亲的女儿,拼命的摇头。

    娘是偏心的,娘当然是偏心的,要不然为什么就算是到最后时刻,她还是把活的希望留给了儿子?

    可是,她又是爱自己女儿的,否则的话,她又怎么可能为了自己的女儿,而任由几把刺刀同时刺进了她的身体?

    望着这个生了自己养了自己,把太多感情留给了弟弟,最后却把生命留给了给自己的母亲,眼泪不停的从大姐的眼眶里喷涌而出。雷震的娘侧过头,无力的看着那几双向她们慢慢逼近的黄色牛皮靴,她轻声道:“大丫……记住,你是清白人家的闺女,你就算是死,也要清清白白的走!你……明白吗?!”

    大姐死命咬着嘴唇用力点头,当她抬起头时,那股恨极的目光,在瞬间就刺痛了所有人的双眼。就在所有鬼兵的步伐不由自主的微微一滞时,雷震的大姐突然跳起来,拼尽她全身的力量狠狠撞向几名鬼兵平端而起的步枪。在猝不及防之下,几名鬼兵瞪大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雷震的大姐,以飞蛾扑火般的姿态扑过来,任由几把刺刀,同时刺穿了她的身体。

    紧接着他们只觉得脸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感觉,看着自己从几名鬼兵脸上硬抓出来的血痕,雷震的大姐脸上扬起了一丝和娘如此相象,又是如此骄傲与洒脱的笑容,雷震的大姐,就挂在几名鬼子的刺刀上,慢慢合上了自己的双眼,留下了她在这个人世间最后一句遗言:“娘,女儿不孝,先走一步了!”

    几把刺刀一收回去,大姐的身体就没有任何缓冲的重重摔落到地上,雷震的娘躺在地上,看着就倒在自己身边再没有任何生机的女儿,几乎在同一时间,她也停止了呼吸。

    就算是死,雷震的娘也没有闭上自己的双眼!她的目光仍然落在那一堆盛载了她所有的希望,盛载了她所有感情的干柴堆上。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即象是在向上天控诉这个尘世间的不公,又象是希望能够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女儿,能够在这场浩劫中最终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