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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木槿花开txt下载

    天阴沉沉,象一层黑布罩着大地,让人闷热的透不过来。吴芬低着头,头发凌乱且散发一着一股嗖味,上身套着一件灰毛线衣,下身着一条看不清颜色的牛仔裤,一双丹凤眼微斜,从眼角到嘴角有十道长长的疤痕,眼睛无神且呆滞,正直直地望着从身边走过的人群留下的脚印。

    她想着,今天是不是又要挨打了,这个地方离地铁1号线一个施工工地不远,昨天听同屋的其他乞丐说,这里的施工老板和工头都比较大方,并且今天有很多送建筑材料的老板过来,在这里讨一天赶得上平时三天的钱了。

    为了多讨了点钱,填饱自己的肚子,还有不再挨打,吴芬一大早起来才打算从原先的黄兴路移到这边来,她以前一直在黄兴路步行街入口边上乞讨,那里人流量大,并且旁边有一棵木槿树,每年看着花开花落,数着零落的花瓣,她便一直以为时间还停在18岁那年7月。

    永远记得2000年7月26日,阳光穿过厚厚的树林,照耀在远处迎风的木槿树上,她穿着一条米黄色的连衣裙,拿着华大的录取通知书,走在回家的小道上,蹦跳着,扎着马尾辫一甩一甩,踩着脚下层层叠叠的树影,随身听里放着孟庭苇的《谁的眼泪在飞》,就象前面越过去的一条希望之河,那时的她,闻着木槿花香,感觉天那么广阔,那么的蓝。

    旁边站着的是温润如玉的杨茂,他那双单眼皮里满是温柔,里面的我年轻,充满朝气。杨茂是我的竹马,我们是隔壁邻居,他比我低一届,是我们县城三中的校草,高高瘦瘦的,左面脸颊上长着一颗青春痘,正扯开唇角,沙哑低沉的声音传来:“小芬,好好看路,不记得昨天打羽毛球右脚踢到自己左脚了么,不怕疼的话尽管跑,别到时又哭脸,我可没存着那么多手巾啊。”

    “什么嘛,昨天明明是你发球技术不好,我跑快了,才会这样的好不好,可不是我的错,而且我们幼儿园时候不是说好了嘛,我是女生嘛,即使错了,也是对的,你都要让着我的啊。真是的,还没上大学呢,就不讲信用了。”吴芬踢着旁边的小石子,嘟着嘴不满的抗议。

    “我说不过你,谁叫你是外号冰心的才女,你的作品我上周从垃圾堆里翻到了,什么一代风流人物的,我说你有空多看些历史书,少看些伤春悲秋的书。”杨茂伸出一双手,白净,手指修长,不愧是拉小提琴的,手保养的真好。

    “啊,你什么意思啊,人家不就是以前把说相声的一个人认错了么,用得着你次次挑毛病嘛,真是的,小心回家告诉彭姨说你坏话。”吴芬一听杨茂的话,立即拿手上的小石子向他丢去,杨茂躲闪不及,被咋到鼻子。

    “哈哈,看你还炫不炫你漂亮的鼻子。哈~”我捧着腹,看着他鼻上一坨小红,立马撒腿往前跑。

    “别跑啊,做了坏事就跑的家伙”杨茂摸着鼻子上的酸痛,吞了下口水,也马上追上去。

    阳光撒在路上,吴芬咯咯的笑声在迈入家门的那刻中止了,看着跪在地上的妈妈,旁边哇哇大哭的小弟,坐在灶旁边的外婆一反常态地低头叹气,她的心中一阵冰凉,没有爸爸的身影。

    “妈,爸爸呢,你不是在医院陪着爸爸么,爸爸怎么样了”吴芬急急的握紧妈妈的胳膊,喘着气问道。

    “芬伢子,你爸他,他今天偷偷跑去你学校接你,被车撞了,丢下俺们去了。”妈说完立马也大声哭了。

    什么,爸爸就这样走了,明明上个月去医院时说是去体检的,怎么会这样啊,爸爸的身体一向很好的,还说要第一个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的。今天从学校出来时她听到同学们说前面出车祸了,没去理睬,是不是当时她没跟彭娟娟大吵一架,赶早点会不会就能救爸爸了。

    吴芬坐在门边的石凳上,无声的哭了。

    那天就是她整个人生的转折,那年暑假,是她过得最不开心的一个暑假,满心里都是爸爸的身影,却不得不坚强,妈妈只能依靠她了,弟弟还那么小。从那天开始,她变得更加不**说话了。

    到了大学里,为了生计,她不得不兼职很多份工作,还要留下给妈妈买药的钱,妈妈的身体一向不好,自从生了小弟以后,就有个头晕的毛病,干不得重活,即使做些轻活也不能做得太长时间。

    也就是这样在大学里认识了王治,当时他是学校计算机系的校草,写得一手很棒的毛笔字,声音像山间泉水般清灵通透,那时她是先喜欢上他的声音再**上他这个人的。这样才开始她悲苦的一生的,后来她无数次地想,如果当时没有接那个电话,不会那么好奇的参加那次书法比赛,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可惜没有后来。。。

    “快点,快点,不然都没咱的份了”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打断了吴芬的回忆,她抬头望着地铁工地那个围挡口子,是小花和狗顺他们,小花的声音比较尖,跟她是同一年被卖入这个乞丐团伙的,年纪比她小四岁,大家都在这个团伙呆了十五年,平时在隔壁一个商场旁边的天桥上乞讨,晚上见面也会打个招呼。

    正想着,小花他们突然都往那个围档口跑,吴芬马上提着面前的钱罐子,趴在一块木板上慢慢往前挪,爬了很长一段路,快没有力气再往前时,看见一个打包盒正往这个甩过来,“呯”一声响,一些肉汁溅到吴芬脸上了。

    好香啊,多久没吃肉了,还是上次在一个广场舞散场后捡到的肉屑了,吴芬伸出一双干枯的手,黑而瘦,且指甲缝里满是泥,够到盒饭边,捡一块肥肉直接吞进肚子,正想把盒饭抱过来,却被赶来的狗剩一把抢了过去,还被他一脚踢到旁边一个深坑里,撞到一块石头上,额头顿时鲜血直流。

    吴芬摸着额头上的血,苦笑了一下,望着狗剩和小花他们正疯狂的抢食着菜根吃,低着眼脸,麻木的眼神已经挤不出眼泪了,余光好象看到了基坑边上一朵木槿花,白色的花瓣,象极了那年夏天太阳照射过来的光,也许,就这样结束也好。。。

    吴芬再次有意识时,感觉自己还能动,只是浑身酸麻,却不象是挨了打,似乎是坐久了,四肢动不了,难道她的手也断了,那以后该怎么办,那个基坑看起来有6米啊,平时旁边也立了标志牌,这样都没被摔死,什么时候幸运也会降临到她身上啊。

    她心里闷闷地想着,这下子应该快被医院赶出来了吧,这样也好,以后每天乞讨应该会多一些人可怜她吧。

    正想着,腿筋抽动了一下,让她莫名其妙,没错吧,刚刚腿居然会抽动,多少年了,她都不知道自己会有感觉,她试着伸了伸腿,一点一点地伸出去。

    咦,没事,只是有些麻,她在地上重重地踩了一下,才让那种麻感渐渐消失,腿好象好了,什么时候遇见好心人了,把她的腿也治好了,还是先看看,说不定这会恩人还没走呢。

    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四周的明亮,这是一个小店,两边是个玻璃台柜,柜子里摆着一个个四方的盒子,给人一种很悲伤厚重的感觉,这会儿自己正坐在板凳上。

    我怎么会在这里,对了,好熟悉的感觉。听见说话的声音传来,“就这个骨灰盒吧,便宜点,她们家比较困难”浑厚的男中音,是小姨父廖恒在说话,我望过去,在左边柜台边,站着一个高高的男子,穿着一身工作制服,显然是刚从单位赶过来的。他旁边有一个短头发,个子中等,穿着的确良衣衫的年轻的女子,好象是妈妈程小兰的背影。

    “妈,姨父,你们在干嘛?”吴芬试着叫出声,难道她在做梦,回到了18岁那年?

    “芬伢子,你醒来了,妈妈刚看你睡得熟,就去车站接你姨父了,现在我们在这里给你爸爸买骨灰盒。”程小兰正摸着盒子的边角,听见女儿出声了,赶忙转过身来。

    吴芬望着妈妈年轻的身影出神,还穿着解放鞋,白皙的脸庞没有后来那么多的皱纹,只是眼角那里有些细干纹,皮肤有些松驰,不象后来2002年妈妈生重病躺在病床上,脸上因为疼痛而显得那种灰白和憔悴,这会的妈妈手上拿着一个帆布袋,里面象是装满了衣服,不过都是黑色的。

    黑色的衣服、骨灰盒,这里我好象来过,难道是火葬场附近?吴芬心里有些急了,难道是爸爸出事了。记得爸爸出车祸那年是2000年,我回来了?!想着想着,她把手伸到小腿上,重重地拧了一下,“哎呀”真痛,她咬了咬嘴唇。

    看到自己伸出来那双手,黑黑的,胖乎乎的,能看到一个个小肉窝窝,这是自己18岁时的手,还真是回来了。吴芬用衣袖擦了擦不由自主流下来的眼泪,多少年了,她都不知道泪水是咸的了,那会儿的自己想哭都哭不出来,哪象现在想哭就哭啊。

    “怎么了,想爸爸了,等下我们去看他。”程小兰放下打开骨灰盒的想法,还是向女儿走了过来,左手拉着吴芬起来。

    吴芬靠着妈妈的胳膊站了起来,真好,我还能站起来,边点头边流着泪。对了,妈妈说,看爸爸,那这会他还是走了么,难道我重生回来,不是为了挽救爸爸的性命么,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又是这种无力感,真的很痛恨这种感觉,什么时候我能够自强起来,不要这么无助就好了。

    吴芬用手指甲狠狠地刮自己的胳膊,一道血痕显现出来都没感觉。

    程小兰看着女儿低着头,以为她还在想着吴常义的死,唉,她自己也很难过,只怪那个挨千刀的司机,是个孤儿,撞死了老吴自己也当场喝农药自尽了,这让她们娘几个以后怎么活下去啊。想着想着,眼泪也涌了出来。

    “芬芬,别惹你妈哭了。老板,这个骨灰盒我们要了,你拿纸箱装起来,就马上拿走,开个硫锌矿单位的收据。”廖恒看到娘俩抱在一起哭,侧了侧脸庞,心里默默地说,姐父,你安息吧,我和小阳会照顾好她们的。

    老板听了,也没说什么,从廖恒手上接过钱,退回五元钱,将剩下的收到钱箱里了,又手脚麻利地将这个骨灰盒用报纸装好放进一边的纸箱里。

    廖恒看着老板的举动,没说什么,心里却记着这份人情,这年头还是好人多啊。提着纸箱,廖恒迈着步子走出店门。

    吴芬用手扶着妈妈,也跟着出了店门。这会是正午,火葬场附近人来来往往,都是身着黑色的衣服,吴芬看着前面50米远的大铁门,心里一阵抽痛,爸爸就睡在那里,也是一身黑服,那么安静,孤单地躺在那个火葬口边上。

    不知道是怎么进去火葬场的,只是真看到那个身影,她就大声地哭喊:“爸爸,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芬伢子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啊”。

    吴芬用了全身的劲想将爸爸吴常义从那个火葬口上拉起来,仿佛还记得爸爸抽着烟,用粗糙的手摸着她的头,变出拾元钱,叮嘱她在学校别省着;更记得这个身影多少次在她返校的山头上久久地凝望着,那么慈祥的爸爸,那么疼她的爸爸,就要离她而去了,握着那双冰冷的手,吴芬就这样哭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晚上10点了,吴芬从木板床上坐了起来,看到周围的帷帐,急忙伸出手去找抽屉里的贴画,老天,千万别让我错过爸爸的下葬仪式啊,怎么这个身子那般弱,我都没来得及给爸爸戴上往生符。

    翻遍了整个抽屉,看到那个撕了一半的贴画,是个小老虎,爸爸以前最喜欢买老虎的年画了,看到上面醒目的2000年7月28日,吴芬泪如泉涌,双手抱着头顺着抽屉蹲在地上不断地抽泣着。我真的回来了,回到19年前了。

    过了好一会,吴芬才松开双手,站了起来,双脚并拢用力蹦了蹦,感觉人立马轻快些了。这才拢了拢耳边的长发,触手的感觉柔软顺直,从枕头下拿了一把木梳子,轻轻将头发从上梳至耳后,用手将发尾扭成一个结,略微松散地露出发尾,再从抽屉里贴画旁边取出一个蓝色的蝴蝶夹,看着上面掉了几颗珠子,微微愣了下神,拿发夹固定完头发,用手摸了摸发尾结,感觉不会松,就放下梳子出了房间。

    跨过房间门槛,就是厅屋,这是奶奶家。昏暗的电灯,能看到厅屋四面墙上糊着的水泥砂浆这儿越显得发黄,有不少地方开裂和局部的脱落,地面是用土整实过,但不是很平整。

    厅屋中间摆着一张四方桌,旁边四周摆着长条凳。桌上叠放着三、四个海碗,每个碗上都印着个“發”字,上面摆着几双筷子,中间是二个菜碗。

    吴芬看了看门口,走到桌子前,用手碰了碰菜碗,是辣椒擂茄子和清炒苦瓜。这会只剩下一些辣椒籽,几根茄子丝,二片苦瓜了,看来,大家应该都吃了饭了,也不知道妈妈怎么样了。

    放下碗,听得外面有人叫了一声,就径直走出厅屋,看到从外面小道上往这边走来三个妇女,手上都提着一个篮子,吴芬眯了眯眼,面孔好象有些熟悉。

    回过神来,看见妈妈程小兰、奶奶黄凤英、三个姑姑、几个表哥,都坐在门口两边的长凳上。

    奶奶黄凤英正用手掐着小姑,吴花不提防,差点叫出声来,被大姑吴芙捂住嘴,“吴鹏妈,六嫂,吴英,花儿肚子不太舒服,你们先坐啊,我送花儿回屋了啊。”大姑踢了踢正冲她瞪眼的吴花,拉着二姑吴蓉,瞄了吴芬一眼,就向右边的有灯光的堂屋里走去。

    吴芬愣了愣,上唇碰了碰下唇,叫了声“大姑,二姑,小…”,不等说完,就听见堂屋里门“呯”地一声,抖了抖双肩,站到程小兰身后。

    黄凤英正咧开嘴磕着花生米,看也没看吴芬一眼,也没管小女儿刚刚在闹情绪,盯着正往这边过来的篮子,两眼放光。

    程小兰双手绞着衣角,心里还是很慌乱,看到女儿过来,连忙拉住女儿的右手,用手掌搓了搓,又怕弄痛了女儿娇嫩的皮肤,就只能拽住女儿的手腕。

    吴芬用左手拍了拍妈妈的背,这会吴鹏妈刘二莲、六嫂朱苦菊、吴英已经走到黄凤英面前,还来不及开口,篮子就被抢了过去,“国花啊,快接了你婶子和嫂子的蓝子,就放到灶上。”黄凤英掂了掂,是鸡蛋,忙递给坐在对面的正玩着抓手指头的张国花,张国花连忙应声,走过去接了篮子,乖顺的进了灶屋。

    “婶子啊,你想开点啊,吴大哥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只怪那个不会开车的司机。”刘二莲扯开嗓子,看了看旁边没做声的程小兰,连忙拉住黄凤英磕花生米的手。

    黄凤英想着等下煮几个鸡蛋吃,不防正抓东西吃的手被人抓住,连忙回过神来,也跟着嚎了嗓门:“唉,我可怜的儿子啊,我辛苦辛苦地养大他,没享着几年福就去了,这让我以后怎么办啊,老天啊。”

    六嫂朱苦菊一向会做人,赶忙从裤袋里拿出一块包着的手帕,将它递到黄凤英碗边,“大奶奶,这是吴双喜打工给你邮的钱,上次打电话说去年回来时没碰着你,也没买什么东西孝敬你,现在遇着二哥这事,俺家也没别的,就一点小意思,你收下,明天二哥下葬的活,爸爸说叫上了几个大伯,待中午吃了饭,就抬二哥上山。”

    黄凤英连忙止住哭,将递过来的手帕捏了捏,随手往右边口袋里塞。一边还将花生米的碗放在膝上,左手擦了擦眼睛,“六媳妇,你真孝顺,这怎么好意思呢,要双喜在外面老实打工,别惹事,回头到大奶奶家来吃烤玉米啊。”

    朱苦菊看着黄凤英那作派,心里越发不作喜,只是面上却顺着点了点头。

    吴英看她们两个都给了东西,连忙将手上的西瓜也递过去,吴芬努了努嘴,瞧了过去,好家伙,应该是本地种,看着也差不多十斤了,这些可让黄凤英乐的,连忙抱过来,“唉呀,这么客气,这怎么好意思呢。”边说边往灶屋里走了。

    留下的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朱苦菊看了程小兰和吴芬一眼,叹了口气,“二嫂,早点歇着吧,明天还要送二哥下葬呢,我们先回去了啊。”说完也不等程小兰回话,拉着另外二个人往回走。

    程小兰看了看几个不作声的表侄,又看到灶屋时黄凤英拉着国花在烧火,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也拉着吴芬随便打了盆凉水洗了洗就睡了。

    吴芬看着身旁妈妈瘦削的身体,又忍不住落泪,怕吵醒了妈妈,连忙从床里面的包包里摸出一个往生符,放在枕头底下也浅睡过去了。

    第二天听见外面很多人在说话,看看手上的电子表,9点了,连忙进灶屋打了水洗漱好。这会儿厅屋里摆了四桌,外面走廊上也有二桌,村里的人都来了,都站在厅屋口扯着家常。

    吴芬找了下妈妈的身影,见她正扶着骨灰盒,用衣袖抹眼泪,知道妈妈又哭了,连忙走过去,“妈妈,你在想爸爸?”

    “芬啊,起来了,你下午送你爸上山要记得抱稳它啊,别摔着哦”程小兰听见女儿的声音,没有转过身来,只是侧了侧肩膀,不让女儿担心。

    “妈,我知道的,我们以后好好带弟弟,还给爸爸写信,每年清明节和七月半回来看爸爸好不好?。”吴芬静静地走到妈妈身边,用一块白布将骨灰盒盖住,拉着妈妈往厅屋口走。

    外面从走廊、台阶到前坪都站满了人,吴芬瞄了瞄黑压压的人群,好象吴家冲来了一半的人,这会正是日头当晒的时候,大家都带着草帽,肩上搭一条毛巾,手里端着一次性杯子,里面装的是井水,一边抹汗一边往嘴边灌水。

    吴芬知道本家的族人是在自家的厅屋吃丧席,其它人都是在六嫂那边,三个姑姑、姑父、表兄也在那里。绕过人群,看到妈妈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下身着一条灰色的西服裤,裤子是男式的,应该是爸爸以前穿过的,有点长,两只裤脚微卷,站在中间台阶上,手上提着一桶水。

    连忙走过去,把水接过去,走了几步,放在前面的凳子边,那里正放了不少一次性杯子。回过头看见程小兰刚下台阶,就被一个人拉住了。

    “嫂子,你没事吧。今天日头够晒的,你还是坐会吧”声音听起来像拉破箱子,正是村长吴冲德的大媳妇程昌丽。

    程小兰连忙抓住对方的手,这些天心里一直没踏实过。昨天小妹夫一直陪着在火葬场,待老吴的骨灰烧了以后又帮着送她们娘俩到吴家冲,到这边时已经是晚上7点了。廖恒怕家里老父亲和母亲担心,又赶十几里夜路回春桥娘家接人去了。

    这会看到娘家同村的程昌丽,程小兰不出声,只是抱着对方的胳膊作依靠。

    程昌丽看着对面的人一脸的没精神,也失去了平时老喜欢跟她斗嘴的兴趣。唉,都是可怜的人啊。

    那会在家里做姑娘时,程小兰瞧着多水灵的一个人啊,有文化,又能干,当时整个避水塘村的人谁不夸老程医生生了个好姑娘。她记得自己当时一直讨厌她的皮肤比自己白,平时一起赶集卖萝卜还缺德的吐过口水,事后被发现了,还让程小兰背了黑锅。

    以前还羡慕人家嫁了个工人,是吃公粮的。这几年自己二个儿子都在外面打工,攒了钱早把房子重新盖了三层的楼房,虽然没装修,可比程小兰这个成了寡妇的强多了。这样一想,心里就平衡多了,连忙双手扶住程小兰。

    吴芬在旁边看着程婶子一会儿撇嘴一会儿扬眉的,就知道她在看不起妈妈,也就没什么好气地说了一句,“程婶子,我刚看到小五在灶旁边捡骨头,你快过去看看吧。”

    “什么啊,这个小五,平时就是在学校里被老师给拘得太紧了,一回家就上房揭瓦。”程昌丽立马推开程小兰的手,转身拿了一顶太阳帽往灶屋里赶去。

    “妈妈,你以后少跟程婶说话,你就是太老实了,被奶奶和姑姑欺负还每次让程婶睁眼说瞎话,把话传到外婆家那边,最后尽成了你的不是了。”吴芬握住妈妈的手,将她扶到旁边的木桩上。

    “妈妈知道,妈就是想你外公和外婆了,你外公和你姨父这会在路上了吧。”程小兰听到女儿的责怪声,连忙解释。

    吴芬还想劝劝妈妈,就听到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侄媳妇,你受累了,吴常义那个小伙子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人灵活,听家人话,你嫁过来后,真是辛苦了。又遇着这事,你还年轻,想开点哦,记得你自己还有子女。”正是村里最年长的大叔公吴冲仁,今年有81岁了,身体看起来不错,只是浑浊的双眼里透着无奈。

    “是啊,嫂子,你节哀吧。好在吴大哥是有正式单位的人,现在硫锌矿虽然效益没以前好了,但应该还是会给你们一点抚恤金的,只是可能一次性付清比按月付要划算些,这个不知道嫂子了解过没。”正过来打水喝的吴明华走了过来,也不急着打水,就把话接过来了。

    “明华啊,这个抚恤金的事麻烦你帮下小兰,你们毕竟是同一个单位的。”大叔公转身拍了拍明华的肩膀叮嘱道。

    “我不是很清楚,上次听刘水琴说过,她家老陈去世时就是一次性付清的抚恤金。”程小兰看着对面关心她的两个人,心里一阵暖意。今一早上黄凤英派吴花也来问过抚恤金的事,说要帮着保管,还拿了一张老吴的欠条,上面写了是2000元,是安排吴花老公夏国仪去煤矿上班时送的人情。当时看着吴花逼债的嘴脸,一阵心寒,老吴才走,这人说翻脸就翻脸了。

    吴芬不知道妈妈在想什么,看到人群往六嫂家去了,本族的人也往厅屋里走时,就过去扶大叔公的手。“大叔公,你和明华叔过去吃席吧,我跟妈妈去灶屋了。”

    “哦,好,那叔公就先过去了。”吴冲仁还想说什么,看着吴芬明澈的双眼,这娃通透着呢,也就放心地跟着一起过来扶着的吴明华去了厅屋。

    吴芬看着他们走远,叫上还在沉思的程小兰一起去了灶屋。灶屋里,张国花和几个请来做丧席的婶婶都在忙着端菜,吴芬和程小兰连忙过去打下手。

    这边厅屋里的人坐在丧席上,村长吴冲德等大家落座后,就站了起来:“大家听我说一下,等下吃完席,吴冲怀、吴冲元、刘四儿、刘六子四个人抬骨灰盒,到了山腰,让芬伢子抱骨灰盒,一定要三步一跪到吴常义在东山面的坟头。这个本来是吴常义的儿子吴清源抱骨灰盒的,但大家都知道,源儿才几个月大,所以大家谅解下啊。其他人按老规矩来。好,现在在开始吃席。”

    吴冲德刚说完,旁边桌子上的刘六子甩了甩筷子,碰了碰面前的一碗家常豆腐,心里正琢磨着这趟活能赚多少钱。他想着把吴常义家的地基抢过来,以前是不敢想,现在有了吴花说的主意,加上夏国仪那个蠢伙要低价转出去的加工米粉厂,应该不成问题了。

    厅屋里四桌和走廊上的2桌人夹起筷子吃饭,偶尔低着头说话,丧席上是9个菜,都是农村平时的家常菜,这儿大伙或许是感觉到了在供桌上摆着的骨灰盒散发着厚重的悲伤,席面很快就吃完了。

    待外面人慢慢散场后,吴芬从灶屋里赶了过来,在口袋里找了一会,把往生符用开水浸泡后洒在骨灰盒面上,念了句:“你从来处来,去往去处去,走过黄泉彼岸花开,经历一世富贵年华。”就抱着骨灰盒跟着吴冲德他们走到了村里的小路上。

    在村道上,看见队伍这会都聚集在一起了,最前面站着是三个姑姑,额头上绑着一块白布条,身上都罩着一件麻布褂,小声地对着人群里指指点点。

    吴芬看了看脚下的路,还算平整,就小跑着到了前面,刚站好,伸手扶了扶额头上系着的白布。

    “怎么才来啊,带了手巾没,我这会眼泪哗哗地流,瞧我伤心的。”吴蓉看见跑过来的人,跟姐姐对视了一眼,埋怨道。

    吴芙看见妹妹抛过来的眼神,怕吴芬看出来什么,连忙接话道:“你二姑中午吃辣子吃多了,又想着你爸,你没带手巾就算了。”

    吴花倒没出妖娥子,一副胆忧的神情,“芬芬啊,你这次考上大学了,打算怎么办啊,小姑也想帮你,可是没钱,家里还倒欠钱呢。你知道的,以前加工米粉,看着赚钱,实际上除了一家的花销,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你小姑父还把米粉机子转让给刘六子了,这以后在谷桥街上还不知道怎么生活呢,真是愁死我了。”

    吴花刚说完,也没去看对面人的脸色,转过身,看到人群里的刘六子正往这边看,掀开右边腰上搭着的衣服,露出一个黑色的扩机来。

    吴芬哪里不知道对面三个姑姑的心思啊,真是极品芙蓉花,这会是葬礼上,对方就一个个不当回事,真当她是18岁,前世做了那么多年的乞丐可不是白做的,看人脸色可比这三个整天闹着算计别人的姑姑强。

    皱了皱好看的柳叶眉,吹了吹骨灰盒上不存在的灰尘,讽刺地说道:“我知道三位姑姑的难处,大姑不是昨天叫大表哥揣了三百元回家报信了么?二姑看来是睁眼说瞎话了,今天的菜都没放辣椒,那是因为大叔公说丧席面留籽不好,那你那辣椒哪来的,不是用来糊眼睛的吧。你上上个月不是说怀了三个月的孕要躲计划生育嘛,还叫爸爸寄了二百元钱过去,这会都五个月肚皮怎么还没显怀呢,不是又流产了吧。小姑就更不要我说了吧,你别在腰右边的扩机可是要一百多元钱呢。”

    咋回事,这丫头怎知道的清清楚楚,对面三人面面相觑,吸了一口气,吴**里这会一阵得意一阵失落,看二个姐姐被数落得不做声,就转了转眼珠,故作轻松地拉住吴花抱着骨灰盒的手。

    “芬啊,看你说的,这个扩机其实不值钱的,是个二手水货,中看不中用的。你看那边抬葬的东西都做好了,赶快过去吧。”嘴上这么说着,却使了三成的力将人往送葬的队伍推了推,也不管她会不会摔着,就扭了扭水桶腰走开了。

    吴芬不提防,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对面是一根电线杆。靠上去环顾了一下人群,这会抬葬的东西都摆试好了,是左右二根直径约16毫米粗的杉原木,上面涂了红黑相间的油漆,中间的位置在上面钉了四块方形的不么宽的短木板,正好留了一个放骨灰盒的孔,孔下面四角用四根用细绳搓成的粗麻绳吊着一块宽板,用来固定盒子,防止上山路不好走,骨灰盒往下沉。

    这会时间不早了,吴芬看到妈妈站在三个姑姑旁边,正往自己这边望,就点了点头,起身急忙往抬葬那面赶。

    吴村长点燃后面挂在树干上的鞭炮,示意吴芬赶忙跪下,明白对方的意思,吴芬连忙屈膝跪在右边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恭敬地举起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个方孔内,然后后退了二步,又磕了三个头,才规矩地跪在边上不动。

    这会送葬的人纷纷往路中间自发地排好队伍,边敲锣打鼓边往山上走。吴芬是孝子,在抬葬的人过去后,连忙起身跟着走,远远地就能听到极品芙蓉花三人哭天抢地的嚎哭。

    吴芬看了看人流,按照之前说好的,姨父应该带着小弟吴清源这个点上跟过来送葬的,就慢慢地挪着脚步等他们。摸着手掌上的余温,感觉刚刚怀里还抱着爸爸,想着想着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也跟着大哭了起来。

    7月的天气燥热,山上种满了油茶树,长势不错,一眼瞧过去,就象一个个守卫兵,守着这片土地。吴芬知道,爷爷也埋葬在这座山头,她刚出生时爷爷就过世了,听妈妈程小兰说起过,爷爷以前是地主家的长工,相中了奶奶,就用攒了大半辈子的2块银元买了奶奶过来做童养媳。爷爷为人老实、勤快,对奶奶是放在手掌心里疼,才养成奶奶今天这样的性子。

    吴芬木讷地跟着队伍往前走,哭得泣不成声,路过爷爷的墓地时,队伍停了一下,借着这个时间赶紧接过村长吴叔递过来的香,双手合拢拜了三拜,将香插在面前供盆里,拿起旁边一早准备好的纸钱烧完一大叠,才起身跟着队伍继续走。

    走了大约一刻钟,快到东山面半山腰时,肩膀被人用力拍了拍,回头一看对面正喘着粗气的人,是小姨父廖恒,怀里抱着一个包袱,应该是弟弟吴清源,本来弟弟是要跟着一起回老家的,可是爸爸出事那晚突然半夜发起高烧,两只眼睛还被眼屎糊住睁也睁不开,哭闹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不亮,就被送往小姨所在的区医院救治了。

    吴芬这会看见姨父和弟弟,止住了哭,感激地喊了声:“姨父,你赶来了啊,外公也来了吧。把源儿给我吧。”说完就把弟弟给接了过来。

    “你外公在山下面,在你堂奶奶家坐。你奶奶串门子去了。”廖恒用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这会背心都湿了。

    吴芬轻柔地抚了抚弟弟的小脸,病了二天,这会人正睡着,眼角挂着泪花。听到廖恒的话,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就转过身跪在地上。

    人群已经停了下来,廖恒递过来一根背带,帮着吴芬将吴清源放在背上,绑好打了活结。吴芬拍了拍背上的弟弟,跪着移到抬葬的左边,整了整衣服,面容严肃地从上面取下骨灰盒,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站起来走了三步,又磕了三个头,这会队伍已经热闹起来了,有几个劳力正背着铁锹住前面走。

    不知道这样三步一跪用了多长时间,到坟地时,已是下午3点钟了。吴芬安静地跪在坟坑边,骨灰盒已经用绳子吊进坟坑内。

    接过姑姑递过来的篮子,从里面拿了3个杯子和一瓶白酒,斟满3杯酒,一一摆在坟墓的正面,又拿出香,点燃,对着拜了三拜,将叠好的纸钱二张折在一起点燃,又解了背带,把弟弟放在前面,帮着一起磕完头,又将3个杯子里的酒依次洒在地上。

    待一阵敲锣打鼓响起,村里送葬的人一个一个端正了神情,将花圈和纸钱铺在坟坑后,慢慢地往山下走,边上站着的吴冲元、吴冲怀拿着铁锹正往坟坑内填土。坟坑渐渐被填平,吴芬靠着妈妈的手哭个不停,弟弟吴清源也有所感似的开始哇哇大哭。

    下山时,太阳已经快落山了。送葬的队伍将东西放到祠堂后,就结伴往自己家里赶。

    吴冲德站在祠堂口的石狮边,看了看天色,拍了拍裤管上的灰尘。见程小兰被吴芬扶着正往这边来,就从左上衣袋口里抽出一卷纸,用手抚平上面的皱褶,清了清嗓子。

    “弟媳妇,你和芬芬没事吧。这个是清单,上面都写清楚了钱的出处,总共是32元,那个花圈是从老胡那里赊账的,也算在这一起,你拿回去对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就过来找我,钱的事。。”吴冲德看着程小兰把东西接了过去,知道这时候提钱的事有些敏感,也不好意思反复地提醒,但是村里人做事一向都是给现钱的,拖久了也不好。

    “芬伢子,你先收着。村长,老吴的事多亏你和大伙帮忙,钱的事你放心吧,等下就叫吴芬给你送过去,我刚看到嫂子在池塘边往这边看了好几回,可能有什么事吧,你还是过去看看吧。”程小兰知道对方的为难之处,带着感激的神情说道。

    吴冲德看着对方这么爽快,也放下心思,点点了头就转身走了。

    回到家时,奶奶黄凤英正嚼着一块方便面,看见人回来了,把手往裤子上面一擦,踩着小脚迎了上来。

    “那个小兰啊,你屋里的那块尼龙布我看你也用不着,就给*抱回去做衣服去了,还有常义崽以前那个军大衣,刚村子里有人过来收旧东西,我就把他卖了。我还没吃饭呢,你赶紧去把饭做了,我还有事,等下回来。”黄凤英用小指甲剔牙,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斜着眼睛看过来,用手将凳子上剩下的方便面掰开,也不等回话就越过台阶往屋后面走了。

    吴芬蹙了一下眉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让妈妈坐在厅屋口子的石凳上,就往灶屋去做饭了。

    进了灶屋,看见灶堂口还堆着木柴,打开厨柜,里面堆着一些辣椒、苦瓜、西红柿,旁边有半个被切开的冬瓜。取出十颗辣椒、二个苦瓜,拿了二个西红柿,把冬瓜用刀又切了一半下来。从碗柜里拿了四个鸡蛋,准备做四菜一汤:油淋辣椒、苦瓜炒蛋、红烧冬瓜、糖拌西红柿、一碗鸡蛋汤。

    先从米缸里用小竹筒量了五筒米,加了水淘了二遍,就用煤炉上的蒸锅开始煮饭。心里却松了口气,还好姑姑和表姐、表兄都先回家了,说是明天过来,不然她还真不知道怎么侍候她们呢。

    爷爷吴伦柏和奶奶黄凤英生有三女一子,爸爸吴常义排行第二。大姑吴芙比爸爸大三岁,嫁到罗桥口村,和大姑父尹三为育有三子二女,大女儿早年夭折,小儿子去年在南方打工帮老乡扯架时被活活踩死,家里经济条件不是很好,夏天的时候还种了西瓜、香瓜来卖,也是一笔收入来源。二姑吴蓉比爸爸小二岁,嫁给吴家冲山坳里的余小平,生了二女一子,大女儿嫁给外地一个煤矿的合同工,儿子在家跟着务农,小女儿在外面打工,一家人经济收入比较拮据,靠着山里种的杉树和竹子做些竹篾、簸箕、扫帚等小东西卖生活。小姑吴花嫁到谷桥镇街上,跟小姑父夏国仪生了一儿一女,早年做些水果生意,近几年做米粉加工,家里经济条件比较好。

    天慢慢暗下来了,灶屋里,吴芬将菜切好放在一边,又剥了四颗蒜头,切碎用小碗装好放在钉板上。转过身来,将柴火从灶门口塞进去,从身边抓了一把木屑放在架起来的木柴下面,拨弄了下打火机,点燃木屑后,用吹筒对着吹了几口气,看到柴火逐渐烧起来了,就将吹筒往旁边一放。麻利地将锅用干丝瓜布刷干净,舀了一勺子井水又冲洗了二遍,把水倒在左边的潲水桶里,就开始着手烧菜。

    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了,吴芬将菜端到外面厅屋大桌子上,看到外面妈妈正在搬椅子,外公和姨父坐在一边小声地说着话。就先进堂屋给弟弟喂了小半碗米汤,用二个枕头将他围着,又放了一个小布娃娃,让他自己在床上自己玩。做完这些出来时,已经出了一身汗,随便用衣袖擦了擦,走到厅屋时,看见外公他们都坐在桌子边了,就过去叫了声:“外公,你来了,姨父、妈妈,我们先吃饭,奶奶的饭我放在锅里温着。”吴芬面上平静,心里却一阵开心,看着外公健康的面容,感觉真好,上辈子外公是今年冬天过世的,那会自己正在省城读书,没能及时赶回来给外公送终,后来不知道多后悔时,所以这会看到外公除了欢喜,更是握了下拳头,这次我一定要叮嘱他按时吃降血压的药,戒酒,不让外公早逝。

    外公程书楠是一名中医,从春桥镇医院退休后,在家里开了一个私人诊所,给村民看病,还带了一个小徒弟。去年过年时,吴芬还看到外公的徒弟成了赤脚医生,能看一些感冒等简单的病症了。

    吴芬沉浸在过往的回想中,手臂被人推了一把。“芬芬,外公问你话呢?。”廖恒看到对面咬着筷子的外甥女,关心地说道。

    “嗯?。我刚没注意听,外公,你是问我上大学的事吧?。”吴芬抬起头,看到三双关切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暖流,连忙放下筷子应道。

    不等外公回话,吴芬带着商量的口吻接着说道:“我想换专业,以前是我不懂事,只顾着自己的喜好报考志愿,学文秘的话,毕业后不是很好找工作,所以我想换成土木工程(路桥方向)的专业,姨父你在外面做电缆业务,应该知道现在路桥行业发展挺不错的,所以我想往这个方向发展,毕业后去施工单位工作,虽然辛苦些,但薪水比在工厂做个文员总要强些吧。”

    听完这一席话,大家一阵沉默,过了一会,程书楠认真的观察了一下外孙女的神情,不象是委屈,看来这孩子真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于是放下筷子,清咳了下,正了正神情,说道:“土木工程这个专业不错,既然你想好了,学费的事就不用担心,外公都给你带来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们,一定要认真学,脚踏实地做人。”

    吴芬连忙重重地点了下头,转过视线,看见妈妈和姨父正用微笑鼓励自己,顿时热泪盈眶。

    待大家吃完饭时,外面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吴芬起身将碗筷收拾到灶屋,打了水清洗好后放在碗柜里。又给灶堂口塞了几根柴,舀了一大锅水,点起火,看到柴火慢慢旺起来后,就找了一个小板凳坐下来,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头伏在上面。

    华大是9月13日开学,还有一个多月时间,她想利用这段时间赚些生活费,帮家里减轻负担。外公虽然准备了一些学费,但是自己却不能要,外婆身体不是很好,外公的诊所经常给一些贫困村民赊账,根本就没有多少盈余,所以她想跟着妈妈一起去挑矿石。吴芬仔细算了一下,从8月初到开学这么长时间应该能攒到1100元钱,这点钱当然不够学费,只能用作生活费,不过现在有学生助学贷款了,到时自己可以去申请。

    上辈子这个时候她一直过得浑浑噩噩,给妈妈增添了不少重担,不仅没有注意到妈妈白天要上班,晚上还连夜辛苦地挑矿石,为了给自己凑学费,妈妈把自己的身体累垮了。到学校后,虽然振作起来了,有做很多份兼职,但性子倔强的很,不好意思跟其他同学一起分享那点特困补助,甚至不想让老师和同学知道自己的家境,并没有向学校申请助学贷款,而是拿着家里四处借的钱交了学费。

    吴芬痛苦地抱着头,神经像是要炸开一样,一股钻心的疼,大滴大滴的汗往外冒。大一下学期时,妈妈病重,外公和外婆相继去世,弟弟走失,杨茂又出国了,那时的自己每天早上都是流着泪醒来,性情甚是孤僻,每天除了在学校商业街兼职做服务员外,就是抱着自考会计的书籍去图书馆,总是独来独往。之后遇见王治那个渣男,也是因为他总是在她最狼狈不堪时出现在自己身边,才会那么死心塌地**上他,才会有自己后来悲惨的命运。想起这个人的名字,吴芬感觉头更痛了,抽出两只手狠狠地往墙上砸了三四下,看着鲜红的血顺着墙壁流了下来,感觉才好受些。

    好半天,吴芬摸着受伤的手背,咬了咬嘴唇,慢慢收回怨愤的目光。好不容易重生回来,她会更加珍惜生命,今生不仅要活得干净清白,更要创造一番事业,保护好母亲和弟弟。对于王治这种喜新厌旧,攀龙附凤的渣男,她会让他过得生不如死,比上辈子的自己更惨。

    谷桥街尾灯火通明,后栋一间民屋内,夏国仪拿着一个本子,走到书桌前。边翻页边用迟疑地口气说道,“吴花,你真的想好了?。你姐夫才去世,咱们明天就拿着假欠条去要债,这样子不会挨村民说么?。”

    “真没出息,那欠条是真的,至少名字是我哥写上去的,虽然咱们改了,但哥哥在世时本来就答应了,不过金额是20元钱,我们在后面添的零也没人认得出来,你可别自乱阵脚,坏了我的好事。”吴花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抠脚板。

    “那就好,只要有钱拿就行了,到时咱们咬口说是你哥清醒时自己要签的就行了。”夏国仪正在算这一个星期赚的钱,边打算盘边点头。

    吴花乐听见对方这么受教,乐滋滋地起来从厨房里抱来一个西瓜,也不洗手,就对半切开,拿了一个调羹坐回沙发上一勺一勺挖着西瓜肉吃。

    长宁县城南面,一栋二层楼的花园洋房里。彭初闵坐在客厅里,看着一旁正在往脸上敷珍珠面膜的刘喜珍,带着担忧的神情说道,“老婆,你说咱们这次为了那笔征收款将老吴给害了,会不会被人知道啊?。”

    “什么叫我们给害了?。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还好,可不能往外说哦。那吴常义本来就是个农民,小学都没毕业,还敢来管咱们,征收款本来一直就是从咱们手上过的,这次黄镇长居然叫到他管,我当时就说他管不好吧,这不,钱刚收上来,就没偷了,虽然这钱是进了咱们的口袋,但上面人不知道啊,所以现在老吴出了意外,也没人怀疑到咱们,走,上楼睡觉吧。”刘喜珍弹了弹面膜,瞧着自家老公那没出息样,翻了个白眼,拿了一瓶红指甲油开心地往脚趾甲上涂。

    彭初闵听老婆这样一说,细细回想了下,这件事从一开始的计划到后来的出事,都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痕迹,只要黄镇长还想在这里呆,应该不会太为难他们,所以就放下心来,也没起身上楼,拿了边上的摇控器调起电视的频道。

    楼上,彭嘉嘉和彭娟娟正坐在床上折纸鹤。彭嘉嘉穿着粉红色的米老鼠睡衣,长发往后盘起来,露出白皙的额头,娇美的面庞,此时两个手指正灵巧将面前做成的纸鹤用细绳穿好。旁边趴在床上的是一个穿着绿色碎花裙的女孩子,虽有着一模一样地面容,面色却苍白的很,这会小喘着气,偶偶的咳嗽让那张巴掌脸上闪现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来,偏又性子好强,不甘示弱地抽出一张小彩纸认真地叠成纸鹤。

    “姐姐,我今天在书房外听见一个好消息哦,你想不想听啊?。”彭娟娟看到姐姐美丽的容颜,双眸闪过一丝妒忌,细声细气地试探道。

    “有什么好听的,估计是公司的事吧,不过难得妹妹这么关心我,说来听听,姐姐洗耳恭听。”彭嘉嘉继续手上的动手,嬉皮笑脸地说道。

    听到对方这样说,彭娟娟心中一阵恼怒,凭什么都是双胞胎,她就能得到爸爸妈妈的呵护啊,更是一生下来就能继承外公的遗产。而自己呢,一副病弱的身子,连上学都不能**,家人每次面对自己都是躲闪着目光,每次家族聚会自己都是被排斥在外。

    “我听妈妈说,外婆还没去世时给你订了一门亲事,是杨叔家里的杨茂哥哥。”彭娟娟忍住心里的忌恨,故作温柔地继续说道。

    彭嘉嘉想起杨茂高瘦的身影,清逸俊秀的面容,顿时双颊粉红。清脆的声音象落在盘上的珠子,悦耳动听,“这个消息其实我早知道了。不过还是谢谢妹妹你了。”

    看着姐姐说完,低着头,红着一张粉脸,显得如刚出水的荷花那般娇俏了。彭娟娟目光闪过一丝毒辣,真想毁了这张面容,却又不得不装作一副打趣的样子说道,“姐姐,你喜欢杨茂哥哥啊,瞧你的小脸都憋红了。”

    彭嘉嘉听到妹妹在笑话自己,随手拿起一个哈米小花枕丢过去,摸了摸红透了的脸,忙下床穿上鞋就冲进了洗手间。

    彭娟娟看到姐姐的慌乱,面上装作一副哈哈大笑的样子,心里却极不平静,恨不得将姐姐那副带着纯真的面具扯下来,好让亲人都看看她的伪善。

    帝都城里,灯火辉煌,华野夜总会一家豪华包厢里,六个身着名贵的青年正围着一个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西裤的男子,只见那男子剑眉星目,手里端着一杯红酒,时不时张开性感的薄唇抿一小口,偶尔用犀利的视线瞟向正在唱麦的同伴。

    右手边一个有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男子,缓缓放向手中的香烟,看到默不作声地莫辰旭,眨了眨翘而长的睫毛,桃花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旭,这次回来打算呆多久?”

    一阵沉默,就在众人不敢呼吸的瞬间,莫辰旭扬了扬眉,面上是冰冷的表情,“一个月吧。”声音低沉沙哑。

    最外面一个圆脸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脑袋,打了一个酒嗝,将手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凑过身来,略带讨好的说道,“莫少,有一封信忘记给你带来了,是邱秘书要我转交给你的,等会,我这就叫人给送过来。”

    莫辰旭将视线转过去,知道对方是邱秘书的弟弟,深邃的眼神盯着对方,看得圆脸青年一阵哆嗦,酒也立马清醒了几分,急忙从包里掏出一个摩托罗拉手机,快速地拨通了一个电话,不待对方说话,就迅速地交待了几句,挂了电话之后又面带尴尬地举了举手机。

    “嗯。”莫辰旭转过头,没再看圆脸青年,将酒杯放在桌子上,松松了上衣的钮扣,露出精瘦的胸膛来。

    “段少天,你等下跟紧点段初阳,想办法打听到楚歌娱乐这次海选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明天去趟南方,小风那边出了点状况。”莫辰旭漆黑的眼眸如幽潭般清澈,头倚在沙发上,将两只修长的双腿伸到对面的桌上,就闭上眼睛似睡着了般。

    段少天点了点头,一双桃花眼向另外几个青年扫了过去,大家便纷纷起身离开了包厢。

    过了一会,圆脸青年轻手轻脚地将一封贴着长白山邮票的信放在桌上,又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了。

    莫辰旭转过头来,伸出修长的手将信拿到自己面前,睁开眼睛,面无表情地拆开信封,看见上面的称呼是:“米老鼠先生”,落款是“人在旅途”,信的内容都是交待高三一天的学生生活。莫辰旭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将信往旁边一丢,手却不小心撞翻了桌上的酒杯,看着湿了的信,露出一丝厌恶的神情。正想起身时,看见信封背面有几句话:“人生若只如初见,莫如是,辰如初,道是旭日话白首。”

    莫辰旭盯着信封背面娟秀的字迹看了好一会,心里不由一阵好奇,这几句话就是他名字的由来。他知道老妈经常冒充自己的名字给一些贫困学生写信,但这个“人在旅途”却引起了他的兴趣,是故意还是巧合?勾了勾唇角,将湿了的信小心的用手绢包好,放在信封里,抬腿走了出去。

    吴芬看着奶奶手里提着一壶米酒,嘴里边吐瓜子壳边含糊不清地吼道:“吃饭了也不叫我,还看什么,快去给我装饭,饿死老娘了。”

    刚说完,黄凤英看到吴芬瞪着眼睛看过来,小声地嘟哝着,掀开灶旁边的小锅盖,端起菜碗就快步走出了灶屋,生怕多呆一会,自家孙女就会发火。

    吴芬还来不及顶嘴,就看到对方一副胆怯的样子,只好忍了下去。待对方出了门,忙起身打了一盆温水端到堂屋。

    堂屋里,程小兰正坐在柜子旁边,数着面前小塑料袋子里的现金,吴芬探过头去,看见一小叠拾元的现钞,其余都是角票,便帮着妈妈把折了的钱抹平,数了数,4元。

    “妈妈,我们家就剩下这点钱了么?”不敢置信地扬了扬手上的钱。

    “银行里还有一千元钱,是给你交学费的。钱的事你不要操心。对了,刚刚你姨父给吴村长送钱时,问了他你的身份证号码,就抄在这张纸上,你收好,去学校报道后自己去办个身份证。”程小兰看见女儿来了,转过身,温和地拉过女儿的小手。

    “妈妈,我想回硫锌矿后,就跟你一起去挑矿石,你先听我说完,别急着拒绝我,妈妈,你看我体重有106斤,医生说我偏重,正好可以干点体力活当减肥,况且,我保证不逞能,更不会让自己晒黑了。”吴芬举起手作保证状,拉着妈妈粗糙的双手撒娇道。

    程小兰看着女儿难得的撒娇,眼框一阵湿润。以前女儿喜欢在外面疯玩,一到夏天就晒得黑炭似的,现在却这么懂事的提出干体力活,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还真是如此。不想让女儿难过,程小兰认真地吩咐道,“那你要答应妈妈,只这一次。”

    “嗯嗯,我答应就这一回,明年暑假,我就找些轻松的活干。妈妈,我答应过爸爸,会好好地照顾你和弟弟。”吴芬摇了摇妈妈的手臂,怕妈妈伤心,后面一句话没有说出口。想起前世曾学过的推拿,就将手移到妈妈的颈背上,顺着记忆里的**位熟练地按了起来。

    不到一刻钟,便听到程小兰熟睡的声音,轻轻地坐椅旁边的把手按下,将妈妈的头往后扶到躺椅的靠背上,又从床上拿过来一条毛毯盖在身上。

    转过身来,看到地上盆子里有点凉的水,就去灶屋添了些热水,走过厅屋时,看见奶奶正往衣兜里塞鸡蛋,移开视线,又进了堂屋。一进门就看见床上的弟弟正溜溜地转着眼珠,听见声音,立马咿咿呀呀地朝这边踢了踢了小腿。

    吴芬看着弟弟的动作,感觉说不出的萌,麻利地用小毛巾浸了温水给弟弟擦了擦身子,又提起开水瓶冲泡了一瓶牛奶,看着弟弟挥着小手,打了个奶嗝后,就将弟弟抱起来,拍着他的后背在屋里来回地转圈。

    吴芬感觉肩膀上弟弟正睡得香,连忙将他轻放在木板床上,又从门后面抽出一把扇子,将挂起的蚊帐放了下来,探头进去仔细地扇过每个边边角角,又睁大眼睛检查了一遍,竖了竖耳朵,没有听见蚊子“嗡嗡”声音后,才麻利地将帐口收拢用木夹子夹住。转过身来,走了几步路,拉开最下边的抽屉的把手,从里面拿出一片蚊香,又走到窗户边,轻轻关上并小心地留一条细缝,忙活完这些,吴芬看了看手上的电子表,10点半了,连忙点燃蚊香,便熄了灯摸黑爬上木床,感受到床摇晃了一下,听着外面的虫鸣声,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刘六子从床上迅速地爬起身,冲向左边的大木箱,打开后,看在最上面放着的抵押条子,乐得见牙不见眼,惊醒了床上的魏金花。揉了揉眼睛,魏金花睁开看见刘六子站在木箱边发呆,以为他发现自己放在木箱底用旧衣服包起的私房钱,立即沉下脸来,想了想,又怕自己逼太狠挨刘六子抽巴掌,就装出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两只眼睛正关切地看着刘六子,“六子啊,今天又没啥事,怎么不多睡会?。”

    刘六子听见背后的动静,慌了神,胡乱地将条子塞进了裤兜里,转过身来,看到老婆的模样,连忙转过视线,沉着一张脸说道,“谁说今天没事啊,我要去吴常毅家看看,你在家里呆着,把木箱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晒一下,我刚都闻到一股霉味了。”

    魏金花一听到木箱子,语气变得激动起来,连忙应声。又怕对方看出来什么,披了一件外衣就出了房门,不一会儿厨房传来一阵烧火切菜的声音,刘六子看见老婆今天这么听话,不由一阵得意。拿出一根白沙烟,坐在床头,沉思了起来。

    前二天,刘六子正从采砂船上下来,看见吴花打着一把太阳伞,穿着碎花宽大裙,站在小路口上朝他招手,刘六子走过去时,连忙讨好地接住她手上的伞,顺便叫吴花往旁边站会。

    “六子,我跟你老婆是老同学,我对你家的好,你自己心里清楚,去年你在打谷场被人打伤是我喊人来制止的,后来也没见你还这个人情,还有你家里没钱的时候,都是我主动借钱给你老婆度过难关的。”吴花站在砂砾堆里,脸上擦了白粉,这会被日头一照得随着汗水往下掉。

    刘六子抓住吴花的蓝子,连忙耐心地回道,“我怎么不知道呢,你别抱怨了,这次采砂的钱我拿来还你家。我知道你人好,以前借我的钱,我肯定还。咦,你今天怎么没跟夏国倪一起回家啊?”

    吴花看到六子说还钱,心里乐开了花,这会转了转眼珠,看四周无人,连忙长话短说,“我哥出车祸去世了,我听到消息就急忙过来找你,这里有张抵押的条子,是我哥上次为了还征收款准备拿老家那地基去银行抵押借钱的条子,你收着,上面我填了你的名字,待他安葬后,你就上门去要地基,到时我那嫂子肯定舍不得,你就顺势要她打个借条,用来买回你这抵押条子,金额就写上三万吧,事成后你一半,我一半。”

    刘六子听完后,两眼冒光,又想到了什么,“你嫂子会这么笨?这抵押条上的字迹真的吴常毅写的?。”

    吴花看刘六子怀疑的眼神,连忙瞪过去,又想让六子去闹闹,便耐心安慰道,“你就放一百心吧,就等着收钱吧。”

    刘六子接过条子,翻来覆去地看了三遍,才相信这事可能是真的,从裤袋里拿出二百元钱,递了过去,又叮嘱了下,“我还有事先走了,到时见机行事。”说完,就踢了下脚边的石子,引得对方一阵咯咯笑,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砰”一阵踢门声将刘六子的思绪打乱了,抬起头来,看到老婆魏金花端着一碗面条进了屋,连忙讨好地起身接过面碗,看到自己的碗里有一个荷包蛋和一把空心菜叶子,又瞧了瞧自顾坐在一边板凳上的魏金花那碗面,清汤寡水,连油都没放,这会却吃得正香。

    刘六子移开视线往自己屋里转了一圈,八年了,这屋子里的家具还是当时结婚时魏金花大哥办的,现在却象魏金花的人一样,穿着打补丁的衣服,脸上没抹脂粉,朴素得很。尝着手工面条,一如当年的滋味,什么时候自己对魏金花这样无视了,仔细想想,确实是自己的不对,这些年村里的劳力都去帮着采砂赚钱,刘六子也攒了不少钱,却从来没有交到魏金花手上。

    而魏金花平时除了做农活,就去程昌丽家办的砖厂帮忙,每个月还倒交350元钱给自己。

    “花,嗯,这是50元钱,你等下去镇上给自己买身好衣服穿,剩下的钱就自己买些香粉擦。”刘六子吃完面,从床上枕头下拿了一个小钱罐,当着魏金花的面,抽出五张拾圆的钱递了过去。

    魏金花不明白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仔细看了看他的脸色,哆嗦着伸手去接钱,刘六子看在眼睛,一阵皱眉,将钱甩在床上,盖上小钱罐,抬腿出了门。

    魏金花知道自己惹了刘六子的不快,见对方这次没有抽自己巴掌,连忙喜滋滋地捞过钱往衣兜里塞。

    这边刘六子出门,走过池塘边,看到不少村民聚在边洗衣服边大声地说笑着,跟几个熟人打了招呼,紧了紧裤子,又看了看天色,就往吴常毅家走去。

    吴芬醒来时,窗外的一束阳光正好**来,洒在堂屋的地面上,星星点点,不由地翘起唇角,心情也明亮了起来。

    转过头,看见弟弟吴清源早醒了过来,这会正玩着手指头,吴芬弯下腰,用手轻轻掐了一下弟弟白嫩的小脸,这一掐可惹火了小家伙,小眼睛瞪过来,两只手在吴花脸上拍了几下,看到吴芬捂着脸做出一副哭脸的样子,蹬了蹬小腿,咯咯地笑出声来。

    程小兰打水进来时,就看见两姐弟正玩得欢,走过去将吴清源抱起来,给他换上干净地围兜,拿了口罩浸了开水将他的眼睛轻轻地擦拭了一遍,看到前几天被眼屎糊住睁不开的眼睛这会好了很多,心里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又拿起早上从村里正在做月子的妇人那里借来的半碗奶,用干净的纱布泡了泡,在儿子的眼睑和眼角涂了一圈。

    吴芬穿好衣服,叠好被子,将蚊香灰倒在外面的矬子里,又将窗户半开,回过身来,看见妈妈正望着弟弟发呆。

    “妈妈,弟弟的眼睛我看着快好了,刚刚醒来也没哭闹,可懂事呢。”吴芬想转移妈妈的视线,忙夸着弟弟。

    “噗嗤”程小兰看见女儿逗她开心,也笑出声来,温柔地抚着儿子的小脸,瞧这一病都瘦了,心里涌起一阵心疼。

    “你弟弟这么小哪看得出来懂不懂事啊。到是跟你小时候很像,玩得高兴时就尖叫出声来。”程小兰回头看着女儿,清秀的五官,忽闪忽闪地大眼睛,要是皮肤白点的话,像极了瓷娃娃。

    “呵呵,妈妈,我小时候真的让你和爸爸操尽了心。”吴芬无奈地看着妈妈提起自己以前的调皮捣蛋,有些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程小兰听到女儿提前丈夫来,却没有再接话。吴芬刚说完就感觉自己多嘴了,这会看见妈妈恍惚的神情,哪里还不明白,连忙从妈妈怀里抱起弟弟出了堂屋。

    外面,黄凤英正站在走廊上走来走去,面上一脸地焦急,嘴里嘟哝着,看到这会天色大亮了,三个宝贝女儿还没过来,又想到自己把那份可以换大钱的本本当废纸烧了,身体就一阵哆嗦。她可是尝过那三个女儿发火的样子,吓死人了,要是让她们知道自己坏了大事,那还不知道会怎么罚自己呢?昨天半夜,她嘴馋了,随手拿起床单下用干稻草裹着的小包袱,就当柴火点燃用来烤肉吃了。黄凤英这会恼火死自己了,怕万一大钱真没了,自己不能天天吃到肉,就打不起精神来,垂着头靠着一旁的柱子唉声叹气。

    吴芬站在灶屋里,看着满屋地狼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定是昨晚那好吃的奶奶半夜起来烧东西吃了,想到还要在这里呆六天,就忍住心里的烦躁,慢慢地收拾起来。

    闻着一屋的肉味,吴芬皱了皱眉头,捏着鼻子将肉渍清理干净,又将地上的垃圾扫成一堆,从外面拿过矬子来,把垃圾扫进矬子里,正准备直起身子时,看见一角有着“保险”黑色粗体字的纸片,伸手扒开旁边的东西,捡起纸片,正反面看了一下,又听见外面一阵比一阵急的脚步声,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来,利索地将垃圾又重新往矬子里扫成一堆,放下扫把,走了出来。

    黄凤英这会急得嘴上冒泡,听见后面有人出来了,用手扯了扯下脸皮,故作轻松地站在一边,也不回头,从衣服口袋里抓了一把南瓜籽,胡乱地往嘴里一塞,眼睛偷偷瞄向后方,又故意吃出声来,听见脚步声近了,心虚地咳嗽一声,几颗南瓜籽顺着喉咙滑了下去,不小心给噎住了,黄凤英急得翻白眼,连忙弯了腰身,将手伸进嘴里,想将吃下去的南瓜籽给抠出来。

    吴芬站在后面,看到黄凤英的动作,像看小丑一样,嘴角抽了抽,真是抱应啊,又想着对方毕竟是自己的亲奶奶,就连忙小跑过去,攥紧粉拳,重重地往对方背上拍了一下,黄凤英感觉到背上一阵大力,这一拍差点将她拍得背过气去,正想发脾气时,发现喉咙没事了。

    黄凤英直起身,转过身来,瞪着吴芬,看到对方在自己的目光下畏畏缩缩,连气都不敢出,又撇了下嘴角,哼地一声进了自己屋里。

    等听见奶奶把门拍得“嘭嘭”响,吴芬才挺直腰背,将弟弟放在厅屋的小摇床里,进了灶屋去做早饭。

    早饭很简单,就是白粥,从米缸里量了二竹筒米,淘好米,放了半锅的水,点了柴火开始熬粥。从坛子里用筷子夹了一把酸豆角,用井水冲洗了二遍,切成小段小段的,又从碗柜上的簸箕里拿了几颗辣椒,烧了大火炒了一盘辣椒炒酸豆角,将菜用空海碗罩上。从水缸里舀了一勺子水洗干净双手,就从灶边上端了一小碗米汤,边用调羹搅拌边走出了灶屋。

    走到摇床边,看见弟弟正打着哈欠,连忙将米汤放到旁边的摇蓝边沿上,小心地将弟弟抱起来,放在臂弯里,又怕打翻了米汤烫着弟弟,顺手抓过旁边的一个小板凳,将米汤碗放上去,耐心地给弟弟喂起米汤来。一会儿,等程小兰提着一桶衣服出来时,吴芬正贴着弟弟的小肚皮玩。

    程小兰无奈地看着女儿又用手弹着儿子的小脸,放下木桶,去灶屋看见粥已经熬好了,连忙揭开锅盖,用海碗装了三碗粥端到厅屋大桌子上,一回头,就看见程书楠和廖恒正往这边走过来。

    连忙把菜也端了出来,程书楠和廖恒这会面色沉郁,坐在桌子旁一言不发。吴芬看着外公和小姨父脸色不好看,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待弟弟吃饱后,连忙放回摇蓝,盖上小被子,就朝着桌子走了过来。

    还没等吴芬开口,程书楠就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气愤地说道,“真是欺人太甚,吴常义刚死,刘六子就过来抢地基,当我程家没人了是吧?。”

    吴芬心里咯噔了一下,刘六子这个名字听村里人说过,流里流气,人比较滑头,跟小姑吴花走得较近,去年还听说小姑父夏国仪去找刘六子打了一架,具体为了什么事,吴芬也不太清楚,好象是因为刘六子在打谷场时摸了姑姑一把吧,当时这事闹得挺大的,村里人都鄙视刘六子眼光差,那会吴芬当着笑话听。这时听外公话里的意思,刘六子要抢这老屋的地基?。

    吴芬拿不出主意,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廖恒这会也咽不下这口气,端起海碗吞了一大口粥,但比起程书楠来,毕竟是做统计出身,说话就显得冷静多了,“爸,刚碰见刘六子时,他拿出的押条有点奇怪。为什么时间是姐夫还了征收款之后呢?我记得姐夫当时跟我提起过,准备用老家的地基作抵押向银行借钱。那时我还问过单位的老同事,对方说是现在政策宅基地是集体财产,要个人抵押的话,手续上会很麻烦。我后来也将老同事说的话跟姐夫重复了遍,当时他听了没作声。”

    “哼,刘六子这是明抢,我看他就算条子是真的,也抢不过去,无非是跟吴花勾结在一起,看你姐姐老实可欺罢了。更何况,听你这么一说,条子肯定不是真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等吴花过来,仔细观察下她的脸色,再作判断。”程书楠听见小女婿这么一分析,也冷静了下来,端起桌上的粥,夹起几根酸豆角,吃了起来。

    吴芬站在一边,吃见外公和小姨父的对话,也听明白了,这是刘六子和小姑吴花打地基的主意了,上辈子也有这事,不过当时自己没有多想,看见小姑的热情总认为对方是贴心的亲人,有什么好处也让着小姑,结果却养肥了一只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