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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与科学的最终兵器txt下载

    远征已经结束了。

    尽管主流的声音是“战争即将迎来伟大胜利”,从前线也不断传来军事胜利的消息,但远征事实上已经走到了尽头。

    促成各国搁置矛盾,携手对公国发动“圣战”的最大纽带是长久以来人类与兽人之间的种族、信仰、领土等诸多矛盾,通过同属人类阵营的大义名分,加上各自对战后利益分配的盘算,彼此间矛盾重重的诸国才能携手走到一起。

    但不知不觉间,这个纽带已经开始撕裂了。

    “流血星期日”这是最终官方对杜伊勒里宫前发生的流血事件的称呼,其相关信息的各种版本正在飞快的传播,首相和他的密探们尽最大努力封锁相关消息,可关于惨案的相关情报还是在不断扩散。更糟糕的是,缺乏信息导致各种可怕谣言的传播。在那些逃离吕德斯的事件亲历者通过特殊渠道潜回王冠领之后,那里的人们对查理曼王族的最后一点希望也被打破了。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翘首以盼,希望国王陛下“主持公道”的王冠领人民被彻底激怒了,他们认为一个对和平请愿者开枪的政府干出什么事情来都是可信的。

    从此刻开始,对王冠领的人们而言,查理曼已经不是“我们”,而是“他们”了,彻底摆脱波旁家族对这块土地的统治,建立独立的国家成了所有人的基本共识。

    “过去也曾经有类似的事情,不过以前只有个别贵族想要打仗闹独立。大部分贵族、军队和人民则安于现状。而现在,贵族、军队和人民的决心统一了。”

    布仑希尔读完最后一行字,将报告放进盖着“a级机密”的袋子里,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她注意到红色眼瞳正对着自己。

    “他们注定不会成功。”

    李林断言到。

    布仑希尔赞同的点点头。

    或许有人觉得眼下查理曼王家陆军最精锐的部队已经随王太子北上,提坦斯则在南部边境盯着卡斯蒂利亚流口水,在查理曼军队分散四处,王冠领上下都同仇敌忾的眼下,是发动独立起义的最佳时机,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由于拥有发达的铁路系统,查理曼可以很快的从驻守南方的提坦斯部队抽调几个野战师去镇压叛乱。面对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气旺盛的提坦斯。装备、经验、训练、合格的兵源除了军粮和拿着草叉的农民。几乎什么都缺的起义者没有任何胜利的机会。按照防卫军总参谋部的估计,他们最多能坚持一个月,如果得到外援,可以多撑一个月。

    但他们不可能得到任何外援。人类阵营还没有彻底分裂。其他国家抵制查理曼独大的决心远未统一起来。即使是这个时代最一流的外交家也无法为这场无望获胜的战争拉拢到多少盟友和援手。

    阿尔比昂人痛恨查理曼。可他们眼下需要查理曼的军队去攻击公国。来挽回这场让他们已经丢了不少面子的战争;卡斯蒂利亚对查理曼咬牙切齿,但他们尚未从“七日战争”大败的耻辱和惨重损失中回过气来,心有余而力不足;拉普兰佬则不愿卷入和他们的盟友查理曼的战争中。一旦查理曼开始镇压王冠领,他们能恪守中立就不错了,一不小心还会派兵协助查理曼人;教皇猊下对这种事更是头疼万分,他同样不愿意看见查理曼过分强大,但联军的整体性以及建立在这之上的宗教权威更加要紧,而且教皇本人和教会一贯的保守立场注定他们不会对“革命”、“进步”之类的思想存有好感,对起义者的同情将会有所保留。所以在局势明朗化之前,伊密尔将保持中立,不对任何一方进行任何实质性的援助。

    还剩两股势力,可王冠领同样无法指望。公国正在北方和联军掐的起劲,没兴趣也没精力关注敌国境内的叛乱,王冠领也还没脑残到冒着被整个人类阵营围剿的风险,去找毛熊们来助阵;谁都不知道的亚尔夫海姆就更别提了,隐身幕后的黑手们从一开始就没看好过王冠领,也不希望王冠领能打赢独立战争,进而在未来各国围攻查理曼的战争中,降低自身的战略价值。

    王冠领只能试着靠自己来完成独立事业了。

    “不过我们还是会提供援助,只限于情报和少量武器支援。”

    对李林的见解,布仑希尔再次以点头予以认同。

    王冠领的人们并不傻,特别是那些贵族,他们同样看得出双方悬殊的实力对比。眼下他们被王太子各种损害自身利益的政策搞得火冒三丈,对“流血星期日”也抱有极大的愤慨,可他们本质上还是以自身和家族利益为最优先的贵族。要让他们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去一场没有一点希望的战争中和普通民众一起献身,还真是有点难为人家。不给他们一点刺激和信心,让他们对未来抱有一些幻想,是不足以让独立运动顺利演变成战争,进而达到亚尔夫海姆期望的效果扼杀和平解决的机会,同时也为未来的冲突埋下种子。

    王冠领应该成为一个战争泥沼,一个能淹到查理曼腰部的粪坑,就像布尔战争之于大英帝国,越南战争之于美帝,阿富汗战争之于苏修双方都将流出足够的多的鲜血,用来浇灌他国的花朵。当然,亚尔夫海姆的花朵绝不是自由之花。

    一切都在沿着李林铺设好的轨道进行,“流血星期日”已经点燃了导火索,远在布达城的海瑙将军和行政总督拉科西.马加什伯爵还在不断煽风点火,和史塔西特工搭上线的科苏特.拉约什子爵、纳吉.伊姆雷律师、毛雷泰尔.帕尔上校正在积极行动,普通百姓则在积累愤怒等待爆发。他已经无需再多操心。该进入下一阶段的议题了。

    “和提坦斯那边联系的怎么样了?”

    “用‘预防突发事态’的名义进行了接触,他们还没有开始制定‘万一有事’时的作战计划,不过提出了几个可以应对的主帅人选,其中呼声最高的是提坦斯全国副总指挥德.登.巴赫.齐列夫斯基子爵,他是公认的治安战专家,是目前最合适此类工作的人选。”

    确实是个合适的人选,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联系我们的朋友们。”

    李林勾起嘴角,对开始记录的布伦希尔说到:

    “告诉维特长老……很快,人类阵营的局势将有一个明显变化。请他们做好和阿尔比昂进行接触的准备。然后联系沃尔辛厄姆卿,请他关注一下王冠领将要发生的事情。”

    不断夺取军事胜利的查理曼。即将爆发起义的王冠领。还有通过v.e公司牵线搭桥,私下媾和的阿尔比昂与罗斯联合公国促成和平的要素都已经齐备,可以庆祝了。

    为下一场战争开始前的中场休息,值得干上一杯。

    ##############

    初夏的布达城本是游人如织的时节。住厌了大城市的贵族们往往选择这个凉爽宜人的时节前往布达或者伊斯特尔河对岸的佩斯城。尽情享受这里的如画风景和丰盛美食。人们从布达王宫前的巨鹰(turul)前走过。流连于城堡山、伊斯特尔河两岸和安德拉希大街之间,走进自己中意的饭馆=、咖啡馆、剧院和旅馆,或者去昂贵商店和高级食品店云集的瓦茨大街一掷千金。贵族和巨富们在这里声色犬马。商人、小贩、农民也受惠于大量消费,基本上忙活这一个月的时间就足够赚到普通农民家庭三个月的生活费。

    如今布达城、佩斯城都异常的冷清,不要说游人,就连乞丐和猫狗都无法见到,除了伊斯特尔中的采佩尔岛上林立的烟囱里不断喷出黑烟,无法从这个昔日的旅游胜地里感受一丝生命的气息。挂满街道的长条金色鸢尾花旗帜无力的摆动着,刷满大街小巷的“圣战必胜”、“共荣共存”、“王道乐土”的红色标语格外刺眼。

    为什么会这样?“错误思想防卫墙”将游客隔绝是一个原因,但更根本的原因是王太子的各种占领政策。

    从本土来的占领军踏上王冠领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把王冠领的人们堪称必须防范的潜在破坏分子,并且严加防范。除了制定法律将告发亲友定为领民的强制义务,还大量派遣特务密探,在公众场所设置窃听术式来掌握群众思想动态的变化。监狱里不但关满了政治犯、思想犯、刑事犯,还有不少被莫名其妙原因弄进来的犯人,其中有对占领军不满的贵族学生,缴不起重税的市民,还有从集体农庄的地里“偷”了10公斤玉米的农民,宰了一头还未达到规定重量的猪(差了5公斤)或者杀了一只羊的屠户。

    在经济方面,海瑙和拉科西一伙不顾实际情况,盲目推行“王太子特色”的重工业化和农业集体化道路。高喊着“三年追上阿尔比昂,五年赶上v.e公司”的口号,快速上马大量“钢铁联合企业”,盲目追求钢铁产量和其他工业产品的生产指标,不计成本、不顾产品质量、只求能完成王太子下达的指标。根本不在乎用简陋小土炉炼锅碗瓢盆能否烧炼出合格的钢铁,一亩地能否长出上万公斤的粮食,匆忙拼凑起来的集体农庄是否有牲畜、农机和懂农业的领导。一边鼓吹“定额无止境”,一边强迫人们超额劳动。完不成定额的人不是被送进监狱,就是神秘消失。

    与此同时,王太子还创造性的把王冠领带进了“公有制社会”。不管是雇佣10个人的小饭馆还是家庭式的小商铺和小作坊,一律“国有化”,成为王太子名下的产业。然后这些人里面除了一些维持社会运作所必须的产业外,所有人统统送进佩采尔岛上的工厂里当工人。每天吃住都在工厂,伙食低劣,休息也很少,薪水则是军票。当局还大量发行公债要求百姓强制购买,实质上就是苛捐杂税,这又进一步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横征暴敛的结果就是经济活动大幅度萎缩和饥荒,一边是粮食收成极好,一边是人们靠芜菁和捕捉猫狗果腹。

    除此之外,拉科西总督还加强文化控制和思想钳制,公开废除马扎尔语的主导地位,将查理曼语定为唯一的官方语言,还大吹特吹路易王太子。王冠领的教科书和宣传几乎把历史改写了一遍,甚至连技术发展史都编造了不少谎言,例如王冠领的小孩被告知机车、大炮、火枪、时钟都是王太子发明的。为了全盘查理曼化,连传统的王冠领徽章和旗帜也全部舍弃,取而代之的是查理曼王国旗,白色上衣和蓝裤子的军服也全部换成查理曼的蓝色军服这些做法严重伤害了王冠领人们的自尊心。

    随着“流血星期日”的可怕消息传来,被压迫到极限的人们再也难以保持沉默了,这些诸国之中最听话,也是最吃苦耐劳的人们已经一无所有,剩下的仅仅只有一条命而已。既然王太子和查理曼的王族决意连这条命都要拿走,那么就让他们付出足够的代价吧。

    教堂、农舍、学院、咖啡馆、剧院……各个地点都在准备起义,神官们掏空母神像和长椅下的地板,将走私来的军火藏在里面。农民在草垛和床下藏好了柴刀,四处奔波将起义的只言片语传递到其他村庄。兹林尼军事学院的学生开始绘制城市地图,将各个兵营和占领军可能集结的地点一一标注出来,到了晚上,工兵学院偷偷翻上学校最高处借助仪器进行测绘,勘定火炮发射的位置。咖啡馆和剧院则成了交通站,各种情报和指令不断从“裴多菲俱乐部”散布出去。

    一切都在沉默中进行,起义者们很清楚,和占领军相比,不论是武器还是战斗力,他们都不占上风,更不要说查理曼本土还有大量军队可以进行支援。即便得到某些势力的赞助,差距也很难在短时间内得到弥补,因此他们希望尽量准备的更充足一些积累更多的物资,对起义部队进行更多训练,说服更多持观望立场的贵族加入独立事业之中。

    一边不希望看到起义,并且积极防备,另一边为了增加成功几率,暂时保持沉默。在双方意向的作用下,一时间,在各种王冠领呈现出一种足以让人产生幻想的和平景象。

    在一片暴风雨前的压抑宁静中,总督府二把手格罗.艾尔诺的一通演讲点燃了起义的导火索,起义以出乎人们意料的方式开始了。

    格罗.埃尔诺伯爵,王冠领总督府二把手。专职对异己分子和反抗占领者的清洗工作,同时还是王冠领思想和文化领域的“总导师”。

    这位58岁的伯爵是个典型的“宗教贵族”,总是以“正确思想”的卫道士自居。欣赏传统上那一套僵化的意识形态,痛恨新兴的财阀,对“血统论”、“天命论”和宗教典籍驾轻就熟,善于运用这些理论的逻辑去剖析一切问题。格罗对人冷若冰霜,毫无感情,平时吃得很少,饭菜简单,从不饮酒,过着类似于清教徒的生活。

    在他的治理下,各种冤案、大案层出不穷,监狱里有3成的政治犯、8成的思想犯是被他送进去的。在各种文字狱、审查制度的管理下,王冠领文化界长期沉闷、压抑。格罗本人也有幸在王冠领人民最痛恨之人名单上位列前三。

    当“流血星期日”的消息传来时,总督府上下都陷入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惊惶之中,每个官员都在担心自己将会被红衣主教派遣的调查人员逮捕,然后被当成牺牲品,用来安抚那些愚民考虑到王太子的身份和黎大主教一贯的心狠手辣,这种事情完全可以预见。在背黑锅和肃清的心理压力,外带一点垂死挣扎的侥幸心理作用下,占领军当局的统治变得更加残暴了。

    大街上士兵和“阿弗欧”探员的数量大大增加,任何谈论“流血星期日”或者自发进行悼念活动的人都被抓起来。不经审判就用“破坏社会安定”的罪名就地处决,社会上紧张气氛进一步加剧。就在这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格罗伯爵通过v.e公司制造的扩音术式设备,对伊斯特尔河两岸的布达城和佩斯城发表了一通演讲。

    “……国家和人民的公敌主要目的是扰乱社会秩序,胁迫国家走上错误道路,葬送王太子殿下为人民所做的一切,松懈王族和人民之间的联系。我们谴责并诅咒那些在杜伊勒里宫门前发动暴乱的暴徒,他们的狗灵魂将坠入地狱,被烈火炙烤……我要再次强调,那些聚集在杜伊勒里宫门前的都是暴徒。里面不存在无辜群众。更不要说妇女和孩子。国王陛下的军队是不会对陛下的子民开枪的,他们只是在驱散暴徒……”

    凡是听到这通鬼话连篇的演讲的人都预感到,此举势必会酿成大祸。在“阿弗欧”总部大楼里,一位保安部队的高级军官听完格罗的讲话后暴跳起来。拔出手枪扬言要去枪毙格罗。大小特务和军官急忙把他拉住。这位军官把手枪砸到地上。跺着脚骂到:“我们大家都将死于非命,这个畜生养的格罗要对此负责!!”

    正如这位军官所说,将和平请愿称之为暴动。粉饰王宫卫队枪杀无辜群众的演讲就像落在油桶里的火星,所有人都变得怒不可遏,其中甚至包括还有一点良心的特务!当时被派去“裴多菲俱乐部”侦查,负责记录演讲者思想变化的特工正处于思想摇摆不定的状态,他们本来只是为了混口饭吃而加入阿弗欧,思想上倾向于改良主义。“侦查”的时间越久,对他们的思想触动也越大,到了最后,这些政治侦探竟然同情起聚集在“裴多菲俱乐部”的人们,主动为那里的人通风报信。听到格罗的演讲后,这些人秘密写了一个备忘录,表示反对总督府颠倒黑白的宣传,并且都签了名!

    连特务们都表示不能忍了的情况下,耐心比他们差的多,冲动又热血的年轻人又会怎么做呢?答案很简单,直接采取行动。

    大量年轻贵族和普通年轻人涌上街头,朝总督府走去,沿途不断有满腹怨气的群众加入他们。街上的扩音器被板砖瓦块砸成废铁,“打到格罗!”、“结束暴政!”的口号就连河对岸的佩斯城都能听见。到达总督府门口后,隔着警戒的卫队,学生代表大声宣读早已拟定好的“16点要求”公告。

    公告的内容包括全部查理曼占领军撤出王冠领;公审阿弗欧领导人加博尔;释放被软禁的贵族和冤狱里的普通老百姓;拆除大街小巷新近建造的王太子雕像;恢复传统的王管领旗帜和徽章;王冠领士兵恢复传统制服等。

    总督府对这些要求既不接受,也不拒绝,格罗伯爵只是待在富丽堂皇的办公室里,不断联络驻军要他们赶来“平乱”。被晾在外面的抗议群众越来越不耐烦,一些人开始试图翻墙冲入布达王宫。守卫王宫的查理曼士兵先是对天鸣枪警告,接着就对人群开枪,受惊的群众四处逃散,很快遭遭遇前来支援的保安部队,后者一不问话,二不警告,对准人群就是一阵乱枪,半小时之内就有数百人倒在血泊中。

    不到半天时间,占领军和保安部队向人群开枪的消息传遍了伊斯特尔河两岸,越来越多的人朝总督府涌来。有些人手里拿着从治安士手里得到武器,还有些武器是从基利安兵营服劳役的士兵手中得来的。这座兵营里的士兵全是用绳子从农村里绑来的壮丁,被视为“思想和出身都有问题”的特殊人员,入伍后长期分配干建筑工作等体力劳动,常年受到歧视的士兵们与群众心灵相通,向其交出了警戒兵营的武器。可即便如此,大部分市民手中的热兵器依旧少的可怜,人们手里大多攥着石块和木棍,更多人只能挥舞拳头和吐口水。

    被围困在总督府里的格罗伯爵被窗外黑压压的人群吓昏了头,一度表现出精神错乱的症状,在稍微冷静一点后,他立即和正在外地视察的海瑙将军、拉科西总督取得联系。要求他们立即带兵赶回布达城,镇压“叛乱”。

    通过总督府的内线。正在筹划起义的毛雷泰尔.帕尔上校、纳吉.伊姆雷等人很快就知道了这条消息。起义者们顿时陷入进退两难境地:一旦凶残的海瑙回到布达城,势必会发动残酷的清洗,迄今为起义所做的一切努力势必付诸东流。可如果现在发动起义,在准备不充分的情况下,成功的几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最后权衡再三,纳吉做出了结论起义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能错过眼前的机会。

    布达城里的起义者此时已经聚集了能搜罗到的轻重火力,包括1000支步枪、1700支手枪、30门6磅小炮、15门“特别火炮”、2500颗链球式投掷炸弹。可投入战斗的人员大约1万人左右。其中装备良好、受过训练、已经完成战斗准备的只有10%。在兵力如此有限、战斗力又很低下的情况下。武装起义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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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级规模部队移动中,目标日格蒙德广场。”

    “海瑙部队所属骑兵部队,团级规模,正在渡过德拉瓦河。”

    “掷弹兵营、工兵营开始移动。目标玛格丽特桥、链子桥。”

    “北方前线。大股部队脱离编制。正在南下中。”

    地下指挥所里,各种红蓝箭头将王冠领的版图分割的支离破碎,每隔几分钟。盯着操作终端界面的工作员会将通报一条不知道从哪里发来的最新情报,大荧幕上的红蓝剪头随之延伸或是转向,仔细观察的话,就能发现,大多数箭头正指向王冠领的心脏伊斯特尔河两岸的布达和佩斯。

    坐在副手席上的布仑希尔偷偷松了一口气,直到传来“起义者决意起事”的消息,她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现在她再也不用担心由黎塞留起草,国王紧急批准的特别诏书会赶在起义发动前进入布达城,通告整个王冠领。那张包含“开放边界”、“召回海瑙和拉科西”、“设立特别调查团”等内容的诏书虽未必能解决问题,挽回人心,但一定程度上能缓和王冠领动荡的局势。对迄今为止仍旧持观望态度的贵族来说,这道诏书极具诱惑力,足以让他们重新倒向查理曼王族。甚至帮着查理曼主子去镇压起义者。

    对筹划暴动许久,眼看着查理曼站在泥潭边缘的亚尔夫海姆来说,这实在是不太美妙的前景。

    当然,他们还有下一次机会,把一个在军国主义、大国沙文主义、扩张主义道路上越走越远的国家推进无底深渊的机会总是存在的。但投入了如此多的精力和资源筹划好所有一切,安下心来准备欣赏大戏开幕之际,突然得知演出将被取消时,不快和失望总是强烈到难以消除的。一贯理性的布仑希尔都有些难以自制,开始认真的考虑是否要派遣狙击手狙杀前往通讯局的特使,或者启动干扰装置阻断王冠领和吕德斯的通信。万幸,这些风险极高的想法只停留在冲动的层次,现在也没有机会变成现实了。

    起义者们的行动比预期的更加果断、迅速,他们正调动城市里的起义部队,伺机夺取各处要点。为了弥补数量和装备的不足,他们深入工厂动员工人为起义部队提供武器。毛雷泰尔赶往基利安兵营调动他麾下的工兵部队,同时对他的同僚好友发出密信,呼吁他们站在起义者一边,为祖国而战。纳吉则对驻扎在国外的士兵发出号召:“祖国在危急中,有良心的王冠领人,快快回国!”的口号在士兵之间传颂。在查理曼军队里服役的王冠领士兵撕下金色鸢尾花臂章,换上红白绿三色的标志,决意为家乡而战。科苏特.拉约什子爵避开监视,在赛格德、采格莱德等地募兵,在他的演说感召下,成千上万人加入了王冠领国防军。

    他们已经尽了一切努力,剩下的只有等待结果了。

    “广播放送中心开始交火!”

    “驻守链子桥的守军遭到攻击!”

    “布达城多出发现火光,佩斯城也传出枪击!”

    操作员一个接一个播报着纷乱不堪的消息,零碎的消息拼凑出一张纷乱嘈杂的战争画卷,看着被分割成大大小小圆圈的布达城地图,布伦希尔突然觉得那些拥挤在一起的红色包围圈看起来就像一个个正在燃烧的火堆,猛烈的火焰像四面八方蔓延,最终将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烧毁。

    “我在想些什么呀……”

    揉着额角,金发精灵在心里露出苦笑,喝了一口冷咖啡,继续紧盯着眼前的大荧幕。随着地图上的红圈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布伦希尔隐约窥见到了伊斯特尔河两岸燃烧起来的模样。

    格罗.埃尔诺伯爵正枯坐在他那间奢华的办公室里,房间里没开灯,办公桌上摆着一瓶打开的白兰地,酒杯里却是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也不看酒瓶和酒杯,只是死死盯着对面的落地窗。窗外燃烧的火柱和爆炸的闪光不时照亮他那张死人一样的惨白脸孔,每一次爆炸,脸颊的肌肉就一阵抽搐。

    局面已经彻底失控,下午还耀武扬威的站在窗前欣赏人群被排枪打到,如同看死狗一样看着学生在地上流干鲜血而死,为此还破天荒的痛饮一杯白兰地的副总督。此刻正计算他人生的倒计时,用不了多久,那些暴民就会冲进总督府,以他白天的做派来收拾他。

    2小时之前还在这间房间里信誓旦旦对他保证“天亮之前恢复秩序”的彼得.加博尔将军,现在也已经看不见踪影,和阿弗欧总部大楼之间的联系也在15分钟前,随着通讯宝石传出一阵枪响而终结。现在眺望窗外伊斯特尔河畔链子桥广场旁的国保部大楼,已经看不见抵抗的枪炮闪光,只见冲天的火柱从大楼的每一扇窗户和缝隙中冒出。火光中偶尔闪现几个被绞死的尸体黑影,颈部位置别别扭扭,看上去不像尸体,到像是模拟人像。不知哪一具属于加博尔,抑或这个狡猾残忍的阿弗欧头子已经见势不妙,抛下副总督和无数手下提前溜走了?格罗不愿继续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他抓住了酒瓶,慢慢倾斜过来,看着白兰地一点点注满酒杯。

    伯爵对自己的命运已经不抱任何期望,尽管他是个五角级魔法师,可靠着总督府里剩下那点毫无斗志的残兵和自己的魔法。想要从数万暴民和叛军的天罗地网中脱身也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面对不能改变的命运,适时的放纵一下又如何?把自己灌醉又如何?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之类的问题,副总督根本不愿去想,想想只会让他痛骂自己的愚蠢。自己怎么就相信了加博尔那个白痴的保证。放心大胆的做了那番通告。

    在发表演讲前5天,海瑙将军带着城中的占领军主力前往塞克勒福尔德地区。那里的贵金属矿区发生了罢工和暴动。工人占领了矿井和存放金银的仓库,要求改善待遇、实现小时工作制,如果不答应,他们就要放水淹掉矿井。想要保住这个王冠领最大的贵金属出产地。除了抢劫、抓人、拷问之外一无所长的保安部队是指望不上的,誓死拒绝妥协的海瑙将军不得不带着最精锐的布达城驻军亲自上阵。拉科西总督也恰巧在这时被紧急召回国内接受调查。守卫这座城市的除了阿弗欧保安部队、治安骑士,两个团的王冠领本地军队之外,就只有包括副总督在内的一大群文官了,正是布达城守备最为空虚的时候。

    照理说在这种时候,是不应该去做刺激民众的事情的,但一来副总督被可能成为替罪羊的可怕前景折磨着。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焦虑之中。二来那个该死的彼得.加博尔向他起誓,说区区几个暴民,保安部队完全能够应付。如果副总督在这里对这群不知好歹的愚民低头,那只会让他们更加得寸进尺。认为政府软弱可欺,接下来会提出更多苛刻的要求,甚至爬到老爷们的头上拉屎撒尿。为了避免这种可怕的情形,必须用行动给他们提个醒,这个王冠领、这个世界到底是谁说了算。

    鬼迷心窍之下,格罗发表了那通演说,保安部队也像加博尔说的那样,将聚集到总督府前的暴民都驱散了。副总督高高兴兴的破了酒戒来庆祝,可高兴劲还没持续到格罗伯爵爬上床铺,将这股激动之情变成梦乡里的勋章和犒赏,整个局势就开始急转直下,如同暴风海啸一样的灾难朝整个占领当局碾压了过来。

    晚上7时许,暴民从各个角落里涌了出来,在洪水一样的突然袭击面前,据守交通枢纽的保安部队简直是一触即溃。暴乱发生不到半小时,连接伊斯特尔河两岸的大桥全部落入叛乱分子的手中,布置在主干道上的街垒据点也有超过半数被端掉。驻守在布达城里的保安部队完全被分割开来,只能困守在强化过防御能力的重点区域里做困兽之斗。

    到了这个时候,那个白痴加博尔还在向他保证,说保安部队智勇双全、英勇无双,足以坚持到海瑙将军回来,甚至有机会对暴民发动反击,在将军大人凯旋归来之时,布达城已经重新恢复秩序。而格罗伯爵居然又一次相信了他,命令治安骑士和布达城外接受加博尔的指挥,迅速对暴民展开弹压。

    现在想来那真是格罗迄今所犯错误之中最严重的一个,如果几个小时前的自己站在眼前,格罗一定会毫不犹豫掐死他。

    就像所有对伪军的战斗力抱有不切实际幻想的“太君”们一样,格罗伯爵切身体会了一把皇军看皇协军作战,美帝看南韩、南越、伊拉克、阿富汗的伪军们作战时的心情,充分领教了什么叫“朽木不可雕”、“烂泥巴扶不上墙”。太君们被伪军坑爹坑到死时,心情是怎么样的,格罗算是彻底明白了。

    实际上格罗伯爵还没看到更猛的,伊拉克政府军装甲师被isis游击队步兵歼灭,其装备的蓝星21世纪初最先进的m1主战坦克、m113装甲车、强化型悍马等装甲车辆被打爆扑街的雄姿;乌克兰政府军的步兵、空降兵、特种兵、装甲兵轮流被东乌民兵各种吊打的情景才算是二鬼子伪军们战斗力的最佳写照。相比之下,保安部队虽不像日裔美国人部队和参加南斯拉夫游击队的意大利面条那么神勇,但也算打得有模有样了。面对起义者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凭借居高临下的有利位置,以及街道无法施展的特性,阿弗欧总部大楼、广播中心等核心据点成功的打退了多次进攻,保住了阵地。

    然而。就在形式有那么点起色的时候,保安部队关键时刻喜欢犯二的老毛病以及普通王冠领部队和保安部队的矛盾再次将局势推向深渊。午夜9时左右,驻扎在城外的王冠领步兵团入城,打头的一个营率先赶到广播中心。目睹了起义者和保安部队交火的场面。在群众情绪和“王冠领人不打王冠领人”的口号感染下。指挥这支部队的少校骑在马上喊话,说他也是王冠领人。绝不会下达向同胞随意开枪的命令。就在此时,至少有10支以上的步枪对这位少校开火,子弹全部来自广播中心。

    或许里面的保安部队已经杀红了眼,或者他们担心这些正规军人倒向起义者。或者他们只是想给那些傻大兵一个警告,但这个动作无疑是极其愚蠢的,引发的后果也是灾难性的。

    在场的士兵大多是从农村抓来的年轻农民,他们在家乡时就了解保安部队的残暴以及征粮队的横征暴敛,此刻目睹保安部队杀死了自己的长官,没有任何犹豫,所有枪口立即调转方向。对准广播中心开枪。

    治安骑士指挥官科帕奇.山多尔骑士此时也带着100多治安骑士前来支援,当他们到达广播中心附近时,居然也遭到了被硝烟熏昏脑袋的保安部队猛烈攻击。于是围攻广播中心的起义者又增加了100多名生力军。

    军队、治安骑士和保安部队之间宿怨极深,海瑙和拉科西最相信的部队除了占领军就是保安部队。保安部队待遇优厚。权利也很大,甚至可以决定本地军队军官的生死。一个保安部队的少尉居然可以当着上千士兵的脸抽一位上校耳光。无数军官和治安骑士做梦都想和保安部队干上一架,如果不是军队和治安骑士们还保持着基本的服从和纪律,他们早就这么干了。眼下既然已经翻脸,大家再也没什么顾忌,尽情用手里的枪炮去和保安部队拉清单算旧账了。

    随着军队和治安骑士的加入,战斗变得更加野蛮残酷,到了9时40分左右,数量上占多数,且极度亢奋的进攻者在坍塌的广播中心东北角废墟里和保安部队打起了白刃战,十分钟后守军再也支撑不住,群众陆续杀入大楼,最后有300多人放下武器投降。不过愤怒的人们没有给他们活路,所有俘虏被命令面向枪毙排成一列,然后挨个被匕首割断喉管后倒吊在广播中心外的大树上。

    在大楼陷落前的最后时刻,守军曾连续半小时发出照明术式,黄色的闪光连河对岸的佩斯城都能看见。这是表示状况危急,呼唤援军的信号,他们一直到最后一刻还在祈祷援军的到来,但最终没能盼来一个援兵。因为他们的老巢——阿弗欧总部大楼此刻也已经摇摇欲坠了。

    和围攻广播中心不同,为了拔掉这个保安部队的指挥枢纽以及罪恶的象征,起义者一开始就投入了核心精锐——驻扎在基利安兵营的1000多名工兵。这些工兵接受专门的城市战斗训练,很清楚如何才能多快好省的拆房子,手头也有充足的弹药。这里面除了从军火库里抢夺来的部分外,还有不少是从佩斯城的维什—曼弗雷德兵工厂和切佩尔岛上的兰帕尔特兵工厂里的仓库搬来的。这两家兵工厂是王太子投入资金,从海军铸炮厂重金挖来铸炮工程师,亲自选址督造建设起来的宝贝疙瘩,在最近才刚刚开始正式运营,其生产的第一批步枪大炮上还仔细刻上纪念铭记和王太子的头像,即将准备运往北方前线。谁都没想到,这些枪炮第一次发出怒吼的地方居然是布达城,其宣泄火力的对象居然是王太子麾下的统治机构,让人不禁感叹命运对某些人的嘲弄。

    除了这些正规工厂生产的武器外,起义者还从特殊渠道弄到了15门被称为“飞雷”的特殊火炮。这种形似水缸,发射炸药包的奇怪火炮一经使用便广受好评,虽然精度和射程有点问题,可比起6磅小炮发射的实心弹和霰弹,10公斤重的圆盘型炸药包的威力要大出好几个等级。遇上难攻不落的据点,起义军只要发射几发炸药包,工事里基本就没有活人了。随着这种开挂一样的攻坚兵器迅速拔除外围据点,守军的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到晚上11时左右,随着最后几个据点飞到空中,阿弗欧总部大楼也沦陷了。

    阿弗欧成员们再也没了往日的耀武扬威,那些侥幸还没落入起义者手里的保安部队、特务密探们争分夺秒的脱下身上的制服,换上治安骑士制服或便服,用最快的速度躲藏起来。一旦被人发现,或辨认出来,等待他们的最好结局是像狗一样被人毒打一顿,然后将绞索套上脖子。但能享受到这种待遇的少之又少,更多是被愤怒的群众死刑处死之后挂起来。像奥斯陶洛什.亚诺什上校就是不走运的那一类,在遭到毒打后,这位国保局上校被拖到埃尔凯尔剧院附近,用铁丝捆着腿倒吊在树上吊死。在他边上挂着保普.约瑟夫上校的尸体,尸体上满是刀扎毒打的痕迹,胸膛被打开,心脏被扔在地上……几小时内,数百具死于私刑的尸体挂满布达城的路灯、阳台和大树,在弥漫硝烟和血腥味的夏日晚风中摇晃。

    布达市民们欢呼着,金色鸢尾花旗帜纷纷跌落地面,被践踏蹂躏。工人们开始将缆绳套上王太子铜像的脖子,试图用驼兽将这尊25公尺高、重数百吨的塑像推到,但没能成功。最后在魔法师士官用火焰术式烧熔塑像的腿部,随后再度套上缆绳去拉,塑像在人们的呐喊中应声倒地。起义者们挥舞着红白绿三色旗,大家又七手八脚将塑像肢解,王太子的脑袋被割下丢在一旁,情绪激动的学生在上面写上“厕所”、“便器”的字样。

    谁都没留意到,王太子那双高筒军靴牢牢留在基座上,这隐隐预示着别的意义。

    格罗端着酒杯漫步到窗前,火光照耀下,挂在树上的尸体来回晃荡,攻下各处要点的暴民正不断朝总督府涌来。枪声和爆炸越来越密集,士兵们已经将一切能找到的东西都拿去构筑工事了,面对叛军的火炮和炸弹,几块门板和碎砖烂瓦搭起来的掩体根本不会起到保护作用,甚至连心理安慰的效果都没有。

    “最后的抵抗了吗……”

    仰脖将杯子里的白兰地饮干,伯爵的嘴角浮现一丝冷酷的笑容。

    以他五角级魔法师的实力,要从这里脱身并不是什么难事,在阿弗欧总部大楼陷落时,靠着卫队的力量出城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就算逃出去,哪里又是他的容身之地呢?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一定要有人对此负责才行。海瑙将军还可能用镇压暴乱来抵消罪责,保住他的臭头,可他和拉科西总督却是一点指望都没有,注定会被拉去背黑锅,弄不好还会祸及家族。与其带着“怯懦逃亡”的名声,将家族一道带进万劫不复的深渊,不如最后来个轰轰烈烈的结束,让那“耻辱的末路”远离他的家人。

    枪声渐渐稀疏下去,纷乱的脚步不断逼近,伯爵惨然一笑,将酒瓶随手一扔,聚集起来的玛那构筑出术式回路,拳头大小的银白色几何图案落入伯爵脚边,嵌入早已处于待机状态的大规模术式回路群,银色闪光的闪烁速度越来越快——

    “该死的牲口。”

    伯爵小声嘟囔着,将整个总督府化为灰烬的爆炸吞没了他和破门而入的起义军,一阵惊天动地的轰鸣过后,巍峨的总督府已经不见了踪影,无数碎石如同流星火雨般朝人群砸下。一面燃烧的金色鸢尾花旗帜在废墟上空飞舞,宛如一只在夜空中翩翩起舞的艳丽蝴蝶,不消一刻虚幻的美景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事态非常严重。”

    红衣主教自言自语般开口说到,刀削一样的脸上没有任何动摇,唯有坚强的意志和冷酷。锐利的双眼看了一圈站在台阶下方的人,冷漠的声音继续说着。

    “现在最重要的,是弄清楚王冠领的情况,关于相关人员的责任问题,本次会议暂不讨论,在事态稳定之后,有大把的时间来详细讨论。”

    陆军大臣泰利耶侯爵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站在他对面的富凯轻轻啧了一声,在富凯背后的科尔贝尔只是看了一眼陆军大臣,然后又低头看自己的脚尖。

    尽管立场各不相同,但黎塞留首相的话还是很能引起共鸣的,大家平时吵归吵,但对优先收拾叛乱份子这件事还是很一致的。如果任由王冠领从查理曼分裂出去,那么其它的属地很有可能群起效仿:奥斯托利亚已经开始种种行动,达契亚正在观望,波西米亚倒是一直和王冠领不对付,对镇压王冠领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但如果查理曼表现的过于软弱,他们也不介意先搁置矛盾,从查理曼独立出来再说。

    对于查理曼的大国梦乃至生存来说,这不啻于世界末日降临。

    更危险的是,这场暴动表现出和过往的独立运动完全不同的一些特质:过去只是一部分乡下贵族闹独立,想过一把被别人叫“陛下”的瘾,底层的百姓并不关心自己的从属。对保障一日三餐都要竭尽全力的平民来说,国家、民族都是虚无缥缈的事情。只要不强迫他们改变信仰,或者增加生活压力,他们并不介意是谁统治自己。反正阿尔比昂的老爷和查理曼的老爷到了收租子的日子都会不请自来,态度也都差不多。

    可这一次,不光是贵族,那些穷鬼也一头热的扎进去了。

    尽管不管嘴上还是心里,贵族们都不把无法使用魔法,又没有多少财富的平民阶层当成一回事,但他们也很清楚,拥有巨大数量优势的人群集中向一个目标努力时。往往会爆发出超出常人理解能力的巨大力量。且不论那股力量最后造就的是丰功伟业。还是巨大的灾难,但对现有体制的破坏都是无可置疑的。

    如果这个目标是建立一套新体制的时候,对旧秩序的既得利益者和守护者们而言,那是极其致命的情况。

    所以。得知王冠领发生叛乱的那一刻起。大家的态度就已经确定了。

    “叛乱份子暂时还没有提出明确的政治主张。但我们不能忘记,那群暴徒可是高喊对王族污蔑之言,将本土派去的官员全部吊死在树上的极端主义者。既然已经掀起反旗。并且裹携了大量民众参与叛乱,那他们就绝不会愿意回到之前的状态,对此我们不能存有任何侥幸和怜悯之心,必须坚决将叛乱镇压下去。”

    富凯瓮声瓮气的说着,说话过程中不时看着泰利耶,后者脸孔通红一言不发。

    “下官赞同富凯大人的意见。诸位试想,如果我们答应了叛军的条件,其他属地会怎么看?难道他们不会将这种状况解读为王国政府软弱可欺,只要发动一场暴乱,就能予取予求吗?为了陛下的尊严,为了王国的完整统一,我们必须以强硬手段回击!”

    “下官附议。”

    “臣下赞同。”

    “下官没有意见。”

    “臣下附议。”

    ……

    在科尔贝尔的牵头下,大厅里的重臣们纷纷表态,泰利耶也表示了赞成,在没有任何反对意见的状况下,对王冠领叛乱的回应被确定了下来。

    在这个仪式般的走过场议程结束后,黎塞留首相看向宝座上的查理四世,同样老态龙钟的国王迟缓的点了一下头,首相抛出了一个更具实际意义,也更具争议的议题。

    “关于讨伐部队的编程,诸卿有什么意见?”

    一直神在在的大臣们全来劲了,涣散的视线重新开始聚焦。

    这个议题看上去似乎没什么争议,能完成这个工作的只有陆军和提坦斯,派谁去都很适合,但惹出祸事的是陆军,提坦斯又是专职负责国内突发事件的部队,所以提坦斯的机会看上去更大一些。

    然而在眼下这种状态,派遣提坦斯还会传递出一个重要的讯号:王太子的地位岌岌可危,不要说前线的军功,就是王位继承权也不再牢固。王族内部即将开始新一轮的洗牌,很多人要掂量一下自己该站到什么队伍里。之前尽管第二王子伯纳德殿下和其麾下的提坦斯如日中天,但由于提坦斯“暴走”、“独走”的不良记录和继承权顺位,除了富凯和箭十字党之流,愿意公开支持伯纳德王子的其实并不多,可现在……

    “尊敬的陛下。”

    富凯行了一礼,带着一点难以抑制的兴奋说到:

    “臣下推荐以提坦斯为主力骨干,陆军提供辅助,编成混合部队向王冠领进军。”

    大厅里响起一阵低沉的喧哗,黎塞留举起手制止这种君前失礼的行为,眉毛皱了起来。

    表面上看,富凯的提议算是照顾了陆军的面子,没把他们完全踢开单干,可由于指挥权在提坦斯手里,实际上还是单干,顺带还通过实际行动表明陆军从属于提坦斯的地位打脸打得啪啪啪山响,还拿足了好处,被打脸的陆军有苦说不出,还得在人前感谢提坦斯的支援,感激淋涕的说富凯是好人。

    好一招八面玲珑的手法,黎塞留都不禁想要赞叹几句。但首相也很清楚,以富凯一贯张扬的做派,这种老辣歹毒的计策不可能是他的手笔。

    (果然是那个家伙吗……)

    深不可测的微笑从脑海的一角划过,黎塞留握紧了拳头。随后又松开了。

    李林的介入并未超出预测范围,让提坦斯在与陆军的竞争中保持相对优势,以此介入王位争夺战,这是财团领袖一贯的策略。

    他们支持第二王子,但又不让其和王太子的差距拉得太开,从而使得伯纳德王子保持对财团的依赖。与此同时通过罗兰与密涅瓦的婚姻,间接将不起眼的夏尔王子掌握在手中,使之成为一颗关键时刻能发挥意想不到作用的棋子。直到现在,谁都不清楚李林究竟支持哪一位,哪一边都无法忽视财团的态度。财团借此获得了不少好处。

    这次看起来也是一样。虽然陆军和王太子被狠狠的打了脸,但财团并没有让第二王子获得名望和政治影响力之外的更多好处。只要王太子不被废绌,李林还能继续玩他的游戏。

    黎塞留对此几乎没有任何办法,他之前寄希望于王太子。但王太子接二连三的愚蠢表现让他大失所望。第二王子和李林走得太近。其个性和能力也不适合将国家托付给他。密涅瓦王女倒是颇有才干和能力。可她是一位王女,太年轻,继承顺位也太靠后。最后夏尔王子……把1个始终活在兄长虐待阴影下的儿童扶上宝座。挑战虎视眈眈的兄长、老奸巨猾的大臣、影响力无处不在的财阀?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轻轻叹了口气,首相重新振作起来,正准备开口,一个焦虑声音抢在他之前响起。

    “下官不敢苟同财政总监的意见。”

    勉强克制着大吼大叫的冲动,陆军大臣泰利耶通红的脸孔皱成一团。

    “提坦斯和陆军此前没有任何协同作战过的经验,让两支互不熟悉,作战方式不同的部队仓促整合在一起进军是非常冒失的行为,可能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而且陆军并没有兵力上的问题,随时都能单独编成一支平叛大军,将王冠领的叛军一扫而空。”

    陆军大臣的发言并非无的放矢,说话的语调也流露出一丝从容,但谁都能听出其中挣扎的意味。

    “泰利耶阁下,请问您要多少时间才能从正在转型整训中的陆军抽调出足够数量的平叛部队?”

    富凯用嘲笑般的眼神盯着他,说到:

    “1个月还是2个月?还是说从北方前线?”

    “你……!”

    哼了一声,泰利耶重新陷入了沉默,脸上犹自挂着愤恨和屈辱。

    正如富凯所言,第一批完成转型升级的陆军新军大部随着王太子北上远征,剩下的正陷在王冠领里。此刻第二批整训的部队才完成预定进度的一半,要凑出足够的人数确实有一定难度,但绝不像富凯说的那么夸张。最多两周时间,一支战斗力虽然不如远征军那么精锐,但足以对付叛军的讨伐军就能准备万全。

    但如今局势并不允许如此从容的准备,每拖延一个小时,查理曼的威望和利益都在遭受损失。这一点泰利耶清楚,富凯也清楚,所以这个没有权利和胆量攻击王太子的奸佞才故意提及北方前线,用指桑骂槐的手法进行迂回攻击。

    龌蹉的小人!

    泰利耶在心里怒骂,这是他现在能做的唯一事情,富凯的反驳说得都是事实,至少表面上如此,就连黎塞留也这么认为。

    “提坦斯都在南方,需要多少时间能完成部队的编成和调动?”

    “一个军团,4万人,利用铁路系统的话,大约一周时间就能进入王冠领。”

    “指挥官人选?”

    “埃里希.德.登.巴赫-齐列夫斯基全国副总指挥。”

    黎塞留点点头,人选和部队都无可挑剔,提坦斯本身是相当精锐的部队,巴赫-齐列夫斯基曾指挥镇压波西米亚的骚动和西南边境上的土匪武装,是公认的治安战专家,相信在他的指挥下,很快就能平息叛乱。

    “细节部分就由提坦斯自行拟定吧,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展开琐碎的讨论了,我认为应当立即联系南方的提坦斯驻军,让他们立即开始准备。”

    “可那样”

    “身为王国重臣,如果靠发泄情绪和逞强就能为陛下和国家解决问题的话,泰利耶卿,你可以继续说下去。”

    黎塞留冷冷的发言让泰利耶倒吸了一口凉气,陆军大臣又缩了回去,红衣主教看也不看他,现在可不是配合脑袋不够灵光之人的时候,他不打算错过解决问题的的良机。

    “讨伐部队由提坦斯单独编成,陆军无需插手,联系海瑙,让他包围布达和佩斯两城,不得强攻,也不能让城外的人走出来。在讨伐军抵达前,先消耗叛乱份子的锐气。”

    黎塞留一口气说完,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的确,这是眼下最合适的提案,避免了陆军和提坦斯矛盾激化的风险,以及两支军队之间相互配合的问题,用雷厉风行的动作消弥叛乱的火种。进而震慑那些开始动摇的属地。至于陆军的面子……谁还在乎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瓜的感受?王太子更是无需继续在其中纠缠,那位殿下应当集中精力对付北方战事,其它的事情不需要他去操心。

    王冠领,还有叛乱分子,就交给巴赫去解决吧。

    在大臣们的沉默中,和红衣主教的注视下,坐在宝座上的查理四世点点头,在草拟完毕的诏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没有任何润色和修饰,王冠领和其最大最繁华都会的死刑判决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凡尔赛宫,直奔遥远的南方。

    哒哒哒哒哒哒……

    几十挺通用机枪和7管30mm速射炮以最高射速倾泻子弹,酷似撕布机的声响连成一片,穿甲弹、曳光弹、白磷燃烧弹、机枪弹筑起密不通风的弹丸铁幕,封锁住目标逃脱的任何可能。

    不知是否已经对这个状况感到绝望,抑或完全来不及做出反应,一身黑衣的黑发少年只是站立在万千子弹弹道交错的中心,鲜红的眸子淡然的注视前方,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防备。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穿戴全套的个人防护装具也没有意义吧。

    就算是性能最好的防弹衣,不到10公尺的距离上挨上几发机枪弹也会落得非死即伤的下场,更遑论30mm钨合金穿甲弹和更恐怖的白磷弹。在这些恐怖的子弹面前,防弹衣非但不能起到任何保护效果,反而会拖延死亡的时间,让受害者承受更多的痛苦和恐怖。

    他是否是理解了这一点,为了求得安宁的解脱才一动也不动呢?

    答案是否定。

    求生本能、自杀意向、临死前的走马灯——这些概念与他是无缘的,沉静在量子神经的加速世界里,一飞秒的跨度被拉长至与一秒钟无异,各种传感器、知觉能力扩大化、敏锐化至恐怖的程度,全周天感知的风景里,子弹的种类、弹头卷起的气流漩涡、枪口火焰的形状、缠绕在弹壳上的热气、甚至刻在弹体上的膛线痕迹——所有情报无一遗漏的被掌握。

    然后,他做出了动作。

    瞬间,6道银色流体自背后延展,其尖端化作比头发还细的利刃,然后舞动起来了。

    一秒钟之内,数千道银色闪光在空中绽放。无数光弧勾勒出的光景居然酷似一朵怒放的银色花朵,在一秒钟的时间内展现出其全部美丽,转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轰——

    比子弹比声音更快速的舞蹈掀起名为“冲击波”的飓风,厚实的装甲上留下猛兽爪痕般的沟槽。用战舰主装甲构建出的封闭空间剧烈颤抖起来。过了几秒后才逐渐安定。

    犹如地震、台风般的灾厄已经平息,机枪的余音还在回响。弹壳砸在地上发出悦耳的声音,一种诡异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沙啦啦——

    银色、黄色的金属沙砾自空中飘落,飘散的铁沙覆盖在抢先一步落地的白磷弹上,如果仔细观察那些子弹。会发现每个弹体上都有一个毛孔般细小的孔,其位置刚好是引信的所在。

    精准的认知、控制纳米机械虫,不断重复流动和凝固,使之成为无比锋利坚固的利刃,加以低频震动破坏穿甲弹和机枪弹的分子结合,使之化为铁沙,同时准确的贯穿混杂其中的白磷弹雷管——这正是李林的“片刃之翼”。即便是创造他的世界里,像这种高度的操作技术也不过是停留在“理论上有可能”的程度,李林此刻的运用自如,已经远远超出了最初的设计概念的水平。

    面对这项傲人的成就。李林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平淡的做出结论。

    “似乎没有退步的样子啊。”

    一直和不如自己的对手交手,难免会陷入身手原地踏步、甚至倒退的困境,太过强大的李林比一般强者更容易面临这种问题。因此,时不时的进行这种锻炼是有必要的。况且,他并不觉的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到值得被称赞的事情。不过是正确的分析了来袭的弹种、弹道、相互间干扰带来的偏差,再像操控全身细胞一样,给纳米机械虫发出脉冲信号,用最优化的形态展开主动防御而已,实在是再平常不过热身运动罢了。再说——

    手指缓缓抬起,按在左侧脸颊上,一点点像左耳划过去,移动了4、5公分之后,停了下来。

    这个位置,曾经有一道伤痕存在,是一度败北的证明。

    以战斗结果来说,他是那场战斗的最后胜利者,没有任何诡计花巧,以绝对的实力优势将对方击倒在地。但比现在更完美,千万吨级核弹零距离爆炸亦不能撼动分毫的防御却被一介肉身人类所突破,在他身上留下伤痕——这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认知,足以视为一次失败。

    不可能;

    没理由;

    解释不通;

    没有败北和屈辱的实感,一瞬间思考回路陷入了混乱,李林第一次陷入所谓的“迷惘”,理应全知全能,对一切都毫无兴趣的他,头一次“想要知道什么”。然后,极其自然的,他向那个被他打到的男人提出了疑问。

    ——为什么?

    那个男人没有告诉他答案,留下莫名其妙的话语后,咽下最后一口气。

    ——你真可怜。

    即将死亡的男人这么说了。

    可怜?那是什么?

    对象是人类的话,由于生活状况不佳,或者精神心理层面的问题,他人给予同情和怜悯。在这种状况下,“可怜”这种态度是得以成立的。

    毕竟有一天一切都结束了——被赋予的使命都完成了,不再有必须去做的事情的时候。人类是可以去找出新的目的和使命。

    李林不是人类。

    为了轻快的移动,有了汽车和火车;为了跨过大洋和天空的距离,才有了船和飞机;为了记录下发生的事情,才有了书本。为了容纳什么,才有了容器。

    所以——

    为了战争,才有了兵器。

    兵器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投身战斗,或是在成型之前就被淘汰,或是在战斗中迎来毁灭,或是失去战争的对象而迎来疯狂和废弃。

    对李林来说,所谓“没有使命也能活下去的故事”、“完成了使命之后的故事”,打从一开始,就不复存在。

    直到毁灭之前,不停的为完成使命奉献一切,精确和完美的推动计划进行。消灭妨碍者——这就是身为兵器,身为“神意代行者”、“超越种”的李林的全部意义。对此,不存在任何疑问与不合理之处,更不存在被他人质疑和可怜的余地。

    综上所述。“可怜”这种不合逻辑的概念。绝不可能是解开谜团的关键。

    那么,究竟是什么。能促使一介人类超越实力和技术的绝对差距,做到那种程度——

    训练结束的红灯亮起,一阵电铃声响过后,通讯室值班军官的声音从扩音器里穿出来

    “执政官阁下。现在是下午13时54分,您的下一项日程是前往指挥所,听取进展报告。”

    “知道了。”

    瞟了一眼散落在地面的战绩,李林大踏步走出了专用健身房,散落的子弹和“罗兰能早点做到这种程度就好了”的想法一道被遗留在身后。

    6分钟后,亚尔夫海姆最高执政官准时出现在地下指挥所的主位上,垂手侧立一旁的布仑希尔将凡尔赛宫廷会议的结果。以及王冠领的状况娓娓道来。

    “……提坦斯的部队已进入备战状态,由于早已做好相关准备,可能比预期中更早开拔。另一方面,陆军似乎私底下给了海瑙指令。他正在加速向布达城方向挺进。”

    “王家陆军那群家伙,还真是没吃够苦头啊。”

    李林耸耸肩,看着这个俏皮的举动,布仑希尔的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

    在没有王命的情况下,擅自进入属地实施军管。虽然提出计划,并且强调突然性和隐蔽性的是王太子,但具体执行的毕竟是陆军,很难说他们没有用这种方式对同样“独走”、“暴走”过的提坦斯还以颜色的想法。此刻让海瑙加快速度进军布达城,恐怕也是抱着赶在提坦斯之前将暴动镇压下去,削掉竞争对手面子的想法使然吧。

    这种军种间的竞争,有时候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不过,在当前局势下,继续像小孩子一样逞强的话,只会自讨苦吃而已。

    “先不说提坦斯,光是听到海瑙进军布达城,王冠领的局势就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截至目前为止,王冠领本土军队除了一开始就投向起义者的一部分,绝大多数军人虽然同情起义者,却很少有人直接参加战斗,毕竟让穿军装、领军饷的军人调转枪口反对政府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海瑙将军……这位残暴又虚荣,被整个王冠领痛恨的人即将驾临布达城的消息将会成为一剂催化剂,原先反对王太子和总督府颟顸统治的政治斗争很可能发展成反对外国军事干涉的独立战争,而这正是起义者所希望的。

    “‘错误思想防卫墙’、农业集体化、强制工业化、土地兼并、征粮队……每一项暴政都有海瑙的参与,有不少还是将军大人冲在第一线去干的,可以说海瑙就是王太子残暴统治的具体象征。无论是利益还是尊严都被严重侵犯的王冠领人民绝不会对他发动反攻倒算默不作声。”

    李林接过茶杯,若无其事的说着。

    没有人会对利益被侵犯默不作声,哪怕在对方的武力威慑下暂时屈服,这一点依然不会又改变。尽管不少人心里并不打算为从未听过的“国家民族独立”而战,但面对海瑙的反攻倒算,大家还是愿意拿起武器的。

    于是乎,帝国主义战争成功的转化成了民族独立运动,战争的性质开始彻底改变了。

    “报告!”

    “进来。”

    通讯士官走了进来,靠腿,敬礼,将密封好的文件袋交给布仑希尔,敬礼后退了出去。

    “这是……”

    大门关上后,布仑希尔拆开文件袋,才看了两三行字,她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

    “科苏特.拉约什子爵在德布勒森大教堂内发表了《独立宣言》,宣布建立圣伊斯特万共和国!”

    《独立宣言》的内容相当冗长,其核心内容为宣布圣伊斯特万王冠领是一个自由、自主和独立的人类国家。以全体马扎尔人的名义宣布,鉴于波旁家族在“灾难深重的几个世纪”中所犯下的罪行——“背信弃义、践踏王冠领的尊严和权利”,因此“立即废除其王位,驱逐出圣伊斯特万王冠领并加以流放”。王冠领上下将在全能母神的指引下,成为一个独立、自由的共和国……

    《独立宣言》获得了在场与会者一致通过。科苏特被推举为国家元首——大统领,圣伊斯特万共和国诞生。

    “一群傻瓜。”

    放下报告,中将阁下毫不留情的评价着。

    废黜波旁家族显然让王冠领的人们得到了欢乐,每个人都沉浸在喜大普奔中不能自拔。但从当前的国际形式来看。这种行为无异于正式的自杀。

    共和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旧吉尔曼尼亚王国刚开始那段时间就是元老院说了算的共和制。经历了2个世纪的发展过度,才转型成王权和元老院并重的二元体制。在经历对王权政治的彻底失望后,贵族们搞贵族共和制也算是一种历史趋势,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进步。

    只不过步子迈的太大不光会扯着蛋。还会要命。

    当前什么是社会主流?大一统、君主集权、国家主义、强权政治风头正健,黎大主教和沃尔辛厄姆之类的重臣天天把屠刀磨的又快又亮,就等着有哪个不开眼的地方贵族跳出来作死。传统的宗教势力虽略显衰弱,但能量依然很大。这种时候搞共和制?分明是跳出来标榜自己是异端,想要被群殴分尸的节奏。

    不会有任何国家承认这个“圣伊斯特万共和国”,相反,所有国家明里暗里都在支持查理曼搞掉这群叛逆。

    “卡斯蒂利亚已经发表声明。说‘共和一词是只有被诅咒的异端才会挂在嘴上的疯言疯语’、‘没有君主统治的国家根本无法想象,简直丧心病狂’;伊丽莎白女王陛下要求停止暴力活动,各方坐下来谈判;拉普兰的通告纯粹是打酱油,通篇都在强调‘以圣战大业为重’、‘精诚团结’之类的话。不过在最后也表示反对出现共和国。至于教皇猊下,刚刚发布了一份通谕……”

    放下一大叠通告,布仑希尔将最后一张纸上的文字念了出来。

    “猊下说‘共和制在本质上就是错误的……生活在唯一纯正信仰文明之下的人无论从何种角度去理解此事,都不应向提倡异端邪说者伸出援助之手’。”

    “大家真团结啊。”

    “是的,他们一直很团结。”

    布仑希尔以绝不仅仅只是嘲弄的表情说着。

    人类一直很团结,在对付异种族、异端、异教徒之类的事情上都非常团结,这一点精灵老早就领教过了。

    什么思想错误、不合时宜——都不过是借口,或者说细枝末节。真正让大家接受不了的,还是“革命输出”这个恐怖至极的词汇。

    长期以来人类的主流意识里都洋溢着浓郁的选民思想和救世主情结,从中诞生出的人类至上主义和传统的宗教狂热促使他们在许多个世纪里和公国征战不休,并且对此乐此不疲。正是仰仗这根植在绝大多数人类心底的优等意识,教会和国王们顺利的构建起一整套国家运作体系,辅助以一定程度的武力威慑,让民众乖乖听话。

    各国都是这样,活在兽人野蛮统治下更糟——抱着这种认知的想法,民众自然会对生活中的不满更加容忍,毕竟他们没有其他的选择。

    可共和制的出现,无疑将打破当前思想领域的一潭死水。尽管贵族共和制的本质仍旧是精英权贵政治,但这毕竟是这个世界第一声吼出“国王滚蛋!”的暴力革命。对那些被国库空虚、王室奢靡、官僚腐败、垄断财阀、贫富差距、言论镇压等诸多问题搞得很火大的民众来说,“暴力革命”似乎是一个看上去很时髦、很激情,能够解决各种社会问题的选择。至于革谁的命——富得流油的王族、贵族、财阀、教会显然都是不错的对象……

    民主了杀全家。不管在哪个世界都是硬道理。

    为了保住自己和家族的性命、财富以及很多不能放手的东西,矛盾重重的大流氓们携手走到了一起,即将对那些试图挑战国际秩序的反骨仔降下制裁的铁锤。

    亚尔夫海姆也是其中的一员,只是它的情况有点特殊:没人知道它的存在,而且他还同时扮演“剥削压迫广大劳动人民的邪恶资本家”、“潜伏在帝国主义阵营内部的地下工作者”和“打入革命队伍的浓眉大眼叛徒”等多个角色,尖耳朵精灵们的对应自然也相当微妙。

    “通知公关部,让他们起草一个声明,以范文b06799为基础,大体内容为支持主流意见。注意措辞语句,不要比各国官方见解更激进,但也不要轻描淡写。具体力度让他们自己把握。”

    “遵命。”

    “催促一下提坦斯,让他们加快行动,就算一部分辎重赶不及载运也没关系。到了边境那边,我们会准备好相关物资。”

    “遵命。”

    回答的稍稍迟疑了一点,很快布仑希尔就把必须用掉的那点小钱忘掉了。

    “把最后一批军火给我们的‘革命同志’,接下来就用边境管制加强的理由暂时停止联络。”

    交叠在一起的双手遮挡住鼻梁以下,李林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到:

    “现在,我们就先坐上观众席,静静欣赏演员们的表现吧,希望大家不会浪费这么好的素材。”

    “你说王冠领爆发革命,发表独立宣言宣布建立共和国?!”

    罗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震惊溢于言表。

    在和吕德斯取得联系之前,他已经做过不少设想,包括街头冲突、示威游行、暴力骚乱……至于暴力革命,那是最后被想到,也是最危险的一种状况。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也不是体育竞技,在旧秩序的守护者和打破旧世界的革命者有一方倒下之前,革命是不会结束的。

    如果是自上而下的“天鹅绒”式革命还好说,损害将会被控制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可在王冠领爆发的,是不折不扣的暴力革命。和过去抗税抗捐引发的暴动不同,那里的革命者用铁和血酣畅淋漓的进行着清晰,查理曼派遣的官员和统治机构全被一扫而空。副总督自裁,军警宪特部门的职员全部挂到了树上,所有查理曼的标记都被抹掉做完了这些事情后,他们提出了明确的政治主张:国王滚蛋,共和万岁。

    彻底铲除君主制,消灭压迫。这些主张很合理,罗兰也对的部分内容有认同感,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判断力。

    (这根本是政治自杀。)

    亚尔夫海姆在名义上也算是共和制国家,这一方面是李林只关心实务,对头衔之类并不在乎,只要评议会的老爷爷们不添乱,他也乐于做个能容纳不同意见、虚心接受批评的执政官。另一方面,这也是旧吉尔曼尼亚王国的共和思想根植于精灵们的心中。虽然随着时代和局势的演变,他们变得倾向于强化中央权力,但精灵们对共和思想依旧抱有一丝朦胧的好感,这也是为何自由派有其市场的原因。所以虽然不是那么彻底,但亚尔夫海姆的成功也可以视为共和制的某种成功。

    可这并不意味着共和制可以全面推广,亚尔夫海姆的经验能够被其他国家所复制,这不光是因为亚尔夫海姆一直藏得很深,更重要的是王冠领没有亚尔夫海姆获得成功的各种要素。

    王冠领的革命者们有强大的行动能力,敢作敢为,热情而又冲动。但光靠这些还不足以成就事业。他们还需要一个足够坚强的凝聚核心不仅是一个雄辩的具有鼓动能力的政客,更是一个具备领导能力和卓绝军事才能的元帅,能带领大家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以罗兰迄今所学的历史来判断,同时具备政治家和元帅能力的人只有一种皇帝。

    现在王冠领有以机智雄辩著称的科苏特。带领士兵和讨伐军周旋的毛雷泰尔和戈尔盖.阿图尔。但他们都不是当皇帝的料。李林倒是符合这两项要求。但他是精灵们的执政官。

    缺少足够强力核心不光意味决策的力度、手腕不足,更代表对投身革命的人们缺乏必要的约束力,尽管他们宣扬着打倒专制、消灭暴政的意愿。然而播种暴力和肉体消灭的种子。真能收获自由与博爱的果实?事实是,浪漫而激进的人群把革命最具破坏力的一面发挥出来的同时,也毁掉了任何妥协的可能。在看到贵族、官僚、军警都吊在树上荡秋千的的结局后,最温和的君主制国家也会放弃与革命政府打交道的念头。

    各君主国的选择只剩下一个用人头换人头的方式,把这些心怀不满的叛逆扫个精光。

    对革命者们来说更致命的是,那些听起来很美好的理念缺乏必要的群众基础,人们并不真正理解共和制的核心思想,只是天真的认为“没了国王日子更好过”,短时间失去权威、自由泛滥的结果是造就了大量无政府主义者。这对王冠领实行总动员,调动他们手中不多的筹码来迎击查理曼的讨伐大军,构成了致命的阻碍。

    结论:从建国的那一刻起,圣伊斯特万共和国就被判了死刑。

    长叹了一口气,罗兰重新坐回座位上,为已经发生的事情火烧眉毛毫无意义,现在最重要的是考虑状况和未来。

    李林曾经说过危险和机遇总是相互伴随的,遭遇某种困境时,说不定其中也隐藏着某种机遇,一切取决于观察角度。眼前的局势正是如此危险和机遇同时并存。

    “我不明白。”

    说话的是法芙娜,靠着能在除圣女殿下专用车厢外的整辆列车随意出入的特许,龙族公主端坐在通讯室里,不解的问到:

    “既然各国都打算要把王冠领的暴力革命镇压下去,为此动用武力也在所不惜,你怎么还认为其中存在机遇?难道你那位养父又钻到钱眼里,打算大做军火生意?”

    出售军火打击自己祖国的军火商才是真正的国际军火商财团的商业活动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尤里.奥洛夫的格言,实际上他们也是这么干的。但心里有数是一回事,说出来就是另一回事了。要不是这节车厢里只有诺娜和一班昆虫杀手们,车厢内外又布置了多重隔音设施,法芙娜的发言足以引发一场风波。

    “他才不在意那点小钱。”

    罗兰喝了口定神的草药茶,明确的否定了法芙娜的假设。

    “他所关注的,多半是革命被镇压下去后,如何让亚尔夫海姆浮上水面,并让人接受其体制。”

    “你在开玩笑?”

    法芙娜拔高声音反问。

    让一群尝试过革命瘟疫带来的痛苦,劳心费力地将革命镇压下去的封建反动派接受另一个由异族建立、至少在名义上是共和制的分裂政权?提出这种设想的罗兰显然需要一位医生。

    “我很认真,而且身心都很健康。”

    罗兰从摆在一旁的水果篮里取出三个苹果摆在桌上。一个烂了,一个长虫了,还有一个比较干瘪。

    “让你选,你会选哪一个?”

    没有片刻犹豫,法芙娜抓起了干瘪的苹果。

    “正解。”

    罗兰点点头,抓起剩下两个苹果,继续问到:

    “如果说‘激进革命’和‘扩张主义’就是这两个苹果,你手上拿得则是‘现实主义’苹果……我这么比喻,你应该能想到了吧?”

    再明白没有了。

    国家社会主义的亚尔福海姆对人类阵营来说,肯定是不受欢迎的存在。其本身也有改变世界规则的冲动与使命感。但和杀国王、杀贵族、灭教会的暴力革命份子。还有居心叵测,时刻谋划八纮一宇、天下布武的扩张主义查理曼相比。务实到可怕的尖耳朵们显然是更好打交道的对象,承受前两者压力的其他国家不会看不到这一点,选择也是非常清楚的。

    “原来如此。无须做到最好。只要做的比别人好就行。”

    把玩着手里的苹果。法芙娜忽然想起一个老笑话:两个人遇到了狮子,尽管他们都跑不过狮子,但只要其中一个人比另一个跑的更快就能脱险。

    虽没有手里的苹果那么形象。但也是一种简单易懂的类比:尽管亚尔夫海姆也不受欢迎,甚至被人类所厌恶,但比查理曼做的更好,于是有幸摆脱了成为诸国心目中死敌的困境。

    “好吧,这对亚尔夫海姆确实是机会,但对查理曼也是一样。只要他们提出一个同盟倡议,呼吁各国成立一个‘维护信仰和君主制度’的同盟,并且成功的话。那查理曼的国际地位将会一举提升,成为事实上的人类阵营盟主。对其他阵营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确实有可能会出现这种状况,但可能性并不大。”

    革命还没有变成波及各国的灾难,没有国王和贵族被革命群众推上断头台,各国还没有切身体会暴力革命的恐怖之处,要让他们在现在这种状态下结成“神圣同盟”之类的组织还是很有难度的。即便黎大主教人品爆发,做成了这件伟业,对查理曼也不是什么好事,成为盟主不光代表权力,同时还要承担同盟的安全义务,换言之就是将自己的国力转换为同盟全体成员的安全红利。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负担,足以把一个大国活活拖垮。

    以黎塞留的精明,不会看不见其中的风险,不至于在时机远未成熟之前就把查理曼放到炉子上去烤。

    话虽如此,还是有罗兰能做的事情的,他要开始行动了。

    “去见一下圣女殿下吧。”

    整了整军服,调整了一下衣领和风纪扣,罗兰起身拿起军帽。

    “我想,那位殿下也差不多要约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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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里乌斯.雅各布.德.海瑙上将正在大声训斥炮兵指挥官,要求他们无需顾忌弹药上限和布达城居民的死活,用更加准确和猛烈的炮火轰击布达城坚固的城墙。炮兵上将的嗓门甚至盖过了火炮发射时的轰鸣。

    这可能只是错觉,因为将军大人比炮兵更靠近他的参谋和炮兵指挥官。在正常情况下,人类的声带不可能发出比上百门野战炮和舰炮齐射更响亮的声音。不过,现在的海瑙将军的确可能比上百门大炮更聒噪。

    他太激动了,情绪有点失控。这是必然的,尽管炮兵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持续炮击,然而巍峨的布达城城墙依然耸立在那里。昔日让骆驼族兽人最强的加尼沙里(janissary)军团流尽最后一滴血也未能攻入布达城的坚固城墙,如今依旧像个倔强的战士一样,迎着隆隆炮火屹立不摇。面对这个难攻不落的要塞城市,海瑙快要发疯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法攻克的要塞,所有号称“永不陷落”的要塞最后都被进攻者踩在了脚下。只要愿意付出,并且有足够的耐心和实力,进攻一方总能看见自己的旗帜在对方的城墙上升起。

    海瑙没有这些,他手里只有王冠领占领军八成的兵力,外加临时加入的“陆军伊斯特尔河内河舰队”和几条浮空炮舰。所有的火炮集中轰炸经过防御术式阵强化的城墙还是稍嫌不足。好不容易炸开几个缺口,步兵试图冲进去时,却遭到叛军的集火射击。攻城部队丢下几十具尸体后狼狈的逃了回来,叛军抓住机会将缺口填上。然后火炮再次响起,开始新一轮循环……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用这种愚蠢的战法,白白浪费炮弹和士兵的生命,如果他老老实实执行首相的命令,将布达和佩斯两城包围起来,截断所有通道,不断发起骚扰。在强大的援军到来之前尽量消磨叛军的物资储备和士气。两军汇合之后。自然可以一鼓作气轻松拿下两座城市。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援军上。好死不死来的是陆军的死对头提坦斯,那群仗着财团装模作样暴发户,居然要光荣的陆军服从他们的指挥,用陆军的损失来成就他们的功勋。真是一群无耻的混蛋!为了保住陆军和王太子的颜面。更为了保住他的小命。海瑙必须更加努力的做出成绩。

    “集中火力!加快速度!先生们。我们没时间磨磨蹭蹭!”

    炮兵上将挥舞拳头叫喊着嘛,唾沫几乎飞到炮兵指挥官脸上,丢下那个可怜的上校。他转身朝突击队指挥官宣泄他的怒火。

    “告诉你们的士兵,让他们睁大眼睛,装上刺刀。一旦打开缺口就踩着炮弹的落点冲上去,不要顾虑队形!一旦发现乱党,就冲上去杀掉他们!”

    “明白,将军。”

    “告诉勇敢的士兵们,不要在乎他们看到是什么人,有武装的还是没有武装的,只要不穿查理曼陆军军装的,全部杀掉。”

    海瑙用右手在脖子附近比划着,接着说:

    “他们必须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海瑙的脑子里只剩下了报复,还有一点点恐惧,回想起昨晚秘密联络中,王太子越来越严厉冷酷的措辞,向来以残暴而著称的海瑙也不禁感到后颈发凉。同时也更加痛恨把他逼到这般田地,并且还在不断羞辱他的叛乱份子。

    那些暴民必须死!

    他要找到每一个可以找到的王冠领人,让这些两脚牲口受尽世间所有恐怖和痛苦后死掉,然后把他们挂在树上,警告他们的同胞,让他们永远没有胆量对查理曼人侧目而视,让他们永远没有勇气挑战王家陆军的威严。

    这正是王太子对他的要求,惩罚叛乱者,让他们像查理曼人记住阿尔比昂杂种和兽人杂碎一样记住更加强大的查理曼人,在一千年内都不敢对伟大的查理曼侧目而视无需王太子再提醒他,他现在将尽己所能地完成这个神圣任务。

    还有他的士兵们。

    “当然,将军。”

    尼科尔森少校代表他的同僚回答,声音冷漠的叫人心寒。

    “我们会做到这件事情的,这就是我们来此的目的。”

    “是的,少校,这就是我们的目的。”

    海瑙将军注视着他,也看着其它军官和3个整装待发的尖刀连,目光变得冷酷起来。他正准备说点什么激励这些士兵进城杀人、放火、抢劫、强奸反正只要能让那些暴民感到恐怖和痛苦,做什么都行的时候。炮兵们一起欢呼起来,巍峨的城墙发出一阵悲鸣,在浓厚的烟雾中,砖石木料以及人体碎块像洪水一样从缺口倾泻而出。

    “前进!”

    海瑙抽出指挥刀指向那个缺口,尖刀连的军官们也纷纷抽出军刀高喊“万岁”,将白兰地一饮而尽开始冲锋,一大票士兵紧跟在他们后面,尖叫着“万岁”、“为了国王”或者“为了查理曼”,一起涌向城墙缺口。

    城墙上指挥防御部队的毛雷泰尔.帕尔上校被望远镜里的景象吓了一跳,头一次见到那么多人发起万岁冲锋让他有些发懵,他一时间有些不明白,查理曼公鸡怎么变得这么狂热了?莫非海瑙给他的手下磕了药?过了几秒,冷酷的微笑出现在他脸上。

    海瑙显然吸取了之前的教训,这次打开的缺口比之前扩大了不少,打开缺口后,炮弹依旧不断落在缺口左右两侧,妨害土系术式和工兵修补城墙的同时进一步扩大缺口。尖刀连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傻乎乎的挤在一起,而是散开来,在炮火的掩护下逼近缺口。

    面对散开队形踩着炮弹落点前进的敌人,受过训练的士兵还能继续保持一定程度的命中,仓促间学会开枪的民兵们就完全抓瞎了,加上对方的空中炮艇一边指引修正炮弹落点,一边不断用炮火干扰,城墙的陷落恐怕只是时间问题了。

    那个海瑙想必正为即将攻陷城墙而高兴万分,接下来……

    “撤退。”

    瞥了一眼远方开始集结排队的战列步兵,毛雷泰尔转身对部下们说到:

    “按照预定计划,分批撤出城墙上的部队。让驻守在缺口的守军也撤退,以班为单位向不同方向疏散撤退。不要跑的太快,和查理曼人保持一定距离,保证他们能看见我们的屁股。”

    “上校?”

    吓了一跳的军官们看着毛雷泰尔,后者用胜券在握的语调说到:

    “照我说的去做,我有一个计划……”

    在野战炮和战列步兵的齐射掩护下,尖刀连踏着已经填满护城河的土石和尸体,绕开一门半截身管陷进淤泥的大炮,穿过那个冒着烟的缺口,进入布达城。没有一个叛军从废墟里冲出来朝他们开火,死一样的沉寂之中,城墙上升起了一面金色鸢尾花旗帜。更多的士兵开始前进,通过缺口涌入城市。

    “我们的部队已经进入布达城,您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将军。”

    维拉尔准将兴高采烈的恭维着海瑙,炮兵上将的脸孔依然如同铁板一样,让人无法窥探他的内心世界,不过打了蜡的牛角胡子正微微颤抖。显然,他的心情还算不错。

    的确,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一切都很顺利,部队并未遭受太大的损失,叛军赖以抵抗的重要资本——布达城墙却已经倒塌,他们的士气在城墙坍塌的那一刻恐怕也已经崩溃,剩下的扫尾事宜连作战都称不上,充其量不过是清除害虫。

    真是一个完美的开始。

    海瑙却把眉毛皱了起来。

    作为一个大人物,海瑙很少轻易表现出他的感情,另一方面,他不想让手下太早松懈下来,他们还有必须完成的任务。除了惩罚贱民牲口,还有将一切不利于王太子和陆军的相关证据全部毁灭,他希望最迟到明天晚上就能彻底解决。

    有些事情不能太拖。

    他想了一下,发出命令。

    “命令所有步兵部队投入战斗,同时让炮兵向前推进,提供直接火力支援。”

    “遵命,将军。”

    “再次对士兵们强调,看见任何不穿查理曼军装的家伙。就立即把他们杀掉,别讲什么慈悲。数百年来,这里的臭虫一直在拖查理曼的后腿,这群碍手碍脚的杂碎就没有做过任何好事。现在是一劳永逸的解决所有问题的良机……不论对方采取什么行动。把他们通通干掉!”

    “将军?”

    指挥官们愣了一下。问到:

    “如果有人问起,我们该怎么回答?”

    枪杀平民、屠城虽然不是绝对的禁忌。但查理曼的敌人绝不会错过任何攻击查理曼的机会,特别是阿尔比昂佬,一定会大肆宣传所谓的“暴行”——哪怕他们自己同样没少干这样的事情。

    陆军的敌人同样会干类似的事情,大家都很擅长选择性失明。

    有必要先统一一下口径。避免日后的麻烦,至少要让屠城看起来是迫不得已之举……

    “这很简单。”

    海瑙扫了一眼部下们,语调轻松的说着。

    “通知首相和陆军部:我军已经攻入布达城内,王室的金色鸢尾花旗帜正在布达城头飘扬,目前正在进行最后的扫荡。敌军多为武装平民,对方拒绝投降,我们不得不消灭他们。”

    停了一下。他又补充:

    “提醒士兵们,别忘了给尸体摆上一些武器或者看上去像是武器的东西。”

    穿着蓝色军服,带着三角帽的查理曼大兵叫喊着冲入布达城,他们动作迅速。脚步没有丝毫停留。这些脑子里塞满了钱、女人、杀人、放火等等念头的大兵没有兴趣在破败的老城区多做停留,他们感兴趣的是繁华的市中心、居住区、医院、教堂——所有想要的东西都在那里。至于强奸修女、洗劫教堂之类的事情是否会亵渎神明,这种事情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将映入视野之内的一切全部破坏,将可以带走之物尽情掠夺,这个古老城市和城中的居民就是他们的晚餐——就是如此简单。反正这座城市早就被判了死刑,谁还在乎城中居民的死活?眼下最要紧的是满足欲望。

    “是叛军!”

    一个士兵嚷嚷着,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兴奋,乱哄哄的枪声在街道中响起,很快就响遍了全城。

    进入城市的军队都发现了叛军,他们也开了枪,出乎意料的是,之前在城墙上拼死抵抗的叛乱份子此刻就像一群受了惊的兔子,稍作象征性的抵抗之后,或者干脆不做任何抵抗,转身逃走了。

    “他们在怕我们!”

    领队的军官挥舞着指挥刀大笑起来,然后催促他的士兵。

    “冲上去!杀光叛军!”

    士兵们立即行动起来,没有人愿意落后,他们紧跟在那些惊慌失措的叛军后面,在追击过程中,不断有三三两两的叛军脱离队伍,跑进小巷里。在军官的命令和士兵们的自发行为下,立即有一小队士兵脱离大部队去追击那些落单的家伙。不知不觉间,士兵越来越分散,每个追击部队的人数也越来越少……

    直到此时,军官们还没有发觉危险。一方面这是由于对方的出色表演,在任何人看来,那都与真正的崩溃没有任何区别,让人觉得他们不可能重新组织起来发动反击。另一方面则是查理曼王家陆军固有的傲慢——坚信一个查理曼士兵可以轻而易举干掉一打叛军的军官们一点也不把“危险”这个词放在心上。

    从之前城墙的攻防战来看,这个观点并不是没道理,共和国国防军是一支临时组建的军队,缺乏训练,大部分组成人员是才打了几回靶的农民,射击技术糟糕的能让毛熊新兵找回自信。分散追击这样一群乌合之众似乎并不存在危险。

    但任何事都是相对而言的,聪明的统帅总会创造机会来弥补部队的缺陷,说的更直白一点,就是……

    尼克尔森少校正带着50个士兵追逐着不到20个目标,他们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挤成一团,直到视线尽头出现了一个精心搭建的街垒,一群看起来很愤怒的叛军正用枪瞄准他们,那些兔子一样狡猾的追逐对象也在这时停了下来,转身将枪口对准了少校。

    “陷阱!”

    少校把那个词喊了出来,还来不及把“撤退”的指令喊出来,在凶猛的齐射中。少校变成了漏勺。

    同一时间,在布达城的大街小巷里都发生了类似的事情。布达城的防卫者们——军人、工匠、农民、穷人、乡村神官、学生、吟游诗人、游方教士、妇女、老人、儿童——纷纷从地窖里和房顶上的藏身之处跳出,扑向分散在各处的查理曼士兵,猝不及防的查理曼士兵立即被热情的“问候”包围了。

    最先用来打招呼的。是名为“李林鸡尾酒”的燃烧瓶。这种吕德斯市民在反强拆斗争中发明出来的武器操作简单。易于大量生产。一个易碎容器、足够的火油、一卷充当引燃物的布条、一盒火柴就是燃烧瓶所需的全部材料,最多再掺进去一些白糖或者橡胶。在海瑙对布达城开始强攻之前。每家每户都至少准备了20个燃烧瓶,个别家庭甚至有80个之多。在当前的巷战环境里,即使是小孩子也能快速熟练的运用这种武器——点燃布条,对准阳台或窗口下的查理曼大兵丢下去就行了。不到一刻钟。各处都点燃了大批人形火炬。在添加剂的作用下,这种火焰很难扑灭,一些有灭火知识的人试图用打滚来灭火,结果反而扩大了燃烧面积。

    出于强烈的憎恨,人们既不施以援手,也没有冲上去补刀,只是冷冷的看着查理曼人呼号挣扎。直到扑倒在地不再动弹,成为一堆难辨面目的焦炭。

    除了燃烧瓶外,共和国国防军的新战术也令攻城者痛苦不堪。

    这种新战术称为“棋盘()”:守卫者占据着布达王宫附近每一栋建筑,一旦查理曼人追逐诱饵进入建筑物之间无人防御的街道上。马上就会遭到来自四面的交叉火力集射和投掷炸弹的袭击,同时枪法出色的士兵被挑选出来,埋伏在高处截断敌军的退路和增援。一个个突击连就这样掉进精心设置的口袋,整连整连的士兵被打死或俘虏,一些魔法师士官还能坚持一下,但士兵们被消灭之后,他们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不到半小时,冲在最前头的几个连已经全军覆没。

    那些临时组建起来的民兵也打的异常凶狠,这些农民子弟吃够了征粮队的苦头,不少人的家人被活活饿死,有些家中亲人死于查理曼大兵手下,面对海瑙的士兵,他们表现的极为疯狂。在以豪华温泉泳池闻名世界的盖莱特饭店以南,他们和一个科西嘉狙击兵连厮杀在一起,甚至打起了白刃战。在广播大楼西北角,一队民兵甚至打退了整整一个战列步兵营的数次进攻,查理曼人只能眼睁睁看着200公尺外被包围的友军覆灭,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查理曼的炮兵和空中炮艇此时只能干瞪眼,炮手和炮兵指挥官们痛苦的发现,由于突击部队太过深入,结果和叛军搅成了一团,只要他们开炮,一定会击中自己人。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尽量阻击开始迂回包围其它友军部队的叛军,为步兵兄弟们保留一个撤退的缺口,争取一点撤退的时间。

    然而,这种努力反而把步兵和他们自己推进了更加危险的境地。

    接连的打击让撤退中的部队失去了建制和指挥,不同部队蜂拥向城墙缺口,现在他们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离这个地狱,离那些叛军越远越好。无论督战队的齐射,还是长官的怒吼和指挥刀都无法阻止溃散的洪流。混乱中,一些士兵甚至对军官亮出了刺刀,和督战队对射起来。

    在捅翻一个拦在面前的准将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拦在败兵的面前,正准备进入布达城支援的部队和败退的人潮碰撞在一起,穿蓝色制服的军人们挤成一团,他们叫骂着、推搡着,无法前进,也不能后退。成为一个绝好的炮击标靶。

    如果这时候毛雷泰尔上校还需要别人提醒他该做什么的话,那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瓜,只见上校轻松的挥了挥手,舔着嘴唇的国防军炮手们将一个个极其丑陋的玩意儿推了上来。

    架在轮子上的水缸或铁桶——这是每个人对“飞雷”的第一印象,这种简陋的武器看上去有些像大炮,但和用精湛工艺打造、身管上镶嵌徽章甚至花纹、如同艺术品一样的大炮比起来,“飞雷”炮只能用“傻大黑粗”一词来形容。

    然而丑陋的外表却不能掩盖其在战场上所表现出来的价值。这种炸药抛射筒和攻城用的重型臼炮有不少相似之处:大仰角使用,射程较近,但威力惊人。尽管在射程和精度上不如野战火炮,和真正的臼炮也有差距。使用上也有限制。但200来公尺的射程在短兵相接的巷战中还是够用的。10公斤的炸药威力也相当惊人,之前广播大楼攻坚战之中。不少保安部队的据点和堡垒就是被“飞雷”给端掉的。被圆盘形炸药包击中的据点里没有一个活人,不少尸体没有任何外伤,全是七孔流血——也就是死于冲击波对内脏的伤害。缺少炮兵武器的共和国国防军对“飞雷”炮在实战中的表现非常满意,很快就喜欢上了这批被某势力淘汰下来的武器。并且给这些丑到可爱的铁疙瘩起了个“勇敢的弗里茨”的外号,之前城墙攻防战都没有舍得让它们露脸,现在终于到它们发威的时候了。

    除了装填炸药的普通炮弹,还有不少“飞雷”炮用上了外面裹着一层钢珠、铁钉、碎玻璃的人员杀伤弹,缴获来的6磅小炮和其他野战炮也被推了上来,炮口对准了过去的主人。

    面对挤作一团的查理曼人,国防军炮兵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

    “开火——!”

    毛雷泰尔上校用力挥落手臂。鲜红的光芒和烟雾笼罩蓝衫军团,凄惨的叫声和残肢断臂一起飞上天空。

    海瑙将军正为失去了对部队的控制而焦躁不已,当他和突击部队失联后,他就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但他对此的补救措施却是催促后续部队加快速度进城。试图用数量压垮狡猾的叛军,结果就是5000多人全部挤在一个30公尺宽的缺口里动弹不得。正当将军为这个状况愤怒不已的时候,他的对手用大炮帮他端正了态度。

    毫无预兆,突然又凶猛的炮火打击,完全出乎意料之外。上至海瑙本人,下至普通士兵,查理曼人全都懵了。过了好几秒,他们才恢复过来。

    “叛军的大炮在哪里?!他们到底有多少大炮?!”

    海瑙几乎要中风了,他的视野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爆炸和偶尔在火光中闪现的人体碎块,那种爆炸的效果绝不是野战炮能制造出来的,难道叛军有要塞炮?!

    冷汗一下子从炮兵上将的额头上流了下来,想靠步兵集群和要塞炮进行正面对决是极其愚蠢的行为,他麾下的野战炮连对方的边都摸不着,而敌人的重炮却可以轻而易举的端掉没有防护的炮兵阵地。如果步兵不计伤亡发动万岁冲锋,将炸弹投掷进对方炮兵阵地的话,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但士兵们此刻乱作一团,根本无法指挥,督战队和战鼓都未能阻止这场溃败,敌人的炮火也在不断抵消任何想要恢复指挥系统的努力,几位带队试图收拢部队的军官很快就消失在炮火之中。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参谋们也慌了,当看到几个魔法师张开障壁依然被轰飞到空中时,心中的恐惧再也无法遏制,一张张苍白的脸孔看着海瑙,就上将自己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停止进攻!”

    他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说出了这场战斗中唯一正确的命令。

    “撤退!全军撤退!”

    这是个严重损害军人荣誉和自尊心的决定,但这也是唯一能把部队从屠宰场里拯救出来的办法。哪怕是向来爱慕虚荣的海瑙,此刻也没了将战斗继续下去的信心,他只想带着剩下的士兵安全返回查理曼。

    这毫无疑问是个正确的决断,很不幸的是,它稍稍来得迟了一点。

    “骑兵!”

    维拉尔准将发出一道几乎不似人类的尖叫,所有人顺着他的手望向战场右翼,数以千计的王冠领骑兵从烟雾中杀出来,他们挥舞着长矛和战刀,撵上距离自己最近的查理曼人,在闪亮的刀光之中,一个个脑袋飞了出去。全身沾满鲜血的骑兵看也不看无头的尸首,催促坐骑朝一群衣着光鲜的查理曼军官逼近。

    他们不清楚那些是什么人,但他们很清楚,这些人的脑袋一定很值钱,一想到那笔不菲的赏金,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狼一样的绿光。

    再次丢下“全军撤退”的命令,连进一步具体的指令也没有下达,海瑙绝望的哀嚎了一声,带着一群惊慌失措的将军朝查理曼方向飞速撤离,空中炮艇不断打出齐射来阻止骑兵的凶狠突击,但那些为赏金而疯狂的王冠领骑兵依然努力追逐着自己的猎物。

    炮兵上将骑着一匹神骏的白马头狂奔——那本是他为入城式所准备的道具——沿着他进入王冠领时的道路狼狈逃走。这位曾经意气风发,以占领者姿态进入王冠领的将军此刻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拼尽全力逃离古老的布达城。头也不回得把混乱的营地和那些不知该逃往何处的可怜士兵远远抛在身后,扔给了正在发飙的王冠领人。

    “傻瓜!”

    “笨蛋!”

    “蠢材!”

    “废物!”

    红衣主教揪着陆军大臣的衣领,将他的身体拉直,一边大声咆哮,一边给了他四个耳光。

    黎塞留首相一直对任何人都不假辞色,但这并不等同于傲慢,无论任何场合,他都一直坚持着全套的贵族礼节和仪态,此刻他却顾不上仪态和矜持,左右开弓,把泰利耶打得如同猪头一样。

    大厅里的重臣们呆呆的看着这一幕,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个铁面人一样的黎大主教也有发飙的时候。大家目瞪口呆的看着王国首相死死掐住陆军大臣的脖子,把身体比自己大出整整一圈的泰利耶举到了空中,像晃荡调酒器一样来回晃荡,可怜的陆军大臣四肢抽搐着,眼睛上翻,舌头也伸了出来。

    尽管黎塞留非常想把眼前这个白痴掐死,但他的理智还能发挥作用,还能阻止首相开创在国王陛下面前亲手干掉国家重臣的先例这是很严重越权行为,哪怕国王现在同样很想掐死泰利耶,他也不能因为这种事招致国王陛下的反感。再说眼下可是艰难时刻,即使是一个废物,黎塞留也必须让他发挥应用的作用。

    怒气一点点被抑制下去,掐着脖子的手终于松开,陆军大臣一屁股坐在地上,猛烈咳嗽起来。

    看着泰利耶的狼狈样,黎塞留就一肚子火。他已经再三交代了“避免强攻”、“包围即可”,结果那个海瑙还是傻乎乎的一头钻进叛军精心设计的陷阱。整整7000人被歼灭,王冠领占领军的主力几乎全军覆没……对人力资源充沛的查理曼来说,这点算是还是承受的起的。糟糕的是大量军械成了叛军的装备,那本来是王国的宝贵资产,现在却成了威胁王国统治的危险品。更糟的是在提坦斯的讨伐部队完成编成、集结的准备前,占领军的溃败直接导致局势进一步恶化。就在刚才,南多尔费赫尔瓦尔城发来紧急联络,他们已经被叛军团团包围,如果本土不尽快派遣援军的话,面对装备了大量轻重武器的叛军。守军恐怕撑不了多长时间。

    “海瑙那个笨蛋到底在干什么?!他到底是查理曼的将军。还是叛乱份子的运输大队长?!”

    一想起这件事,黎塞留就气不打一处来。那个愚蠢的海瑙,在制造了查理曼军队创立以来的最大败绩后还有脸逃回来,他是嫌还不够丢人么?现在好了。谁都知道查理曼的陆军被一群素质低下的农民组成的叛军。用极其低劣的准备打败。而查理曼军队的统帅丢下他的部队逃离了战场……

    真丢人!

    “我想不用再费事组建军事法庭了,派遣特使和刽子手去海瑙那里,为我们的炮兵上将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吧。”

    缓过气来的泰利耶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黎塞留吃人的眼神就逼了过来,陆军大臣一个激灵,立即摆出低头受教的模样。

    到了这个地步,在让海瑙活着对谁都没好处,还不如把他当成军事失利的替罪羊陆军大臣充分领会了首相没说出口的话语,心怀同样想法的泰利耶自然不会纠缠。

    风光一时的海瑙将军就这样被决定了命运,没有谁对此提出质疑,这完全是他应得的惩罚,由于他的愚蠢行为损兵折将不说,还害得伟大的查理曼沦为各国的笑柄。老实说,就算公开处刑也尚嫌不足,黎塞留的决断总算还给陆军留了最后一点遮羞布,以其一贯严酷的为人来说,这次的处置实在是“慈悲”的很了。

    不过在当前这种局势下,谁都没心思关注这个罕见的小插曲,大家的目光都停留在那副和墙一样高大的地图上,死盯着王冠领和布达城不放。除了少数几处要塞和城市,几乎整个王冠领都已落入叛军的控制,之前王太子重金投资建设的军工产业正在为叛军生产枪炮,虽然受原材料限制,不可能持续运作,但查理曼士兵终究还是要面对那些武器带来的威胁与伤害。此外王冠领本来就是农业发达地区,产出的粮食足够他们坚持一段时间了。

    局势很糟糕,但只是暂时的。

    “提坦斯准备的怎么样了?贾米托夫全国总指挥。”

    红衣主教的脸孔转向左侧,一位满头白发却精神奕奕的将军站在那里。

    与秃鹰这种鸟类高度相似的男人恭敬的低着头,朝向地面的脸孔挂着掩饰得不够到位的微笑。

    “我们已经整装待发,人员、装备、作战方案、地图、向导、后勤全部都已经就位。”

    实际上大部分都是v.e公司为他们准备的,但这种场合,只有傻瓜才会把实情吐露出来,对此心知肚明的大人们也没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挑刺。

    泰利耶对此感到极为不快,但现在轮不到他发言,也轮不到他发泄嫉妒之情。

    没错,就是嫉妒。

    不说财团分担了提坦斯的后勤压力,在派遣顾问、装备供应上也一直尽量满足提坦斯的需求。考虑到两者都是陆军的敌人,又是政治盟友,这种偏袒可谓合情合理。但看着提坦斯堪称豪华的装备,泰利耶终究无法视若无睹。

    提坦斯的炮兵编制沿袭三军地面部队的统一标准格里博瓦炮兵体系,但伴随火力有所加强,6磅炮被威力更大的8磅加农炮所取代,6寸榴弹炮的数量也比陆军多,还增加了骑炮连的编制,且配备了完善的劳工以及火炮运输等炮兵辅助单位光这些就足以让陆军同行眼红,当他们看见v.e公司为提坦斯这次远征所准备的“新玩具”时,他们几乎嫉妒的发狂了。

    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城市攻防战。讨伐部队装备了15门13寸臼炮,射程约2公里,射速为3分钟1发,为了弥补臼炮高仰角弹道命中率偏低的问题,其发射特制的燃烧弹,炮弹内内部填充有火药、石脑油和椰子油的混合液,命中目标后会剧烈燃烧。为战斗工兵准备的快速钻孔装备配套的爆破管也已经到位,工兵在靠近建筑的承重结构后,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在石柱或墙体上钻孔,将爆破管塞进去。然后点燃导火索。随着一声巨响,失去承重部分的房屋会立即倒塌。再加上土属性魔法师配合的话,很短时间就能拆毁一个街区。

    光以上设备就足以让任何城市防卫者心惊胆战,但和当今世界最恐怖的炮兵武器“大贝尔莎”相比。以上武器还略显小儿科。

    “大贝尔莎(dicke.bertha)”。其原型是另一个世界的“乌尔班大炮”。而不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敲碎烈日要塞的巨型榴弹炮。经过优化设计后,这只“恐怖而非凡的怪兽”以如下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全长6.1公尺,重18吨。炮筒厚达25公分,口径则高达750mm,足以容纳一位成人,能将1吨重的实心破坏弹打出2公里远,任何城墙在这只巨兽面前都和窗户纸一样脆弱。原本这门“破城炮”的目标是北方前线那些坚固的公国要塞,现在它的炮口将要对准布达城了。

    最后,还有两条以齐柏林飞船为母本改造出来的“强袭登陆舰”配合提坦斯作战,这种战舰能密集发射康格里夫火箭弹,弹射装备耐冲击魔法铠甲的骑士进行空降作战。对没有制空权的防御者来说,堪称噩梦。

    可以想象,当上述破坏兵器驾临布达城下时,守卫者将要面对一个怎样的地狱。

    陆军大臣所不知道的是,为了尽快解决布达城的叛乱。黎塞留首相还和财团秘密协商,购买了一批特殊炮弹,在芥子气的协助下,镇压的速度将会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快。

    (可怜的家伙。)

    脑海中浮现过玻璃屋子内大批毛发脱落、全身溃烂的兔子和死囚,黎塞留下意识的念叨了一句。继续端着面无表情的脸孔问到:

    “镇压活动必须彻底无情,费尽力气将火种扑灭之后,放下心来休息,结果疏忽了几颗火星导致第二次火灾这样的例子并不少,相信贵官对此也心中有数吧。”

    无论多么严密的包围,偌大个城市之中,总会有一两个漏网之鱼逃走,然后一边蛰伏等待时机,一边将错误的思想四处散播,从而形成新的革命瘟疫。在叛乱念头已经扩散开的王冠领,发生这种事情的几率是相当大的,所以提坦斯不光要毁灭布达城、佩斯城这样的“重症区”,更要对整个王冠领进行一次“全面治疗”,将有毒的思想彻底从那片土地上根除才行。

    “请陛下和首相放心,我们已经制定了完善的计划。”

    贾米托夫递上一个文件夹,宫廷侍从上前接过黑色本子,转身呈献红衣主教。

    “战略村?”

    将陌生的单词读出声,黎塞留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贾米托夫,目光重新回到文件上,随着纸张的翻动,眉毛越来越皱紧。

    所谓战略村,就是将大量王冠领居民不分农民、城市居民,通通赶到军队控制下的一块快区域,在刺刀、岗哨、狼犬、铁网的包围下,享受严格的配给制度、严重缺乏、帐篷、毯子、药品,还有看守的毒打和随意枪决,生活在战略村的居民还有幸成为人质每死亡一个查理曼士兵,就有10个王冠领居民为之殉葬,依照军衔等级,越大的官,殉葬人数越多……

    黎塞留已经预见到在这种环境下,对王冠领人来说,“活着”将会成为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他同时也想得到,这种设施带来的好处将反叛分子和民众隔离开。让他们得不到补给、情报和栖身之地,像在沙漠中行军一般在广大无人区奔波,最终在饿死、自杀、被打死之间做出选择。

    残酷而高效,十足的财团风格。

    这个建议确实是李林提出来的,在提出这个构想的时候,他就预料到提坦斯一定会把战略村变成集中营,只是没有毒气室和焚尸炉。提出这个构想固然有激化矛盾的意图,却也有着查理曼已经不可能让独立思想觉醒的王冠领人重新回去当顺民的现实,如果查理曼家底够厚,倒是可以考虑一下用提升生活水平的办法来安抚王冠领,但他们没那么多闲钱来烧。

    查理曼王国只能这么干,别无选择。

    黎塞留摇了摇头,翻过了这一页,开始浏览关于叛乱中心布达城和佩斯城的处置,这一部分倒是相当简单,简单到用三个单词就能概括。

    见敌必杀(search.and.destory)。

    ############

    财团总部的地下指挥所里,会议刚刚结束,和需要协调不同力量、让这些彼此敌视的势力尽量相安无事的黎塞留不同,李林只是对即将和提坦斯一起出征的顾问们简单嘱咐了几句,会议就结束了。

    “反正他们要做的只是忠实记录战斗过程,把数据带回来而已。”

    给自己续满茶水,李林轻松的说着。

    就精灵们看来,对王冠领的镇压作战只是一场乏味的游戏,除了测试技术兵器和各种战术的成果,唯一还能值得充当话题的,只剩下查理曼各种错误占领政策和亚尔夫海姆将来如何避免错误了。

    “王冠领的革命志士用生命和家园教育了我们,面对外敌入侵时,决心反抗到底、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一切的人类有多么难缠。”

    布仑希尔郑重其事的说到,聪明的女精灵不光看见了战斗的结局,也正确预测到了新占领政策的结局失败。

    集中营也好,人质枪决法也好,终究只是一种简单粗暴且效率低下的手段。要是恐怖统治能产生效果,那么海瑙之前就应该取得成功才是。然而事实证明,恐怖和死亡并不能打造出一个安定的领地,更遑论生产,比起先进的枪炮和训练有素的士兵,正确的占领政策具备更大的威力和效果。

    但怎样的占领政策才能算得上是最妥当的?这个课题尚有待解决,眼下就先让人类帮忙尝试一下各种占领政策的效果吧。

    正当她准备提出新的议题时,专线电铃响了起来,李林按下通讯按键问到:

    “怎么了?”

    “执政官阁下,公国支部发来急电‘斯托雷平紧急联络,希望财团联系阿尔比昂,展开停战谈判’。”

    聆听报务员压抑着紧张和兴奋的话语,李林和布伦希尔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阿尔比昂要和罗斯联合公国开始停战谈判。

    这个消息如果放到人类阵营内部,那将是等同于发生了9级大地震或者引爆百万吨tnt当量炸药的效果,但对精灵阵营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早已知晓的结果按时发生了而已。

    随着大航海时代和抢夺殖民地运动的兴起,那种中世纪才有的浓重宗教情结正从各国领导者的脑子里退却,尽管尚不十分明显,但各国的外交政策正越来越多展现出国家利益优先的倾向,对“圣战”的热情被如何从战争中获得利益的现实问题所取代。换句话说马基雅维利主义。

    在这方面,阿尔比昂走在最前列,紧随其后的是查理曼。作为人类阵营最强大的两个国家,在伊丽莎白女王和黎塞留首相的引导下,两国的政策正变得越来越务实,也更加功利。双方的策略是如此相似,以至于两条路线注定无法成为相安无事的平行线,在某个时刻,两国就会想交叉道上高速行驶的火车一样发生碰撞。

    双方对此都有所觉悟,但程度截然不同。老奸巨猾的黎塞留早已认识到:当前人类阵营的均衡,是通过殖民地、贸易及由此形成的海上实力所决定的。所以尽管他支持海军建设,且最终目的把老对手阿尔比昂打到扑街,但首相同样也侧重节制。诸如海军谈判、裁军协议等一系列大方针都是在尽量避免刺激阿尔比昂佬敏感点的基础上,尽可能为查理曼多捞取实质利益的外交杰作。

    然而首相的苦心造诣并未被军人和贵族们所理解。他们都未意识到与阿尔比昂进行军备竞赛和殖民地竞争使查理曼在阿尔比昂心中“头号死敌”的位置更加牢固,或者根本就不在乎阿尔比昂的威胁,盲目地信任自己的力量,缺乏必要的政治头脑,只是简单的用军事逻辑看待自己和其他国家的关系,结果给了各种对手以可乘之机。

    与之相比,阿尔比昂人的觉悟就要深刻的多。伊丽莎白女王和沃尔辛厄姆国务秘书十分清楚,在查理曼崛起的大背景下,想要扩张诺曼底、布里塔尼亚和尼德兰之外的大陆领土是不可能的。与之相比,海外贸易带来的资源和财富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与其将最后一个便士投入无法取得进展的大陆争霸。不如把贵重的金币投入更具迫切性的海军建设和海外贸易上,至于大陆上的领土只要强化防御工作,充当好战争爆发时的“防波堤”角色,尽可能拖延、消耗查理曼即可。

    除了上述内政方向调整外。阿尔比昂的外交策略也开始做出重大调整。女王陛下和她的绅士们开始努力构建一种新的秩序:即一个均衡的大陆。一个各强国相互制衡的多级体系,一个足以担当抑制、并尽可能限制查理曼继续崛起的大任,符合阿尔比昂意愿的世界体系。

    与罗斯联合公国的停战。正是为了构建这个庞大战略体系的第一步,只有结束这场难以看到尽头的战争,阿尔比昂才能将战略精力从北方大地抽出来,转而投入到其它更加急迫的方向,进而开始大战略的第二步。

    公国那边到没太多心思琢磨这么多弯弯绕绕,他们要求停战的理由很简单仗快打不下去了。

    打仗第一是钱,第二是钱,第三还是钱。虽然公国地大物博,又可以通过租借武器节约开支,但只要战争一天不结束,公国就要不停地烧钱,烧很多的钱。

    就算不在乎每天死掉多少“灰色牲口”,公国的大人们也发自肺腑的感到该结束这一切了,不然公国只能在士兵因为欠饷发生哗变和财政破产之间做出选择了。

    经济之外,军事形式也越来越不乐观,查理曼的路易王太子正率领他的远征军向公国腹地挺进,按照他的速度,最多2个月就能在圣彼得堡城外喝着白兰地,欣赏公国京城的模样了。哪怕他的目标并非圣彼得堡,截断里加要塞和后方的联系也会打破当前的僵局。失去里加要塞这道屏障后,公国能做的只有效仿库图佐夫元帅的做法,收拾好包袱细软大踏步撤退,同时把所有一切少个精光。等查理曼人撤退之后再重新回到变成一片废墟的故乡……

    假设条件允许,毛熊们是会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把自家烧个精光的。但眼下他们可吃不消这么干,因为“全罗斯联合公国至高无上的皇帝”和“专制君主”沙皇陛下已经没几天可活了。

    在高尔察克上校吊打阿尔比昂王家海军的时候,沙皇就已经病入膏肓了,一天之内多次晕厥。到了里加要塞攻防战开始的时候,这位陛下已经连续3次中风,脖子以下完全不能活动,也无法控制排泄。宫廷里每个人都明白老帝时日无多,私下里开始安排后事。沙皇自己对此也心知肚明,所以早早将尼古拉皇储召至身边,每天站在病床边聆听长老和将军们的汇报,学习治国之术。

    以沙皇目前的身体状况,只怕刚出圣彼得堡,他老人家就蒙母神恩召了。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下,皇储能否顺利继位,能否在颠沛流离中有效凝聚臣民的心这些都是长老们不愿想、也不敢想的事情。

    局势是如此恶劣,以至于最顽固的保守派也不得不认真考虑该如何结束这场无望的战争。

    基于各自的困境,停战条约成了公国和阿尔比昂都希望的东西,阿尔比昂人需要一个完整的公国去牵制查理曼,公国需要终结战争,好撑过新沙皇从登基到全国稳定的风险期双方的利益完全一致,只是基于宗教信仰和阵营立场的问题。该如何进行交流成了一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几经思考之后,两国都看上了有点交情,且口风够严的财团。通过这个游离于正规外交场合之外的管道,进行秘密谈判。

    “他们选中我们的另一条重要理由是‘财团是自己人’……这算什么理由?”

    布仑希尔一脸哭笑不得,居然被两个敌对的国家同时视为“自己人”,而这位“自己人”不但同时向交战双方出售军火,最终还准备将他们踩在脚下……

    如果这算笑话,那还真够冷的。

    “别那么苛刻,我们的朋友们只是在陈述事实。”

    李林笑了一下。继续说到:

    “只要利益一致。敌人也能变成朋友他们对这一点都有深刻的理解,比查理曼更加深刻。”

    正因为深刻理解了什么才是自己真正需要的,这两个国家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信仰、种族的障碍,为了现实利益开始勾勾搭搭。随之而来的。是传统国际体系的终结。

    这也是李林幕后运作的胜利。打从一开始。不论是支援公国、给王太子下绊子、让阿尔比昂吃闷亏等诸多安排都是为了实现如同现在这般对战争冷热不均的状况。这个阴谋的用意非常明确,就是让公国陷入疲软状态的同时,令人类阵营中两个军事力量最为强大的国家就此分道扬镳。一千多年来。对精灵阵营威胁最大、最直接的传统战略包围在事实上瓦解,距离亚尔夫海姆正式浮上台面已经为时不远了。

    “所以,我们还不能太放松。只要价码足够,现在的朋友也不介意重新捡起‘大义’的名分,挥舞圣战的旗帜,和过去的老朋友再度携手来消灭我们。”

    李林收敛起笑容,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这个动作在布仑希尔眼中仿佛是在唏嘘世事的无常。

    不论他是否是真的是在感叹这件事,就布仑希尔自己看来,长达千年铸就的坚固体制因为一小撮智慧种的行动而被撬动,最终在短短几十年里土崩瓦解突破大多数智慧种寿命和思考极限的伟业,确实有被感慨的价值。

    当然,正如李林所说,还未确实完成最后一步之前,没有放松和迷惘的闲暇,更无考虑其它选择的余裕,收起多愁善感,女精灵以事务性的口吻问到:

    “安排他们在哪里接触?”

    “嗯……这样吧,齐柏林级飞船2号舰彼得.施特拉塞号已经完成栖装,即将出海公试。让双方代表先乘船出海,然后由我方负责接送。希望在那条舒适的大船上,谈判可以顺利进行。”

    “明白了。”

    记录下事项,布仑希尔转身将记录本交给等在门外的秘书官。同样记录下女孩生命体征的微妙变化,李林的思考已经进入新的事务安排计算之中。

    鲜红的眸子极为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几乎让人误认为是无机物。

    ############

    “人道救援?”

    指尖抵着下巴,姬艾尔琢磨了一会儿后问到:

    “我能不能这么理解,是希望教会出面,救助、收容王冠领饱受战乱之害的难民?”

    “正是如此。”

    罗兰点点头,带着某种期望的紫瞳望着姬艾尔圣女殿下。

    他并不奢望教会出头制止查理曼的扫荡作战,毕竟教会自己就是保守思想的大本营,让他们去挽救革命实在不现实。况且查理曼一定会强烈反对教会干涉自己的内政,并且在刺激下使用更加极端的镇压手段。最后,罗兰不得不考虑李林对此的反应,那个人的态度对事态往往具有决定性作用,目前为止财团的表态都是不痛不痒,但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李林究竟在谋划什么,罗兰不得不顾忌这一点。

    因此,他只能先从力所能及的事情入手,尽可能减缓王冠领人民的痛苦。

    “圣伊斯特万王冠领是正统信仰深厚的地区,那里的人世世代代都是虔诚的正统派教徒,只是因为地方官施政不当,引起领民强烈不满。矛盾激化后,在个别人的带领下发生的反政府事件。如果教会以人道救援的名义进入王冠领,对领民开展救助。进行教化,相信事态很快就能得到平息。”

    仔细斟酌后的提议近乎无懈可击,从逻辑上来看,作为宗教组织,对信徒的守护原本就是名正言顺。况且无论做得是否到位,每次伊密尔发起“圣战”的理由之中,必定有“守护崇敬唯一正统信仰的人们”之类的字句出现。王冠领的领民可不是新教徒异端,从“神圣使徒国王”、神圣王冠、西里尔双重十字宝球的持有者伊斯特万一世开始,这片土地就是正统派信仰最浓厚的地区之一,放任这些虔诚信徒被乒。于情于理教会都说不过去。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当初王太子才劳心劳力、顶着被人称为“脑子秀逗”的风险建设“错误思想防卫墙”,为的就是防范教会直到此事,横加指责。这可不像龙骑兵运动那会儿,有“镇压异端”的借口可以用。

    现在事情已经都曝光了。教皇猊下也谴责了革命政府。继续对那里的信徒采取无视姿态。恐怕只会把他们推到新教异端哪里去。想要阻止这种情况,教会就必须做点什么。

    当然,这是表面理由。罗兰的真实想法是:随着教会的权威不断被削弱。他们对任何加强自身在民众心目中的威信的机会都不会错过。藉由这个诱惑,将教会势力引入王冠领,在神官、修女们的眼皮子底下,镇压部队多少会有所收敛,如此一来,应该能从屠刀下救出不少人。

    很完美的推演,切中要害,调理分明,对可能发生的状况都做了分析。

    唯独有两件事,是他即便知道,也无法掌控的。

    “罗兰阁下。”

    圣女优雅的笑着。

    “在回答您的请求之前,我想先确认一下,这是查理曼的、财团的、抑或您个人的意见呢?”

    “……我的回答将成为你做出选择的判断依据,是吗?”

    “不,只是一个参考,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可以不用回答。”

    残留有一丝童稚的笑脸在罗兰眼中变得狡黠起来,天真无邪的容貌分明透露出“我已经知道答案”的意味。

    答案并不难猜,基本上就是明摆在那里的这只是罗兰个人的意愿。

    如果说财团对镇压革命还留有一丝余地,那查理曼政府就是不可逆转的、明确的强硬政策了。

    共和国的胜利让整个查理曼陷入了一种歇斯底里的狂热之中,布达城下的惨败让举国上下对王冠领的意见统一了。

    受王太子在北方前线胜利不断的鼓舞,信心极度膨胀、每天都在梦想八纮一宇、天下布武的查理曼人被结结实实浇上一盆冷水,深切的感受到了“耻辱”的味道。接着,“报复”就成了吕德斯大街小巷出现密度最高的字眼,紧随其后的是“进军”、“用鲜血洗刷屈辱”。无数“爱国青年”从犄角旮旯里钻出来,整天把这些词挂在嘴上,鼓噪着要“杀光王冠领的野蛮人”。

    这种气氛下,无论官方和民间,都不可能给与“人道”有关的想法留下空间,任何打着“人道”旗帜的势力试图进入王冠领也需要承担相当的风险。

    罗兰的意愿很美好,卖给财团继承人一个面子,以及赚取在心目中高大神圣形象也有相当的诱惑,但是和查理曼决裂的风险相比,这些好处的吸引力还不够。

    “罗兰阁下,如果王国政府下定决心要阻止别人干涉他们的内政,您应当清楚,除了令尊,这世上是不可能有人能阻止他们的。”

    优雅得体的摇了摇头,姬艾尔摆出了爱莫能助的面孔。

    这并不值得意外,但罗兰还想再做一次最后的努力。

    “我正在联络财团总部,但我也希望教会能对虔诚的信徒伸出援助之手。圣女殿下,尽管这个世界很残酷,身为智慧种,身为人类,我们依然相信神明的慈爱,也相信世间尚有道义的存在,冷血的机会主义终究无法凌驾于鲜血之上,睿智者总能在力所能及的帮助与冷眼旁观之间做出真正正确的抉择。”

    姬艾尔沉默的看着罗兰,罗兰也一言不发的盯着姬艾尔,经历了令人尴尬、窒息的5分钟后,少年起身离开了座位,深深行了一礼后退出了车厢。

    动作标准的无可挑剔,但谁都能看出:与近来时相比,现在的罗兰只是遵守着形式上的礼节而已。

    一阵生硬的声音响起,包厢门关上了。

    面面相觑了一下,侍女们的脸皱了起来。

    ——真是个无礼的男人。

    低头收拾着茶杯,侍女们面对地毯的表情如此说着。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大人物之后,她们敏锐的察觉到罗兰离去时的态度变化,然后对此产生了强烈的不快。

    那些有幸觐见圣女殿下的,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无不怀揣感激和恭敬。不论他们是基于信仰还是别有所求,他们的态度都是一致的——虔诚且恭敬。但这个少年却不假辞色的提出要求,甚至以那种无礼的态度对待侍奉母神的姬艾尔圣女殿下,简直……

    “你们先下去吧。”

    难以判断情绪的声音截断思考,反射般的行礼后,侍女们拿着茶具倒退出了车厢,关上了隔音门。

    呼——

    姬艾尔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转向一旁说到:

    “真是强硬。”

    “大概是还未成熟吧。”

    无声无息地从幔布后走出来,狄安娜若有所思的回答到:

    “在交涉这一块,他和李林的差距特别大,可能和经历、性格方面……”

    “——狄安娜。”

    “是?”

    姬艾尔苦笑似地半睁着眼注视胞妹,指正到:

    “我觉得你最好改改什么事情都把谈话对象和别人进行比对分析的习惯。”

    “有……有这回事吗?”

    眼睛困惑的眨了几下,冷面修女的脸上破天荒的出现了第三种表情。

    “假如你和那个少年单独相处,结果对方一句体贴动听的话都没听见,反而听到一大堆诸如‘你和别人比怎么怎么样’、‘你应该怎么怎么样’。再好脾气的好男人也会受不了天天被这么唠叨。”

    “这……我……应该……不会这样吧。”

    唯有涉足男女方面的事情,一贯刚强的狄安娜才会出现无法断言的窘况。

    “他是个好男人哦,如果真的决定对他付出感情。就去努力追求,别落在别人后面。”

    做出类似总结的发言,姬艾尔不再取笑狄安娜,话题转移至严肃的方向。

    “乍一看觉得鲁莽又孩子气。不过不愧是那个齐格菲.奥托.李林选出来的继承人。果然有其独到之处。”

    通红的脸色恢复正常,狄安娜用验算术式组合般的语气反问:

    “他的目的并没有达成。”

    “已经达成了。”

    姬艾尔断然答到:

    “财团继承人和圣女进行了会晤。内容议题是王冠领的灾难和对难民的救助对策——他已经通过行动将让人无限遐想的信息传递出去,这就足够了。”

    武装列车隶属于海军,但也有财团的势力,尽管专用包间做了仔细的防窃听处理。但罗兰进入车厢,然后离去的情报很快就会被李林和黎塞留知晓,只要再适当释放一些经过筛选的谈判细节,要让大人物们相信教会正准备介入王冠领事务,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只会让查理曼更加强硬的拒绝他人介入而已,他未免太相信自己的能力。”

    “他相信的并不是自己的能力,而是财团总裁和王国首相的政治智慧。”

    姬艾尔稳重的说到:

    “如果要搞恐怖政治的话。另当别论。以查理曼现在的力量,支撑远征军作战的同时,完全可以将叛乱轻易镇压下去。但李林和黎塞留都并非恐怖政治的支持者,他们都很清楚高压政策带来的危害。”

    靠棍棒、鞭子打不出一个繁荣的国家。用强制劳动的手只能种出无色无香的花——正如这句谚语形容的那样,恐怖政治确实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建立起绝对的秩序,消灭一切曝露出来的反抗力量。但这种做法也很可能招致另一种形式的反抗——非暴力不合作。这句很容易被误解为“没有暴力就不会合作”的政治信条尚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但这并不意味着不会出现。消极怠工、罢工、罢市、产品抵制……这些看起来很温柔的反抗方式同样能让占领者损失惨重,甚至破产。

    以李林和黎塞留的精明,不会看不到这种消极抵抗带来的风险,他们也在寻找镇压革命之后,削弱王冠领人民反抗意识的方法,罗兰的这次会见正好是一个契机。

    “事实上,他们要做的就是把罗兰给他们知道的那些东西散布出去,在适当时机邀请教会参与他们组织的人道救援行动之中,来显示查理曼的‘公正与仁慈’。”

    姬艾尔的笑容分毫未变,声音里的温度似乎有所降低。

    “真是精明的设想。”

    这就像糖果和鞭子一样。

    一方面用恐怖手段镇压共和国,另一方面却又组织人道救助——面对这种矛盾错综的状况,在遍地废墟中挣扎求存的人在极度混乱中会变得容易接受现实,俯首接受不可避免的命运,黎塞留再顺势回报以尽可能宽大的条件,反抗也就随之终止了。

    最终,王冠领会继续被查理曼统治,只不过这一次会变得比较温和,财团也能从重建王冠领之中获利。而教会出了力,除了名声之外没有获得任何实际利益,给别人当了打工仔。

    这绝不是愉快的状况,但由于教皇猊下过早表明立场,眼下也唯有先按照别人的剧本行动,然后见机行事了。

    “不过,这也是叛乱被镇压下去之后的事情了。”

    轻轻舔着嘴唇,姬艾尔露出了一个如同猫儿逗弄猎物般的妖艳笑容,以确认般的语气说到:

    “我们先看看查理曼引以为傲的提坦斯,是否能如黎塞留大主教期望的那样,顺利的镇压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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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手锁上拉门,锁扣发出“咔嚓”的声响,一直紧绷着的脸孔终于松了下来,赶在膝盖失去力量之前。罗兰让身体瘫在办公椅上面。

    已经不需要装腔作势了——理解到这一点的刹那,覆盖在脸上的自信、坚毅、执着通通卸掉了,仰躺在椅子上的还是原来那个少年,慢慢的呼着气。

    5秒、6秒、7秒。

    “做不习惯的事情。真的超累。”

    让身体摆出像样一点的坐姿后。罗兰苦笑出声。

    尽管已经决定要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正因为决定要做这种事。他才必须展现出一个自信满满、有些强势的“人物”,将所有的不安和迟疑隐藏起来。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不要说刚才和姬艾尔的对峙,大概连葛洛莉亚她们也会觉得他靠不住吧。所以只不过是这种程度的小事就筋疲力竭是绝对不行的。只不过——

    “那位圣女殿下,究竟是什么人呢?”

    罗兰看着自己的拳头,握紧,放开,握紧,放开。重复5次相同的动作后,颤抖才被抑制住。

    实在难以想象。那样娇小的身躯,居然会发出那种凌驾于巨型危险种之上的威压感,这就是侍奉神明之人的水准吗?确实名副其实,不过这并非让他如此疲劳的原因。

    比起姬艾尔带给他的压迫感。更让他坐立难安,乃至疲惫不堪的是——自己真的是正确的吗?

    是不是继续沿着李林设置好的轨道前进会比较好呢?如果自己更成熟一些,更早一点察觉王冠领的事情的话,是不是有可能避免这种状况呢?如果自己更有力量一点,是不是能有更多的选择呢?

    心情稍微一放松,类似后悔的感情和自问便不断涌上来,伴随而来的还有根深蒂固的不安。

    “就算顺利成功了,死去的人也不能复活。也不能保证王冠领就此恢复平静,不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说不定下一次会爆发更加激烈的革命。这样一来,我现在所做的事情——”

    “罗兰。”

    “我会不会正在做什么蠢事——”

    “罗兰!”

    耳边传来呼唤,直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房间里还有其他人,匆忙转过头,密涅瓦略带焦急和哀伤的面孔正对着他。

    “啊……那啥,抱歉,我走神了。”

    少年尴尬的搔搔头,女孩摇摇头反问到: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未经许可擅入房间的是我,要道歉的是我才对。”

    “不,我说了些奇怪的话……”

    “是啊,很奇怪的话。”

    停了一下,密涅瓦反问到:

    “我从没听别人说过与自己利益无关的话。”

    家臣、老师、侍从、同学——无不是用恭敬或有所企图的目光看着她,绝不会逾越君臣界线,即便是试图绑架她的乱臣,在相处时也恪守着那条线。

    这个少年却不一样,从最初见面开始,就用无礼的目光打量她,见面时的礼仪也糟糕透顶,让人怀疑他是从那个偏远乡下窜到城里来的冒失鬼。一开始密涅瓦以为他不过是个被宠坏了的大少爷,一个仗着养父的势力目空一切的纨绔子弟,但随着接触越多,她也渐渐察觉到这个猜测距离真相偏差的有多远。

    罗兰是发自内心,以平等的态度去面对他人的。

    听上去似乎难以置信,但迄今为止的行动中,他的确是以此为前提行动的。

    为他人的快乐欢喜;

    为他人的不幸落泪;

    向求助的人伸出援手,哪怕他是自己的敌人;

    为需要帮助的人奔波,不论他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

    真是不可思议。

    密涅瓦老实的想着。

    这个少年为何要为素未谋面、甚至是敌对立场的人去考虑,然后又为那些理所当然的死亡感到悲哀或愤怒?

    自小接受的教育告诉密涅瓦,所谓理想青涩幼稚,是不成熟的表现,这个世界远没有单纯到可以容纳无法触及现实的理想。与其高谈那些空虚的博爱思想,不如创造出现实的成果,让世界变得更加安定。

    不管是理论还是人生经验的验证,上面的理论都是正确的。就连此时此刻,密涅瓦心中也抱着嘲笑和利用他此刻动摇的盘算。

    单纯,而又廉价。

    只要制造出不得不拯救别人的状况,就算牺牲性命。他也会奋不顾身的前往险境吧。只要抓住这个弱点。就能利用、操纵这个老实到愚蠢的少年。

    但另一方面,她也觉得那样的罗兰很耀眼。仿佛延伸至天空彼端的彩虹一般。

    于是——

    “我想再多听听你说的。”

    不假思索的话脱口而出,少女将少年的手轻轻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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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擎的轰鸣经过隔音层的过滤后只剩下低沉的“嗡嗡”声,蜂巢结构的舷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地平线。

    细小的凸起矗立在那条延伸到世界尽头的线上。在距离越是拉近,其轮廓也越来越清晰,喧嚣也随之激烈起来。

    “全速飚吧!把引擎烧掉也没关系!”

    “快点快点!再快点!有一场大战等着呐!”

    “看到了,已经能看到布达城城墙了!”

    穿黑色军装的男人们笑着、叫着、欢呼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映出那座漂亮的城市,看着房屋、家具、牲畜、男女老少,男人们满心欢喜。期待着将这一切全部毁灭,脸上挂着冷酷的笑容。

    他们喜欢这件事情:将美好的、幸福的、有生命的东西全部无缘无故的烧成灰烬,烧成一场彻底的毁灭和灾难,聆听仿佛从地狱最深处传来的美妙哀嚎。欣赏垂死者最后挣扎的模样,从中得到无上的快乐。

    一个小意思,他们完全能做到这件事情。

    这座坚城已经处于提坦斯讨伐军严密包围下,就连一只老鼠、一只飞鸟也不可能离开,这座城市和它的居民已经成为笼中鸟,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现在,随着“机械降神”号和“多戈斯.基亚”号驾临布达城上空,毁灭的铁锤即将从天而降。

    “真是一座好城市啊。”

    中年男人完成了擦拭工作,将闪亮的金边圆眼镜重新戴好,金色短发、圆脸,在慢慢丰厚起来的脂肪下面是开始松弛的中年肌肉——埃利希.德.登.巴赫.齐列夫斯基全国副总指挥身上全部要素拼凑在一起之后依然缺乏军人气度,拿掉那身黑皮军装,谁都不会把这个小学教员一样的家伙和治安战专家的头衔联系到一起。

    “就连我这近视眼都看的一清二楚,那都市的小小尖塔,漂亮的王宫,还有蓝色的伊斯特尔河。”

    从舰桥俯瞰伊斯特尔河上的明珠,巴赫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长达一千年时间的积淀,加上部分现代化改造,这座集军事、政治要点和经济、文化交汇中心与一身的城市让每个访客都能留下终身难忘的印象。即便从空中无法真切的看清细节,但也不难想象假日时节,行人游客塞满街道的景象,无数的欢声笑语仿佛在耳边荡漾。

    “真是一座好城市,因此才有破坏的价值。”

    按下坐席右侧扶手上的按钮,扩音术式开始运作,巴赫一边俯瞰伊斯特尔河两岸的建筑群,一边用充满磁性和癫狂的声音发出宣告。

    “真是一群可怜的家伙啊,像蝴蝶一样飞舞,像蝼蚁一样死去。如果就这样盯着地面,还能迎来安宁的永眠。但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虫豕居然胆敢抬头仰望天空,这是绝对无法原谅的啊啊啊啊!!”

    飞船两舷的盖板缓缓移开,紧密排列,犹如蜂窝般的火箭弹发射筒露了出来,数百枚火箭弹装填完毕,发出“嗤嗤”声响的导火索即将燃到尽头。

    “这不是作战,也不是讨伐,乃是清理啃噬理想之花的害虫!吾等乃是死亡的使者,吾等即为害虫的审判者!被告:共和;被告:乱党;皆判以死刑!死刑!死刑!死刑!死刑!死刑!目标‘前方’!死刑执行!!!”

    歇斯底里的嘶吼刚一停下,两条飞船立即爆发出密集的烟雾和火焰,类似管风琴的尖啸中,一整个地狱砸到了布达和佩斯两座城市头上,不到一周时间,伊斯特尔河再度燃烧起来。